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 西凉军。
军师看着辽国使者送来的消息“河西知府事身死, 河西军统军大将木将军、史副将身死”
主将坐在帅座上, 皱着眉不耐道“那又如何,耶律儒玉传这个消息给我们,难不成我们就得乐颠颠的出兵吗”
军师温声温气地劝道“将军, 您再细看。”他细细点出,“这些人死,当然没什么大事, 宋人那么多, 总归有人能顶上的。但您看看这儿,这史副将是怎么死的是死在河西军自己监守的大牢里的这说明什么”
主将沉思了一会, 眉头缓缓松开,痛快地抚掌道“这说明, 河西的军心,已经给这几个将军自己搅散了好也”
河西军, 这匹庞统留下的野狼。
野狼的嘴,终于开始对准自己圈内的羊了。
即便那是匹黑羊,那又怎么样有哪只狼在尝过羊的味道后, 还会继续缩起爪子做它的乖乖牧羊犬,收起已经开了腥的野性的
一直主战的军师再下一剂猛药“庞统就要来了, 不管我们举不举兵, 他都要重新回河西了。我们这个时候不提前下手, 难道还要等庞统杀回河西, 整顿了那群野狼, 等着那群野狼将狼口重新对准我们吗那您就再也没有机会打下河西了”
军师加重语气道“国主的责骂,已经不止一次了,将军,您难道要活生生等到自己被国主废除兵权、告老还乡的那一天吗将军,这是机会,千载难遇的好机会啊”
“你说的没错哈哈哈哈,阿满,我的好阿满,我果真离不开你”主帅大笑着狠狠一拍扶手,站起身,向前猛跨了几步,“传令兵,来啊发令,整军”
决心破釜沉舟的主帅没有看见,自己身后一副忧心忡忡的军师,双眼中划过的诡谲神色。
梦里,白玉堂又回到了他被影子人唤醒的那一天。
当他穿着染满鲜血的衣服,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失忆了。
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眼前只有那群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黑衣人,正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述着他听不懂的话。
透过这幢幢人影望向窗外,是一片洁净的雪白世界。
剔透的、未经一丝玷污的白雪,厚厚地铺盖在地面上、树梢上、台阶上。澄澈的阳光映在雪上,宛如一堂美玉。
他空荡荡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白玉堂。
然后就是一个模糊的、晃来晃去的红色身影。
但那些在他耳边聒噪的人实在太吵了,每当他抓住一点那袭红衣的影子,嘈杂声就会将那抹红意扑散在漫天的白雪中。
于是心情暴躁的白玉堂,黑洞洞的双眼一充血,从床上一跃而起,拼着还没治好的重伤,把那群聒噪的黑衣人暴揍了一顿。
自称影子人的黑衣人们拖着断腿断胳膊撤退了。
留下白玉堂,慢慢走出屋子,仰头去看四周包围住他的漫天白雪。
起初,来他屋子的人还挺多,来的还挺勤的,后来被揍多了,人就少了。等到连续了不知多久的雪终于停下的时候,有人敲开了他的屋门,告诉他“该干活了。”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白玉堂思考了一下,还是带着自己钢刀、白衣,跟着影子人一块儿“干活”去了。直到到了地方,他才晓得这是份什么“活计”。
暴揍好像也没法阻止这群烦人的家伙,白玉堂渐渐被“同伴”们边缘化了,他们“干活”的时候,白玉堂就被支开,被请出去做一些勘探地形、收集物资之类的事,美名曰作为领队,就应该干这种既不累、也不脏衣服的轻松活。
但这种事情,再怎么避,也不可能完全避开的。
白玉堂到底还是插手了。
然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提着梅师爷血糊糊的身子,扔进衙门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他还该不该回广山城了那些黑影子现在见到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深恶痛绝、看叛徒似的愤怒。不然,干脆和衙门里的人通通气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玉堂”
白玉堂条件反射式的转身就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明明自己是救人的那一个,却落荒而逃的像是见不得人的老鼠。
