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说嗯”千鸟手中的手里剑紧紧抵着老管家的脖子, 尖锐的锋刃在老管家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可老管家就是抵死不说。
千鸟隐隐有些暴躁,手上又加了点力气“你是不是以为我下不了手”
老管家的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却撞到了千鸟的身上, 退无可退。眼皮子都因为害怕在颤抖,可他依旧坚定道“我不能说。”
千鸟又不能当真杀了老管家。现在能告知众人那汤的事情的人就只有老管家了,他要是真下了手, 那就真弄不清楚李光寒究竟被喂了什么药了。
墨麒沉默片刻“那汤药是不是罂粟做的”
老管家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啊”
千鸟“你是真不知道”
老管家摇头“真不知道”
千鸟气恨地抿住了嘴, 本矜贵精致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和老管家僵持了一会,最后泄气地把手里的手里剑狠狠往一旁的大树上一扎“可恶”
姬冰雁端详着千鸟的神态, 气愤暴躁的样子活像他才是那个无比紧张着将军的小管家, 而李管家则是那个偷偷给李光寒下药的大坏蛋。
姬冰雁摩挲了一下手中捂着的暖炉,若有所思道“你何必如此生气”
按道理说,千鸟是花魁娘子, 李光寒是镇南将军,两人虽然同在满里, 却从未有过交集。既是如此,千鸟这么紧张李光寒的事儿做什么
千鸟一点不给好脸地怼了姬冰雁一句干你屁事, 然后憋着一肚子气狠狠拿眼神剜了老管家一眼, 跺着脚蹲到一旁的大树根下生闷气去了。
蹲着蹲着, 千鸟就忍不住开头瞄了还在无声地落泪的李光寒一眼, 然后又是一眼, 一副坐立不安, 想要上前去安慰的模样。
姬冰雁倒是没生气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落在千鸟身上的目光,心里大概有了点底。
按照千鸟方才威胁老管家时说的话,还有他对李光寒的上心程度,指不定千鸟在东瀛本就和某位东瀛大将军有极为紧密的联系,而那位大将军也同李光寒一样,明明应当受人崇敬却反遭暗算。千鸟气不过此事,却无能为力,索性离开了东瀛,跑来了大宋,结果却没想到在宋土也遇上了和东瀛一样的事情,这才对李光寒之事如此义愤填膺,感同身受。
到底还是年轻了。姬冰雁安静地坐在椅上想。
千鸟不回答又如何姬冰雁这个老狐狸看还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千鸟,那是扫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千鸟屁股一翘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墨麒低声问老管家“你方才说的,是不能,和不知道。你当真不知这汤药之事这汤药难道不是你送给将军的”
这问题老管家倒是能回答了,他忙开口解释“这汤药确实是我每天送给将军的,但那汤药是我家将军家传的方子,里面放了什么,便是我也无从知晓的。每次将军叫我们给他做这汤药的时候,都是他将药配好了,打成药包给我,我再送去煎药”
“你家将军,平日里不太会逛药铺吧”听了老管家的解释,宫九却并未有放弃的意思,他停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折扇,慢慢地捋顺了逻辑,“若是他平时不去药铺,你们府里也没有什么药材备着,他想要配药,总得有个药材来源这将军府里,说不准还有第二处密室,里面就窖藏着李将军配药所用的药材。”
楚留香和墨麒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很有可能。”
老管家又开始摇头了“这个,这个我也不知啊,我连将军卧床下的那个密窖都未曾见过的”
宫九不耐地扫了他一眼“也没问你知不知。你去把府里人通通叫来,让他们在府里仔细检查,看这储药室到底藏在何处。”
老管家呃了一声,站在原地踌躇。
楚留香看看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老管家,又看看宫九隐隐不耐的脸色,忙开口对老管家道“若李将军所用之药当真是罂粟,这种东西让府里人找,总比让官府的人来封了府搜的好。”
