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江时牧十八岁。
那年他刚高中毕业,同班很多学生都去上大专,而他没有。
听说大城市工作多,机会多,工资高,所以他背上行囊独自一人前往大城市合州,出发时他身上一共只有三百块。
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为了省钱,他买了站票,从德市去到合州一共18个小时,他在拥挤车厢里也一路站了18个小时。
车厢里有很多去大城市找工作的打工人,人很多,他们说着各地的方言。
车厢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很多,有人身上有狐臭,有人随地吐痰,有人吃泡面,甚至有人不听旁人抱怨喜欢脱鞋,整个车厢就像一个制造生化武器工厂,火车内厕间也很脏,越到后面,那厕间比农村公厕还不堪入目。
江时牧就站在角落里,他观察着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一个人去往大城市,身上又没什么钱,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憧憬,和这车厢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一样。
火车抵达合州是晚上八点,江时牧背一个圆鼓鼓的包顺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火车站外面有很多黑车司机,他们手上拿一张牌子四处拉客,热闹得堪比明星接机现场。
江时牧站在火车站出口,他看向火车站外四通发达的交通路口,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这是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在这里他没有一个亲人。
“小伙子,第一次来合州吧要不要买一份地图”一个胖子女人吆喝。
江时牧走过去“多少钱一份”
“哎,大家都不容易,给你十块钱吧。”
江时牧摇头“太贵了。”
见他要离开,女人扯他胳膊“五块五块便宜给你了,卖完这些我也要回家了”
江时牧依旧摇头,也许穷苦的孩子对金钱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值,在买东西之前会先预估一下商品价格,超出预期了,就不会去买了。
“两块两块”
江时牧仍然没有要买的意思,见骗不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外乡人,胖女人最后以一块钱的价格,将一份合州城市地图卖给了这个十八岁的男孩。
“小伙子,你第一次来合州吗”
眼前男孩长得实在俊,胖女人一边
将钱收进钱袋里,一边询问低头看地图的江时牧。
江时牧点头“嗯。”
“第一次来,最好找个在合州的亲人朋友来接你,你要知道,越是大城市骗子就越多。”
收好地图,江时牧淡淡道“我没有朋友和亲人在合州,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
说完他走了,身影融入人海之中,高挑俊挺的背影在人群中十分显明。
偌大的城市,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独自来到这里,他像沙滩上一粒沙,风起只能随遇而安。
2002年的合州和德市相比,发展天差地别,这里到处是高楼大厦,城市的璀璨夜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高贵感,这让许多异客他乡的游子们感到深深的自卑,因为这里每一栋建筑,每一道灯光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是城市里可有可无的那一群人。
江时牧找到一家小宾馆,询问价格,因为太贵了,他又背上行李包返回火车站里,就着火车站内铁皮椅子上对付一晚。
合州的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半夜随处可见躺在冰冷地板上睡觉的人,如若有工作人员来驱赶,他们会转移阵地继续在地板上睡觉,通常留在火车站内不肯住宾馆的人都是穷苦人家,衣兜里都没几个钱,他们日子贫苦,哪里还能讲究体面,而出门在外的江时牧,显然也属于这样的一群人。
在火车站朦朦胧胧睡到第二天清晨,在天还未亮时,江时牧又带上行囊出发了。
吃了两个馒头,他在路边研究城市地图,根据地图的路径,他转了三趟公交车终于来到合州的招聘市场。
这片招聘市场和许多年后的招聘会有所不同,那片小广场竖立很多类似于公交车广告牌一样的牌子,广告牌内粘贴许许多多的招聘信息,这些招聘信息很单调,一致是a4字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很多人聚集在这里,他们用小纸条或者小本子记下某个公司的名字、招聘职务、地址以及电话。
江时牧站在边沿一个广告牌上观看,这里到处是厂里招聘女工的信息,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
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他想要一份工资过得去,并且包吃包住的工作。
正在仔仔细细看广告牌上每一份
招聘信息,一个下岗的工人拿着小本子走到这边的广告牌。
男人约莫40多岁的年纪,脸上皱纹横生,模样沧桑,到了他这个年纪找工作实在太难了,体力精力比不过年轻人,思维创新比不过年轻人,没有哪个公司或者工厂愿意收他。
他打量了一眼江时牧,沉沉一叹“你也在找工作”
“对。”江时牧回应。
“什么学历”
“高中。”
男人摇摇头“不好好念书就出来打工,后半辈子有的你苦头吃。”
江时牧没说话。
再看招聘信息,很多工资高、待遇好的工作都要求大专以上学历,他高中学历只能坐一些类似于服务员或者工厂职工的工作,这些工作通常没有周末,也鲜少包吃包住。
“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江时牧“包吃包住的,其他的没有太多要求,我刚来合州,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男人上下打量他,见江时牧虽然年轻,人却高挑结实,不由地问道“你能吃苦吗”
江时牧一愣,道“能。”
