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相守在奉先祠外, 见昭睿帝入殿久久不出,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安。
这种危机感说不清来由,却帮着他在朝堂之中避过了好几次危机。
他在奉先殿外焦急地来回踱了会儿步子, 最终决定进殿瞧上一瞧。
周围的人见状,赶忙拦住了云相“相爷, 这奉先祠外人止步, 唯有皇族宗亲可入其内祭拜非皇族中人, 擅自进入奉先祠可是重罪。”
“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在来奉先祠的路上遇到的事儿皇上祭拜先祖久久未出, 本相担心皇上遇到什么危险。”云相的目光在负责护卫昭睿帝安危的金龙卫中逡巡了一圈“事从权宜,还请都指挥使派两名武艺最为高强的士兵入内确保皇上的安危。若是皇上安然无恙,这擅闯奉先祠的罪名,自有本相一力承担。”
金龙卫都指挥使虽然知晓云相深得昭睿帝看重, 然而云相是文官之首,无权指挥昭睿帝身边儿的武将。作为金龙卫的指挥官,金龙卫都指挥使也只需向昭睿帝负责, 而无需听从他人的命令, 因此金龙卫都指挥使拒绝了云相的要求。
谁知,云相却将手伸入衣襟之中,取出了一方精致小巧的令牌,这令牌是以金子制成, 其上嵌着雕刻成龙形的碧玉, 那碧龙五抓昂扬,栩栩如生。
金龙卫都指挥使见了, 不由大吃一惊“金龙令”
这金龙令可号令金龙卫, 几乎等同于“如朕亲临”。
金龙卫都指挥使在确认了这块金龙令是货真价实的之后,立马就要朝着云相拜下,却被云相拦住了“如此一来, 本相可能暂时指挥得动金龙卫了都指挥使莫要浪费时间,快快选出两名武艺最高强者随本相入奉先祠内,确保皇上的安危。”
“是,本将麾下的李子莫将军及白启云将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他们二人跟随在相爷身边,想来能确保相爷与皇上的安危。”
云相闻言,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咱们动作快些。”
至于为何只点了两人入内,却是因为奉先祠中摆放着大夏历朝历代皇帝的牌位,到底是个清净地儿,进去的人若是多了,恐会扰了先人的清净。
云相与李子莫、白启云两位将军赶到之时,恰好撞见两名刺客行刺的场景。昭睿帝虽是大病初愈之人,身手尚未完全恢复,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又随身携带了佩剑,倒是暂且阻挡住了那两名刺客的攻势。
只是他面色苍白,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不可持久。
云相与金龙卫两名将军到的恰好是时候,有了两位金龙卫高手加入战局,昭睿帝很快便压力大减,被云相护着脱离了战区。
两人刚要松口气,就见一支冷箭从背后射来,此时昭睿帝已经脱力,来不及闪避,云相见状,赶忙护在昭睿帝身前,一声闷哼过后,便是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
昭睿帝一面扶住云相,一面手持宝剑竭力向那箭矢射来的方向刺去。
那暗中偷袭之人一击未能得手,当即便隐于帘幕之后,一时颇为难寻。
好在李子莫将军抓住机会,将自己的对手一刀砍翻在地,待确保他丧失行动能力之后,便赶去帘幕之后缉拿那暗中放冷箭之人。
不过须臾功夫,白启云将军也结束了他的战斗,将他的对手捆了揪到跟前来“说,谁派你们来的”
谁知,两名刺客竟齐齐咬中了自己的毒囊,有黑色的毒血从他们口中溢出,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已气绝身亡。
白启云在他们身上搜索了一番,从其中一人怀中取出了吴王的令牌。
在将这令牌呈予昭睿帝后,已为云相做了紧急止血措施的昭睿帝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能够培养出这等死士的,也唯有他那些个好兄长、好堂兄以及好堂叔们了。
只是这两名死士既然能够及时咬破牙齿间藏着的毒囊自尽,为何会将可代表吴王身份的令牌明晃晃的放在身上,莫非是有人故意想嫁祸给吴王若果真如此,那幕后之人所使用的伎俩未免太拙劣了些。
此时,最后一场战斗也终于结束了。李子莫一脸歉疚地带着那名躲在背后放暗箭之人的尸体走了过来“末将不才,竟让奸人逮到机会自尽了,没能留下活口,还请皇上恕罪。”
