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江时牧和林落姗2

    星期五傍晚下雨了,林落姗撑伞站在校门口等江时牧，而那个男生迟迟未到。

    当天雨势不大，绵绵细雨让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马路沥青道路到处是积水,车子行驶而过,路上的积水飞溅而起。

    林落姗从傍晚五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天黑了，潮湿的路面倒映城市的光火，而他还没有来。

    又过了很久，一个高挑挺拔的年轻男人向她跑来，他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刚毅俊帅的脸也附上一层雨水,他呼吸略显急促，可那双漆黑眼眸却干净而明亮“对不起，临时出任务,你等了多久”

    2002年,他们都没有手机，连联络的方式都没有,倘若想见对方，只能等待。

    所以一个等字,足以体现她全部的温柔。

    把蓝色的伞分给他一半,林落姗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雨水,道“你怎么不撑伞这样会生病的。”

    江时牧一愣，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亲密，林落姗连忙收了手，颇为尴尬地低头看潮湿地面。

    “走吧，我请你吃东西。”江时牧道。

    林落姗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撑一把伞,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不想靠近她让她也沾了雨水，他故意走在伞的边沿，一半的肩膀都暴露在雨雾之中。

    “你进来一点，别淋雨。”她虽是低头不敢看他，然而每一个余光都给了他。

    “没关系，反正也湿透了。”

    他不进来，林落姗只能靠近，于是两个人的手臂自然而然碰在一起。

    “我们班很多人都去念书了么”江时牧问。

    林落姗“也没有，有很多人出来工作了，他们大多数都留在德市，只有我们来到合州。”

    “你怎么也跑来这么远的城市”

    沉寂片刻，林落姗“想来大城市看看。”

    江时牧点头。

    两人最后走进一家牛肉面馆，江时牧去点单时，林落姗去隔壁小超市买一条毛巾。

    等他回到她身旁，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毛巾盖在他头发上“擦一擦，别感冒了。”

    面馆透明玻璃墙外，整座城市潮湿冰冷，面馆内却暖乎乎的。

    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脸，江时牧把毛巾

    还给她“谢谢。”

    “不用谢。”

    牛肉面端上桌，林落姗说自己在减肥，于是将碗里本就稀少的牛肉全部夹给江时牧。

    江时牧知道那是借口，又将牛肉夹了回去，连带自己的也一起给她“你别减肥，你这样很好看。”

    他低头吃面，没有看她，耳根却微微泛红。

    他说她好看，林落姗脸颊开始发烫。

    两人安静吃面，谁都没有说话，一碗面他们吃了很久。

    回去时，江时牧把林落姗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林落姗把伞留给他，自己跑进宿舍楼里。

    她站在楼道口，给自己打个气，而后回头闭上眼睛告白“江时牧我是因为你才来这个城市我想来找你”

    安静，耳边只有绵绵的雨声。

    林落姗慢慢睁开眼睛，江时牧还撑伞站在雨里，他安静看她，始终没有回答。

    又等了一会儿，可能觉得自己太丢人，林落姗快速跑上楼，最终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一场告白也许不需要灯光与蜡烛的点缀，仅仅告诉他，在这个陌生城市，她只为他而来，就以足以打动人心。

    那个勇敢的、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独自前往这个城市，只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心上人的女孩，她一定不知道，江时牧是喜欢她的，在他对爱情刚有朦胧的认识开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见面，得不到他的回应，又加上跟寝室友关系僵化，林落姗每天郁郁寡欢。

    和寝室友关系不好，一半原因是她吃穿寒酸以及打扮土气，还有一半原因是他们班的辅导员。

    辅导员是一个年轻男人，刚大学毕业，长相中上，倘若这个男人在普通大学里当辅导员，一定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然而搁在清一色全是女生的卫校里，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偏偏这么受欢迎的男辅导员对林落姗青睐有加，不仅给她推荐勤工俭学的工作，还主动找她谈心过几次，惹得其他女生醋意翻涌，对林落姗的敌意更甚。

