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云莜存着心事,一时担心昭睿帝与云相的伤势,一时担心京中可能迎来的动乱, 好半天没能睡着。
宸王都对这个难得的机会动了心,那其他人呢
待熬到下半宿,云莜终是撑不住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后,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名身着大襟凤穿牡丹常服、头戴六龙三凤嵌宝石冠的女郎端坐于宝座之上, 听底下人汇报着各地藩王们的动向,以及京中的异动。
“牢牢盯着齐王、鲁王、吴王、赵王处,切记不可让他们拧成一条绳, 必要时可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齐王自高自傲、鲁王性子急躁, 可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令他们相互辖制”
“吴王喜好附庸风雅,赵王是个两面三刀的, 表面儿上与吴王臭味相投, 实则最是看不上吴王这一套, 还曾暗中说过吴王是个绣花枕头赵王的这番话, 总得让吴王知道才是, 否则吴王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当赵王是好兄弟呢。”
“时刻留意前线战报, 但凡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与本宫战时京中戒严,每日巡逻的班次和人数增加一番。那些怀有异心之人,且让他们好生掂量掂量吧”
云莜“看”着这名气势凌人的女郎,竟觉得有些陌生。
前几回方皇后出现在云莜的梦中, 都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唯独这一回,她盛装华服、高高在上,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不多时,方皇后精致的眉眼间露出了倦态,挥挥手命身边儿侍奉的宫人退下。
桌案上的三鼎如意鎏金香炉中氤氲出阵阵烟雾之气,女郎如玉的容颜在这雾气之后渐渐模糊了
云莜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南溪、南鹊、南荷、南光等几名大丫鬟捧着洗漱用具进来服侍着云莜洗漱完毕,云莜才坐在黄花梨嵌玉梳妆台前问道“今日为何不早早唤我起来”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总觉得今日已过去一半了。
云莜惯于早睡早起,鲜少睡到这个时候。
几个大丫鬟相互看了看,南鹊一咬牙站出来道“小姐别怪她们,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见小姐这几日夜间总是睡不好觉,眼下都有了乌青,实在心疼得紧。便自作主张,跟南溪姐姐她们说不要来唤醒小姐,也好让小姐多睡一会子。”
南鹊身旁,南溪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此事也怪奴婢,是奴婢不好,没能经住劝,允了南鹊的提议。小姐若是要罚,就罚奴婢吧。”
云莜了然,南溪最是个循规蹈矩的,这想法一看就不是南溪提出来的,反倒是向来性子跳脱的南鹊,极有可能不在乎这些规矩。只是,南溪到底是大丫鬟之首,于底下的丫鬟们而言是大姐姐一般的存在,是以她还是站出来准备替南鹊顶了责罚。
云莜伸出手,照着南鹊的额头戳了一记“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好心,只是,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否则,岂不是乱了我的规划”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南鹊捂着额头作忍痛状,她这耍宝的表情逗得云莜与南溪忍俊不禁。
南荷为云莜梳百合髻时,云莜便陷入了沉思,待百合髻成,南荷将玛瑙嵌东珠簪子、赤金镶红宝石梅花簪插入云莜的鬓发间时,又拿了玳瑁嵌宝珠花别在云莜头上,云莜才终于回过神来。
“备车,我要出门。”
昨日宸王的到访提醒了她,她手中还有一股力量可以动用。
虽说云相将这股力量交予云莜的本意是保护她,但云莜觉得,这些人若单单只是负责保护自己,未免浪费,她还可以做的更多。
“小姐,您这衣裳还未换”
“就为我换上一身朴素些便于行动的衣裳吧,这支赤金镶红宝石梅花簪也去了。”说着,云莜抬手将发鬓间的一支簪子拔下“爹爹与皇上在外出了事,我若是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难免要让人说嘴。”
底下人一听云莜说的在理,顿时将那本欲劝说云莜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云莜先是拜访了与云相交好的几家,这几家的家主都是朝中实权人物,她拿出云相的印记,请他们帮着稳定朝中的局势,而后,又以散心为由,去了西郊一处庄子上。这庄子上有云相圈养的五十名死士,个个武艺高强,可以以一敌十。
这五十名死士装备精良,战力相当于一支百人小分队。云相早早便交代过他们,万一京中乱起来,便让他们护着云莜暂且离京,因而他们在见到云莜及她拿出的信物之后,倒也恭敬。
其中为首之人是名壮汉,见了云莜问道“敢问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云莜为何会在这时候来西郊找他们。
