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时,太阳西跌,窗外小院被树木掩藏,斑驳光影四处洒落随风跳跃。
林书安抄了多半日的书,脖子发麻肩膀酸痛,胳膊抬起往后一推头侧向一边刚好听到隔壁微弱的开锁声。
心不自知地随那咔哒声颤了下,冲散了那团浅淡的雾气。
不过一瞬又归于平静,唯有山间野雀从房顶掠过停歇在树梢上扑棱翅膀溢出几声欢快鸣叫。
再次提笔已无一气呵成之势,往窗外看了一眼,晾在衣架上的长衫飘荡,当即起身出屋。
干涩布料滑过掌心,隔壁刷刷扫地声消失后,水哗哗摔入盆中的碰撞声紧接而来
她只有第二天要出摊前一天才会这么忙。
不知不觉竟站了好一阵,关门声让他回神,匆忙转身回屋,将白的刺眼长衫忘在了脑后。
那道轻快又带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起了茧子的手指捻着书页,挣扎一番抬头看向窗外只瞧见一抹浅影复又变得空空荡荡。
甄妙这天起的比以往还早,昨儿她到山上摘了不少野菜打算多做些菜饼,昨天没买到肉少了调馅儿的活,心里却不轻松。
她起身动作轻,秉着呼吸穿戴整齐生怕吵醒姐姐,蹑手蹑脚走出屋才松了口气,往腰间别了把小斧子,胆子也跟着大了。
这回做完饼天才微微泛白,路过隔壁林秀才家听到屋里传来交谈声,妇人嗓音温婉悦耳十分悦耳,往上拽了拽肩带,扬起嘴角,快步走开。
村口不见罗叔的驴车想来还得一阵,闲来无事索性先走着,能不能省下车钱全看天意。
只可惜她脚未好利索,走起来一阵钻心疼痛直往上窜,又慢又遭罪,没走多远就后悔了干脆站在路边等车。
思绪乱飘,不知怎的想起老辈们常说的熬日子。
夫妻不睦的人家,处于弱势的女子只能咬牙硬生生地熬,熬死丈夫就能过好日子,那时她再最艰难的时候也盼自己命比范朗长,现在想来哪有什么好日子,苦从一开始就浸透整个人生,纵使熬死那人,也尝不出苦以外的酸甜辣了。
日子再难,认命才是最蠢的,在她和范朗拼个同归于尽时才明白
这个道理。
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姐姐,姐姐温婉柔弱连骂人都不会,王氏和焦大娘都不是善茬,她在能出了这口恶气,若她不在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姐姐的腰板挺起来,学会以牙还牙才能不受气。
要是她力气再大点,不那么容易乏累疲惫,就能多做饼多卖钱,钱袋装得满满当当,到那时她有足够的底气护住姐姐,只是她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改命。
太阳升起,金光染红了云霞,黄土路两边的庄稼随风翻滚出一片海浪,清晨的寒气渐渐消散,草叶上的露珠被路过的风吹得摔在地上而后消失不见。
铃铛响声传入耳中,她松了口气,待近了罗叔停下车“上来吧。”
车上还有位置,甄妙利落地上车坐下,不经意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林书安,他正同旁边一脸病容却美艳的妇人轻声说话。妇人视线与她的目光相撞,她大方地笑笑,而后低头抱着篮子发呆。
只是妇人不知为何目光炽热一直粘在她身上,让她不自在。
妇人该是林书安的娘,刚匆匆瞥了一眼,母子两人眉眼极为相像,好看又正气逼人不太好亲近。
听说林母生病后很少出门,这回该是去镇上看大夫。甄妙与他们不算熟也不好胡乱打听惹人嫌。
到镇上待坐车的人走得差不多,甄妙从筐里包了几个饼子递给林书安,笑道“前阵子林大哥帮了我,一直想谢你,一点小礼还请收下。”
林书安垂下眼帘,眸子落在那双白皙的手上,一眼看到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划伤,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若有富余你便去观阅书斋一趟,那里有人惦念你做的肉饼。”
甄妙见他无意接自己手里的纸包,尴尬地应下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林母代为接过,笑得温婉动人,正是早上听到的嗓音“往后有事只管开口,在外面本就该相互照应,妙娘有心了。”
甄妙匆匆离开,隐隐听到林母说了句“就你嘴硬,昨儿我可全瞧见了。”
不知何意,应该和自己无关,随即抛在脑后,耳边全是商贩的高声吆喝,热闹嘈杂,她却听得舒心悦耳。
刚在东巷口站定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她昨儿怎么没出摊,还当她不准备卖
了,听说今儿没肉饼,无不抱怨说昨儿就心心念念惦记这口了。