白玉堂的眼前晃过自己每日洗漱时,在铜镜中照见的那张状若恶鬼的面孔,还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使着轻功的脚便不愿停下来。
“玉堂别跑了我都看见你的脸了”身后那人有点气急败坏的喊。
已经看见了白玉堂又往前奔了几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身后那人说了什么。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视线中就撞入一簇像在燃烧着的火红。
来人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只被人突然抢走了小鱼干的气呼呼的猫咪。
来人见白玉堂不跑了,连忙往前一扑,拽住白玉堂“玉堂你没死我抓到你了”那人像是只怕被丢下的猫咪似的,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脸上却不由得绽出一个无比欣喜地笑,连声不断惊喜道,“我抓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那明明是极其板正的暗红色的官服,映在白玉堂的眼里,莫名地在来人骤然点亮的笑容中,燃成了鲜活又明艳的红色,如同春日中第一朵争先绽开的花骨朵,带着一股令人明朗又身心愉悦的朝气。
白玉堂突然想起,自醒来之后,自己每晚都会重复做的一个美梦。
漫天白雪,万树千花,还有那袭随风飘来的红艳如火的影子。
白玉堂也不知哪儿来的感觉,就是觉得眼前之人,应当非常聪颖机灵,而且极为可靠。
于是他没有打开此人得寸进尺,快要摸到他脸上的手,而是微微垂下脸,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他的嗓子好像是受了重伤,从醒来开始就没法说话了,只能这般比划。
白玉堂的身高比这红衣少年要高上些许,微微垂脸的时候,恰好能将红衣少年扬起的脸庞端端正正地映入眼中。
他开始的时候还记着要给红衣少年提示,指着石头,可红衣少年扬起头看他的角度是那样恰好,五官是那样令人赏心悦目,就仿佛脸上的每一寸起伏、每一处明暗都是顺着他的心长的。白玉堂看着看着,就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在干什么了。
红衣的少年傻愣愣地看着他“呃,玉堂”
白玉堂从方才一瞬间的着迷中抽回神来,视线触电似的飞快避开了红衣少年的脸,强迫自己低头去看自己正指着的石头。
红衣少年顺着白玉堂手指的方向看去,端详了半天,仰起头,看似机灵的圆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茫然“呃什么”
白玉堂“”
他恼怒地捡起石头,砸了红衣少年一脸什么鬼直觉,这傻子聪明个屁
什么赏心悦目,什么都是按照他的心意长的,都是错觉,错觉这傻子定是有什么妖法,迷惑了他
“玉堂”
“玉堂醒醒”
听吧,那傻子又在喊他的名字了。
白玉堂站在茫茫的白雪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属于影子人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消散,就像每夜的梦里,他看着那团红色身影一点一点消散一样。
他知道,他又要醒了,也又要失去这些记忆了。
但这一次,他没打算再去挽留。
因为在他的心底,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对着那个虚幻的、捉不到的红色身影一梦便是一晚了。那处曾经被人抹去的、空荡荡的地方,已经被一个真实的、就在身边的红色身影重新填满。
就是那个人,就是他每晚梦到的那个人,他终于找到了。
他只想快点清醒过来,脑中只有一个愿望。
但愿清醒过来以后,他还能记得一定要暴揍那个傻子一顿
“玉堂,玉堂”展昭在马车上呼喊了白玉堂半天了,没见白玉堂有半点睁眼的意思。只能看见对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正在轻轻转动着。
和包拯、公孙策汇合之后,展昭就把白玉堂抱回了马车上。现在,众人都挤在同一辆马车上,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昏迷的白玉堂。
