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愉今日穿了一套桔梗紫配孔雀纹大袖裙。
这般厚重的颜色,搭配金饰钗环,丝毫没有如修士印象中那样,大红大紫皆是俗气。
反倒衬得她独有旁人所不及的风采。
尤其织愉泡了灵湖,虽然遭了身体上的罪,但她今日照镜子发觉,自己的皮肤好像更加细腻水润了。
她为此可开心了。
她与谢无镜在楼中正中央的高阁内落座。
四周围上帘幕,有十二名武侍把守。从正前薄纱帘往外看,楼下珍宝一览无余。
这是全归臻阁视野最好的地方,是仙尊才能有的待遇。
织愉刚坐下,东张西望了会儿,拍卖会便开始,因为仙尊已经到了。
既然仙尊会来,一切就以为以仙尊为准。
这便是灵云界的规矩。
一件件法宝被端上台,叫价声此起彼伏。
织愉听着觉得玄乎,但她用不上,不感兴趣。
直到一个木盒被端上台,主持拍卖的拍卖师道“此乃驻颜丹,服下后有容颜不老之效。”
“众所周知,驻颜丹的原料百年难遇。我归臻阁百年来也只收到两颗,这已是最后一颗。”
织愉顿时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地往盯着瞧。
盒里丹药刚好一口的大小,玉珠一样剔透。
这驻颜丹起拍价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要三千上品灵石。
织愉攥紧袖子,听别人喊了两轮价,难耐渴望,“我想要。”
谢无镜把她拉回软椅上,“此乃劣品。”
“若是劣品,为何他们都在争”
“对他们来说是上品。”
织愉相信谢无镜不会骗她,可她就是想要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愁道“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道。话本里说,修道要入金丹才能延缓衰老,没有驻颜丹,等我年纪上来了,你还长这样,而我”
她不开心地抱怨,“到时候你可以叫我奶奶了。”
她想到谢无镜叫她奶奶的画面,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又兀自笑起来。
谢无镜“你需要吃的时候,若你想吃,我会给你。”
他给的,必然不是他口中的劣品。
“哦。”
织愉没了刚来时的高兴,兴致缺缺地坐在椅子上吃葡萄。
吃了两颗,谢无镜叫人把葡萄端走,“凉,你这两日少吃。”
织愉斜他一眼,把沾了汁水的手往他袖子上擦。
他没说什么,用术法清理掉。
织愉觉得他可能什么都不打算给她买,因为她用不到。
她没心思再听拍卖,叫人给她拿几本话本来。
谢无镜没有阻止她。
她看了会儿话本,听见谢无镜第一次命人叫价,抬眸好奇地瞄了眼他要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一颗月白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起拍价比驻颜丹高五倍。
能和谢无镜竞争的人不多,拍了两轮石头就到了谢无镜手里。
他把石头放在桌上,“星魄,好看吗”
离近了看,这巴掌大的石头像一颗小小的月亮,美极。
织愉把话本丢到一旁,盯着石头点头,“好看,做什么用的”
谢无镜“你说呢”
织愉畅想“可以打碎了做套头面,再留几块打磨圆的,做璎珞项圈。”
她不懂他们灵云界的东西,问她,她就当宝石看咯。
“好。”
谢无镜简单一个字,让这高阁内都静了两息。
归臻阁派来为仙尊代叫价的侍者,忍不住回头看织愉和星魄。
织愉惊喜道“真的”
她捧起宝盒喜爱地左看右看,然后叫谢无镜帮她收进她的储物戒里。
谢无镜一手拿宝盒,一手握住她戴戒指的手,宝盒便从眼前消失。
织愉开心地盘算“等回去,帮我找最好的工匠,不对,你们灵云界都叫炼器师叫他先做设计图给我看。”
谢无镜“好。”
暴殄天物
侍者在归臻阁待了几十年,头一次听说有人把百年难得一见的星魄拿去打首饰的。
人家都是买星魄溶于本命法器的
还有,灵云界的炼器师又不是凡界的首饰工匠,是修士
还要做设计图给她看
荒唐
有谢无镜在,侍者强忍气愤,不敢造次。
织愉来了兴致,搬动椅子和谢无镜紧靠一起,看还有哪些东西是能做首饰的。
接下来,端上的是一件天水蚕丝,在光下泛出流彩之光。
说是柔韧无比,适合给女修炼做本命法器。
织愉不知道这一卷蚕丝布料怎么做法器,但是她想要。
“我想拿来做披帛,配我那套月白的裙子。”
谢无镜“好。”