    林落姗的性格不算刚烈，但同样有自己骄傲和准则，寝室友不喜欢她，她也做不出巴结讨好的事儿，于是关系一直处于僵化状态。

    一天晚课，课间十分，她离

    开座位去了一趟女厕，回来时，她的座位被人用口红在凳子上画一个大红圆点，口红几乎全部印在她浅蓝色牛仔裤上。

    等到下课，她收拾课本站起身，全班哄堂大笑。

    因为她看起来很像来了大姨妈，裤子上是成片的姨妈血

    回去的路上，女生们都在笑，后来是别班一个好心的女孩走过来告诉她，说她来月经了，裤子很脏。

    林落姗摸自己的裤子，摸到一手鲜艳口红印，她很生气，还有点委屈。

    那些女生还在身后看她笑话，她没有用衣服掩盖身后的狼藉，而是走进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付钱后当着那些女生的面拆开包装，将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握在手里，寝室里几个女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定格。

    在她们看来，林落姗文文弱弱很好欺负，像一个软包子，现在不过是在她凳子上画了些口红，她竟偏激地买了刀

    林落姗手握水果刀走回寝室楼，虽然肚子满是愤怒，却也没生出歹意，买水果刀只是吓吓她们，除此之外，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姗姗。”

    一个声音响起，林落姗猛然抬头，居然是江时牧。

    他来找她了，在女生宿舍楼下。

    手上的水果刀落地，连着几日的阴霾消失不见，他简直是一抹阳光，每次看见他，她的心情都会明朗。

    只是为什么

    受了委屈，在看见他之后鼻子会酸是不是对他有了依赖

    慢慢走过去，林落姗红了眼睛环抱他“你怎么不来找我”

    温柔轻抚她的发顶，江时牧“对不起，最近在忙培训和考证。”

    寝室楼下来来往往很多女生，她们都在用新奇的目光偷看相拥的男女，用惊艳的目光打量江时牧。

    江时牧很帅，个头高，身体结实，因长期要体能训练，他身上男子气概浓郁，这样俊朗帅气的男生出现在卫校里，简直是难得一遇的风景。

    “江时牧，我不想念书了。”

    她在寝室受太多气了，她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江时牧愣了一下，而后拉她手离开寝室楼下，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穿过校道，江时牧问“为什么”

    林落姗

    犹豫良久，她迈开几步上前，将裤子上的口红印展露在他面前。

    江时牧脚步停顿。

    “有人故意在我凳子上涂口红，全班都在看我笑话。”越想越气，林落姗回头“我明天也要去买一支最廉价的口红，问清楚那个人是谁，我要当全班的面在她衣服上画画”

    眼前的女生明明一副甜美长相，愤怒起来竟这么刚烈。

    江时牧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硬气。”

    以为他讨厌她这般斤斤计较，林落姗低头“不是的，是她们总是欺负我，我很难受”

    “就这么办。”

    “啊”

    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江时牧“我爸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他去世那年我弟还很小，因为没有爸爸，他总是被一群小孩欺负，后来他一个人跟一群小孩打架，把一个大小孩的乳牙打掉了，被打掉乳牙的小孩每次看见他都会绕道跑。”

    “真的吗你弟弟真厉害。”

    江时牧点头:“你别退学，不值得。”

    得到江时牧的鼓励，林落姗真就硬气了一回，她以为那女生会气愤地要扇她耳光，没想到那女生直接趴桌子哭了，整得林落姗更像整件事的恶人。

    至那次当众羞辱回去以后，林落姗虽然交不到朋友了，却也没人欺负她了。

    2003年，两个人正式交往。

    成为消防员的江时牧工资并不高，他给家里寄一半的工资，剩下的钱全都给还在念书的林落姗，他让她买裙子，买书籍，却鲜少给自己留下一分钱，他总说他在队里不需要花钱，有吃有住就足够了，林落姗总是说他像一个打工机器。