白玉堂双眼紧闭,俊美的脸上那些青黑色的血丝,因为不再运转内力,渐渐消下去了几分。
展昭心急地连声催问墨麒,活像多问几句大夫白玉堂就能醒似的“道长,不是说喊喊就醒了吗”
墨麒探过身来,看看白玉堂正在转动的眼珠“他现在大概正在做梦,再喊喊就醒了。”
“好吧。”展昭转回头,继续盯着白玉堂,“玉堂,玉哎呦”
突然睁开眼睛的白玉堂,也不起身,伸拳就给展昭来了一下。
展昭捂着右眼又开始泪流不止“怎么又捣我眼睛”
白玉堂警惕地看着展昭,手猛地一撑坐直了身体,背靠马车壁。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啊声。
展昭心疼死了“你别说话,道长说你的声带受损了,得治疗个小半年才能好”他说到这里,才发现白玉堂看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神,“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展昭想起道长说过的,白玉堂可能无法恢复记忆的话,蔫了一下,不死心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叫展昭,”他晃了晃手上的巨阙,“这是巨阙。昨天你还拿石头砸我的呀。”
白玉堂的眼神更加警惕了,神色中隐隐有了一丝暴躁。
他的眼睛因为影子人的药效被冲散,而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但这脾气是脑部受伤造成的,就连他自己也抑制不住。
墨麒提醒展昭“他的药被冲散了,被影子人唤醒以后的记忆也会消失。”
等于说,白玉堂现在的记忆,基本就是一片空白的。
展昭更心疼了,简直不能呼吸。可以说大名鼎鼎的南侠展熊飞展大侠,他一颗硬汉心恐怕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此时都心疼地软成一滩水了“没事,没事,你记不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叫展昭,你叫白玉堂,咱们都是包相的护卫呀。”展昭面不改色的撒了个小谎。
包拯、公孙策同时以震惊的目光看向展昭。
懒懒垂头靠坐着的宫九,也不由地仰起头,向展昭投去异样的眼神。
看你展昭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会撒这样的谎
人家锦毛鼠白玉堂白少侠,向来洒脱不羁,无拘无束,什么时候做过包拯的护卫
然而,再次丢失了一切记忆的白玉堂,曾经让他吃过暗亏的本能感觉,又一次卷土重来。
他看着面前一脸真挚的展昭这个人,感觉很可靠。
这么想着,就觉得方才揍展昭那一拳,好像有点过分了。
展昭也不在意这一拳的事好歹这一次没再给他捣出眼泪了他立即就给好像放缓了神色的白玉堂,挨个介绍了一遍马车上的人,最后语重心长、言辞切切地总结道“虽然你都忘了,但护卫包大人的安危可是你的责任,你不能因为忘记了就不做了啊。”
什么都记不得的白玉堂,迟疑颔首“”
相信本能,总该是对的吧这个人应当不会骗我。
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包拯眼观鼻,鼻观心,沉稳如山的坐着,只当做没有看见这一切的发生。展昭若是真能诳到失忆的白玉堂来给他做护卫,那对他来说,对白玉堂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包拯扭过头去,问墨麒“道长,那些影子人全都死了吗没留下一个活口”
墨麒点头“血肉都已经枯化成灰,没有再救的可能了。来的人都是死士,被我与九公子击晕之前,就已服毒自尽。是我大意”
公孙策摇头“怎可责怪道长谁也没想到,他们竟能有如此剧毒之药。”
但凡不是血肉成灰,还留有一线生机,墨麒就能救下来。再不济,也能强行拖上个半月。可要是人都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那便是华佗在世,那也束手无策。
公孙策沉默片刻,难解心头忧虑“从玉门关到河西,影子人一直在搜集天下奇珍,而在此之前,他们就已有了几乎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用以控制那些被他们选中的人。今日一战,这些死士所用之毒又如此可怕”