老管家愣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急忙将这事吩咐下去了。待大家都开始寻找起来了,他才回到众人身边,试探着问“敢问墨大侠,这罂粟究竟是何物”
墨麒“乃是一种花,其果实在未成熟时,内含乳白色浆液,制干后的药剂,能令人产生上瘾的依赖性,若是沾上此药,便很难戒除,危害极大。”墨麒看老管家还有些迷糊的样子,便拿李光寒做例子,“你家将军,身体迅速消瘦,性情大变,极易发狂,仅有一小半是因重伤所致,导致他不断间歇性发狂之因,最根本的乃是服此药上瘾。药瘾发作之时,将军会痛苦不堪,极度渴求能够再服此药。为抗拒这种渴求,将军方才对自己下那般狠手。”
老管家的脸都白了“将军将军”
这般可怕的恶花,为何自家将军会私藏在府
墨麒突然顿了下来,发觉了一处矛盾“等等,不对。”
一旁的姬冰雁,也皱了下眉头。他在得知李光寒可能私藏着罂粟时,本还愠怒了一下,但很快,冷静的本能便令他也发觉了这处矛盾“既然李光寒他都为了戒瘾将他自己关进地窖里了,那他又何必准备那种汤药我们下地窖的时候,也没曾见过汤药的影子,便是说,这汤药不是他在发作的时候服用的,而是当做寻常的药剂服用”
墨麒看向还站在原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划落的李光寒,想起先前他做的动作和说的话“方才,他将这汤给了青鸟。”
楚留香脑中灵光一现“青鸟要的就是这汤”
楚留香迅速地捋了捋逻辑“看这满里城升仙客尸体的情况,罂粟应当是青鸟给李光寒下的。但青鸟却想要李光寒手中之汤这意味着,李光寒的汤不论是用什么做的,其效用定然和罂粟上瘾之用不同”
宫九眸光一转“或许,李光寒手中的汤,并不是上瘾之用,反倒可能是有治疗之效,甚至是解瘾之用。”
老管家脸上的愁云,听到宫九这番分析,顿时散开了,大觉定是如此
这就合理了这就说得通了他就说他家将军若是知道罂粟之害,怎么可能会做私藏罂粟这样的事情呢
一旁蹲着的千鸟,以一种敌意的眼神瞪了老管家一眼,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老管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托词。他憋了一会后,还是没忍住问墨麒“可刚刚李将军不是已经把汤递给那个谁,那个什么青鸟了吗”
墨麒解释道“李将军现在本就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他或许是在重复自己过去的记忆,但很可能他在重复的过程中,被本能驱使,改变了这份记忆的原本走向。”
楚留香若有所思“既然青鸟没有杀死李光寒,就说明当时李光寒根本没把汤给他。”
姬冰雁冷静分析“没错。很可能是李将军现在理智无法运作,只剩本能,因此在重复这一记忆的时候,他的本能压过了理智,这才驱使他没有按照真实的记忆走,而是遵循本能,将汤药送给了心爱的人。”
千鸟气势汹汹地猛地站起身“那我们就更要找到这个什么汤药了,不然万一被那个臭女人捷足先登,抢走了怎么办”
胡铁花真是纳了闷了,瞧瞧千鸟,又瞧了瞧李光寒,怎么品怎么觉得不对劲儿,眼神狐疑“我说,这青鸟,看情况,可很有可能是你们东瀛的女子啊你怎么不护你家乡人,反倒帮我们李将军讲话呢”
胡铁花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很迟疑你怕不是个其实早已痴恋李将军良久的断袖吧
同样一个问题,明明放在姬冰雁那里思路就很正直,放到胡铁花这里,就莫名其妙地狠狠掰了一个弯儿。
最关键是,千鸟还很可疑地答不上来话,就光拿一双攒着怒气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胡铁花,活像是就能把胡铁花刚刚那问题给瞪回去似的。
胡铁花被千鸟瞪得更加心底发毛了这不是我的问题吧不能啊,我怎么真的觉得,好像这个千鸟对李将军那个感情有点不大对呢
墨道长和九公子怕是有毒吧看完了他们再看其他人,胡铁花怎么就觉得看谁谁不对呢
墨麒无奈。他站在原地,捧着雀翎又不能移动,不然李光寒就得发狂,现在已经站了足足有快半个时辰了。墨麒看了千鸟一会,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千鸟,你”他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把话截住,吞回去了,“罢了,无事。”
