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王爷效应”,也许是杨久的各种措施卓有成效让众人看到了希望,也许基于种种原因,第二日报名接种牛痘的人数不断增加。
负责大槐树巷子安全稳定的士兵换班吃饭的时候交谈。
“咱可以接种不”扒饭的林大含糊地说着话,筷子夹到一块红烧鸡块,夹起来一看是鸡大腿的一块,眼睛都亮了。
“不知道啊。”李四瞅到了林大的鸡大腿,看看自己碗里面的,鸡脖子、鸡冠子、鸡肋骨
“你今儿个运气咋这么差,都是杂碎。”说话间林大把筷子上夹着的鸡大腿给李四,“要不要我们也报名试试,说不定被选上试药呢。”
“行啊,报名。”李四把鸡腿肉送回去,“吃你的。”
“嘿,我这里还有,分你一个。你不是不喜欢吃鸡冠子嘛,给我,我喜欢,糯糯的,贼好吃。”
推来推去的太生分,两个人出生入死的交情,就不说那么多客气话了。
李四把鸡冠子给林大,这份情,他记着。
“我们快点吃,吃完了就去报名。对了,去哪里报名啊”
“去那个院子里碰碰运气。”
“成。”
自从幽州大规模养鸡后,鸡肉鸡蛋的价格不断下跌,负责军中采买的沈千户当然不会错过这等好事,军中肉蛋肯定是管够的,特别是大槐树巷子,一天三顿都有人管,昨儿个葱花鸡蛋、今儿个红烧鸡块,听说明天会有鸡汤喝。本来进入天花聚集的隔离区,大家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没成想天天好菜好饭,吃的比外面还要好。
这小日子,就算是知道死亡如影随形,但过得心里面也舒坦。
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大家伙儿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吹牛说自己吃了多少鸡腿
林大和李四吃干净了饭菜,那碗看起来比洗的还要干净,收拾了碗筷,二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就非常默契地往原张大耳朵的院子走,那人伢子住的可真是不错,是整个大槐树巷子数得过来的富户,听说被近卫营带走了,巴统领亲自伺候。啧啧,那滋味,张大耳朵估计很后悔投胎做人。
还没走到张大耳朵家呢,就见一条队伍沿着墙根蜿蜒出来。
林大和李四面面相觑,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都趁着轮班或者空闲的时候过来种痘。
他们两个默默排到了队伍之末,刚站上去没一会儿,身后就多了三四个人,队伍还在拉长,李四侧身向后看了一眼,队伍已经拐了个弯,看不到尾了。
队伍里,有穿皂衣的普通守卫,有同样皂衣但配有金属护肩和单边护胸的近卫,有佩戴着红十字臂章的医护兵大家聚在一处,都在排队接种疫苗。杨公子管种痘叫做接种疫苗,大家很自然接受了新鲜词汇。
“当医护兵咋样”李四后头是个医护兵,他眼含羡慕地看着那人的臂章,现在这一身打扮绝对是大槐树巷子里最惹眼的存在。
“和在杂务营里的活儿一样,都要卖命地干。”医护兵说。
“还是不一样了吧。”
医护兵嘿嘿笑了下,口罩带着看不到脸,但声音听起来挺欠揍,“是有些,嘿嘿,自从穿上这一身,感觉自己一下子不同了,有了那啥,使命感,不像是在杂务营里就是个破干事儿的。”
“真好啊,兄弟,我听说王爷要单独成立医护兵营,等天花过去了,你们也不会被撤掉。”有消息灵通的近卫加入了聊天中。
医护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你也不知道啊,传出来了应该没假,还说要给你们培训啥医护知识,对了,孙杰大夫知道吧,家传治跌打损伤的,我从他那边听了一耳朵,他以后会给你们上课,这就是培训了。”近卫双臂环抱,其实人群里,他那一身独一无二的近卫营标志更加惹人眼红,“你们可要好好练练,以后上了战场指着你们救命的。”
医护兵呼吸急促,眼冒精光,不断点头,“要是真的,肯定好好练,兄弟尽管放心”
这是个机会
在杂务营里待着,待到退伍待到死也是个杂务兵,带着一个杂字听着就不光彩,看着别人冲锋陷阵、赚军功赏钱,自己只能够在后头检点鸡零狗碎的,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好好干”近卫鼓励地说,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加油”
医护兵垫垫脚后跟,声音都因为激动在颤抖,“加油”
他是丁三,冬日里作战的时候就帮着杨久做饭,后来回城后做过一段时间的蜂窝煤,天气变暖,不需要那么多人做蜂窝煤了,他就从队伍里退了出来。而且百姓们也渐渐掌握了做蜂窝煤的技术,自己买一车碎媒回去拌点土就能做。杨公子把方法交给他们,从他们手里又传了出去,公子从未想过隐瞒和囤货居奇
当大槐树巷子需要大量的人手组建卫生队的时候,丁三又报名了