公孙策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我们未发现他们的存在之前,他们是否早就在暗地里做着这事,若是他们一直都在暗地里搜集天下奇珍,那他们这些年都找到了些什么他们搜集这些,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河西的影子人已死,此中线索一断,下一次再想摸到他们的马脚,也不知是何时候了。”包拯亦是心情沉重“不论他们想图谋什么,都定然会让如今安定的大宋面临一场不小的风波。”
马车一路疾驰,赶回府衙。
车在府衙门前停下。坐在最边上的墨麒,掀开车帘,正准备从马车上下来,恰好瞧见晃晃悠悠,散着步回来的耶律儒玉。
墨麒顺口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七皇子。可见到你等的人了”
“今天没有。”耶律儒玉微微一笑,笃定道,“但很快,就会见到了。”
他手里抓着几株不知上哪儿摘来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因为风早就已经把我的声音传出去了。”
蒲公英甫一吹散,就被河西冬日的凛风一卷而空。
墨道长“”
他迷茫地看向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墨麒本就不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人。
就像他绝不会像宫九、耶律儒玉一样大冬天的拿折扇,也不会费尽心思给自己的爱马取一个哪怕稍微听得过去一点的名字,更不会身为一个大男人,没事干手里掬一把蒲公英,对着北风吹气。
他就听进去了一句风已经把我的声音传出去了。
不懂什么叫做起范儿、什么叫做好为风雅的墨麒,瞬间陷入了这句话和蒲公英有何关系的迷茫之中,耶律儒玉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蒲公英向来只在四月到十月间开花,如今河西正在最冷的顶头二月里,又何来的蒲公英耶律儒玉特地寻来此物,展示给自己看,究竟是想说什么墨麒严谨地思考着。
雅正严肃如墨道长,是不会想到有人就是会无聊到为了平添风雅,而特地倒腾如何让六月里的花在二月开放的。
“包大人,包大人”
墨麒正思考间,市街的另一端飞快跑出一行人,惶急呼喊着奔向马车。
墨麒往旁边让了让,包拯便探身出来,往声源处一看,领头的人正是河西监牢的牢头“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包、包大人,呼包大人不好了”牢头在马车边停下,撑着膝盖喘地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连贯,显然是一路从牢狱处狂奔而来的,他脸色焦急道“包大人,你们走呼走的时候,有人潜入了狱中,将史副将给杀死了”
包拯“什么”
“河西监牢,外有狱卒把守,内有河西军镇卫。这么多的人,居然还能让史副将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包拯站在史副将的牢房里,脸黑如墨,怒声如雷。
牢房内,几乎每一寸地面、每一寸墙壁都有鲜血的痕迹,被行凶者弄得一塌糊涂。不少血迹还能依稀辩得些轮廓,边界重重叠叠的血痕,像是有人被摁在地面或是墙上,不断挣扎滚动而留下的。
“唉没想到,世子竟一语成谶。”公孙策从史副将不堪入目的尸身边站起来,环视了一圈被血打湿的牢房。
这一次,史副将,是活着遭受这一切的。
去了的势被行凶者直接塞进史副将口中,即便是早已死了,也不难从史副将僵硬的、狰狞的面孔上,看出他生前究竟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梅师爷一直没有醒”包拯站在血泊之中,问跟来的府衙仆役总管。
总管脸上表情有些惴惴,这场面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回包相的话,没有。”他小心道,“梅师爷中途还发热过一次,我们按着公孙先生给的方子,给他煎了药,折腾了不少时间才喂他服下。从您离开,到回来,梅师爷房里的人就没下过三人。”
“那史副将所言的凶手是梅师爷,就是无稽之谈了。”包拯沉吟,“但除他之外,又有什么人,能够随意地进出知府衙、河西军营,还有这河西军把守的监狱”
展昭脚步匆匆地走进牢房“包大人,把守的河西军都审问过了,他们都说一个人影没有看见。”
“开什么玩笑,难不成凶手是瞧不见的隐形人吗”宫九冷嗤了一声,“他们定然知道”
一直垂着眼睑,看着地上血迹的墨麒,抬起头来“花将找到了吗”
