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么奇怪【一更】

    赫连诛抱着阮久, 在万岁宫后殿好好地睡了一觉。

    太后留下的三个臣子,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今日朝会上,短短几个时辰, 便将他们同朝臣剥离开来。

    下朝的时候, 朝臣们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太对了。太后凭借他们三人,多年来,在朝中苦心经营出来的威信,顷刻间荡然无存。

    而大王仅凭一次朝会, 便将朝中臣子的心全部收拢起来,还做出了继续改制这样重大的决定。

    虽然不知道究竟还要如何改制, 但他们三人心中都清楚, 大王不是个善茬, 他会在改制之中,将太后多年维持的爪牙,一根一根全部斩断拔除。

    他们都太小瞧大王了。

    大王心机极重, 又按捺得住性子, 只等着时机成熟,一击毙命。

    这一次朝会还不算,赫连诛只是罢免了礼部尚书,却放过他们三个, 接下来这几个月里, 只会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

    三个人在大巫的府邸上商议此事, 绥定气愤地扬手一拍桌子,一声巨响,将桌面拍出一个裂缝“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的心思也太重了, 谁知道他”

    胡哲瀚瞥了他一眼“还是想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这件事情我先写信禀告太后,在太后回来之前,我们总不能败得太惨。”

    绥定仍旧骂骂咧咧的,胡哲瀚指望不上他,便看向大巫“大巫,您觉得呢”

    大巫有些出神,却低声道“只怕太后如今也自顾不暇。”

    其余两人都听不明白,胡哲瀚问“太后这回是不是真的病重了怎么一定要去行宫修养”

    大巫回过神,含糊地点了点头“嗯,病得有些厉害了。”

    一时间,三个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些束手无策,敲定了一些事情之后,两人便起身离开。

    侍从仍旧不敢入内,大巫独自一人坐在会客厅中,仍旧兀自出神。

    今日朝会上,赫连诛的眼神让他觉得恐慌。

    他敢肯定,赫连诛已经知道了那句“不可近女”的批语的内情。

    坐在宝座上的赫连诛,一直在看着他,用那种饱含深意的眼神。

    分明是先王和太后的亲生孩子,他却一点都不像这两个人。他比先王更决绝,更狠心无情,比太后更疯狂,更歇斯底里。

    也是,这两个狠人生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的自然是比他们两个都还要狠。

    大巫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冷,他抱紧胳膊,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的出现,也让他觉得无比害怕。

    庄仙。

    庄仙第一次出现在鏖兀朝堂上的时候他是指庄仙二十来岁,先王还在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万岁宫,尚京皇宫是后来才营建的,当时他们在皇帐里上朝。

    那时候他就是大巫了。尽管他才二十岁,但他第一眼看见庄仙时,就知道,这个读书人不好惹。

    后来的事情证实,果真如此。

    庄仙一来,便撺掇着先王改制,照着梁国来改,改得整个鏖兀大变了样。庄仙简直要翻了鏖兀的天,谈笑之间,就定了朝中官员的生生死死。

    当然,改制的事情,大巫自己也有参与。

    在先王的安排下,大巫与庄仙见了面,庄仙花费一个昼夜的时间,说服大巫帮他改制。

    那一个昼夜,大巫透过烛光,在庄仙发亮的双眼里,看见了一个全新的、无比强盛的鏖兀。

    做大巫,常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波澜不惊的湖泊,庄仙是那个投下石块的人。

    所以他也被庄仙撺掇着,参与了改制,也是他这位大巫,在议论纷纷之中,开了神职参政的前例。

    先王、庄仙,还有他,或许曾经也是最稳固的联盟,在改制这条路上,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大巫以双手掩面,他忍不住想起今日上朝时,庄仙挤开胡哲瀚的场景。

    和以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有无数次的朝会,都是那样,先王坐在上面,他和庄仙站在下面。

    但是事情很快就变了。

    大巫本以为自己是鏖兀里、除了大王、地位最高的人,毕竟他在鏖兀代表了天意,代表了天神阿苏陆。

    他尽全力协助庄仙改制,但他绝没有想到,庄仙最终会将改制的矛头指向他。

    庄仙想把鏖兀的巫师都给废了,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他这个巫师头头。

    庄仙甚至没有同他提过一句,就要在朝会上废了他。

    庄仙当然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管不顾。在废除大巫之后,他还想让这个大巫帮他劝服其他部落的巫师。