李子莫与白云启二人的功夫本比三名刺客高上一筹,想要击败他们不难,奈何他们三人都是有备而来,不成功便成仁,抓不到活口也怨不得他们。
昭睿帝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见他挥了挥手,对这二人道“此番朕能转危为安,全仰仗云爱卿与两位将军。尔等皆是有功之人,朕必有重赏。眼下还请两位将军助朕将云爱卿抬出奉先祠,请太医来为云爱卿处理伤口是最为要紧之事。”
二人听昭睿帝这么一说,才终于放下一颗心来,又细细去打量昭睿帝与云相。
昭睿帝尚可,只露出了些许疲惫之态,倒是云相,让那突如其来的一箭深深扎入了肩头,伤得着实不轻,即便昭睿帝已为他做了些许止血措施,血仍在向外渗着。
李子莫上前搀扶着云相,白云启则搀扶着昭睿帝向外走去。
好在随行的太医一直候在奉先祠外,倒也方便。待为云相诊治了一番过后,一名太医道云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生将养一番,那只胳膊伤得太深,日后怕是不能如往常一般灵活。
听得昭睿帝颇为歉疚。
云相对此倒是看得很开,还有心情与昭睿帝说笑“若是往后微臣给皇上递折子时那字儿写得不如从前,皇上可千万别嫌弃。”说着,又皱起了眉“此番出京,皇上已两次遇刺,看样子,某些人终是按捺不住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做”
“将计就计,且看看是哪些人最先跳出来吧。”昭睿帝冷笑一声。
先帝时期,为了平息外戚元笙篡位留下的后遗症,加强对边境地区的管辖与统治,昭睿帝之父光昭帝频频与藩王们会面,共同怀念萧氏先祖们的事迹,勾起藩王们对大夏王朝的拥护之心。
于是藩王们为大夏身先士卒,对外抵御羌人、东越、闽越等外地,对内协助光昭帝清除外戚元笙留下的党羽,避免了大夏江山旁落的危机。
光昭帝也没有辜负藩王们的付出,对于藩王们,他给予了极为优渥的政策,同时也赐下了极为丰厚的奖励。
彼时,当真可以说是藩王们与朝廷关系最为融洽的时候了。
随着各藩王土地、驻军人数等不断攀升,终于到了能够威胁到中央的地步。只是由于光昭帝与藩王们的良好关系,这个弊端在初时并不显眼。
直到一场意外的发生,使得这个矛盾凸显了出来。
光昭帝寄予厚望的太子,同时也是他的嫡长子,在与秦王世子博戏之时,因秦王世子急于争胜,态度不恭,竟用棋盘将秦王世子给砸死了1。此后,尽管光昭帝对太子大加训斥,并命太子向秦王致信道歉,秦王还是对此耿耿于怀,称病不朝。数年后,太子屡屡犯错,被光昭帝所废,秦王与朝廷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朝廷与秦王在蜜月期时,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双方关系一旦紧张了起来,免不了要开始相互提防。当朝廷派去秦王藩地境内打探梁国的发展情况及兵力情况时,着实吃了一惊。
当初疲于抵御羌人的梁国,不知何时,竟已变得如此强大。
也是从那时候起,光昭帝开始将一直倚重的藩王视为威胁,不着痕迹地削减包括秦王在内的藩王的势力。秦王在太子砸死自己儿子的那一刻起,便生出了谋反之心,对于朝廷的这种做法自然更为愤恨。
然而朝廷每一回削减秦王的势力,都师出有名,实打实地揪住了秦王的错处,秦王明面儿上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暗地里,他免不了悄悄儿地联系那些同样被光昭帝削减的势力的诸侯,激起他们的不忿之心,以便将来自己举旗谋反之时,其余藩王能够与自己遥相呼应。
尽管有相当一部分藩王因削藩之事对光昭帝起了不满之心,但光昭帝早年与藩王们的亲厚终究也不是假的,且那些受罚之人都是实打实做错了事儿,光昭帝并未无中生有。要让藩王们与秦王一道发发牢骚可以,但真要让他们反了光昭帝,他们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何况光昭帝每打一个闷棍就会给一记甜枣,着实让藩王们又爱又恨。
秦王见还未到谋反的最佳时候,终是忍下了自己的冲动。
待到光昭帝渐渐老去,将嫡幼子昭睿帝立为太子,最终昭睿帝登基,秦王一直以来苦苦等候的时机终于到了。
新君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初初登基威望不足,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于是,秦王在昭睿帝登基之后没多久,终于反了。