这名壮汉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云莜,见云莜虽然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净衣衫,身边儿却没带什么行礼,显然并未做好离京的准备,不由有些纳闷。
云莜摇了摇头“家父可曾说过,在他离京之时,让你们听从我的吩咐行事”
壮汉点了点头,云相在离京之前,的确说过,需奉云莜为主。
“既如此,你们派十人出京,想法子探查我爹与皇上的具体情况,得到消息之后,悄悄儿传回京中让我知道。余下四十人,二十人随我回云府,穿上家丁衣裳,负责保护我的安危,还有二十人则想法子融入市井之间打探些京中大臣及藩王世子的消息,不需太详细,但我要确保他们的大致动向。”
说着,将一份名单交给了壮汉,这份名单上的人名不多,不是朝中重臣就是藩王之子。
若是云莜想掌握这些人的详细信息,说实话,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但她既然放言只需要知道这些人的大致动向,不需要过于详细的信息,这些死士完全有把握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办到这件事。
云莜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些人,没想到这些死士一个个都是实心眼的,奉谁为主,对主子的话就照单全收,绝不质疑半句,这倒是让云莜省事了。
在云莜忙着的时候,宸王也没闲着,往日十天半个月才登一回永兴侯府的门,近日却是频频到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宸王几乎每回去永兴侯府,都能遇到侯府嫡出五小姐姚知夏。
宸王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极易引起女郎们的好感,再加上他有求于永兴侯,自然对姚知夏十分温柔体贴,这殷勤劲儿,几乎赶得上当初他追求云莜那会子了。
在宸王这般攻势之下,姚知夏很快便沦陷了。
每回宸王上门之时,她都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宸王跟前凑。
平心而论,姚知夏容貌虽不算十分出挑,但也算是清秀,她若是往素雅的方向去打扮倒还好些,可惜她总觉得不穿上大红衣裳,不戴上华贵的首饰,就配不得她尊贵的身份,是以每回见宸王之时,都是盛装华服的。在鲜衣与珠钗的映衬下,她的容颜愈发寡淡了。
宸王见惯了美人,无论是准未婚妻云莜,还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周芸婉,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对比之下,姚知夏的容貌倒显得有几分平庸,再加上姚知夏被永兴侯夫人养得骄纵任性,初时还能在宸王跟前装装乖,随着与宸王相处的时间日长,本性暴露了,宸王便有些不待见她。
姚知夏见自己几次递话给宸王,让他松口娶自己,宸王都不肯接这话茬,不由有些急了。
“我知你要娶云相之女为妻,可我也没要你的正妻之位,怎么,难道我爹帮衬你一阵,我连个侧妃的位置都坐不得吗”姚知夏将脑袋一昂,一副颇为不满的样子,一双杏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宸王,定要他给出个准话来“再者,云相之女虽身份金贵,可云相如今在京外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若是能好起来也就罢了,若是苍天就这么将他收了去呵,云莜可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了。到时,难不成你还愿意娶她”
宸王听了姚知夏的话,迟疑了一阵,但最终,他还是坚持道“我与莜莜既有了海誓山盟,她自然是我唯一的妻。云相若是当真遭遇不测,那我就更得好生对待莜莜了。”
“这么说,你要为了云莜拒绝我”
“抱歉,我若要纳妾,需得莜莜点头”
宸王离去后,姚知夏脸上扭曲了一阵。
在撩拨她时,宸王怎么没说这话她沦陷了,他倒是开始若即若离,处处以云莜为先了。
既然在宸王这儿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她便从云莜处下手吧。
云莜若是个识相的,趁早点了头,还可以捞到个正妻之位,若是回头云相当真不好了,她的身份也就迅速贬值了。到时候,别说是宸王正妃之位,连个侧妃之位,她都不一定能捞着
想到这儿,姚知夏去找姚知春,让姚知春拿她的帖子去请云莜上门做客。
总算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若是拿自己的帖子去请云莜过府,多半会被云莜婉拒过去,云莜可没少做这种事儿。
姚知春听了,满脸都是为难之色。上回因着云莜当面给了姚知夏的好友施菡萏难堪,姚知夏便对云莜很是不满。她若是拿自己的帖子请了云莜上门,回头姚知夏与云莜闹将起来,她怕是要落下个两头不讨好的结局。
“人人都知我不过是个记名嫡女,身份低微,若是由我下帖子来邀请云家小姐,云家怕是要觉得咱们府上存了轻慢之意。妹妹若是不愿亲自下帖邀请云家小姐,何不请母亲出面代为邀请母亲对云家小姐向来是赞赏有加。”
姚知夏闻言,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从前娘愿意夸云莜,那是因为云莜有个好爹。如今眼看着云莜就要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娘的口风自然也就变了,哪里还会邀请即将成为孤女的云莜上门
府上一个记名嫡女给一个即将成为孤女之人下帖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我说一句,你就反驳一句,现在你是不是不肯听我的话了”说着,姚知夏就要伸手去揪姚知春的头发。
