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 路瑕把棍子随手一扔, 转身走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而是下楼去客厅, 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她白天睡的太久,以至于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尤其她刚刚打弈衍的时候,打到后面热血沸腾,看了几分钟的动画片, 激荡的心情才稍微平缓了些。
猫和老鼠的开头曲响起,声音被路瑕调到最大,飘扬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欢快十足的音乐节奏,一点点的飘进了二楼弈衍的卧室里。
弈衍躺在地上, 脸色交织着痛苦和怨愤, 弈沅小心翼翼的蹲在他的身边,不敢随意动地上的他。低声不停的安慰, 让他再忍忍,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欢快悦耳的声音, 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两人神色同时一变。
弈沅低头看了眼弈衍, 见他那张苍白俊朗的面容, 此刻阴沉如水,眸底闪过狠色。
弈沅起身关上了房门,声音减弱了不少, 但仔细听的话,隐约还是能听到猫跟老鼠的声音。
弈衍躺在冰凉的地板,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身上的每一处的感官都被放大,痛觉集中在右侧的大腿上。
几乎痛的要昏厥过去,可也是腿上的痛意不停的刺激着他的大脑。
路瑕。
他闭着眼,几乎是咬着后牙槽说道,口腔里充盈着铁锈的腥味。
模糊之中,他隐隐听到一个声音。
“等你走后,我才发现这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是你。”
电视里响起汤姆的声音,它失魂落魄的坐在窗户前,脑海里浮现着杰瑞不断戏耍它的画面。
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它低声叫了一声,“杰瑞,我的杰瑞啊”
看到这一幕,路瑕抽了抽鼻子,怀里抱着一个纸盒,又一次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水花。
声音里带着哭腔,触景生情的哽咽,“呜呜呜,薄然,我的薄然啊”
电视里播放的画面是,汤姆以为自己真的杀了杰瑞,它绝望而无力的坐在窗前,然后脑海里回想着两人的过往画面,它抹了下脸上的泪水。
开始尝试笨拙地试着救活,那个它之前最讨厌、最想杀掉的小家伙。
沙发旁边的垃圾桶里,最上面一层都是揉成团的抽纸,路瑕眼角通红,刚刚擦过泪的纸巾再次扔进垃圾桶里。
杰瑞最后被汤姆救好了,一猫一老鼠紧紧的拥抱在起来。
结局幸福美满。
路瑕脸上的泪花不受控的往下掉,啪嗒啪嗒,手里的纸巾几乎全湿了。
汤姆和杰瑞最终走向了完美结局,她跟薄然呢,路瑕几乎不用带想的,闭上眼她就看到了跟薄然的结局。
看不到一点光明。
想到这儿,难过到绝望的路瑕,嚎啕大哭起来。
二楼。
听到楼下传来的哭声,弈衍睁开眼忍不住爆了句粗,“艹”
他这个受害者还没怎么样呢,楼下那个凶手倒也哭起来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被打断腿的是她呢
路瑕嗓子本来就哑,哭了两分钟后,一度更是没声音了。她也老实了,学着电视里汤姆的动作,一把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中眼角通红的自己,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路瑕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客厅前,把电视给关了。
空旷的别墅突然安静了下来,隐约听到警笛声,从远而至。
路瑕出门跟救护车撞了个正着,车子上的警示灯还在响个不停,几个医护人员挑着担架跳下车内。
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她便收回了视线。
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路瑕站在三十多层楼高的塔顶,俯瞰着整座城市。
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路瑕静静的看着,好久后,她突然站起身来,垂下眼眸,轻叹了口气。
月光在她身上铺洒了一层光华,路瑕又站了一会儿,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六月的夜晚,温度不算太低,也不算高,她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个裙子。
塔顶的温度偏低,风里透着丝丝凉意,沿着肌肤蔓延到全身各处。
十点多的夜晚,依旧喧嚣、热闹。
路瑕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低垂着头,背影里透着几分萧索和失落。
烦闷如蚕丝般在她心间织出一张巨大的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停的想,之前她对薄然那么糟糕,薄然还是喜欢换上了她。
那这次如果她说,酒里的药跟她没关系,薄然会相信吗
会,相信她吗
越想越烦,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感从心头涌上来。
她是个坏蛋,卑劣无耻又充满算计,这样的她怎么配的上薄然
薄然那么好的一个人,长得好,还善良,不用看都知道,薄然的心比她的脸还要白上许多。
路瑕突然停下脚步,朝着路边的那颗树狠狠的踹了两脚,骂了一声,“操路瑕,你真矫情”
许是动静太大了,树枝微微颤抖。
察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转身看了过去,大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发病啊”