千鸟气呼呼的眼神顿时落在了墨麒身上“什么事啊,你说啊你知不知道说话就说半截,是很让人讨厌的”
“我是想问,你能否扳作青鸟的样子,或许能将李将军的注意力从雀翎身上拉开,也许能够把李将军引回屋内。现在正是南海冬季最湿冷的时候,李将军又身受重伤,也没穿足衣裳,站在此处若是受寒,怕是回头又要吃苦头。”墨麒看了眼李将军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不过,你若是不愿”
“为什么不愿,我又不在乎穿不穿女装”千鸟的眼睛飞快地亮了起来,特别放得开地说,“这是个好主意”
楚留香看千鸟转身就要往门外窜,忙伸手按住“等等可我们不知青鸟长什么样子,至少也得有些相像,才能吸引得了李将军吧”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千鸟拍开楚留香的手,“你看看李将军都能把雀翎当做青鸟的样子,想要能吸引住李将军,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我估计只要我能穿上和青鸟衣服颜色相近的服饰,再作女子的打扮在李将军眼里,我就是青鸟啦”
千鸟奇怪地看向挡在他面前的楚留香“你挡在这做什么,我要去醉春楼取衣裳呀”
楚留香苦笑着摸摸鼻子“不如,让李管家派人,去取你的衣裳吧”
千鸟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以为我想借机逃跑”他自言自语道,“也对,那个什么青鸟是东瀛人,我也是东瀛人,我还会扮成女子,怀疑我也是正常。”
千鸟还是很讲道理的,他不再和楚留香理论了,循着本能望向让他觉得最可靠的墨麒“那你们派人去取我的衣裳吧,全都取来莫说是为了什么,万一那个什么青鸟在醉春楼有钉子呢毕竟我的好几个恩客,可都变成升仙客躺在太平间里了。若是有人问,就说我是被新的老板看上,被点名服侍左右了对了,记得把我的梳妆镜,还有胭脂、口脂什么的拿来你们将军府里也没个女主人,可没有这些东西借我用。”
千鸟年轻是年轻,不过该办正事儿的时候,思维还是很清晰、很缜密的。
就是无端又要背黑锅的新老板,脸有点黑“”
千鸟的衣裳被取来的空档,仆役们已经把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翻找过一遍了,根本没找到什么密室。
大丫鬟苦着脸道“莫说是新密室了,便是将军屋里的那个,若是床没被毁,我们也寻不得呀”
他们都是正经丫鬟仆役,哪里会懂得辨认机关这种事。
楚留香无奈,只得和胡铁花一块加入寻找的队伍。姬冰雁对这事也极为上心,便让胡铁花推着他,三人一块抛下还被李光寒死死盯着、动弹不得的墨麒,去找密室去了。
仆役们此时都分散在府内各处寻找密室,一时之间分不出什么人手,老管家便亲自又去了一趟醉春楼,将千鸟要的东西都带了回来“都在这儿了。”
千鸟几乎是蹿到箱子边的,一边翻找衣服,一边问“可有人问你为什么拿衣服”
老管家道“只有之前那两个青衣姑娘,还有老鸨我都照着你说的讲了。”老管家擦了把头顶的汗,看向一直沉默的墨麒,看着他那张板得跟石头似的严丝缝合的脸,忍不住调侃道,“那两位青衣姑娘还嫉妒的很呢,说是这样的好事,怎么没叫我们碰见。”
墨麒无奈。
一旁的千鸟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院子里,旁边有没有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衣服脱了个精光。就剩条亵裤也被他飞快地把裤腿卷吧了上去,露出两条又白又笔直的腿。
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直冒,忙不迭的一边跟小兔子似的跳着取暖,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
这是一件和雀翎的尾羽颜色极为相似的振袖和服,雀青蓝色的和服包裹着千鸟本就不怎么高挑的个子,顿时把他衬的更加小巧玲珑、肤白胜雪了。
千鸟将衣服套完后,把箱子里的梳妆镜掏出来,就地一蹲,刷刷地就开始抹粉。不过这一次,他画的便不是先前的东瀛盛状,而是宋人女子温婉的妆容。
千鸟思路清晰“那什么青鸟见李将军时候,画的肯定不是我们东瀛女子的妆容。我知道的,你们宋人其实看不太惯这种青鸟既然想要获得李将军的亲眼,就肯定不会化东瀛的妆,而是化成最符合宋人男性最偏好的淡妆;然后再加上极具异域风情的衣裳,这才是最能勾人,又恰到好处的打扮。”