他不仅自己反了,还将本该抵御的外敌羌人放入了关内,一时让朝廷焦头烂额。这才有了昭睿帝为维护国威决定御驾亲征之事。
当时,按照约定,本该有几名藩王跟秦王共同举事,奈何方皇后早早便得了消息,使了反间计、美人计等,极力分化诸侯,拖延了他们的行动步伐,这才让他们没有追随秦王一起谋反。待到后来,秦王与羌人被昭睿帝所率之军所击溃,那些本就有些迟疑的藩王们自然就更不会再提谋反之事了。
昭睿帝看似对藩王们信任依旧,实则早已生出了防备之心。他明白,藩王们的谋逆之心已经生出,就代表这些藩王们已经不可信了。朝廷强势时还好,这些藩王们尚能对朝廷保持表面的恭敬,一旦朝廷呈现出弱势,这些藩王就会如那闻到血腥味儿的豺狼一般,露出利爪和獠牙来。
昭睿帝在登基的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在不激怒藩王们的情况下削藩,且还采取分化藩王的措施,厚待未曾怀有异心的藩王,打压那些图谋不轨的藩王。此举倒也见了些成效。可惜后来,昭睿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丧失了与藩王们慢慢周旋博弈的精力。
在选择继承人之时,以未来的皇帝之位为饵,令各地藩王们将适龄的十几名世子送入京中,也不无趁此机会挑起藩王们之间的斗争,削弱各方势力之意。宸王作为豫王之子,起初在宗室子弟之中并不显眼,但后来,随着其他藩王世子越斗越狠,他又有云相的帮衬,便从诸多藩王之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成为藩王之子中唯一一个获得成为皇位候选人资格之人。
荣王则是普通宗室的代表,普通宗室之中,鲜少有他这般年轻而又优秀之人。昭睿帝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惜,他未能抓住这个机会。在泼天的权势与富贵面前,荣王终是未能保持住初心。
眼下,其余藩王及世子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出局这件事,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云相和昭睿帝都觉得未必。
历来关于皇位的争夺战都是厮杀激烈,不到最后一刻,胜负不见分晓。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及藩王世子们为了争夺皇位继承权,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倘若就这么空手而归,他们谁也不会甘心。尤其齐王与赵王为了争夺这唯一的名额,各自失去了膝下精心培养的唯一一名嫡子,还与对方结下了死仇。他们膝下已无嫡子,按理说是不再具备过继子嗣给皇帝的标准,但他们能甘心就这样黯然退出吗想想也知道答案。
不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竞争,他们可以使些手段将皇位抢到手,待他们坐上了皇位,继承人是嫡子还是庶子也无所谓了,总归是他们的儿子。
云相与昭睿帝对藩王们的心态虽说不能算是全然了解,但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昭睿帝想了想,低声与云相耳语了一番,云相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表示赞同
没过几日,京外便传来昭睿帝与云相在奉先祠中遇刺,重伤昏迷的消息。
云莜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地在房间中踱着步。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难怪当初,方皇后在送武安侯及昭睿帝出征之时,日日拜佛念经,原来,那竟是她替昭睿帝稳定后方之外,唯一能做的事了。
此时,发生了与当初那场动乱极为相似之事,可惜这回已没有第二个方皇后出来主持大局了。
连能够稳定住局面的云相,都与昭睿帝一起在这场刺杀之中遭了秧。
云莜看着窗外低压压的云层,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这京城,怕是风雨欲来。
