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庭一出现,无声无息,杀机凛然。
王乾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物,几乎是两人一个对眼,他心头一冰,立即意识到命在旦夕。
再不能挣脱藤索的束缚,他们一行人就死路一条
但沈箐的这个藤绳绑得极有技巧,不松不紧,偏一挣扎就会越来越紧,她不是一个结的,而是一层一层,一个腕子一层,双手又一层,再绕过胯骨固定一层,再套脚腕,一层一层的精巧绳结,一动,保证扭死成一团。
王乾想挣脱的话,大概起码得等一个多两个时辰,待药效消褪大半之后,才能以内劲强行崩断藤索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王乾反复拉扯了有一段时间了,双腕之间的皮肤摩擦得通红火辣,那藤索却依然纹丝不动。
只不过,人在生死刹那爆发出来的潜能却是无限的王乾重重往下一咬,满嘴铁腥,这一瞬肾上腺素的狂飙,让他籍着剧痛刺激麻木感稍消,右手生生一扯硬生生把右手挣脱出来了他竟是将整只右碗往下至手背的皮肤生生扯将下一大块来,像剥皮似的,被藤索咬紧的那块血皮仍卷在那藤圈上,他的腕子筋肉绽露,血红滴答。
剧痛一刹,僵麻感被抵消到最低点,王乾反手往头上一抽他头盔已经掉了,但束发的银簪仍在,军中亲近人才知晓,这王乾尚有一手绝活名簪中剑
这支银光闪闪小剑一抽出,王乾反手一割,藤索应声而断,他和另一个背对背被捆绑在树干上的同袍立即一松,后者立马僵摔趴倒在地。
“冯南快走”
王乾拼尽全力,一撑站起,脚下一蹬,身形闪电般往前激扑而出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囊中锥剑。
多少次,骤然反杀克敌救命,苦练数十载,最精妙娴熟的一着暗招反杀刹那发起,就连他上峰号称十四将第一人的樊其都难以全身而退
可就在这一刹那,那个不过区区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冷冷哼笑了声。
只听“铮”一声软剑出鞘的锐鸣,短促而嗡动,一线银光如灵蛇乍现,刺目到了极点紧接着,王乾只感觉手腕一痛,他那簪中剑竟是握不住,“叮”一声掉落在地。
王乾登时大骇,这究竟是什么人
生死一刹,他瞬间急退,可问题是根本退不了,燕长庭杀着干净利落,闪电般横剑一挥
他的灵蛇剑又轻又薄,快到了极点,没有一丝的花哨,剑光一闪而过,一蓬细线般的血花溅起,紧接着,颈腔血喷洒而出。
热血溅在燕长庭的眼畔,为他眼角殷红的血痣增添了一抹艳色。他双目染了血,凌厉的眸光嗜血无比,这一刻与前世末期那个疯狂冷血的杀神无比地重合在一起。
月光之下斜剑而立,犹如夺命修罗。
吓得冯南屁滚尿流,他被王乾解下之后,拼命挣扎地往前爬去,被兜头的热血浇在他的头顶上。
他已经爬到了灌木丛前面了,只差一点点,就能滚下山坡了,可就在这时,一道噩梦般的阴影笼罩了他。
燕长庭不紧不慢解决了剩下那五人后,他斜剑踱步,缓缓来到勉强够住一柄剑、突然扶住树干“啊”一声掉头扑过来的冯南身后,长剑只一微微动,“嗤”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
冯南视野最后的画面,是一双眼底泛着赤色的斜长凤目,对方居高临下,凌厉又艳丽。
燕长庭抽出长剑,冯南尸身
“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他垂目,慢慢在尸体身上擦拭剑刃上的血迹,可就在这时,却忽听见一个碎石滚落的响动。
“阿庭,你在干什么”
那竟是沈箐的声音。
燕长庭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绝没想到沈箐会这么快折返,他原本打算处理完这几具尸体就立即折返回原地等待她的。
月光下,燕长庭霍地回头,只见沈箐娇小轻灵的深紫色身影正站在十数丈外的谷顶大石上,她一跃跳了下来。
沈箐轻身功夫最好,用她的调侃说来,就是啥不行跑路的功夫可不能不行,所以苦练之下,她轻功非常优秀,身姿轻盈,速度飞快,落地无声。
突兀一地的尸首血腥,还有燕长庭染血的长剑和脸颊,她显然有点太吃惊了,瞪大眼睛。
方才,她才走开没多久,就发现前面有搜索过的痕迹,她跟着痕迹追上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搜索小队。
虽然燕长庭休息那个地方不在对方搜索重点方向上,但仍有被波及的可能,于是她马上就掉头了。