千鸟嘴上叭叭,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便装的速度。谈话间,他便将妆容画好了,又迅速地将假发戴上,站起身又重新整理了一番后,才摆足了大和抚子的温雅风范,慢慢走到李将军面前,挡住了雀翎。
李将军呆呆地抬起头,看了千鸟一眼,然后又看了千鸟在妆容、深色和服还有长发的衬托下,小得简直像是还不如他手掌一半儿大的脸,迷茫了一会,然后眼神飞快地像触电似的闪开了。
他倒是没发狂,只是一声不吭地还是捧着空气汤碗,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继续眼巴巴地看着雀翎。
老管家惴惴“这怎么没用呢”
墨麒淡淡道“李将军选中雀翎,或许只是因为雀翎的形象暗合青鸟这个名字。但青鸟姑娘本人,却不一定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的。既然是蓬山仙人,她所穿的衣服,自然应是白色的。若非白色,也应当是淡色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宫九突然开口“李将军耳朵红了。看来他还是挺满意你的脸的。只要把衣服的颜色换对,说不准能成。”
宫九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手中的折扇。
他没把自己的话说完。
既然千鸟没有把衣服颜色挑对,李光寒却还是看着千鸟的脸脸红了,这说明什么
李光寒觉得千鸟长得可爱啊
不过对于此时的李光寒来讲,他还得求得青鸟的原谅,在这个时候偷看其他的漂亮姑娘显然是一件很不端方的事情,故而他才没有发狂,而是红着耳朵走开了。
有趣,真是有趣。宫九微微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欣赏面前的这出大戏。
千鸟不知宫九藏下的后面几句是什么,只听到宫九说也许能成,脸上顿时一喜。他苦苦思索了一会,回到箱子边,却没有翻找白色的衣服,而是挑了件淡粉色的和服。
东瀛人最好赏樱。相比较纯白色这种只有在葬礼、婚礼才会穿的和服,对于东瀛女子来说最为仙气、也最为美丽的和服,应当是粉色的。
重新换上了樱粉色和服、满袖缀满了娇嫩樱花图案的千鸟,重又走回李光寒面前。
李光寒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被这抹樱雪占据了。
他本就神志不清的大脑艰难地转了几下,没有转动,呆呆地歪了下头,迷惑地喃喃“青、青鸟”
好像不是又好像是
千鸟立即向前走了一步,试探着轻轻握住李光寒的手,从他嗓子里出来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变做了温软细腻的女声“将军大人。我是青鸟。”
“是青鸟”李光寒头脑一片浆糊。
“将军大人,跟青鸟走吧。”千鸟细声细气地哄着李光寒,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只轻轻一拉,李光寒就自动地跟着千鸟走了。
墨麒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奖励地摸了摸一直扒在他掌心哀怨的雀翎,将它身上的羽毛重又梳顺后,才送走了黏人的小胖啾。他将手臂自然地垂了下来,藏在衣袖里动了动。
肌肉一阵酸痛。
从李光寒发狂一直到千鸟领走李光寒,他的手臂一动不动,整整抬了有一个多时辰。
总算能放下来了。
李将军房里。
宫九和墨麒坐在房里的最边角,旁边角落里还站着尴尬的老管家。
老管家浑身不自在,压低声音“我们是不是应该,就,要么我们先出去”
老管家眼神特地避开的那处地方,李将军已被千鸟帮助着换上了大氅,此时正一脸满足地拥着千鸟。千鸟也是极为配合地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软软地靠在李光寒怀里,两个人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抱着不说话,时不时李光寒还会极为餍足又幸福地低下头,啄吻一下埋在他怀里的千鸟的额头,满足的样子仿佛他怀里正拥着他的整个世界。
老管家的脸都要憋红了。
但又不能说。
因为那是他家将军自己亲的人家,总不能硬要责怪说人家千鸟把自己额头凑在李光寒嘴底下吧
墨麒也有些非礼勿视的窘迫感。但他们若是出门了,一会李光寒再重现什么记忆,他们便无从得知了。
