第 84 章

    为了将漆饮光的主意识困在这里,这个魇梦比起之前的魇梦要更为真实,范围也更为广阔。

    这便意味着,构建这个魇梦的魇虫数量必然更为庞大,想要破梦的难度也随之提升。

    现下她已将漆饮光从行刑台上救下,他虽脱离了被剔骨的危机,但浑身上下的伤却无法立即恢复。

    沈丹熹怀抱着伤痕累累的人,用了隐匿的铭文将两人的气息遮掩,躲进昆仑墟西面的清川,这一片水泽已到了昆仑墟的边缘地带,魇虫造梦时,只囫囵地用一片水雾覆盖,水雾中隐约有些树木。

    比起真实的清川水泽,要简陋得多。

    偏偏就是在这么一个囫囵的造景里,却有一株枝干粗壮,叶冠繁茂,就连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的梧桐树。

    这一株太过具体的树和周围模糊的景,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大树交错的枝干和浓密的树冠很容易栖身,沈丹熹带着漆饮光落到树上,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因为这棵树是特别的,当初漆饮光迷失在这片水雾中时,沈丹熹就是在这棵树上找到的他,树干上还有这只孔雀当年迷路时,气急败坏之下留下的啄痕。

    这是漆饮光的魇梦,魇虫根据他的意识造出梦境,于他而言特别的存在,即便是一棵树也会造就得格外真实些。

    沈丹熹扶着他慢慢倚靠在交错的树干上,视线触及到他背上的伤,她动作一顿,重新将他拉过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沈丹熹”漆饮光一直竭力地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想昏迷过去,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但他还是隐约分辨出来,眼前之人和熹微宫里的“昆仑神女”有所不同。

    他就知道,“她”不是她。

    漆饮光近距离看着她,想要抬手去碰一碰她,但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忍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以前明明找了她许久,在他彻底放弃时,她终于又出现了。

    “你回来了还是我承受不住剔骨的痛,已经死了可我在冥府里明明也没找到你。”

    “你没死,你只是在做梦。”沈丹熹动作轻缓地将他的头发拨开,露出后背上的伤,他的妖骨虽被压回了体内,但后脊上那一条从颈项纵劈至尾骨的伤,还是叫人触目惊心。

    这是他身上最严重的一道伤了,疗愈的术法落入伤口中,也如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我不太擅长治疗的术法。”沈丹熹说道,指尖上还是有星星点点闪烁的灵光飘出,融合到漆饮光身上的伤口,即便聊胜于无,也想要他能少疼一些。

    漆饮光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的说法,身上那一点强撑起来的精气神便迅速委顿下去,呢喃道“原来是在做梦啊。”

    沈丹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令他失望了,她捧起他的脸,着急地补充道“漆饮光,我的确回来了,在梦外,你只要坚持到醒过来,就能见到我。”

    漆饮光涣散的瞳孔努力地凝聚,想要看清她的样子,听清她说的

    话。

    沈丹熹拍了拍他的脸,强迫他清醒,再次道“漆饮光,我不擅长治疗的术法,你只能自己愈合伤口,你的妖骨还在体内,运转你的妖力让自己尽快好起来,破开这个魇梦,睁开眼睛,你就能见到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漆饮光眼中的神光聚了又散,眼睑终于沉沉地坠了下去,沈丹熹不知道他听明白自己的话没有,只能双手托住他虚软的身躯,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漆饮光,你不能死,你在魇梦里死去的话,现实里的你也会死。”

    沈丹熹有些慌乱,不停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手掌覆盖至他背脊的伤口,用自己学过的所有的疗愈术法,拼命地往他身体里送。

    “你在现实里被拔了骨都能熬过去,怎么在梦里反而不行了漆饮光,你给我醒过来,好好愈合你的伤”

    源源不绝的灵力从伤口流入,沈丹熹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不太擅长疗愈的术法,只会笨拙地消耗她的灵力。

    她当然不擅长了,她热爱研究的那些咒术法阵,大多都是攻击的法阵。

    漆饮光作为与她从小打到大的人,对此实在了解。

    他听见了她说的话,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慌乱,但无法回应她。漆饮光的意识像是被千斤坠着,不停地往下沉,想要将他拖入深渊里,永远无法醒过来。

    沈丹熹的声音就是吊着他的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他找了她那么久,现在终于找到了,他还想见她,他不想就这么陷落下去,稀里糊涂地死在这所谓的魇梦里。

    沈丹熹,沈丹熹,微微

    “漆饮光,阿琢,阿琢”

    沈丹熹抬手探他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在这种情况下,漆饮光自愈的希望看上去几乎微乎其微,那么就只能在他死在魇梦里前,强行破开这个魇梦。

    她没有时间去一个一个地寻找隐藏在昆仑的魇虫了,光是在天墉城中时,行刑台下围观的那么多人,就不知有多少只魇虫潜伏在其中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直接颠覆这个魇梦中的“昆仑”

