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
因为是临时买的票, 楚半阳没能去头等舱,尽管他极力克制了,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
叶枫小声和路迎酒说“他真是大少爷出行, 养尊处优惯了,我等平民没法比的。”
“是啊。”路迎酒点头, 手中多了一份敬闲塞过来的小零食。
叶枫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想到,哪一次路迎酒好像是坐敬闲的私人飞机出去的。
这算是什么, 嫁入豪门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叶枫环顾四周, 坐立难安的楚半阳、嫁入豪门的路迎酒、面无表情的叶守、神色自若在泡茶的陈正
好像只有他最穷,还在努力工作还房贷。
人比人气死人。
叶枫恨恨地吃了一口飞机餐。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阳市。
众人在大学城旁边提前定了酒店,开车过去入住。
晚上,路迎酒打开敬闲带的旅行箱,想找件睡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的睡衣已经开始混穿了大部分时候是路迎酒穿了敬闲的,宽宽松松一大件。
结果路迎酒在箱子里翻来找去,觉得不对劲。
怎么全是带扣子的睡衣
他一抬头,与目光炯炯的敬闲对视。
路迎酒“敬闲, 我绝对不会再抠扣子了。”
敬闲“嗯嗯嗯,快去洗澡。”说完硬是把路迎酒推进浴室了。
等到两人热气腾腾地洗完澡, 已经过了挺久。
路迎酒脸上都有点泛红当然泛红的原因不单是水蒸气。他好不容易套上睡衣躺回床上, 拿出一本书,敬闲就心满意足地躺在旁边。
路迎酒推了推他“别过来, 刚洗完澡挤在一起太热了。”
“有空调一会就凉下来了。”敬闲不以为意, 半抱着他, “你在看什么呢”
“世家留下的笔记。”路迎酒说,“张书挽给了我很多笔记,我没来得及细看。”他翻过一页,上头草草画着几个图案,正是“勘”的。
敬闲看不懂这些,还硬是挤过来和他一起看,随手指着那一页“哦,那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写字跟医生有的一拼,谁都看不懂。”
“”路迎酒瞥了他一眼,“这一段是在说,阵法需要灵魂的献祭,但是人类的灵魂是远远不够的。”
敬闲“”
路迎酒知道,他为阵法割裂过魂魄与修为。
他每次提起时敬闲都含糊带过去了,就说不要紧的,人与鬼不同,魂魄能养修为能再有。他再问,敬闲就开始转移话题。
没想到,今天敬闲这随口一问,自己撞上来了。
敬闲“你渴了么,我给你装杯水。”
他刚起身,就被路迎酒拽着领子扯回来了,喊了声“敬闲。”
语气都严肃了。
敬闲见势不妙,飞快回答“鬼的灵魂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能愈合。我那部分魂魄已经养回来了,再过个五六年就完全没问题。阵法既然完成了,之后也不需要我再做任何事情。我现在身体好得很,蹦蹦跳跳没问题。”
他何止是蹦蹦跳跳没问题,身体简直好到不行,路迎酒已经在各方面领略过了。
路迎酒“唔”了一声,又说“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想问,是不是很痛”
敬闲愣了半秒“不痛啊。”
“真的么”路迎酒偏了偏脑袋。
“真的。”在他的注视下,敬闲硬着头皮回答。
路迎酒轻点了一下笔记,说“你看这一页就写着,会有极大的痛苦,可能会导致昏厥甚至死亡。”
敬闲说“人和鬼是不一样的”
“他的下一句就是人和鬼一样。”路迎酒合上笔记,“这证据就摆在我面前,你还说谎,挺行的啊敬闲,胆子大了。”
敬闲“”
纯粹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路迎酒笑了笑,没再追问,探身关了灯。
屋内一片漆黑,他侧过身抱住敬闲。
抱得很紧。
好像这样子就能弥补回那份痛楚。
敬闲愣了一瞬,然后低头,无声地吻过他的眉心。
第二天。
众人起了个大早,赶去大学城。
刚好是假期,没有多少学生和老师。
路迎酒在镜子中看到了过去,对阵眼的位置有印象,带着他们一路找过去。可惜的是,这附近的楼宇都大同小异,哪怕是用卫星图,也没办法确定准确位置。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走过一栋又一栋的楼房。
他们的外形实在招摇,叶守带领的花臂老哥龙精虎猛,楚半阳的西装革履军团独领风骚,剩下陈正带的一帮人,人手一个保温杯喝茶。