    他同先王、同庄仙大吵一架,重新做回自己不参政的大巫。

    尽管后来先王劝下了庄仙,力保巫师职位,让巫师成为最后一个鏖兀传统的职位,他也下定决心,再不掺和他们的事情。

    但是很快,先王与庄仙也分道扬镳了。

    先王变得暴戾多疑,对梁人厌恶至极,庄仙则保持着自己不肯低头的秉性,准备去其他部落,另谋出路。

    先王实在是多疑,再不肯用庄仙,却也不肯放他去别的地方,险些把庄仙的双腿给砍了。

    砍腿这种事情大巫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因为庄仙的腿,最后还是大巫出面保下来的。

    一场轰轰烈烈的改制就这样惨淡收场,最后先王驾崩,赫连诛即位。

    早晨赫连诛在朝会上说,改制还没完成,旁人都不以为然,只有他和庄仙心里清楚,改制哪里是还没完成,简直就是一败涂地。

    大巫叹了口气,坐得太久,腿脚都麻了。

    他捶着腿站起身,让人备车。

    马车从大巫府里出来,一路向庄府去。

    尚京城里只有一个庄府,从前先王在新建王宫时,一同给庄仙造的梁国样式的宅子。

    这宅子许多年没住人了,赫连诛原本想给庄仙换一个住处,但是庄仙说原来的宅院就很好,不用换了。

    于是今日下朝之后,庄仙又回到了庄府。

    大巫的马车在庄府门前停下,车夫刚要去敲门,大巫却忽然掀开马车帘子“慢着。”

    车夫回头,大巫思忖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帘子“改去皇宫。”

    车夫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行事。

    鏖兀效仿梁国许多年,却也没有学个十足像。

    大巫要进宫,不用通报便直接进去了。

    他穿了大巫的彩衣袍服,霜发扎成两缕,垂在耳边,像是有什么急事。

    下了马车,步行至大德宫前,他站在紧闭的宫门前,侍从开了门出来,很快又将门关上,不让他瞧见里面的场景。

    “大王上朝累坏了,正睡着呢,大巫若是有事,还是明日再来吧。”

    大巫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赫连诛不愿意见他也是对的,见了他,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报。

    他转过头,刚要走,就听见前面传来说笑声。

    王后拿着风筝,和侍从有说有笑地从宫道转角处转出来。

    阮久缠绕着手里的风筝线,随口道“乌兰,我觉得下次可以做一个超大的风筝,粘上羽毛,让格图鲁去放。然后我就骗小猪说,我想要那只大鸟,让他去射。”

    乌兰忍俊不禁,抬眼看见大巫,暗中扯了扯阮久的衣袖。

    阮久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跟在他身后的赫连诛就退了回去。

    赫连诛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人,才跟着阮久出去玩的。

    阮久再看了一眼,见他站好了,才上前唤了一声“大巫。”

    大巫点点头“王后。”

    其实他们没怎么见过面,不过是阮久和赫连诛大婚的时候,大巫作为典礼的主持见过。

    阮久很真诚地朝他笑了一下“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巫还是快回去吧。”

    大巫不知道该说什么,刚要走,阮久伸出手,接了两三点雨滴“已经下雨了。”他转头吩咐乌兰“进去拿一把伞。”

    乌兰应了,推开宫门进去。

    阮久站到宫墙的屋檐下边避雨,大巫想了想,也站过去了。

    大巫看了他一眼,问道“王后是庄仙的学生”

    “嗯。”阮久点点头,又压低声音,“他从来不打我手板。”

    大巫笑了一下,眼角皱纹深深地陷进去。

    雨渐渐大了,很快就打湿地面。

    阮久微微抬头,看着大巫的头顶。

    大巫是一身彩衣打扮,头上帽子插着三支彩色的羽毛,阮久有点喜欢那羽毛,就多看了两眼。

    乌兰还没有出来,阮久想了想,又道“老师和我说过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大巫面上笑意一凝“是吗”

    阮久笑道“嗯,他说我要珍惜现在还算听话的赫连诛。”

    大巫也没忍住笑“还有呢”

    “还有,他说他有一点儿对不住大巫,年轻的时候太气盛了。”

    才一点儿,庄仙从来不会低头。

    大巫又是笑了一下,随后乌兰就拿着伞出来了“大巫。”

    “多谢。”他接过伞,向阮久道了一声“告退”,便撑伞离开了。

    阮久回头,看着他离开了,就喊了一声“小猪。”