这时,云府的大门忽然被人叩开,底下负责通传之人来禀,道是宸王来了。
云莜不由蹙起了眉“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罢了,让他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宸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却说那宸王被人带到云莜跟前之后,先是好生安抚了云莜一通,道是有他在,不必担心云云,说得好像他能够成为云莜的依靠似的,听得云莜啼笑皆非。
然而云莜并没有表露出来,只耐心地点头附和着宸王的话,好似全然没有自己的主见,荣王说什么便是什么一般。她知道宸王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此番前来云府绝不只是为了安慰她,恐怕还有一些别的打算。
果然,在与云莜说了不少好话,自觉云莜已经沉浸在他的种种保证之中后,宸王开口了。
“我也算是云相的半个女婿了,如今皇上与云相在京外遇险,我得寻些靠得住的人手,方能稳住京中的局势,好让后方不乱,而后才能派人去接应皇上和云相。可惜我入京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在豫地倒是有些人手,只这些人手一时半会儿也调不到京中来。不知莜莜你在这方面可有什么头绪云相在离京之前可曾嘱咐过你什么不曾”
一边儿说着,宸王一边儿拿眼神去仔细打量着云莜,这是笃定了云相会给云莜留些底牌了。
再不济,也总归有一些信物之类的东西,好让云莜在紧要关头向云相的故交、门生等求助。
若是能够将这些东西要到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收到云相与昭睿帝遇险的消息后,宸王第一时间与幕僚们召开了一次会议,这会议的内容便是集结当前所有能够集结的力量,若是昭睿帝与云相情况不那么危急,他们便为昭睿帝保驾护航,好在昭睿帝跟前立上一功;倘若昭睿帝当真有个什么万一这股力量便更为重要,宸王需得抢在其他藩王之前登上皇位,以免错失先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距离皇位最近之人,由他登基,名正言顺
云莜看出了宸王眼中的急切之意,却只是冷笑一声。
保命的底牌,云相自然给她留了,可她为什么要将之交给宸王
宸王在这节骨眼儿上问她要走最后的底牌,可见是不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会将这些底牌交给宸王,她才是傻子。
“爹爹在离京之前曾与几名故交见了面,嘱咐了他们一些事,不过并不曾告诉我。”云莜摇了摇头,作茫然状。
宸王赶忙追问“那些故交是谁”
云莜又摇了摇头“我不知,爹爹只是告诉我有这么回事儿,不曾与我细说。”
“那可有什么联系的信物不曾”
“不知”
宸王被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给气炸了,偏偏又不好对她发火,只想着关键时候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当真不顶事儿,看来,成事的关键,还得落在永兴侯等人的身上。
看着宸王拂袖而去的背影,云莜在他的身后露出了一丝冷笑。
连个弱女子最后的防身力量都要算计,就他这等人还想成功做他的春秋大美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昨天没更,所以今天的更新肥了一些。
1本段设定按照汉史来走的
汉文帝时,吴王的太子刘贤入宫朝见皇上,由此得以陪伴皇太子刘启日后汉景帝饮酒玩乐。吴王太子在和皇太子玩博戏的时候,吴王太子在棋桌上争胜,态度不恭,太子刘启愤而拿起棋盘重砸吴世子头颅,当场将他砸死。汉文帝敕命尸体送回去埋葬,到了吴国,吴王刘濞大怒,说道:\天下都是刘家的,死在长安就埋在长安,何必送回吴国埋葬\遂又把尸体送回长安埋葬。
儿子被太子刘启误杀后,吴王从此不遵守诸侯对天子的礼节,称病不朝。感谢在20220129 20:40:3520220201 00:1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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