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他们的过去10

    沈爸爸看了眼门口确保妻儿不会回来,压低了声音痛斥“你知道王叔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再晚一步事情就麻烦了你是不想上学了还是不想升学了非得让我把你送国外去是吧”

    沈骆洲揉揉额角,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扯到了肋骨,痛得蹙眉“我有理智,不会出事。”

    “你有理智你有个屁”沈爸爸爆了粗口。

    “我知道你是听到小乖出事才那么生气,但是沈骆洲,我当初送你去学那么多武术班,是让你出事自保的,不是让你失去冷静做下错事的”

    “爸,”沈骆洲喊他,“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小乖被他们一圈人围在那里,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被人掐的又青又紫,连哭都不敢哭。而这一切还是我造成的。”

    “好,我确实挺没理智的。你让我理智我看到我弟弟那样还能保持理智,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看沈爸爸沉默,他说“如果把小乖换成你,换成老妈,我都没办法理智。我是十八岁,不是二十八岁。”

    沈爸爸沉默了很久,也看了沈骆洲很久。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真的跟他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冷峻,略微失了血色。眼眸乌黑深邃,冷淡的勾不起波澜。

    这是他一贯对外的态度,沈骆洲其实不是个性子沉闷的人,但很少有事能打破他的平静,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冷静克制的性格。

    就连沈爸爸都觉得他年少老成,心理年龄很成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把他当成大人看,拿大人的那套行为准则还衡量他的行为。

    但其实不是。

    沈爸爸想到,他其实也是见过沈骆洲冲动的一面。

    比如某一次运动会,不小心摔了一跤站起来继续跑,就为了那点胜负欲。结果拿了名次后因脚伤拄了一个月的拐。

    如果沈骆洲真的成熟,他就不会那样做。因为他知道跟虚无的名次比起来,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沈爸爸终于开口“可能我之前确实想错了。但儿子,凡事都要讲分寸。失了分寸做事,就失去了约束你的底线。你知道你吓到小乖了吗”

    沈骆洲静静坐在那,垂下眼。

    沈爸爸知道他听进去了,拍拍他的肩膀。

    他儿子确实很聪明,也很优秀,只是这性子还需要好好打磨下。

    只有能力,心性跟不上,以后也会出大问题。

    很快,妻子带着小儿子回来了,沈爸爸也停止了这个话题。

    两人带来的医生给沈骆洲看了看,说没有大碍,而且沈骆洲底子好,应该恢复的很快。

    沈舟然不赞同,皱起眉“可是哥哥都晕倒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查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只是力竭外加受伤,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功能,暂时晕了过去。”

    沈舟然心放下一半。

    等医生走后,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前,两条腿晃在空中踩不到底,却很认真严肃,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对沈骆洲说“哥哥你也听到了,要好好养病,不能随便乱动,也不可以再像昨天那样。”

    沈骆洲坐在那,对他招招手。

    沈舟然不明所以凑过去。

    沈爸爸见状,让沈妈妈先跟自己出来。

    沈妈妈跟着他去了外面,看他的模样问“怎么愁眉苦脸的”

    沈爸爸“还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把两人刚才的对话跟沈妈妈简单说了下。

    沈妈妈想了想“你啊,就别想太多,谁还没个性子冲动的时候不要把问题放大。我们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引导,骆洲又不是不懂事。”

    沈爸爸过了会点头“说得也是。”

    病房里,沈舟然刚凑过去就被捏住了鼻尖,哀怨地看了沈骆洲一眼,拍掉他的手“哥哥别闹。”

    “我问你,我昨天吓到你了,对吗”沈骆洲收回手,撑在枕头上问他。

    沈舟然犹豫了下,摇摇头。

    沈骆洲点头“那就是吓到了。你都没立马反应。”

    “确实是害怕的,”沈舟然想到了那天的场景,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我怕哥哥打架,我不想让哥哥受伤都是我不好,是我不长脑子随便跟别人走,不然哥哥不用住院”

    沈骆洲看他掉眼泪,眼睛里全是自责,瞬间慌了“不是,你等会。这事其实跟你没关系,要真说起来是我牵扯到了你,陆韬其实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的”沈舟然把眼泪忍回去,重复了遍这句话,“他为什么啊”

    “其实还是前几天的事情,陆韬心里气不过想找我麻烦,结果找到了你身上。”

    沈舟然这才想起来,对方确实说过让他哥哥过来一类的话。

    “那他也太可恶了”他生气道。

    “但他也挺惨的,我昨天没控制好力道,听爸说他住院了。”沈骆洲试探着说。

    沈舟然想起自己昨天看到的最后一幕,脸上身上全是血,他哥脸上身上也全是血,眼睛紧紧闭着,无知无觉。

    他手指攥着凳子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哥,你能不能以后不做这种事了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你会出事”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不该当着你的面这样,”沈骆洲对他伸出手,“可以原谅我吗”

    沈舟然没动“可以,但你要先说,以后不做这种事情。”

    “好,我不做。你也不许学,把看到的都忘掉。”

    沈骆洲可没有教坏弟弟的意思。

    沈舟然这才回应了他的拥抱,特意避开了伤口。

    “对了,我刚到的时候看到你拿着喷雾,怎么回事他引出你哮喘了”在沈舟然看不到的地方,沈骆洲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但如果是真的,