截然不同的风格,牢牢把路迎酒簇拥在中间。
路人看得心里发怵,看路迎酒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在他们看来,路迎酒是深藏不露的年轻老大,带着一堆小弟出街。
途中他们还吸引了两个保安的注意力,慢吞吞跟了一路,目光警醒。其他人还好,叶守那一帮人被查了两三次身份证。
路迎酒从没受过这种目光,敬闲倒是蛮受用的。
路迎酒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你现在就跟压寨夫人一样。”
“可以,”敬闲还是挺高兴,“压寨夫人不好吗”
路迎酒“”他不动声色地把腰上敬闲的手扒拉掉。
等到大家吃过午饭,简单休息一下,就继续前进。
终于在下午三点钟,他们察觉到了一丝阵法的波动。顺着找过去,一栋老旧的教学楼立在人工湖的旁边,阳光铺满白色的墙面。
仔细看去,墙面还有破损。
像是锐利兵器划过的痕迹。
路迎酒眯了眯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侍从就是从教学楼的底端,顺着墙壁往上爬去天台,试图阻拦阵法。
“就是这里了。”他说。
这大学是开放式的,没有围墙,这栋楼又已经是半废弃状态,一大半的教室都多年没用过,空无一人。这反而十分方便,他们一帮人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阵法布置在天台。
上楼梯时,路迎酒将手轻轻放在墙面,感受到了符文的波动。
世家的人在此处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一整栋楼的各个角落里,恐怕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天台门是一扇小小的铁门,生了锈。敬闲上去摁了一下把手,一阵刺耳“嘎吱嘎吱”声,根本扭不动。他就摸上了门面。
路迎酒说“你轻点。”
话音刚落,那厚实的铁门整个飞出去了,夹杂着一堆碎铁、崩断的螺丝,足足飞了十几米。
路迎酒“”
可能对敬闲来说,确实很轻了。
迈步上天台,风声扑面而来,苍穹碧蓝如洗。
这天台非常大,围栏烂了一半,地上也是风吹雨打后的污垢。还有很多处深深的划痕,是侍从们留下的。
众人默契地分开,催动符纸,清风卷走了厚重的灰尘,很快地上就出现了阵法的纹路,若隐若现。等路迎酒把手放上去,纹路便开始发亮。
刚开始只是微光。
后来越来越亮,金白色的光芒闪烁,宛若呼吸。
纹路从天台一直蔓延到了整个外墙,楼梯上、教室里都是闪烁的光芒。
路迎酒退开几步,靠着围栏往外看,只见光芒出了这栋楼,连人工湖的周围全是阵法,灿灿一圈深入了湖底。
“孔雀。”他说,“亮光处连起来,挺像是一只孔雀的。”
难怪是楚家要在这边请神。
楚半阳让人四下分开了。其他人则是专心研究阵法。
路迎酒拿着笔记,仔仔细细把整个天台走了一遍。
亲眼见到阵法的感觉,和纸上所见有很大区别。
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勘”到底是多么地庞大、精致而完美,哪怕是外力破坏也无法令阵法失效这就让侍从们束手无策了。
难怪是无数代人的心血,难怪是无数代人的努力。
而且
路迎酒伸手,摸上符文时,能感受到心跳一般的脉搏。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仿佛生命。
而其他人触碰时,就没有这波动了,只如一滩死水。
路迎酒从没见过这么特殊的阵法只对他一人有所反应。
他转念又想到这里头可是有敬闲的一部分灵魂啊。
这律动,是不是裹挟着敬闲的灵魂,裹挟着其他无数人的期愿,在冥冥之中,与他产生了共鸣。
路迎酒心中又是一疼。
他抬头看身边的敬闲,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敬闲光速喂了毛团子一个骷髅头。
路迎酒“”
他一把将毛团子拽到身边了,不给敬闲靠近。
就这样研究了足足三四个小时,还没有结束,所有人都是分外谨慎。
一滴冰冷的水落在路迎酒的脸上。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抬头看去。敬闲在他耳边说“下雨了。”
细小的雨丝从天而降。
一圈圈湿意在地面晕染开来。
路迎酒环顾四周金链子猛男无所畏惧,甚至脱了上衣走在雨中;几个楚家人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黑伞,优雅地在雨里漫步;陈正那帮人拿出保温杯,使劲喝茶、暖手,深谙养生之道。