掉头却不见了人,就很奇怪,跟着原路往回走,却不想这一刻她是真的很错愕。
两人远远对视一眼,燕长庭急忙往前迎了几步,他那双染血凤眸的赤色迅速退却,情绪变化,他面露惊慌“姐姐,阿箐”
他从没想过被沈箐发现这一幕更抗拒被她发现他阳奉阴违,不听她的话。
他惊慌无比,他害怕,他害怕她发现自己的不同,进而猜出他重生的秘密,他更害怕她厌恶或嫌弃他此刻展露出的陌生又血腥一面。
继而不喜欢他,甚至离开他
他什么都不怕,唯一就怕她离开他。
他就犹如绝境逢生的一个可怜虫,小心翼翼守护着这个美梦一般的事实,害怕出现一切可能破坏它不确定因素。
所以他一发现沈箐,第一时间就慌了,燕长庭手足失措,慌忙辩解,偏又被人赃俱获,根本无从开脱。
他攒紧长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过高的武力值。
只不过,其实沈箐一点没怀疑他。
只要心里信任对方,人就会自动自觉给予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沈箐环视一圈,眨了眨眼睛,和他对视半晌,却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功了”
她没看见现场,但观王乾的伤口还是能还原几分的,啊,原来燕长庭这个时候就这么厉害了呀
她面露惊奇,却一点都没有嫌弃他,也并未有怀疑过他什么。
燕长庭心口陡然一松。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多说,两人一起长大,朝夕相伴,她一句话,他就明白了。
燕长庭“嗯”了一声。
他不禁露出一丝浅笑,两人这么一前一后,面对面站着,这姿势,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十二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杀死了潜入庄中的刺客,血淋淋一地,少年的她牵着他的手,安慰他,对他说不必害怕。
其实他一点都不害怕,敌人的热血溅在他手背上他当时只觉粘稠不舒服。
所有阴霾悉数离他远去了,冰冰冷的手足回温,他小声解释“我怕他们泄露我们的行踪,就对不起。”
沈箐反而安慰他“没事,你的顾虑也对,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还低声劝慰两句,安抚他,诶,不杀也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到底现今双方算敌对关系,这么做也说得过去,而且疏不间亲。
沈箐虽有心放王乾等人一条生路,但她也并不是什么活圣母,心里算了算,也没说什么。
她就想叮嘱燕长庭下次先给她说一声。
不过才抬头,却见月光下的燕长庭现在都长得比她高快一个头了,沈箐又想他都不是小孩子,适当空间还是该有的,既然不算做错,那她思考了两秒,还是算了吧。
她多关注,让他别走歪就好了
于是沈箐一笑,用很轻快的语调说“好啦,别多想,咱们赶紧给收拾一下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一地狼藉,拍拍手,撸了把袖子。
燕长庭忍不住跟上前一步“阿箐”
他很想知道她想什么,她刚才想的东西肯定是关于他的,“你刚才在想什么是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
沈箐诧异回头,却见月光下的少年脸上有点紧张,她视线往下一扫,还看见他食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不是有点紧张,而是很紧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发现啊”她蹲下来,割断树干上的藤蔓,手一抽回头,俏皮一笑“阿庭长大了啊”
是啊,长大了。
眼前的燕长庭,虽仍是少年模样,但轮廓已渐渐有点长开了,开始有几分日后英姿的影子了。
刚才乍看他眉目凌厉手持滴血长刃的模样,也很有点后世的品格。雷厉风行,决绝而不顾一切,这是她上辈子生前从未见过的。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沈箐忽想起记忆中那个凶狠孤冷的小男孩。
其实也不算突如其来了吧。
“阿庭长大了,也变棒了,”月光下,她细细端详他,声音很轻,微微带笑,细辨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认真,“咱们阿庭这般好,合该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才好。”