    “漆饮光,你不能死在魇梦里,你听见了吗”沈丹熹一边思索,仍不放弃地一边施展着治疗之术,即便她知道这已没什么用。

    但令她惊喜的是,怀里的人终于给了她反应。

    漆饮光体内的妖骨发起热来,赤金色的妖力从妖骨中流淌出,一丝一缕的流入经脉血肉,他伤口上捂也捂不住的血终于停住了,背脊上割裂开的狰狞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他的呼吸声渐渐重起来,鼻息如火一样扫在她的颈侧,沈丹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慌忙托起他的脸查看,“漆饮光”

    漆饮光的睫毛动了动,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丹熹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你醒来就好,我不会让你疼太久,我会很快破开这个梦的。”

    漆饮光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嗓音微弱,“要如何才能破开这个梦”

    这个时候,清川水泽上的弥漫的雾气忽然开始消散,看来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沈丹熹本来也没打算躲藏太久,她进入漆饮光灵台,本就是为破梦而来,不可能一直躲避。

    现下漆饮光脱离了那种濒死的危险,她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杀光编织魇梦的所有魇虫,它们可能躲藏在任何一样人事物之上,要一个一个地找,实在有些麻烦。”沈丹熹说着,抬起头来,从早已稀薄的雾气外,能看到围拢过来的众人。

    “沈瑱”也在。

    没想到,“殷无觅”也在。

    二十四枚玉简从她身上悬浮而出,飞射出去,远处很快便闪动起瞬发的法阵光芒。

    沈丹熹低下眼睫,眸中有奇异的光芒微闪,想到了一法,勾唇笑道“昆仑君在,那么,在你的这个魇梦里,昆仑印必然也在他身上,阿琢,你倒是又给了我一个弑父的机会。”

    漆饮光的意识并未彻底从魇梦中觉醒,他现在还处于当下的“漆饮光”所具备的认知里,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后面的记忆已隐隐约约在他脑中苏醒。

    他想起一些画面,昆仑君被玉简结成的杀阵一重重压下,他当时声嘶力竭地喊过一句话,心惊胆战地害怕沈丹熹会背上弑父之罪。

    他在灵网上挣扎,差点把小山雀的翅膀折断。

    那个时候,沈瑱似乎是自戕了。

    沈丹熹拿定主意,也不再磨蹭,从树上站起来,视线锁定在“沈瑱”身上。

    漆饮光的伤在自身妖力的流转下,好了许多,随着她一同站起身来,笑道“好,既是梦,那便痛痛快快地再杀一回。”

    东海,蓬莱仙岛。

    煊烺又一次从深海无功而返时,暴怒地险些拆了整座蓬莱岛,幸而玄圃山主及时唤住他,喊道“煊烺,漆少主的伤在愈合了,他的妖骨还没有被废”

    蓬莱岛上的凤凰火倏地一敛,当空砸入宫殿内,煊烺衣袂上还漂浮着未散的赤火,大步踏入内殿,抬手撩开珠帘时,身上的火气将珠帘烧断,珍珠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

    殿内软榻上,漆饮光身上早已黯淡下去的妖力重新焕发,遍布在身上的刀口的确都在愈合。

    “好,好,好”煊烺连道了三声好,绷紧的肢体才蓦地松懈下来,这个时候频繁来回于深海、妖力快要耗竭的疲累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后,没好气地叹息一声,“这臭小子,早知他会如此令我伤神,当初就不该孵化他出来。”

    玄圃山主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跟着应和道“可不是嘛。”

    要知道,漆饮光妖骨离身时,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毕竟他们的神女殿下,神识还在他的灵台里。

    煊烺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玄圃山主才蓦然回过神来,讪讪地闭上嘴。

    魇梦之中,沈丹熹的杀阵彻底地绞杀了昆仑君,昆仑印要择新主,这个时候,熹微宫里的“昆仑神女”无有仙元,承接不了昆仑印,四水女神姒瑛尚在闭关之中,“殷无觅”已毙命在漆饮光剑下。

    只有眼前这个神女,能接下这一枚昆仑印。

    昆仑印落在沈丹熹手里的那一刻,未收敛的杀阵借助昆仑印中神力一瞬间扩开至整个昆仑墟,绞杀着法阵涵盖之内的一切人事物。

    最后这一血色的魇梦破碎,漆饮光被困的意识恢复清明,蓦地睁开眼睛。

    他一眼便看到盘膝坐于身侧的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猛地坐起身来,将她抱进怀里,“沈丹熹,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沈丹熹神识归位,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难不成觉得我是在骗你”

    “不,我只是害怕那真的只是个梦。”漆饮光低声道,在她颈侧蹭了蹭,在彻底醒来之前,他一直有些害怕就连梦里的那个她,也只是他濒死之际产生的幻梦。

    幸好,她不是。

    煊烺见他醒来,立即起身走来榻边,愣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松手转头看看旁的人,气得发出爆喝“漆饮光,你的一双眼珠子长在脸上,就只能看见一个人是吧”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打碎了,炒成一盘蛋花”

    玄圃山主闻言不由咽了咽口水,爆炒凤凰蛋花,定是大补之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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