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狭小的牛皮帐篷里, 一盏小灯,昏暗又逼仄,张云抱膝坐在囚车里面, 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燕长庭确实有这方面的设想, 既然魏渠打定主意,他忖度了一下, 最后把张云也拉过去了。

    效果非常显著,张云未必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但显然司马超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燕长庭和魏渠对视了一眼,他淡淡道“那你就说说看。”

    张云说了起来。

    他知道的不少, 包括司马超在盟军内外放的绝大部分眼线,运作模式, 联络方式,甚至司马超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当初如何替代的“司马超”,以及一些司马超关于朝廷王师内部的事情。

    但非常可惜的是, 司马超反应非常迅速, 他不会留着空隙让张云有机会去背叛他, 早在他选择放弃母弟那一刻, 他就迅速调整,把张云知悉的所有东西都换转了一遍, 实在换不了的, 如放在盟军内部的眼线, 他直接撤回或销毁了。

    换句话就是说, 哪怕当初他放弃了张云虔王妃, 张云都未曾有反水念头, 可司马超的提防早已经一步到位了。

    不管嘴里说什么,表现得如何悲痛两难全,这人理智得可怕。

    “非常遗憾,没什么大用。”

    陆续有结果出来,但这个结果是张云没法接受的,他激动起来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不笨的,为什么一点大用都没有,不用想就就知道了

    张云目眦尽裂,他疯狂摇晃着囚车,却无法宣泄出一分半点。

    这个时候的张云,就像个疯子。

    “你再想想吧,看还有没有其他”

    主要负责这件事的陈婴阳也十分可惜,把他之前亲笔记录的一大卷长纸夹在肋下。

    张云恨极了,他苦苦思索了一天,最后还真想出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你们知道大殷皇帝服用止疼药成瘾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包括沈箐在内的帐内七八人挑了挑眉头,大家对视一眼,百里珍嘴巴最快,“那什么止疼药啊你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这药上费了很多年的心神了,这药其实是他给寇子文的。”

    具体的,因张云身处敌营,知道得其实不多,但他身边的人包括养父张昭,却和司马超那边几个从家里带来的心腹是互相认识的,并且有的关系还很好。

    其中一个叫做陈凛的,他就是具体负责这个药的,他和张昭是好友,好几次返回皋京,都私下过来探望过后者。

    “那药来自安南,炼制的地点应该距离产花的土族不远,还有它濒海应距离城镇不远,采购生活及炼制物资甚易”

    陈凛过来,经常会给张昭带一些稀少的海货,两人聊天的时候,虽秘密不能宣之于口,但聊到生活环境,还是会有所涉及。

    张云常去看望“父亲”。

    所以他知道。

    沈箐眼前一亮,她和燕长庭对视一眼,咦,这倒是个有价值的消息啊

    燕长庭立即下令提审了张昭,结果和张云说的大同小异。

    既然是这样,他略略思索,立即决定遣人前往安南一探究竟。

    这个任务就交给木哥和百里珍了,因为木哥有安南血统,早年他还回过家乡寻过生母,对安南比较熟悉的,不做第二人选。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百里珍欢呼一声,拉着木哥蹬蹬蹬跑了。

    沈箐十分羡慕,她也想去啊,“阿庭,我也去吧”

    燕长庭急了。

    有外人的时候,他勉强压着,等大家商量完了散去之后,他急忙一把拉住沈箐。

    “怎么了”

    刚才燕长庭并没有明着反对,大家也觉得多个人过去分工合作互相照应也不错,毕竟异国他乡的,沈箐兴冲冲都准备跑出去问百里珍介不介意加塞了。

    被拉了一把,她回头望燕长庭“”

    燕长庭“我不想你去。”

    这句说话,他说得百结千回,天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隐含的不舍尽溢言表。

    “木哥和百里珍去就够了,这么远。”她一走,至少一两个月见不上面了。

    这样啊

    燕长庭有点忐忑等了一会儿,他心里烦恼,万一沈箐坚持要去,他要怎么说服她才好呢

    不过,沈箐眨眨眼睛,微翘唇角瞅了他一会儿,拖长调子说“诶,那好吧”

    “那你怎么补偿我呀”

    燕长庭毫不犹豫“你想要什么都行。”要他干什么也行

    “切”