本是一腔热血,现在能够得到回馈,丁三的娃娃脸上充满了兴奋和感激。
忽然想起冰天雪地里做白菜肉片汤的情形,火光映照着杨公子白皙的脸,那情景仿佛还在眼前、那香味好似还萦绕在鼻尖,谁能够想到现在的光景呢。
组建医护兵的想法还只是杨久计划书上的一个想法,是随着痘疫到来组建医疗队出现的。
有专门的医疗队伍,肯定可以大大减少战场上的伤亡,提高战士们的存活率。
当想法诉之于口后,得到了赵禛的支持,杨久为此很高兴
不过,那是后话,现在抗疫为先。
种痘终于轮到了丁三,他露出胳臂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就专心学习冯门大夫的手势了,忘记给自己种痘,反应过来时悔之晚矣,因为王爷的到来中断了种痘。
等丁三种痘结束准备走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自己。
“丁三,你给冯大夫打下手,争取早日独立上手操作。”杨久说。
丁三大声说,“是”
他心里面那个激动啊,没想到戴着帽子口罩,杨公子还认得自己
杨久说,“好好干。”
丁三,“是”
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下,丁三走到冯门旁边开始认真地打下手。冯门看了自己的助手一眼,把种痘的步骤全都交给了他,自己就负责划伤口,口子多大多深,他心里面有数,就和怎么挥鞭子既让人疼得要死又不会要命一样有数。
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阴沉气息的冯门看着就不好相与,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以生人勿近为傲,侯门世子当诏狱酷吏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万万没想到逃到幽州后当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冯门心里面有些腻歪,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马虎。
轻快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紧接着他听到杨公子喊着,“王爷,你给我待着别乱走啊,等出花了再到处走动不迟,知道没”
随后,他听到宁王宠溺又无奈地说“知道了。”
“你要保证的”
“好,我保证。”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有丝毫不耐烦。
冯门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来幽州前,他一直以自己阴沉可怖的声名为傲,认为这才是别具一格的男子,来了幽州见过宁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外露的表现多么幼稚,简直是贻笑大方
宁王不露声色就让他两股战战、背脊生寒,宛若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他毫无招架之力。第一次见面,冯门觉得自己的隐瞒就被看穿了,当场就想跪下道明一切,但骨子里面的骄傲让他挺直了腰,接下来日子着实不好过,每日每时都觉得有视线如影随形,当真是如坐针毡。
昨天一下子跪得彻底,那完全是冯门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有杨公子在场,王爷总不会直接给他颜色看。
冯门赌对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坦白后,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冯门假装不经意地抬头往杨久和赵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二人并肩往外走,光是背影就是一对璧人模样,不知道杨公子说了什么,宁王侧头看过去,露在口罩外面的冷峻眉眼是带着柔和笑意的。
宁王就藩这是第十一个年头,冯门与宁王年龄相仿,以前在京是见过宁王的。
其母宠冠后宫,宁王当然是得到了先帝最多的偏爱,那鲜衣怒马、嚣张跋扈的模样,绝对羡煞旁人,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勋贵高门之子,广申侯是后来出现的暴发户,与老牌高门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高攀不上,只能够远远看着那群王孙公子谈天说地、放达不羁,看着宁王众星捧月、群英环绕那时候姐姐还未入宫的冯门心中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当宁王跟班。