包拯“没有。”他看了看墨麒,“道长何有此问可是怀疑花将”
墨麒点头“小倌不可能进的了这三个地方,一般的兵卫也不能随意进出军营,只有花将,身为木将军的传令兵,能跟着木将军接触陶知府,又是跟木将军距离最近的人。他本就是河西军的士兵,河西不如其他地方,军人心性彪悍,嫉恶如仇,会包庇花将,纵容他替军中受折磨的兄弟们复仇的可能性很大。”
牢狱的小铁窗,突然被人敲了几下。
“主子。”
宫九抬了抬眼“如何”
窗外的手下恭声道“先前您和墨道长让我们去查的,花将和木将军的来历,我们查清楚了。在来河西之前,这两人都在云南军中,那时花将就已经和木将军在一处了。花将为苗女之子,我们又查了那苗女的身份,乃是一名蛊师。”
包拯看向墨麒与宫九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赞赏之意“原来墨道长和世子早有怀疑。”
展昭笑道“其实包大人在审完史副将之后,也让我去查此事,不过这中途又被玉堂之事耽搁了”展昭尴尬地挠了挠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有点因私废公,失职了。
好在包拯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还觉得展昭这般有情有义的鲜活模样再好不过。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嘛,像墨道长这般老成内敛的,包拯便觉得墨麒对自己有些太过严苛了。
宫九“木将军死后,我们就知道,这凶手绝不可能是南风馆里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但河西军的士兵多了去了,在整个军队里寻凶手,宛如大海捞针。”
“但史副将一提云南之事,我们便突然想起另一个关键。”
“陶知府还好说,木将军身为河西军的主帅,即便不是修习武功之辈,但也绝不是随意便能打杀的。行凶之人,要么便是功夫比木将军要强,要么就是有某种能掌控木将军的手段”
“而提起云南,第一个想到的,那便是蛊了。”
跟在展昭身后的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正在结网的蜘蛛发呆,并不想转脑子。
他不大能长时间的思考,不然头部便会剧痛无比,情绪立即就会暴躁起来。大夫墨道长说了,他身上的黑血丝未褪干净,便意味着旧伤未愈,旧伤一日未愈,他就得忍着一日不发脾气。
白玉堂觉得还是放空大脑,当个跟在展昭身后的摆件比较简单。反正这般日子他只要熬个大半年,旧伤便能痊愈了。权当是游手好闲、专心享受这大半年便是。
展昭对着宫九高兴地道“包大人也是这么说的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偷偷往后伸手,去捞白玉堂的袖子。
展昭还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这说不准是一场特别真实的梦,一会儿梦就会醒了,他一睁眼,这么大一个玉堂又没了。
白玉堂继续放空大脑,随展昭扯他袖子。
公孙策犯愁“只是,便是凶手就是花将我们也不知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处。那我们又该到哪儿去抓他呢”
包拯“将那些把守监牢的河西军,暂且关押起来。这其中或有与花将相熟之人,方能煽动众人纵容花将行凶。挨个审问这些河西士兵,也许有人知道花将去哪里了。”
展昭面色复杂地摇头“怕是不用煽动。”
他和白玉堂去讯问的时候,那些河西军没有一人的眼神里,有一丝后悔或者负罪,只有几欲噬人的憎恨和快意,每一双野狼一样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冰冷的轻蔑。
士可杀,不可辱。河西军可以死在于敌人的刀戈,决不能死于折辱。
有人胆敢折辱河西军这匹野狼,那死于狼口,也是他罪有应得
“罢了。”包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长叹了一声,“这是一报还一报”
“但我们却不能任这匹野狼再糊涂。没有人,能够凌驾于律法之上。哪怕史副将再怎么罪有应得,花将之举再怎么大快人心,杀人终究是杀人,犯法终究是犯法。”包拯踏出血淋淋的牢房,“我亲自去问罢。”
西凉军,将军营帐。
主将满脸肃穆地褪去身上的锦衣玉袍,换上战时的着装。在套上盔甲之前,一双洁白纤细的手,突然从他的被窝里伸了出来“将军出征,不如容奴为将军先助兴一番”