临走前路瑕又踹了一脚,转身走的那一瞬,她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说道“你真没出息。”
声音几乎弱不可闻,藏不住的委屈。
恋爱一点都不好,路瑕心里发酸,暗暗的嘀咕,谈恋爱不如打游戏好呢。
她要做个骄傲的单身狗,绝不屈服于爱情的淫威之下,看看她现在变得多矫情啊
路瑕进了家网吧,一脸冷漠的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谈恋爱一点都不好,但如果那个人是薄然,她她她真的可以啊啊啊
一万个可以,都不嫌多。
弈朝知道弈衍被路瑕打断腿时,还在隔壁省的j市,正从一个大型招标会的晚宴上往酒店赶。
车子开到半途中,他接到了弈沅的电话,听到路瑕把弈衍的两腿打断了,他就让秘书给他订回去的机票。
弈沅电话是先打给楚静娴的,只是她人在国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在电话里叮嘱了一番弈沅,让她安抚点弈衍,她会尽快回国。
赶最快的一班飞机,落地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
这期间,弈朝没有给路瑕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他得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弈朝一下飞机就往医院里赶,六点多的医院大厅显得很冷清,他神情凝重,朝着弈衍的病房走去。
秘书跟在弈朝的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额头上更是沁出了一层冷汗。
弈朝隔着窗户,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弈衍,两只腿都打着石膏悬在半空中。
病床前,弈沅趴在床边上睡。
弈朝没动,站在门前静默良久,转身去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问了下关于弈衍双腿的情况。
听到医生说弈衍双腿被打断了,骨折了,他眼角一抖,表情比进来之前还要严肃几分。
站在一侧的秘书,心底暗吸了一口气,路瑕下手可真狠啊
弈衍晚上做的手术,麻醉的后遗症让他接近中午才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弈朝,虚弱的喊了声爸。
弈朝看着弈衍没有血色的脸,轻叹了口气,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弈衍脸色苍白,大腿上的痛意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中枢,他表情麻木的望着弈朝,“爸,是路瑕打的。”
弈朝此刻心情也很复杂,早上的时候他就向弈沅询问了事情的情况,他知道路瑕跟弈衍两人不对付,一言不合就开打。
可把腿给打断了,还是两只腿都打断,这要他说,也是有点过分了。
只是对于弈沅的一番说辞,说路瑕一回到家,无缘无故拿着棍子打断了弈衍的腿,他心里还是有些质疑的。
路瑕的性子他知道,虽说这几年被他宠的有些跋扈霸道了些,但绝不是无缘无故就打断腿的性子。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弈朝拨通了路瑕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路瑕趴在网吧的桌子上,迷迷糊糊的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弈朝的声音,他说道“你现在在哪呢”
路瑕愣了一下,还有些困意,暗哑的声音里夹着几分慵懒的调子,“在网吧呢,怎么了,爸爸”
说完她不由的打了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弈朝明显一愣,“你刚睡醒网吧,你在网吧睡了一宿”
路瑕趴着,懒懒的嗯了一声,看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十二点三十五了。
这才到中午,天还早着呢。
“你发给定位给我,我找你有点事要谈一下。”弈朝本来是想让路瑕到医院来一趟,转头一想路瑕要是在医院里闹起来,还是算了吧,他去找她。
“爸爸,你回来啦”路瑕马上醒了,声音里染着几分雀跃,她坐直了身体,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正巧,我也有事情要对爸爸说。”
站在网吧的路口,路瑕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停靠在路边,车窗降下一半,露出里面弈朝的半边脸。
神情严肃,在看到路瑕那一瞬,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
拉开车门,路瑕坐在弈朝的身边,笑着说道“爸,你不是要下周才回来吗”
弈朝抬起头,静静的打量了片刻路瑕,他突然说道“你都把弈衍的腿打断了,我还能不回来吗”
路瑕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偏头看向窗外,她听到弈朝轻叹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你的哥哥,平日里你们小打小闹都随你们,可这次你把他的两只腿都打断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闻言路瑕转过头,双眼注视着弈朝,情绪顿时上来了,眼眶的泪水说来就来。
但是忍着没掉下来,看起来比哭的时候还委屈,她颤声说道“就是因为他是爸爸的儿子,我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才只打断了他的两只腿。”
前一秒还忍不住心疼的弈朝,听到路瑕的话就愣住了。
弈朝“”
看着路瑕眼眶里的泪水,弈朝忍不住的心疼,用纸巾擦了下她的眼角,又无奈又好笑,他说道“你这个打人的倒是先哭起来了,爸爸还没开始说你呢”
路瑕没有动,就这样看着弈朝,声音暗哑道“爸爸怎么没有问,我为什么打断他的腿”