“你这个学历,想在大城市里找条件好的工作不容易,你要不去当消防员吧,那个工作不挑学历,重点看个人身体素质,而且对你而言工作待遇很好了,包吃包住,还有各种补贴,还帮买五险一金,你这个条件去找别的工作,很难有公司愿意帮买五险一金的。”
“五五险一金是什么”
中年男人笑了笑“你自己去问,我也不太清楚。”
有人提点,江时牧再看招聘信息时会格外留意关于消防员的招聘信息,和那中年男人说的一样,消防员不太看重学历,不仅包吃包住,正式录用后有五险一金。
记下单位地址和电话,江时牧乘坐公交车去到合州消防南支队报名入职。
消防员的入职条件并不困难,只要通过体能测试和体检就可以,往往只这两个关卡,便能将很多人拒之门外。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江时牧通过了考核,和同期二十多名新生消防员进入实习期。
实习期并不轻松,每天除了体能训练还要干很多跑腿工作,那些苦活重活几乎都是他们新来的消防员来
干,江时牧能吃苦,所有的苦和累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他对这份工作很满意,这里有消防员食堂和宿舍,起码他不用为吃和住感到焦虑。
两个月的实习期结束,他成为一名正式消防员,而跟他同一期进来的同事走了大半,有些是试用期不合格,有些是自己走了,因为这份工作太辛苦。
江时牧遇见林落姗是他成为正式消防员的第一个月,当时他被指派跟几位前辈去合州一所卫校进行一次校园消防演习,林落姗就在那所卫校读大专。
卫校里清一色都是女生,江时牧穿一身黑色消防员制服走下工作车,沿途很多女孩都在偷看他。
江时牧身材高挑挺拔,五官俊朗帅气,气质正气凛然,他总能带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
消防演习要当全校师生的面在舞台上演示,江时牧要拿灭火器进行救火,而每次他出场,台下的女生都欢呼成片,毕竟卫校僧多肉少,男孩子实在太少了,长得帅的男人更是稀世珍宝。
坐在台下的林落姗已经看傻了。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江时牧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他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同班,江时牧学习成绩很好,班上很多女生都在暗恋他,林落姗在班里成绩中游,因为长得漂亮,也很受男生的喜欢,论长相,两个人都很好,然而同学三年,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
林落姗喜欢江时牧,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暗恋一个人通常都是小心翼翼、不被人知晓的,就像落叶感受秋的来临,就像第一片融化的积雪感受气候的变化,一切都那样悄无声息。
高考结束后,她本想打听江时牧要去哪里上大学,却被告知他来了合州,他并非来念书而是来找工作的,得知这个消息,林落姗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选择合州的一所卫校,她只想在这个城市遇见他,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消防演习结束,全校师生解散,消防员准备离场。
清楚这次如果错过他,他很快会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见,林落姗几经犹豫,最后鼓足勇气去见她的心上人。
“江江时牧。”
纷纷扰扰的操场上,在一群女生好奇酸醋的目光下,她主动搭讪这个
异常帅气的消防员哥哥。
江时牧回头,神色一顿。
林落姗不是迟钝的人,当对上他的视线,她感觉自己不太会说话“我我是林落姗,你记得我对吗”
看着眼前的女生,江时牧点头。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你你过得好吗”
林落姗声线很细,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就和她的人一样。
“你呢”江时牧反问。
林落姗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鼻子一酸。
她在这里并不好,她没有认识的人,合州市里那些女孩子们都不太愿意跟她玩,因为她吃饭经常只吃馒头不点肉,穿的衣服也都是老土的款式,以前在德市大家都一样,她不会受人冷落,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太过寒酸。
“我很好,你在哪儿工作呢”她急切问。
这个城市太大,她想找到他太难了。
“阿牧”身后一个前辈叫唤。
江时牧应了一声,而后仔细打量这所卫校。
“你在这里念书”
“嗯。”
江时牧点头“我有空来找你吧,我要先回去了。”
“你有空是什么时候”林落姗追问,她怕这只是他的客套话。
想了想,江时牧“星期五傍晚你有空吗”
她连连点头。
“有。”
“我傍晚六点在校门口等你吧,你来吗”
“嗯。”
他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江时牧转身离开。
那是他们在合州第一次见面,偌大的城市,他们只认识对方一个人,仿佛飘在风里的蒲公英的种子来自同一株花朵。
从星期二开始,林落姗就开始期待星期五来临,期待那个男生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明还未见面,可一想到他,心就开始砰砰跳个不停,连寝室女生故意冷落她,她都全然不在意。
她的心里啊,只藏着一个人。
他叫江时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每一个坚持看到最后的读者,和你们一样,鸟大也喜欢这个故事,很想把它写好、写完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一句:多谢
你好,江时遇2已经开坑了,预收如果有七八百个,下一本会直接写它,因为预收不够,写出来也会扑街,所以只能写预收好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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