    他想自己这次会换一种方式解决麻烦。

    “不是,我骗他的。我一那样说他就不敢动了。”沈舟然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眸眨了下,有些小得意,跟他哥邀功。

    当时确实有些不舒服,但他在知道陆韬这个人不是亡命之徒后,就把这一分演成了十分,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沈骆洲听后愣了两秒,笑着夸了他“小乖好聪明。”

    不愧是当初能从那么恶劣环境中逃出来,他其实挺有勇有谋的。

    这件事被沈爸爸压了下来,陆韬那边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都不敢再来找沈骆洲的麻烦,伤一好就求着他爸给他转学,再也不要在a大附中待了。

    他实在是怕了沈骆洲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回想起那天的那张冷漠狠戾的脸,陆韬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天他是真的觉得沈骆洲想弄死他,任他怎么求饶都不管用。也终于知道,原来学校那次对方根本就没下死手。

    现在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就会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沈骆洲这个人了

    祁熙瑜和夏犹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钱也没说过沈骆洲请假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但是从他跟陆韬同时请假的线索中能推断出一点,一定是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沈骆洲回来后两人怎么问他都不说,再问就烦了。

    后来沈骆洲正常参加高考,没有任何悬念拿下当年的b市状元,让a大附中好好在b大附中面前炫耀了把,这件事情吹了好几年。

    高考回去的那天,老钱喊住了要走的沈骆洲。他看着光环加身的少年,眼里除了欣慰还有一点慈爱,最后对他说了一番话。

    “沈骆洲,你爸爸跟我说了那天发生的事,他拜托我帮忙好好引导下你。但我看你回来后好像不需要我的引导,因为你自己就想明白了,你不应该那样做。”

    “但我还是要说,过钢易折。如果你爸爸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陆韬又不是个善罢甘休的,那你就要为自己一时冲动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会在人生中留下案底,你前十二年学习生涯的努力都会白费。有时候换一种思路解决问题不是回避,而是另一种智慧。”

    沈骆洲听后,思考半晌,然后对自己三年的恩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我记住了。”

    老钱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感慨,拍拍他“你以后肯定是个有作为的,别忘了常回校看看老师。”

    “好,我记住了。”沈骆洲认真应下。

    此时两人都觉得沈骆洲的人生有了新方向,往后相见并不简单,他只会越走越远,他们都有些伤感。

    但谁能想到,四年后有个叫沈舟然的同学入学了,才来三个月就逼得化学老师请家长。家长来了一看,哦豁,还是熟面孔,赶紧跟老钱说了。

    老钱从此一学期能见到沈骆洲三四次,次次都是跟他弟弟排排站着挨数落,笑得不行,说沈骆洲高中三年就差被大家捧上神坛

    了,结果三年后却被抓回来一顿训,从神坛坠下来“啪叽”摔了个面着地。

    沈骆洲也是很无奈,看着自己的弟弟笑,说自己学生时代没挨得骂现在全补回来了。

    沈舟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嗫嚅着说对不起,却被沈骆洲揉了揉脑袋,笑着说没关系。

    这种情况在理科结业后才好些了,因为沈舟然终于摆脱了理化生的折磨。

    没有了那些二三十分的成绩拖后腿,他的名次瞬间拉了上去,别说是个特长生,就是普通考生凭这成绩也能上个985,老钱知道后很是欣慰。

    只是在所有日子如期往前走的时候,沈爸爸出事了。

    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是商场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

    沈爸爸被人坑了,沈氏集团现金流被套住,股价下跌,公司形象和社会信誉受损,内部动荡。

    沈爸爸不是个脆弱的人,他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寻找解决办法并追查相关事项,为了他身后的一整个家庭他都不能软弱。

    但追查的结果却是,造成这一切的是公司副董事,当年支持沈爸爸创业并资金入股,一路支持他走到今天的大学舍友。两人小三十年的交情了,却白头如新。

    事业和友情的双重打击,加上连轴转的高压工作,沈爸爸受不了打击诱发心脏病进了icu。

    沈舟然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在下雨。雨下得很大,如黄河水滂沱倾倒,冲刷出鸿蒙晦暗的世界。天地一色,是苍凉沉寂的铁灰色。

    他裹着毯子,全身湿漉漉的在手术室前等着,牙齿冻得发抖,脸色青白。

    沈妈妈目光茫然地落在医院走廊上空的一点,看着白亮亮的灯无声流泪。泪流干了,又会有新的泪涌出,像外面的暴雨一样冲刷着千疮百孔的心。

    沈骆洲来得很晚,因为他必须要先去公司稳住局面,却被处处刁难,没办法第一时间赶来医院。

    医院电梯往上升,他看着鲜红的数字一个个跃动时在想,如果电梯失控往下坠,自己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他其实也好累,累到不想再努力了。

    生活总会让人遍体鳞伤。

    可是在看到走廊中日渐憔悴的沈妈妈和尚没有成年的弟弟时,他又不这样想了。

    沈骆洲一步一步走过去,拥抱住他的亲人。

    声音很轻,带着疲倦和沙哑,却像极了千斤重的诺言。

    “没关系,”他说,“还有我。”

    如果人生的路必须烙上痛苦色才能留下印记,那沈骆洲想,他可以这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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