弈朝怔了一下,看到路瑕眼底的绝望,他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劲,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路瑕沉默了片刻,突然把头转过去,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前天晚上,结束了学校的聚会后,我们有个小型的私人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路瑕出声打破了车内的凝滞,话再次顿住,差不多半分钟后,她才出声道“我喝了杯加料的酒。”
弈朝面色一变,随即眼神冷了下来,他看着突然转过来的路瑕,听到她说道“爸爸,猜一下是谁做的”
弈朝没说话,心底隐隐有了个答案。
路瑕勾了下唇,冷冷一笑说道“是弈衍干的。”
“这个畜生”弈朝脸色铁青,猛地意识到什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路瑕,忙问道“你有没有”
话尚未说完,他停了下,亦或者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我中了药,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酒店的床上。”路瑕是典型的见什么人说什么,她甚至知道以什么姿势,什么语气去说,会让弈朝显得更为心疼。
弈朝怔了片刻,看到路瑕那张丧失生机的小脸,他心里有些酸胀酸胀的。
手摸了下路瑕的头发,声音暗哑道“乖,这不是你的错。”他喉间也发涩,一度甚至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又问道“你还记得对象是谁吗”
“是谁有关系吗”路瑕突然抬起头来,凝视着弈朝的双眼,“难道该关注的,不应该是那个给我下药的弈衍吗”
路瑕定定的看着弈朝,但凡弈朝说出一个不字,她甚至都可以不认这个爸
“爸是想问,那个人”弈朝深呼了一口,似乎有些艰难,“跟弈衍是不是一伙的”
“不是。”路瑕垂着眼眸,淡淡的说道“是个陌生人。”
弈朝看着这样的路瑕,心底隐隐有些抽疼,过了几分钟,他抬头看了眼司机,沉声说道“去医院。”
车子又缓慢行驶了一段距离,路瑕的声音再次响起,似笑非笑的望着窗外,幽幽的说道“这事弈沅,她也参与了进来。”
弈朝身体僵住,目光不可思议接着便是几分冷厉。
“爸,弈衍他是你儿子,留在这个家里我无话可说,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路瑕声音极其平淡,听在弈朝的耳里却心酸无比,她接着说道“可是弈沅”
路瑕话一顿,语气变得生硬而冷漠,“她算什么,又凭什么”
“她不能再留在弈家,她在我就走,我跟她只能留一个”
话说到这儿,路瑕没有看弈朝,冷声说道“停车”
车停在路边上,路瑕拉开车门,下车,看着面沉如水的弈朝,她说道“弈沅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回家。”
弈朝抬起头,看着车外站在阳光下的路瑕。
“爸,我等你给我回电话。”路瑕笑了一下,在阳光显得有些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弈朝一言未发的看着路瑕离去的背影,半晌后他才说了句,走吧。
再次回到医院,弈朝一脸冷漠的推开病房门,中途连个眼神都吝于给弈沅,走到病房前,他眼底凌厉的望着弈衍,质问道“你对路瑕她做了什么”
弈衍愣了一下,眼底划过慌乱。
弈朝冷笑了一声,哪能还没看出来,“畜生我看你是只长年龄不长脑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是你妹妹”
听到后面,弈衍突然抬起头来,双眼赤红的吼道,“她不是我妹妹这些年你也没怎么管过我,在你的心里,除了公司就是路瑕。她说什么,你都说好好好,我呢我算什么,垃圾堆里送的吗”
“啪”
弈朝甩了弈衍一巴掌,一旁的弈沅见状马上拉住弈朝,柔声说道“爸,哥他说的胡话呢,您别生气。”
弈朝抬起头看向弈沅,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伸手一点点的推开弈沅的手,“我不是你爸,也当不起你爸,我女儿只有一个。”
然后他抬头又看了眼弈衍,目沉如铁,那双眼眸满是失望,良久后弈朝出声道“垃圾还能再回收利用,你配不上垃圾堆。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纵容她,好,我今天就给你说个明白。”
“瑕瑕她当初被抱走的那个晚上,还不满两个月大,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半夜里你吵闹个不停,家庭医生正好休假,我只好和你妈妈抱着你去医院。”
“家里只有瑕瑕,和那个女人。”
“瑕瑕她十岁那年回家,当天晚上,你把狗放进了她的房间,可能你都自己不记得了,也可能你压根没在乎过,她看了一个多月的心理医生,这才再次进了弈家的大门。也是那个时候,我跟你妈,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是我的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宠着她,这样做有错吗”弈朝眼角有些水光,“你看看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吗”
“如果你执意不认她那个妹妹,我也没必要认你这个儿子。”弈朝冷淡的看了眼弈衍,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突然停下来,“弈沅,找时间你把你的东西,都从家里搬出去。”
“爸。”弈沅脸色一变,求助的目光转向弈衍。
弈衍“爸,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弈朝转身,看向弈沅,平静的说道“我不是你爸,也认不起你这样的女儿。”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到弈衍的身上,“打断你的腿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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