好在没等了一会,李光寒便突然松开了千鸟,整个人直瞪瞪地倏然站了起来,往愣住的千年的反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转回身来,整个人的样子一变。
凌厉的眼神骤然出现在他眼中。
千鸟吓了一跳,还当是李光寒恢复记忆了,刚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李光寒便向他迈进了一步,厉声道“海上何人”
千鸟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恢复记忆,而是他进到另一段记忆片段里去了。
他忙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回答,正想开口,就见坐在对面角落的墨麒冲他摇了摇手,意思是让他莫要开口说话。
果然,没等几息,李光寒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东瀛你是从东瀛来的”李光寒落在千鸟或者是他记忆中那位青鸟身上的目光,警惕而敏锐,“你是独身从东瀛来的”
千鸟无措地看了看墨麒,只得到了一个保持沉默的手势。
这次,青鸟似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李光寒眯起眼睛,听了好一会,面上的表情才渐渐放松下来“原是被人拐骗至此”李光寒顿了一下,坦然地看向千鸟,眼中的眸光明亮又干净,倒映着千鸟樱粉色的身影,“既是如此,你可想回家乡若是想回去,我可找到去东瀛的船队。”
千鸟看似乎真的不需要说话,只要他人在这儿,给李光寒的视线一个落点,这记忆就能继续下去,顿时松了口气,索性托起腮帮子,一边看接下来的记忆,一边凝视着李光寒的眼睛。
李光寒的眼睛眸色清浅,此时眼底簇满了樱花,好看的千鸟挪不开视线,盯着李光寒目不转睛。
一旁的老管家伸长了脖子,警惕起来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看我们家将军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呢
李光寒还在继续“不想回去也对。你家里人既然已抛弃了你,那你即便回到东瀛,也难有立足之地。不过我看你还能自由地活动,甚至能游南海,想必现在也已找到了能依靠的人”
千鸟忍不住撇撇嘴。
这个青鸟真是好生可恶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骗人同情
李光寒突然挑了挑眉毛千鸟发现这个表情在李光寒的面上真是惊人的好看手负身后,又靠近了一步“哦做了账房身有一技之长,不错。”
千鸟气岔岔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呸,什么做账房,分明就是做骗子
老管家的眉头已经彻底拧起来了不对,这小子真的不对
李光寒说完这话后,便沉默了。就这么负着手站着,与千鸟对视了半晌,然后转身又走了几步,在屋子的拐角停下。
他对着拐角的那面铜镜道“哦你这里确实有个女子做账房好。”
宫九抿了口茶“这应当是李光寒和青鸟初遇时的记忆。看来李将军也不傻,没有光听信青鸟的一面之词,事后还是去查过的。只是青鸟早已做好准备,设好了局,李将军便是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他放下手中茶盏,“我敢打赌,现下再去满里的各个商铺里查,也绝不能查得出有哪个商铺曾收女子做账房。”
墨麒颔首“那青鸟心思缜密,不露马脚。只怕青鸟和李将军撕破脸、将他重伤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把她的人给撤走了。”
两人分析的那会功夫,李光寒已经又跳入另一段记忆中了。
他又走回了千鸟的身边,在傻傻看着他的千鸟身边坐下,又把千鸟揽进怀里了,拿大氅包裹着,手中空托着一个什么东西,同千鸟低声反复念“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为何要绣这句诗我不会负你,我不会叫你走到这般田地,莫要害怕。”
李光寒温柔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千鸟的额头。
可该害怕的是你呀千鸟攥了攥李光寒的衣角。
要被负的人是你呀要被碾做泥泞,催作残落百花的人,是你呀
千鸟贴着李光寒的胸膛,李光寒低声念诗的时候,便能感觉得到他消瘦的胸腔的震动。