十一栽春秋变化、日月轮回,时移世易。
宁王依旧众星拱辰、人心所向,只是鲜衣怒马没有、花团锦簇消失,嚣张跋扈变成了清冷内敛、深不可测
冯门盯着看的时间太长,好像看到宁王似有似无地看过来,他立刻低头不敢继续再看,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丁三,“冯大夫,累了吗”
手指有些哆嗦的冯门顺势说,“站时间有些长,我歇歇,你来动手操作,我在一旁看着。”
丁三喜出望外,没有任何拒绝,“谢冯大夫给机会”
下面等待接种的将士们打趣地说,“小子,动作轻点,要是伤口歪歪扭扭的,嘿嘿”
有打趣,也有威胁。
搁以前丁三肯定点头哈腰保证自己一定小心,心里面还不免惴惴不安,但现在的丁三不是以前的丁三了,是隔着口罩都能够被杨公子认出来的丁三,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他拿着竹刀,胸有成竹地说“一开始练手,肯定有不到位的地方,各位老哥哥多担待,后头多练练就好了。”
接种的队伍秩序井然,作为疫苗生产“工厂”,养在院子里的牛母子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每天都有新鲜的草吃不说还有煮熟的豆子、榨油后剩下的花生饼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也许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在后几日母牛乳上的溃疡竟然有好转的迹象。
这可把负责提取牛痘的医者急得够呛
怎么办
报告给陈、宋二位主事大夫,两位也是懵了,没有多耽误就去找杨久。
杨久愣住,“牛大姐好了”
大家都管那头牛叫牛大姐,她也就那么喊了。
陈大夫说“老朽真是白活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现在只能够亡羊补牢来找公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大夫在旁边苦笑,他既忙着治病救人的事情,又担忧着小孙女,身心焦虑,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杨久安抚地说,“二位无需着急,这点我和王爷早就想到了。牛痘是牛的传染病,已经用牛大姐的感染了数头母牛,看它们的情况都很稳定,小甲小乙。”
她朝外喊了一声,小甲不知道哪儿去了,进来的是小乙,小乙说“公子。”
“去和应铖说一声,那些母牛可以派上用场了。”
小乙说,“是,公子。”
没有耽误地就出去了,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是去找应铖了。
杨久看向二位老大夫,意思是让他们放心。
陈大夫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成不了人精,也学会了人情世故,他说“公子和王爷真是想得周到,考虑周全,是幽州百姓之福啊。”
拍马屁的话谁不爱听啊,更何况他说的还是事实,如若不是杨久当机立断实行隔离、如果不是赵禛铁腕政策进行抗疫,互相配合、多管齐下,稳住局势,现在又有了种痘之法
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陈大夫是经历过的,天花爆发性强,从南至北,发生率强,夺走性命无数,在幽州出现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城缟素的凄凉模样
欣慰地看着杨久,陈大夫是真的感激啊。
杨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关切地问“陈老,你手臂上伤口如何了”
陈大夫笑着说“今儿个早晨发现痂掉了,已经长出了花,哈哈,没想到我临老临老还有这等福气。”
杨久笑着说“那就好啊,种痘成功,便不怕天花了。”
赵禛手臂上的痂也掉了,出现花花,种痘一成功他就紧锣密鼓地着手全城种痘的事情,现在正在忙。
宋大夫有些牵强地笑了笑。
杨久安慰地说“小鱼的情况稳定,宋大夫放心。”
宋大夫叹口气,“我知,就,心中难免焦虑。”
杨久能理解。
又说了几句目送两位大夫走,他们二人出去不多久,小甲回来了,他说“公子,监军进了大槐树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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