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是皋京一带的祈佛语。旧时沈箐母亲虞夫人还在生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拜佛,她总不忘祈求孩儿们,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听着很平淡,却又最真挚一句话。
像流水,悄然而至,温情流淌。
她还夸他好。
“变棒了”,“这般好”。
燕长庭紧张一下去了,心头鼓胀,热血上涌,鼓噪又羞涩,“我没这么好。”
“阿箐才是最好的。”
他有点语无伦次,耳根赤红,讷讷小声说。
沈箐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女孩清悦的笑声回荡在山谷深处的这个小峡隙里,燕长庭站了一会儿,也抿唇浅笑了起来。
月光皎洁,银纱般倾斜下来,树林里的虫鸣鸟叫是那样的鲜活又有节奏。
燕长庭拖着尸首都拉进灌木丛的深处,他不让沈箐干这些粗活,沈箐也没有异议,她用匕首把树干上藤绳都割净收拾好,铲了些细土,覆盖在溅有血腥的泥地上,血腥味一下子就淡了。
燕长庭慢慢用布料抹干净剑刃上的血迹,还剑入鞘,他不禁微微一笑,因为沈箐的信任。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沈箐的侧颜,她正撸起两只袖子,在热火朝天铲着土,腮边一缕散发在轻轻晃动着。
他怔怔看着,有些痴了,心坎内却前所未有的恬静。
火烧火灼的心田,在今夜被注进一汩甘泉,滋养干涸已久的大地,他的情绪,终于能彻底从前世的痛苦中抽离了。
这些天,他的心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一半回到了眷恋的少年时期,另一半却停留在前世绝望而孤冰的那三年里。
重生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他的情绪根本不能完全转换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手,少年的十指白皙而修长,很漂亮,可他印象中这双手却是大小伤痕密布,都是在那三年不停歇止的征战中留下来的。
他总担心自己暴露。
他少年外表,成熟灵魂,早失去了年少时仅有的那几分纯挚,在那段绝望又晦暗的时光里,他的回忆只有血腥和杀戮。
他变了,他怕她嫌弃他。
他很怕自己暴露。
可今夜之后,他却不再担心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新方法,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变化。
他终于摆脱了前世的痛苦,感到轻快,晦暗的一面离他远去。
先前其实他一直在伪装的,但今夜他终于找回了少年的感觉,重新体会到了少年时期那段一去不回的快乐时光。
他感到快乐,由衷的欢喜。
直至这一刻,燕长庭才算真真正正挣脱了过去情绪的束缚。
他是过去的他。
但同时也是十七岁的他。
他侧头看着,月光下,沈箐活泼阳光的脸,青葱少女,眉眼是那般的灵动飞扬。
他感到快乐和欢喜之余,心头也一涩,他喃喃,“这一世,你不许再骗我了”
不许再丢下他。
燕长庭垂眸,盯了眼前这几具尸首一眼,“锵”一声将长剑入鞘,他转身快步走出灌木丛。
无论如何,这辈子,他都会保护好她,绝也不会重蹈覆辙
两人很快把现场处理完毕,这地方很偏僻,盖住血腥味,天黑很难发现的。
沈箐挠了挠手背的蜂包,“行了,咱们走吧。”
两人手拉手迅速跃上坡顶。
不过沈箐却没有马上离开,夜还早,时间还长,沈箐也不急,她挺谨慎的,观察了大半个时辰,确定这块并无纰漏也没人发现之后,才真正走人。
离开之前,两人还往先前山涧打了个转。
就是鹰鼻鹞目那个山涧。
其实山涧有地利,尸体都沉进了水底,处理得非常好,和王乾等人不一样,属多此一举,不过既然这边守了,沈箐本着不厚此薄彼的心态,回去瞟了眼,确定一下。
不料,这么一看,却另发现了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树林黑魆魆,远远有野兽咆哮的声音,谷底阔叶荆茅繁茂,正随炎热的夜风轻动,水净草清,一切静悄悄的样子,和两人离开前没有一点区别。
沈箐往左指了指,示意走吧,不料刚想转身,却听见系统说“有人。”