路迎酒“”
他本来想问要不要躲一下雨,看来完全没必要。
雨势越来越大。
天空如墨,大风穿过无人的教室,将门甩得砰砰作响。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路迎酒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
不单是他,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哗哗哗”
“咚咚咚”
金属摩擦声靠近,伴随着墙体的破碎声。
这声音
这声音是侍从在靠近
天道果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
路迎酒几步冲到天台边缘。
往下看整面外墙都挂着侍从,黑压压一片。它们的利爪和手中神武深深钉入墙上,飞速往上爬,眼中闪烁癫狂又贪婪的光,钢铁般的肌肉发力,半秒钟不到,便攀升了三四楼的高度。
其他人也赶过来。
海潮般的侍从比恶鬼还可怕,第一次见到,任何人都难免震撼。
一人喃喃道“我草这也太多了,跟怪物一样。”
“这真的是我们信奉的天道吗”
说时迟那时快,路迎酒的刀已出鞘,明晃晃地割断雨丝。
而叶守也反应过来,冲出去径直跳下了天台
离蛇相伴在他身边,游弋于外墙,燃烧起熊熊烈火。他捏了个诀,脚下的火焰几乎如实体一般,供他借力、踩踏。叶枫和剩下的叶家人也紧随其后,火与侍从的尖啸共同升腾。
更远处的人工湖中,侍从也湿漉漉地爬出来,宛若水鬼。
那边由楚家处理。
只见他们整齐划一地把黑伞一收,符纸已夹在指间,伞面收起,却又生出了密密的蓝绿色羽毛,像是孔雀。
羽毛脱落时轻飘飘在空中定住、化作利刃射出。它们擦过湖面,留下无数道鲜明的水痕,随后刺穿了侍从的身躯。
楚家还是一贯的优雅而得体,连战斗方式里都带着一丝骚包。
路迎酒一连斩了几个侍从,回头看去,陈家人也在上蹿下跳。
侍从不单在外墙,从楼道来的也一大堆。
陈正请来了灵猿,挺着一个大肚子,以各种高难度动作穿梭在楼层间,单手攀上栏杆,飞檐走壁,恐怕连最矫健的体操运动员也甘拜下风。陈家三四人也是散开,鬼魅般游走,打碎了一个个侍从的脑袋。
这次的攻势并不猛烈。
有他们这样守着,加上敬闲就在身边,路迎酒的身边反而没有几个侍从了。
它们都近不了他的身。
于是路迎酒缓缓停下了动作,站在暴雨中。
四周都是喧哗声、战斗声,侍从爆出黑血,兵器摩擦时飞出火花。
那场景残酷又暴力。
唯有他的一方天地是清净的。
很多年前那些人在暗中保护他时,肯定也是这般景象吧。
“怎么了”敬闲问他,“怎么这种表情”
“没事。”路迎酒摇头,“就是觉得我挺幸运的。”
诅咒如跗骨之蛆。
阵法律动,带着无数的岁月与无言的祝福。直到今日,依旧有那么多人站在他的身边。
暴雨倾盆而下,厮杀声不断,他的心中却是柔软的。
来不及多加感慨。
路迎酒重新拔刀,投入了战场。
也不知多久之后,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水洼。
侍从们的尸体和血化作雾气,无声地消散了,地面只余狰狞的战斗痕迹。
所有人都是湿透了,重新聚集在天台上。
陈正气喘吁吁道“小路啊,虽然你跟我打过预防针,说过玩意很可怕,但还是有点超出想象啊。”
“挺难对付。”叶守也说,“没有明显的弱点,要是来得多了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过也就这么一回事吧,拼命一点,打得过的。”
楚半阳没说话,若有所思想,像是在思考后续的计划。
这一场他们赢得轻松。
但之后他们要分开行动,攻势肯定也会更加猛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迎酒刚想接话,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会有脚步声”叶枫皱眉,“感觉也不是侍从啊。”
“是人。”路迎酒说,“一大波人。”
叶枫更疑惑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明明刚才路上还没影的,是不是刚好碰见侍从,来向我们求救的”
脚步声靠近天台,他们纷纷看去。
只见十几个警察猛地冲出来。
他们操着警棍和防爆盾,一字排开向他们大喊“放下武器全部蹲下有群众举报这里有大型械斗”
“再重复一次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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