    真没趣儿,那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沈箐冲他皱皱鼻子,甩手背在身后,往前走,燕长庭急忙跟上去。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远处木哥和百里珍的背影,百里珍大大方方勾着木哥的手臂,木哥满脸通红,却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耳朵,往他背上攀,他年轻矫健的臂膀背负着她往前飞奔,百里珍银铃般的畅快笑声撒了一路,两人钻进同一个帐篷去了,不多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上安排好的人低调往营外去,百里珍伸手刮了下木哥的脸,木哥凝视她,两人笑着,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燕长庭忍不住偷看沈箐,那天之后,两人都忙,也不知沈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总找不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更甭提倾吐心中情感一二了。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回忆起那天那个细碎如风般的亲吻,他白玉般的脸颊很快就涨红了。

    沈箐偷笑,“你这是怎么啦

    燕长庭心知她是故意逗他的,瞅了她一眼,他又望前头渐行渐远的木哥和百里珍。

    他有些窘迫,但还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说“我,我想,我觉得,”他不知怎么说,“想和木哥和百里珍一样。”

    总是在一起,谁也舍不得离开谁,哪怕只是无所事事待在一起,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沈箐吃吃笑了,“咦,你以前不是说很不喜欢他们这做派的吗”

    曾经燕长庭挺鄙夷的,因为他不大喜欢百里珍,这两人天生有点气场不合,二来中原含蓄没见过这么黏黏糊糊的,但他现在才明白,这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的最佳状态。

    未必一定要黏糊,但那种一举手一投足,对视微笑之间那种甜蜜氛围,是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燕长庭直到今时今日,才品尝到双箭头感情的美妙。

    他不会形容,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可沈箐坏,沈箐“嗨”了一声,“不是啊,你不是说,要等你吗这是已经很好了吗”

    她故意端详了一下他,看他是不是已经变得很好了。

    燕长庭说不出话了,憋红了脸。

    当日那话当然是真的,但情之所至,也是真的。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沈箐没按他预想出牌吧,把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的。

    沈箐哈哈大笑。

    她故意说“好啦,那我走啦。”

    她潇潇洒洒,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营帐方向去了。

    真跑了。

    燕长庭“”

    燕长庭心里那些飘荡了好几天的可怜粉红泡泡立马“嘭”一声碎完了,他孤零零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去找陈婴阳,说完了有关张云的事情,这才怏怏往帅帐去。

    这个过程中,他不忘抬头左右顾盼,可惜沈箐人影都不见。

    他一直丧到回了营帐,谁知一撩起帐帘,他余光一扫,忽眼前一亮

    只见平时干净整洁的长长帅案上,今天多了一个小小的、甜白的长颈小花瓶,里头插了一朵小小的嫣粉小花,娇嫩半开,青青的两瓣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陈夷带笑的声音,“沈姑娘刚刚来过。”

    燕长庭快步冲上去,一手托起小花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笺,是沈箐那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笔迹。

    “偶然发现,等了好些天,终是等到开花了,”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送给我最爱的人。”

    末了加一句,“你天天给我送花,我也给你送一个。”

    俏皮得很,看着字迹,就仿佛看到她的笑脸。

    “送给我最爱的人。”

    燕长庭“轰”一声,浑身血液往头上冲,眼前炸开烟花了一样,他一把纸笺按在左胸口。

    沈箐太会捉弄人了,大起大落,他这心脏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燕长庭眼角生晕,脸红得仿佛要爆炸,他按住急促跳动的左胸,栽倒在床上。

    妈呀,他快受不了了。

    沈箐盯着燕长庭进了帅帐,这才嗤嗤低笑,掉头往回走。

    她摸了摸唇,柔软的触感犹在。

    那天其实是一时冲动。

    但挺不错的嘛。

    她笑了,纯情小狼狗,解开心里包袱之后,她体感超可以啊。

    她勾着红缨的肩膀,小跑着往后勤大帐去了。

    刚才她就是找红缨要的小花瓶,红缨知道全程了,她很替沈箐高兴,抿唇笑,真好啊

    “咦,你和谢英华呢怎么样了。”

    “他,有什么怎么样的”

    红缨微笑一收,吐了口气,有些怅然“算了,没什么意思。”

    她的主子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箐,在发现对方有问题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再接受对方了。

    谢英华大概心里有数,好几次碰到对方,他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上前,红缨直接过去了。

    红缨已经调节过来了“男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商号和营里的事多费点心思。”

    她哼了一声。

    有什么能比事业靠谱呢

    沈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没错,没错”