沈箐立马按住燕长庭,眼睛往系统示意的方向瞄去。
她本来还以为系统提示的是官兵,心里正说声不是吧谁知
燕长庭也听见不对了,他反手按住沈箐的手,微微侧目,眯眼往那边望去。
那是个杂草丛生的下风位,山风自涧口呼啸而去,哗啦啦树摇草晃,刚才那边还有野兽走动低哮的声音,小兽鸟雀扑簌簌跳飞出来,杂音本来就挺大的,再加上距离不算近,寻常人根本听不出那细微的脚步声。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那边长草动了一下,却跃出了几个蒙了面的普通兵甲出来了。
“是这里了”
“是,老二跟的,那队人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了,他俩也尾随进去了。”
月影下,三个人,沈箐一眼就看出不同来了,这三个人明显身手很好,身上虽穿着羽林卫普通兵军兵的服饰,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普通兵甲,且他们蒙脸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箐心里“咦”了一声,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
两人没动,继续伏在原来的草丛里,眺望过去。
却见那三个人略略打量,很快就沿着山涧巡睃起来,他们专门找适合伏击的地点,于是没多久就找到了沈箐伪装过的那个涧边位置。
三人很快锁定深涧,随即脱下布甲内衫,无声潜进涧底,没多久,就从底下摸上来几具尸首。
三人并没有上水,直接借着月光一看尸首面容,确定是鹰鼻鹞目等人不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重新把尸首沉回去了。
之后上水穿衣,还仔细打扫了一下现场,确保没有留下脚印痕迹。
“咦,这些是什么人”
这三个人,显然和朝廷以及他们都不是一路的呀。这第三拨人是上辈子没有的。
沈箐在心里问系统“你知道吗”
“你能查查不”
系统老实说“我不知道,但系统只能查涉及剧情的主要人物。”
譬如暴君重生,这个它就能查到,但如果不是剧情主要人物的话,它就没办法了。
这个原理沈箐知道,主要还是为了节省能量,预防没等剧情走完系统的能量就耗尽完蛋了。
上辈子一人一统一起走过来,也算小伙伴了,不过沈箐还是吐槽道“你真没用”
系统“”
系统小声“要不你查一查,查个水落石出”
“你改变了剧情,很可能会遇上原来没有的人和事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箐眨眨眼睛“我才不干。”
少哄我了。
当你姑奶奶傻啊。
啧啧,系统这些天像个祥林嫂念叨,眼看说不动沈箐,都无师自通学会曲线救国了哈。
沈箐才不上当“他们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沈箐瞄一眼那三人,她从上辈子的谢长庭身上得到经验,一日未到事情结束,都有可能有变化有大惊喜。
只不过吧,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都准备隐居岭南呀。
还战什么战
系统“”
系统吃瘪,沈箐爽了,不过她没空搭理它了,眼看那三人确定鹰鼻鹞目被杀之后,悄然从原路折返了,沈箐立即扯了扯燕长庭,示意跟上去。
两人轻身功夫都不错,尤其燕长庭,远远尾随,山林沙沙作响,一路顺利跟到前者悄悄汇入队伍之中。
这三人是有同伙的,十几个人一个小队,分散抹黑搜索,队长显然对这环境很烦躁,不停低声骂,三人有一个同伙给打掩护,悄然无声进出。
沈箐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招手和燕长庭小声说了几句。
夜半。
找了半宿,一无所获,炎热蚊子蜂虫又多,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
这个时候,却有人察觉鹰鼻鹞目似乎失踪了。
一声急促口哨,不少人往那边飞奔。
抹黑疾奔中,蒙脸人的头目,却突然发现远处有青色衫影一闪而过。
他一惊,心念急闪,招手叫上一个同伴,赶紧跟上一段看看。
不料刚转过弯,脖子突然一痛,突兀栽倒在地。
燕长庭放倒了这两个人,蹲在一边的沈箐拍拍手站起来,得意一笑。
我嘛,不知你是谁,也没多大兴趣知道,但你跟踪我,利用一下,不过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