    赫连诛从宫墙那边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随后接过乌兰递过来的伞。

    自从不久前他长得比阮久高之后,就一直是他撑伞了。

    两个人一同进门,阮久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见他”

    赫连诛道“夏祭的时候。”

    阮久摸了摸鼻尖,想起先前赫连诛和庄仙说话,他在旁边听着。

    庄仙抱着那只小羔羊,笑着说“他就是个迷路的小羔羊,这些年应当没做太多错事吧”

    赫连诛说没有,除了批命的那句话。尽管大巫已经不参政很久了,但是因为批命的这件事情,太后一直以为大巫是听命于她的人,或者说,大巫投靠赫连诛的路已经被这句批命彻底斩断,他只能被绑在太后的船上。

    庄仙便道“大王若是肯用,他也不是不能用,就是现在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在这之前,阮久已经从庄仙那里,听说了先前的事情。

    庄仙嘴上不说,但是凭着这几天相处对他的了解,阮久看得出来,他好像有点想保大巫。

    所以方才,阮久才会同大巫说那两句话。

    这阵子,赫连诛借着改制的名义,彻底打散朝廷原本的官职安排,起用了许多新人。

    太后不是自诩对朝廷十分熟悉,不是觉得他一年上不了手吗

    那他索性把太后也拉下来,大家一起上不了手好了。

    一年之后,太后回来,面对的也是极其陌生的朝廷了。

    他这几天忙得很,经常很晚的时候才回到房间睡觉,很多时候阮久早就已经睡下了,他匆匆洗漱一番,就钻进帐子,抱着阮久睡觉。

    这天早晨,阮久一醒来就看见窝在怀里的赫连诛,觉得热,把他往边上推了推,要自己睡,还没来得及翻身,赫连诛就又黏上来了。

    他哼唧道“软啾”

    阮久闭着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别乱动。”

    赫连诛抱着他蹭了蹭,大早上的,阮久实在是受不了了,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别乱动你会后悔的”

    阮久捏了捏他的脸,却忽然摸到一块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看见赫连诛的下巴上破了一道口子。

    难不成是他刚才打的阮久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没留指甲啊。

    他凑近了看,才发现流血早已经结痂了,肯定不是他弄的。

    阮久和他躺在一个枕头上,阮久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小猪。”

    赫连诛一个劲地把脸往他那里凑,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好闻的气味“嗯”

    “你的脸怎么了”

    “什么”

    “这个。”阮久碰了碰他下巴上的伤口。

    赫连诛的声音比从前粗了一些,还低沉了一些“刮胡子。”

    阮久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早他们没有帮你刮吗”

    “没有。”赫连诛困倦地摇摇头,“可能是前阵子事情太多,昼夜颠倒得太厉害,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不过只有一点点,我自己刮掉了。”

    “以后还会再长的。”

    “好麻烦。”赫连诛还有些嫌弃。

    “那你就一直做一个小孩子吧。”

    “不要。”这件事情赫连诛倒是断然拒绝了。

    阮久闭着眼睛,笑了一下,随便摸摸他的脸“睡吧,乌兰还没来喊,还能再睡一会儿。”

    阮久的手在他脸上胡乱地抹来抹去,没怎么注意,指尖就碰到了他脖子上的突起。

    原本困意十足的赫连诛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他喉间一紧,这几天才明显出来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的。

    他转头去看阮久。阮久早已经重新入睡了,稍稍仰着头,呼吸匀长。

    赫连诛早知道他长得很漂亮,否则也不会一眼就挑中他做自己的王后。

    但是阮久近来漂亮得有点过分了,他长开了,原本让他的脸显得有些圆润的婴儿肥褪下去了,明媚又张扬。因为仰着头,呼吸就打在赫连诛的脸上,噘着嘴,向别人讨吻似的。

    赫连诛瞧见他自中衣里伸出来的白皙的脖子上,也有那样一小个突起。

    赫连诛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

    奇怪,阮久就没有他那样大的反应。

    赫连诛摸了两把,正要捏一捏的时候,就被阮久拍开手了。

    “别乱动。”

    阮久推开他,要翻过身自己睡。赫连诛又下意识黏过去。

    阮久忽然觉得,赫连诛贴过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不对劲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看不到的是,在他背后,赫连诛正以一种上半身贴着他,下半身远离他的古怪姿势抱着他。

    赫连诛自己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他想要抱着阮久,又不想吓着阮久,就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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