    姑娘你真谛了啊。

    谢英华和红缨也算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其实沈箐原本想说说以后的,但细想想,也不知最后沈敖这事儿完了会怎样,话到嘴边她还是不说了。

    她一拍红缨的肩“男人有很好,没有的话,有钱就行,以后啊,咱们包养小奶狗”

    红缨从小和沈箐在一起,她知道小奶狗是什么意思,听着忍不住笑了,“小姐你说什么呢”

    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跺脚,“哪有这样的”

    沈箐哈哈大笑。

    红缨追上去佯装打

    她,她一溜烟跑了。

    这样的日子,快乐地让人心醉。

    燕长庭躺在行军床上,把那张纸再三看了几遍,在沈箐画的那个小小的笑脸上亲了一下,最后小心把它折叠起来,掏出一个荷包,把它放进去,贴身收好。

    天光已经发暗了,但他的脸和眼睛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托起那个小花瓶,把它搁在床头箱子上,半晌又舍不得,把它拿起来,放回外头的帅案一角。

    他趴在帅案上,微笑欣赏许久,这才勉强收敛心神,开始忙碌搁在案上等待他处理的事务。

    事务处理完了,但燕长庭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轻轻拨弄一下那朵全天下最漂亮的小花,小心把它放回内帐,之后特地把陈夷等人叫进来叮嘱不要碰他的小花瓶,才一阵风般掠往营外的小山坡。

    星星闪耀,仿佛某人的笑脸。

    燕长庭想采花,采一束最漂亮的花,明天一早送给她。

    不过当他站在秋风萧萧的山坡的时候,才发现基本所有草木都泛黄到根了,春季漫天遍野的野花什么的,现在是没有的。

    也不知沈箐那朵小花是在哪里找的。

    燕长庭心里是又甜蜜,又烦恼。

    他想来想去,最后把眼睛盯在大石旁那一丛丛的狗尾巴草上。

    狗尾巴草也泛黄了,但蓬松的顶须还毛绒绒的,随夜风吹拂摆来摆去,扎成一束,像秋天田野的麦穗,满满的金秋气息。

    于是,沈箐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大扎带着晨露的狗尾巴草。

    沈箐忍不住笑了,她三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狗尾巴草啊

    但这束狗尾巴草,可以看出来每一根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金黄又蓬松,风一吹,波浪般摇动,很漂亮,很别处心裁。

    别人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们是一个送小粉花,一个送狗尾巴草。

    好傻啊哈哈。

    但此刻燕长庭站在她面前三步,黑衣沾着晨露,那双黑亮的凤眸仿佛有光,沈箐却忍不住翘唇。

    很像那种很纯很天真的初恋少年男女的感觉,但真的有点甜怎么办

    这一刻,沈箐真的有谈恋爱的感觉了。

    她微笑着,眉眼弯弯看着他。

    这一刻,她的笑容格外美丽,粉白润腻的脸颊映着晨曦,灿若朝霞,那双漂亮大眼睛浸上一层春水般的光泽。

    燕长庭突然就读懂了她的心情。

    这一刻,他心花怒放。

    有什么自胸臆间喷薄而出,他喜不自胜,又有点手足所措,他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唇翘得高高的,努力压制绽放的情绪,他说“我以后天天给你采。”

    采什么

    狗尾巴草吗

    “不了。”

    这个傻子。

    沈箐哈哈大笑,她一手拉过燕长庭,“走了,吃饭,吃饭”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那就很好很好了。

    燕长庭也跟着笑,他就着沈箐的力道,两人往帅帐跑过去

    迎着晨早的秋风,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这真是一个美好得冒泡的早晨。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来破坏他的心情。

    两人一起刚吃过早饭,沈箐正拿着那束狗尾巴草摆来摆去,燕长庭在一边认真思考给提议,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

    昨儿白

    日刚提过的,不料今天人就来了,是谢英华。

    谢英华沉默了很多,昔日一身红衣的肆意张扬也没有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沉寂了下去,他俯身给沈箐见了个礼,“主子。”

    见沈箐挑了挑眉,不语,他心内苦笑,但也没什么能说的,转头看燕长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老主人的信。”

    沈敖。

    谢英华没有久留,完成了他的送信任务,低了低头,就转身出去了。

    燕长庭心里不大高兴,盯了那封信半晌,才打开了它。

    扫了两眼,他脸彻底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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