    林落姗拿江时牧的钱也不乱花，她帮他买衣服和生活用品，大到衣服外套，小到内裤袜子，她从不嫌麻烦，相反她感觉这样很幸福。

    实在不喜欢住校，林落姗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全部，她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和她的阿牧在这里将渡过一段最甜蜜的时光。

    房间里有床和书桌，其他什么都没有，她要自己往这个小家填满一切生活用品，因为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无限期待，所以她把家布置得很漂亮，此后每次江时牧休假回来，她都会在家里给

    他做一顿饭，即便他们吃得很节俭，然而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她并不觉得清苦。

    林落姗和江时牧的初夜，是在他们十九岁那年。

    那天是林落姗的十九岁生日，江时牧请假来了，他给她下厨做饭，林落姗一边抱他一边看他做饭，她说自己太幸福了，从来没想到高中最帅的男生，有一天会亲自为她下厨。

    江时牧只是但笑不语。

    吃了饭，他没什么钱，只能送她一顶毛织帽和一束花，林落姗捧着花，戴上帽子在床上开心地跳来跳去。

    深夜，他要走了。

    离别时林落姗从身后抱他，红着脸说她想要他。

    那晚，大雨倾盆，他脱掉衣服，全身赤裸呈现在她面前，当时他们没有开灯，然而闪电乍亮的那一刻，她看清他的身体后，此后永远的沉沦在他带给的梦幻里。

    她很爱很爱他，想要他一直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她一定不会厌倦，会包容他偶尔的粗重和不温柔。

    那晚，他们都没睡，两个人一直在被窝里黏腻到天亮。

    她说“等我毕业了，我就是护士小姐姐，你是消防员哥哥，我们都是在职编制人员，我们会在这个城市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我给你生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江时牧趴在她身上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说“姗姗，你才多少岁就想跟我生孩子了”

    林落姗羞红了脸。

    之后，这个才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开始填满两个人的东西，两个漱口杯，两个牙刷，两个枕头，两套睡衣他们开始了同居生活。

    同住在一栋楼里还有不少的人，江时牧的身材、长相、气质无论放到哪一群男生中，他都格外出挑，楼里经常有女生有意无意制造偶遇，这让林落姗气得不轻，每每都要吃醋很久，尽管江时牧从来不招惹那些女生，晚上也只跟她做羞羞的事。

    她说“江时牧，我们虽然没有结婚，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老公，我这辈子都跟定你。”

    他亲她的脸颊说“好。”

    然而这段甜蜜的梦，却在一年后破碎了。

    江时牧出任务去援救一栋写字楼里的被困人员，他是救援队中第

    一个冲入火场的人，他英勇、无畏、尽忠职守，努力援救每一个生命是他的职责，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场大火里葬身。

    他回不来了，从天黑一直到天亮。

    林落姗敞开家的大门，她拿小凳子坐在门前，她靠着白色的石灰墙，痴痴地看向楼道口的方向。

    倘若他回来了，她会听到他的脚步声，会看到他的身影，会触摸到他的脸庞，然而她从黎明等到日落，却怎么都等不到他。

    得知他殉职的消息是在两天以后，在消防支队里，她看到几个消防员军官将一张黑白照相框递给江妈妈，那个母亲面色沧桑，泪如雨下。

    林落姗就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那张黑白照，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是梦，一场噩梦。

    半晌，有人来到她身旁，低声地说了一句节哀。

    那天，夕阳真的很美。

    天边晚霞仿佛一副油画，所有的色彩都那样鲜艳，那些灿烂的晚霞聚集在一起，就像一张年轻男人俊朗的脸，他在笑，仿若在说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心痛得快无法呼吸，她蹲坐在地上，如同疯子一样尖叫哀嚎。

    也许生活中总是充满了遗憾，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圆满。

    亲爱的女孩，倘若天上的晚霞真的是他，他一定会告诉她谢谢她给他一段美好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是一个英雄，作者很钦佩这样的一群人，通篇关于哥哥的故事很少，所以写一个番外以此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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