于是拍下。
过了两件法宝,又有一块赤红如火的金属,叫岩炼石。
这东西乃是大荒岩海之地,千年才凝练出一颗的宝物。
算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用来做本命法器的材料之一。
起拍价比星魄还要高三十倍。
织愉都觉得贵得可怕。
她没打算要,只是瞧着石头在光下流动出火焰光彩,和谢无镜谈了谈自己的畅想,“若是能用来打一套手镯和发冠,是不是挺好看的”
谢无镜“嗯。”
于是经过四轮叫价,这块石头以天价落入织愉的储物戒里。
织愉兴奋地摇晃着谢无镜的胳膊表达喜悦。
当了仙尊就是不一样
他们在凡界成亲时,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高堂。
为从村长手中换取证明,把她上到他的户籍上。
二人就穿着一身布衣,她盖着红盖头,在他长大的村中破庙里,请村长主婚,见证他们拜天地。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成亲时是最美最漂亮的呢
就算是假夫妻,她也是真成亲了,和他分开是要拿休书的。
那天晚上她为自己的落魄穷苦,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翌日醒来,就看见一根赤金簪子放在她床头。
那是他卖了他的破宅与田地给村长,连夜去了镇里买的。
那赤金簪子是首饰铺里最便宜的金簪,却已让当时的他们倾家荡产。
现在不同了。
再好的宝物,只要她想要,他就能给。
织愉手肘撑在桌上,捧住脸对他笑,“我决定把这石头分你一点,做两个发冠一个手镯。”
谢无镜随便她怎么安排,“好。”
侍者胸口淤堵,想吐血。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把这位仙尊夫人对这些天材地宝的安排说出去,那些修士绝对会嫉妒又愤怒得想砍了她。
拍卖会仍在继续。
接下来的法宝也很珍贵,不过不好看,织愉没兴趣。
谢无镜拍了两件,也是给织愉的。
不过不是做衣裙首饰,是助她入道的。
最后一件压轴宝物,说是从陨灭的仙界遗留下来的。
提到仙界,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归臻阁中那最醒目奢华的高阁。
透过帘幔,隐隐可见帘后两道身影坐在一起。
一个端方雅正,超尘脱俗,气度不凡。
一个娇若无骨,斜倾着身体倚在另一个的身上,腰线盈盈一握。
一眼便知,谁是仙尊,谁是夫人。
这件压轴宝物,起拍价一出,全场寂静。
着实是个天文数字。
只有三宗掌门敢和谢无镜争两轮。
最终,仍是归谢无镜。
那是一截树枝,冰晶玉魄,散发出充沛的仙力。
如织愉这样的凡人,都能受到惠泽,倍感舒适。
不过论精纯度,和谢无镜的仙气没得比。
织愉“这树枝能做什么”
谢无镜“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问话,侍者眉心一跳,为仙枝的命运感到担忧。
织愉连连摆手,“别问我。”
她很有分寸。能要的就要,不能要的绝不索取。
谢无镜语调一如寻常“可以磨碎了放胭脂里,养颜。”
织愉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奢侈了吧
不过,奢侈的是她,她喜欢
这是今日拍卖行最后一样物品。
拍卖会结束,众人仍未散,都留意着仙尊所在的高阁。
归臻阁送仙枝的侍者,捧着玉盘将仙枝递交到织愉面前。
织愉垂眸去接。
侍者突然松开了玉盘,她连忙托住。正要抬头责问这侍者怎么拿东西的头就被一只手按住。
谢无镜不许她抬头,她就低着头。
却见原本月华凝成般的仙枝上,溅上了一滴血。
她心跳漏了两拍,变得慌乱。
托住玉盘的手在玉盘下,摸到了一张纸条。
这好像是她的主线剧情。
织愉紧张地偷偷将纸条收入大袖中。
谢无镜在一旁道“收拾干净。”
武侍进来,奉命行动。
阁内的侍者仍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送仙枝进来的侍者突然丢下玉盘,用灵力凝成利刃刺向仙尊夫人。
旋即金芒一闪,只听剑出鞘收鞘之声,不见剑身,暗杀者便人头落地。
平整切开的脖子上,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倒下后,血才汩汩流在地上。
这暗杀者那一瞬间爆发出的修为,可是在元婴之上