千鸟被李光寒裹在暖暖和和的大氅里,慢慢伸手,触碰了一下李光寒已经瘦得几乎能摸得出肋骨的胸膛,鼻子忍不住就是一酸。
他觉得李光寒真的太倒霉了。
来到满里后,千鸟就已经听说过李光寒这个南海的守护神的名号,还有他的过往。
李光寒的父母在他还在襁褓时便已牺牲;独自带大他的祖父为江湖械斗所误杀;年方十五的李光寒承袭了李家的重担,十六岁便入战场杀敌,二十岁用一身伤拼下镇南将军之位。
二十四岁,他第一次心动,就被人欺骗,害成这个样子。
他本该是南海不输于那位白云城主的天之骄子,可命运却从未给李光寒任何好脸色。
千鸟摸着李光寒咯人的肋骨,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连心也跟着一块酸了起来。
为什么命运总是对待这些优秀的人如此残忍呢
老管家的脖子简直恨不得探到李光寒身边了将军啊,将军你别抱了,你撒开手,你怀里那个小崽子好像不太对
诶咋回事这小兔崽子怎么回事怎么还摸上手了呢
老管家瞪圆了眼睛,差点没原地蹿起来。
墨麒只得尴尬地低声劝老管家“千鸟还小呢。”
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应该不会吧正直的墨道长眼睁睁地看着千鸟又摸了李光寒一把,突然立场不那么坚定了。
在老管家快要暴躁得忍不住上前,扯开自家将军怀里那个趁机揩油的小兔崽子的时候,李光寒的记忆再次跳跃了。
他再次松开了千鸟,像个匆匆在记忆之间赶路的幽魂一样,呆呆地走到了记忆的位置上。
李光寒站在离千鸟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千鸟“那汤药,是我李家的秘方。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过你,从何得知”
听到了关键的字眼,墨麒和宫九不由地齐齐坐直了身体。
李光寒往后退了一步“你为何想要那汤药”他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开始浮现出让人心碎的伤痛和难以置信,“你你接近我,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不是你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汤药”
宫九轻轻敲了敲茶几道“这应当就是关于那汤药的真正记忆了。李光寒当时并没有把汤药给她,而是意识到了问题。”
李光寒反手抽出了什么,看姿势,应当是他的银枪“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银枪还未拿稳,整个人突然踉跄了一下,一双眼睛徒然瞪大,“你你给我下了药”
李光寒扑通一声,软倒下来,膝盖直直地砸向地面,声音响得千鸟差点惊得弹起来,老管家脸上亦是满脸的心疼。
李光寒狼狈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这是罂”李光寒的瞳孔骤然放大。
墨麒猛地站了起来“快,摁住他在他记忆里,他现在应当是药瘾发作的时候,这记忆反射到他身体上,很可能会激发他药瘾再次发作”
一直不敢动弹的千鸟第一时间便扑上来了,摁住了李光寒的手腕。
墨麒的料想果然没错,李光寒的身体很快便痉挛了起来,眼神开始狂乱,陷入一种恍惚的愉悦,可他口中还在硬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我没有负你,你却负了我”
千鸟一时没按住,李光寒的手腕竟在狂乱中力气大到挣脱了他的手。李光寒两手一碰,然后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狠狠一撕“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可笑,可笑”
李光寒狼狈的在地上挣扎着,不消片刻干净的大氅上便沾满了灰尘。千鸟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出来了,他飞快地又扑了上去,用最大的力气摁住李光寒用力抠着地面,几乎要将指甲盖抠翻的双手,将那双此时已是瘦骨嶙峋的冰凉大手揣进怀里,死死抱住。
宫九“点穴试试”
墨麒阻止道“不可。李将军此时体内内力混乱,若是随意封穴,可能会导致内力涨裂筋脉。”
老管家也没有办法帮忙,在一旁流着眼泪顿足“那可怎么办啊”