甄妙满脸歉意,无奈道“家中有事抽不开身就没出摊,大家放心我家里还指望这买卖过日子呢,不会歇的。昨儿没买到肉实在做不出来,您明儿来可成明天我尽量多做些,让大伙都买到。”
上次买饼的嫂子也来了,甄妙包起来递给她,笑着说了声对不住,嫂子笑声爽朗“谁家没个意外,多大点事,明儿我再来。”
甄妙叮嘱众人还是要早些来,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越惦记,时不时吊一吊胃口才成。
王氏醒来太阳已经出山,穿好衣裳出了屋见甄大从灶房出来,浑身沾着烟味,不满道“这姐妹俩要造反不成真就躺在屋里享福等伺候七老八十了摆这么大的谱。”
甄大摘下嘴里叼的烟杆“妙娘到镇上去做工了,昨儿也没和人打了声招呼怕被撵了。”
“怕撵也用不着天还黑的就起,得亏我今早心大,给别人还当家里招贼了。”那会儿憋尿哼哼的晨宝把她吵醒了,正好听到门响也没多想,哄儿子睡下她也又跟着睡了。
“赚钱也不知道孝敬家里长辈,该干的活全撂给我,我欠她的不成大姑娘还赖床呢光说婆家怎么不好,总不会无缘由吧要是天天起的这样晚,好吃懒做没眼色没谁能惯着。”
王氏话音才落,甄娟白着脸出来,弱不禁风好似轻轻一推就要倒,声音轻又软“二娘,我这就去干活。”
甄娟回来很少露面,隔壁周嫂子一门心思往这边打量,就等着瞧热闹。
同是女人,以前出了名的漂亮姑娘成了这般模样,任谁都唏嘘不已,周嫂子隔着篱笆墙大嗓门朝里面喊“婶子,娟娘这身子得好好养,哪儿还能干活,月子里养不好这毛病要跟一辈子,多遭罪。”
王氏哪儿想到一早上隔壁就有个偷听墙角的,有气也不好发作,最可气的是外面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她这个后娘。
“也不能整天躺着不动,苦活重活我哪能让她做就是些轻省的活,给她爹做顿早食表表孝心不过分吧”
甄娟二话不说直接进了灶房,她虽然对爹和二娘多有埋怨却也不想让妹妹为难,执意接她
回来妹妹私下里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王氏担心外面的人胡乱编排自己,趁晨宝还没醒干脆去交好的几个媳妇家里串门,那几人和她一样都是先头那个去了才嫁过来的,都羡慕王氏带两个丫头省心,男人又听话,哪像她们都得把前头那位留的儿子当祖宗,不能有半分亏待,要不然就得挨打受骂。
“你家妙娘怎么成天往镇上跑听人说她满大街的转悠。”
王氏听到她就一肚子气“她在绣庄找了个活,因为接她姐回来昨儿没去上工,今儿估计就被辞了。你们说她嫁不出去就算了,又给我领回来一个,骂不得撵不得,村里人眼睛全往我身上盯,巴不得我做点什么事儿好痛骂我一顿,你们只知表面,我日子过得远没你们想的好。”
“妙娘真不懂事,我看她越大胆子越肥,你可得早些想好,要么拿捏死她要么就得在她手下熬日子。”
王氏不屑地哼了一声,起身道“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翻起什么大浪得了,我儿子该醒了,先回了。”
那几人待她走远了才凑在一起说“什么绣庄我怎么听说妙娘在摆摊好像生意还不赖,天天跟前围满了人,不知道做的什么买卖。”
“那得赶紧告诉甄嫂子,要真给那丫头翅膀长硬了往后日子别想好过。”
另一人拍了要追过去的姐妹,斥责道“告诉她做什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已,样样比不上我们凭什么日子比咱姐妹好过我巴不得妙娘闹翻天,看她还有什么可神气的。你们管好自己,给我知道谁在她跟前嚼舌根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甄妙卖完饼便赶紧去买食材,王氏因为那点排骨耿耿于怀,她不在家,王氏说不定会将气往姐姐身上撒。
最后买了鱼肉和点心到镇口去坐车,不巧与最不乐意见到的人撞上,她欲将此人当成不喘气物件忽略,奈何这人没眼色非得死皮赖脸凑上来找不痛快。
上辈子她与范景鲜少来往,以为此人寡言本分,如今看来不过是做样子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儿怎的没来”随即献宝似地说“我姑母原想在园子里找个厨子开灶,我同她争取了以后早食都上你这来买。”
甄妙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他,只听旁边传来一道不陌生的声音“景兄弟,这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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