但仙尊一手轻抚夫人的发顶,一手收起已在剑鞘中的剑,斩杀的动作快得好似从未出过手。
归臻阁内所有人都没反过来。
一息后才接连有人惊呼关切“仙尊”
谢无镜淡声道“无事。”
他松开手,问织愉“这仙枝染了血,你还要吗”
“不要了。”
织愉烫手般把玉盘扔到桌子上。
仙枝在玉盘上摇晃,竟滚落在地,碎了,化作尘埃飘散。
织愉错愕,“我不是故意的。”
归臻阁内众人皆拧眉,视线穿透帘幔,不悦地锁定织愉。
仙枝被毁,他们都要心疼死了。
不就是沾了点血吗这就不要了矫情
如此对待仙界之物,着实该给这凡人些教训
却听谢无镜道“摔了就摔了。”
织愉委屈地嘟囔“它自己摔的,不能怪我。”
谢无镜“嗯。”
闻言,众人只觉喉咙发堵,心里也堵。
有人突兀质问“仙尊为何不留那人活口,盘问他为何刺杀”
谢无镜反问“留了活口,敢当众刺杀之人,就会乖乖说出原由或是吐露幕后真凶”
那人喉头一噎。
动动脑子也知道,当众行刺,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什么也不会说的。
反而如果不第一时间将其击杀,织愉一介凡人之躯,未必能逃过元婴拼死自爆的攻击。
这点弯弯绕绕,织愉还是能弄明白的。
她气愤地装哭,嘤嘤两声,柔弱地倒在谢无镜怀里,“谁说的这样的话,好没道理。我看你要留活口盘问是假,想要我去死才是真。”
“不敬仙尊,恶意盼我去死。到底是谁,好坏的心肠。”
她把脸埋进谢无镜怀中呜呜呜。
归臻阁内再无人敢说什么。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他们心想这仙尊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谢无镜轻拍织愉的背安慰她。
归臻阁阁主赶来,封锁全阁,诚惶诚恐地向谢无镜致歉,许诺今日谢无镜花费全免。
谢无镜“不必。”
他让织愉在后方安坐,命人掀开帘幔,以一种俯瞰苍生、慈悲傲然的姿态道
“我回归灵云界不足两月,且三教大典在即。近日势必有诸多宵小之徒混入太华山脉附近,既是为我,亦是为大典。”
“太华山脉绵延千里,来往修士众多,难免有疏漏之处,请诸位多加小心。”
他身姿凌然挺拔,微微颔首。
仙尊从不负责太华山脉巡守之事。
今日之事皆是归臻阁和乾元宗守备疏忽之责。
仙尊与夫人遇刺,又被恶意逼问。可仙尊竟不仅不恼,不要赔偿,还反过来宽慰关切旁人。
实乃当之无愧、心怀众生的仙尊
归臻阁内,众人皆欠身,腰和头都狠狠地对着谢无镜低了下去。
一片赞扬崇敬之声。
织愉坐在后方以袖遮面,瞠目结舌。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无镜打官腔。
这一手拉拢人心,玩得比她父皇还溜她父皇碰上刺杀只会大发雷霆。
不愧是事业型男主。
两刻钟后,众人终于抒发完对仙尊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陆续离开归臻阁。
归臻阁主亦亲自送谢无镜与织愉上轿辇,回尧光仙府。
归臻阁高楼之上,有几人目送那华盖轿辇远去。
“听闻昨日仙尊陪那李织愉,是因为她来了月信。”
“灵云界女修皆已斩赤龙,子嗣艰难。凡人虽弱,却也有其妙处。”
“神族未陨灭时期,多有神、仙与凡人通婚,诞下子嗣仍是纯神纯仙之体。可若与修士通婚,诞下的子嗣便有一半几率非神非仙。”
“原来他接回李织愉,百般爱护,打的是这个算盘。”
“利用凡人生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既堵住了旁人拿仙族延续要他尽快诞下子嗣的嘴,又不会被任何人牵制。”
“但能诞下仙胎的,只能是我灵云界的人。”
“他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该请人管教管教了。”
*
轿辇在半路被拦下。
织愉惊讶,竟有人敢拦仙尊的路。
外面的人嗓音浑厚“慈琅仙尊,昊均道尊出关,邀您与夫人一见。”
织愉记得,这是乾元宗掌门的声音。
能差使乾元宗掌门拦路传话,这位昊均道尊不简单。
织愉好奇地问“谁呀”
谢无镜“上任乾元宗掌门。受仙族委托,抚养我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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