“和他之前一样。”墨麒沉声道,“熬。”
熬过去了,便离药瘾远了一步。熬不过去
楚留香、胡铁花还有姬冰雁回来时,正好看见的便是千鸟、宫九还有墨麒齐齐摁住李光寒的样子。
姬冰雁一直眼神淡漠的眸子微微睁大,李光寒狼狈的模样便落入眼中。
姬冰雁的手臂微微发抖。
罂粟,罂粟。
在他心底,最后一丝对李光寒的怨怼也烟消云散了。
李光寒这一次的发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李将军这段时间,应当没有再服用罂粟之毒。这种东西,是只要坚持不再用,就能慢慢戒掉毒瘾的。到后期,每一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要轻一点,要短一些。”墨麒一边帮疲倦的陷入昏睡的李光寒,处理他身上又重新崩开的伤口,一边对老管家说。
千鸟的衣袖被李光寒紧紧攥着,抽不出来。他索性就脱了鞋袜和李光寒一块上了床,把床上的枕头扔了,让李光寒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老管家已经顾不及这个小兔崽子了,他更关心自家将军什么时候能好。等将军好了,将军自然有一百种法子制这小崽子。
老管家紧张地攥着手问墨麒“可不是说,我家将军每天用的那汤里,也有罂粟吗”
楚留香等人在回李将军卧房的时候,带来了他们从发现的密室里找到的药材,里面果真有罂粟。
墨麒摇头“罂粟之毒在于其果实中的汁液,李将军用的那副药剂,并无上瘾之效。我寻了满里一位农户,买来了几只竹鼠试药。这药剂不但不会加深毒瘾,反倒有以毒攻毒、克制毒瘾之效。”
墨麒又叮嘱了老管家几处侍疾需要注意的地方,洗干净了被血水沾污的手,擦干后走出里间。
楚留香等人都在外间等着他。
“我们现在,知道了青鸟就是蓬山仙人,也知道了青鸟针对李将军,就是为了李将军手上的那副药剂。但我们还是没法通过这些推出青鸟的身份。”胡铁花道。
宫九点了点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墨麒坐下。
楚留香“可我们知道了青鸟的目的。她想要的是那副药剂道长也试过药了,那药就是消除毒瘾、镇痛麻醉用的,只对一种人有意义。”
姬冰雁“染上了毒瘾的人,和有重要的人染上了毒瘾的人。”
胡铁花啧了一声“这形容,又叫我想起拥翠山庄的那对画眉鸟夫妇了。”
楚留香按顺序摆放死者画像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看向胡铁花。
胡铁花“不会吧。”
楚留香站直身体“但他们死了。”
和那些影子人一样。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又复活了,复活的人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坚持认为自己还沾染着毒瘾呢
墨麒并没有经历过画眉鸟一案,宫九便低声同他讲“也是楚留香先前办的案子,是一对亡命鸳鸯夫妻,丈夫为了帮自认染上毒瘾的妻子找解药,两人联手,闹出了不少风波。不过后来两人都死了。”
宫九看到墨麒有些意外的眼神,挑挑眉“拥翠山庄可算是笔不错的财富,我当然有人盯着。就是可惜”
最后这山庄还是落到汴京里的那个家伙手里了。
宫九手中的折扇扣到了桌上。
明明根本没出京城,手伸得倒比他还长。即便宫九再怎么不服赵祯,他也必须承认,这个看起来笑眯眯,表面上总爱与人为善的堂兄,当皇帝还是有些本事的。
万梅山庄。
“庄主,镇南将军李光寒,两日前在白云城现身了。但就探子来报,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像是受过重伤。白云城内,那些势力还在暗中涌动,准备联手试探李光寒。若是李光寒不敌这一波突袭,他们便准备立即动手,争夺割据白云城。”风尘仆仆的探子,恭敬地对坐在窗边,慢慢拭剑的白衣男子道。
西门吹雪“何时”
探子立刻懂得了庄主的意思“大概就在这几日。”
西门吹雪放下了手中一直擦拭着的剑,将自己原本一直别在腰间、从未离身过的佩剑往一旁摘了摘,将才擦拭干净的这一柄也挂了上去。
这剑不是他的。
是叶孤城的。
两柄剑在西门吹雪的腰间靠在一起,轻轻互相磕碰,发出铮铮的响声。
西门吹雪淡淡道“备马。去白云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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