主将吓了一跳,伸手就将那双手腕子拎了出来“何人”
被里的人露出的胸膛,与寻常男子不同,有着微微隆起的弧度“军师叫奴来的呀。”
“嗯竟是个异人”主将原本还绷着的脸,顿时绷不住了,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你是军师送来的人”
“是呀”那面容姣好,宛如娇女的男子轻轻靠近主将,在主将瞧不见的地方,一只只比蚂蚁还小些的蛊虫,顺着男子的指尖,爬到了主将的手腕上。
向来荤素不忌的主将顿时笑眯眯地挨近那美男子,正准备开口说点的话,浑身突然一僵。
花将面上含着笑,掀开被子,赤脚站到地面上。
主将这才发现,这男子一直藏在被中的身体,肌肤竟全是青紫色的,微微肿胀,皮肤下还有细小的黑色虫点爬来爬去,犹如从坟地里爬出的尸人。
花将不大在意地随手擦了擦因为抹了粉,所以有些痒的鼻头,又蹭出一片青紫的皮肤“听说,将军想战”
主将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恐惧地盯着自己的鼻头,看那一只只细密的蛊虫爬满了他的全身。
“听说,将军最好在这事儿上借奇物助兴”花将披上一旁的衣裳。
他脸上流露出几分悲哀,几分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酷的兴奋“那我可要好好陪将军尽兴。”
军师站在营帐外,伸手扑了扑帘子“记得小声些,主子给你乳果,可不是打算让你就死在这儿的。先杀了再说。”
主将的眼睛,被一双手轻轻捂上。
冰冷的刀锋,割开了他的喉咙。
片刻之后。
花将穿着西夏小兵的衣服,拎着主将的头颅,掀开帘帐走了出来,沾着血的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餍足。
军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河西城,和喜糕点铺,主子在那里等你。拿匣子把那玩意儿装上,待会会有人送你出去。”军师伸手塞给花将一个匣子,强硬地拎过主将的头颅,装进了匣子里。
花将的态度比军师还要冷漠“我可没打算去见你家主子。我是宋人,就是死,也要死在宋土上。”他低头摸了摸雕花的木匣,“我要去自首了。”
“随你。”军师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临走前留下一句“但你早晚也是要见主子的。”
花将的尸首,是打扫的衙役,清晨在府衙门口看到的。尸首青紫浮肿,几乎看不出曾经花将面容姣好的模样。
“没错,确实是花将。”公孙策仔细辨认了尸体,“看这样子,是毒死的”
公孙策拉开了花将的衣领子,惊讶地看着男子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这花将也是异人”
他有些迷惑。
说起异人,中毒,难免就会想到乳果之毒。但那些被乳果毒死的男子,涨乳比花将要严重的多,腹部也会因胀气而鼓起。
花将的情况与他们不同,难道说,他就是个天生的异人,是被普通毒药毒死的
“公孙大人,尸体旁边还有这两个东西。”衙役把一直抱着的匣子还有一封信递给公孙。
展昭打着哈欠,肩膀搭在白玉堂身上借力“这匣子干什么的”
包拯将匣子打开,脸色微微一变“这是”
一个满脸惊恐的头颅,在匣子中瞪眼看着他,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宫九施舍了一个眼神给这头颅“这不是西夏驻西凉河的主将给庞统打得庞统都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敢举兵的那个”
他伸手慢慢拢了拢颈边的白色绒毛,装作不在意地扫了墨麒一眼,果真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准确的来说,是盯着他毛绒绒的裘衣领子看。
宫九从换上这件有着上好的毛领子的裘衣就发现了,墨麒好像对这种毛乎乎的东西很没有抵抗力。
以往对方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少的简直可怜,多数都是对上视线后就匆忙地转开了。哪里会像现在
就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有时候墨麒的眼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肩头飘乎乎的毛领子转。有时候和他对上目光之后,还会愣一会,露出一副想要挨近一点,又及时克制住的表情。