姚知春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想到躲开后必然会面临姚知夏喋喋不休的唾骂,以及永兴侯夫人变着花样的惩罚,最终还是咬唇忍住了。
她与兵部侍郎之子的婚期,就在数月之后,待她出嫁了,便可离开这个家了
想当初,她头上嫡出的二姐得了急病没了,家里若不是为了保住与兵部侍郎家的婚约,也不会想出将她收为记名嫡女让她顶替她二姐出嫁的主意。好在兵部侍郎府上本也有意与身为京城新贵的永兴侯府结亲,否则,这门婚事怕是落不到她头上。
永兴侯夫人从来不是一个慈和的嫡母,恨不得将庶出的踩得死死的,顶好一辈子也翻不得身。若不是姚知春运道好,白捡了一个好婆家,只怕日后她顶着庶女的身份不知会被嫁给哪个破落户的。
姚知夏抓住姚知春的鬓发扯了扯,姚知春面儿上仍是一派温柔端庄之态,似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姚知夏顿时失了兴致,提着她的头发又拽了拽“喂,你到底肯不肯答应我”
“罢了,你既然坚持,我答应你就是了。只是,我负责下帖子,云小姐会不会上门,我就不知道了。云小姐连夫人的帖子都曾拒绝过,何况是我下的帖子”
姚知春的脑子很灵活,懂得如何在不与姚知夏硬碰硬的情况下规避风险。
姚知夏既然非要让姚知春给云莜下帖子不可,那她就下。只是,这帖子中的内容写些什么,可就由不得姚知夏来管了。姚知春会将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地告知云莜,来或不来都是云莜的选择。如此一来,姚知春便可以既不得罪姚知夏,也不得罪云莜。
姚知夏不知姚知春的这些花花肠子,见这便宜姐姐最终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在自己面前妥协了,不由露出个不屑的表情来“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吗非得惹我生气”
姚知夏离开后,姚知春捂着被揪疼的头皮,终于红了眼眶。
一旁的婢女红豆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五小姐也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您。小姐,您要不要跟老爷说说”
姚知春摇了摇头“若是在从前,父亲看在兵部侍郎府的份儿上,兴许还会约束着五妹妹些,可如今,父亲指望着拿五妹妹去攀上宸王这颗大树,只要五妹妹做得不是十分过分,父亲只会装作不知”
“小姐,您怎么命这么苦,呜呜呜。”
“罢了,这都是我的命,只要忍忍,再忍忍就好了。”这般说着,姚知春泪水盈盈的眼中却划过一道冷光。
姚知夏如今还不是宸王侧妃呢,就这般嚣张。若是姚知夏真的如永兴侯所愿,嫁与宸王,那姚知春岂不是要一直生活在姚知夏的阴影里
不行,绝对不可,姚知春上齿咬着下唇,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她得想法子搅黄了永兴侯与姚知夏的打算才是。
却说云莜忙碌了一整日,正准备泡个花瓣浴好生解解乏,南鹊已为云莜备好了一桶热水,南光正拿着一篮子摘下来的梅花花瓣,慢慢悠悠地往那热水里撒着,谁知这时候,底下人传来消息,道是永兴侯府送来了请帖。
云莜本就不喜永兴侯府的行事风格,闻言刚准备让人将这请帖放在一边,却又想到永兴侯府近日异动频频,不知在酝酿些什么,便命人将那帖子拿了来。
待看到信封上那娟秀的字体,云莜轻轻“咦”了一声“这请帖,不是永兴侯夫人下的”
永兴侯夫人肚中无墨,每回请人上门,都是让自己身边儿的丫鬟代笔,且用的纸向来是最好的,如上回的澄心堂纸,好像用次一等的纸,便彰显不出永兴侯府门第的高贵一般。
云莜收到过她送来的几封请帖,对她的请帖是个什么风格已是心知肚明,此次一见这请帖所用之纸是普通宣纸,再加上纸上字迹与往日不同,心中顿时便有了些许猜测。
“回小姐话,这请帖是府上三小姐命人送来的。”
云莜将那封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而后将那封书信递给南溪,命她好生收着。
“虽然这位三小姐不曾明说,但她显然是被她妹妹驱使着,才会给我送来请帖。她虽给我送了请帖,却又着意提醒我莫要上门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您可要接了这帖子”南鹊问“听说永兴侯府五小姐倾慕宸王,倘若给您下帖子是她的主意,她怕是来者不善。”
要的就是这份来者不善云莜心道,若是姚知夏在她跟前以宸王正室的身份自居,抖露出一些宸王的许诺或者保证来,她指不定就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彻底与宸王撇清关系了。
再者,云莜本就怀疑永兴侯府图谋不轨,如今有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过府试探一番,何乐而不为
云莜将自己埋入撒了花瓣的热水之中,往水里缩了缩,惬意地伸展着四肢。
她沐浴用的木桶是专门打造的,比外头寻常人所用的木桶大了两倍有余,足可令她在这木桶之中舒展一番。
“去,为什么不去永兴侯府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邀请我,我就敢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能写到男主回京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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