宫九状似自然地往前走了几步。
墨麒低头看向不知有意无意靠近的宫九,对方那一看就分外柔软暖绒的毛领子,在他肩膀不经意地扫过,像是雪狐蓬松的尾巴,撩过他的肩侧。
他止不住地想起自己故里的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们。
有时他在冰池中修心,那些有着粉嫩爪垫的雪狐,就会噫噫地叫着,围到他身边,拿爪爪拍他露在冰池之外的身体,焦灼地用又大又蓬松的尾巴扫他,好像害怕这个两脚兽会把自己冻死似的。
那些毛毛看起来雪白,像一簇冰冷的新雪,其实擦在肩头,却意外的温暖。
这种时候,如果他伸手捉住雪狐的爪子,搓揉一下,焦急的雪狐们是不会挣扎的,只会一股脑的往他身边凑,想把他从冰池里捞出来,拱着小身躯,暖热的毛毛直往他冰冷的身上蹭。
墨麒有些忪怔地想,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那些小家伙们了。也不知道没有了他在冰池,那些小东西还能不能在总是飘雪冰封的山里觅到食物
公孙策的声音拉回了墨麒游离的注意力“这信,是花将的认罪书”
公孙策将看完的信传给众人翻阅“花将在信上已经认了,自己确是杀害陶知府、史副将和木将军的凶手。”
“原来,木将军在云南的时候,就有对手下的兵将下过手可恨”展昭看着信怒道。
他怒了一半,侧脸一看,发觉白玉堂的情绪,也因为自己的怒气而变得有些焦躁,忙把信塞到墨麒手上,安抚白玉堂“没事,他已经死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气不气,我们不气”
被展昭当做三岁孩童哄的白玉堂,面无表情地再次赏了展昭一拳。
墨麒抚平因展昭胡乱塞到手里,而有些褶皱的信纸“花将在云南时,因为木将军折辱过,才一怒学了母亲遗留下的蛊术,控制了木将军。”
包拯点头“难怪木将军对他如此之好,还不敢当着他的面,在军中作恶。原来并非是因为心有所爱,而是因为受制于人。”
在看这封信之前时,他心中还有些疑问,看完这封认罪书,就完全地解开了整件事情中,所有难以解释的部分。
公孙策也突然想起,先前初见木将军时的一个细节“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是高烧,木将军却不让我诊脉,花将的第一反应是换掉被子”他感叹地摇了摇头,“我们竟然完全没能想到,只能说花将表现的太自然了。”
展昭迷茫地投来了纯洁又困惑的眼神。
公孙策给了展昭一个堪称和蔼的眼神,解释道“想来当时花将正和木将军做那档子事,木将军才那般反应,也无怪我们没能想到。”
毕竟在不知花将是个蛊师的当时,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木将军会不会欺负花将,而不是花将正在欺负木将军
“为外表所蒙蔽,人之固性也。”包拯感慨。
“陶知府,是他让木将军带自己去知府衙,然后把他留下,趁陶知府不备杀死的。木将军身上有蛊,想要下手甚至都不必趁其不备。至于史副将他作恶太多,自得报应。河西军心中本就欲杀之而后快,看到花将身上有青紫浮肿,知道花将已自己服毒,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就放他进监狱复仇去了。”公孙策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和现有的线索对了对,都能对得上号。
墨麒放下信“也就是说,梅师爷确实与此事无关。”
包拯叹道“是啊,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此番他若是能恢复过来,我当与圣上提一提他的事情”
包拯看看花将浮肿不堪的尸体,又看了看花将身边,那颗属于西夏将军的首级,心情格外沉重。
宫九垂眸,扫过墨麒放到桌上的认罪书上,最后几行字。
“大丈夫当死于战场,破千军,过万马。宁死而不可屈,百折而不可辱。只恨此身,天生怪异,便是有心从军,光宗耀祖,也难躲得人心丑恶。唯愿河西众将士,能得一好将领,莫要再尝我百苦,受我百难,行我百恶,此大宋之哀也。”
包拯闭了闭眼,拂袖背过身去“把花将,还有停尸房里的尸体,都收敛了吧。此案,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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