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岷”
一波羽箭划破虚空,射入天王殿后的庭院,辛益挥刀打落箭矢,仰头看去,惊见数名蒙面黑衣人从墙垣那头飞袭而来。
乔装潜入寺内的东厂余孽有十余人,人数只在锦衣卫及登州府衙事先安插在永安寺内外的人手的一半,眼下正成溃败之势,寺外却飞来援手。
辛益心头一惊,便要向齐岷汇报,却见那批黑衣人竟是直奔辛蕊而去,当下急唤“蕊儿当心”
辛蕊人在战局当中,正挥剑格开一香客装扮的东厂刺客,听得这一声警示时,胳膊已被人从后擒住,吓得直呼“二哥”
辛益心急如焚,手里刀锋飞旋,撂翻一人,便欲冲去解救辛蕊,不想又是一波暗箭射来,其中一箭,竟是瞄准藏在廊柱底下的春白。
辛益想也不想,挥刀格下那一箭,抓起春白躲至里侧“你会不会躲,想死吗”
春白抱着那啼哭不止的襁褓婴孩,早是吓得瑟瑟发抖,被凶以后,更泪如雨下“我、我”
说话间,又是数支羽箭射在廊柱上,噗噗有声,春白跟怀里婴孩哭得此起彼伏。辛益恨铁不成钢,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扔给她“哭有屁用拿着防身”
说罢,辛益不敢再耽搁,冲回去找辛蕊,然而偌大的庭院里,哪里还有辛蕊的半点身影,就连先前飞袭而来的那群黑衣人都已不知所踪。
辛益心头疾跳,提气跃上墙垣,循着那群黑衣人来时的方向追去。
庭院东侧,那妇人装扮的刺客突破重围,袖口利刃闪出,朝着虞欢背心刺来。齐岷揽住虞欢肩头,反身疾转,劈手擒住妇人手腕,只听得“咔嚓”两声,那妇人的手腕应声而断,利刃落地,妇人跟着惨叫出声。
虞欢心口发紧,瑟缩在齐岷怀里,又听得“嚓嚓”几声,回头再看时,那妇人已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是男人”
妇人胸前有布团露出,虞欢盯着,讶异道。
“阉人。”齐岷纠正,刀尖伸入“妇人”口中,挑出一颗褐色毒丸。
虞欢更一惊,细看那“妇人”容貌,见得面皮白净,唇颌无须,且脖颈处的喉结都微不可见,心知是幼年便受刑的人。
“先前为何要他把孩子给你”走神时,忽听得齐岷问。
虞欢抬头,看一眼齐岷刚毅的脸,又移开“我又不傻。”
从相遇以来,那婴孩便一直在妇人怀里啼哭,然而细看形容,小家伙的脸庞又圆又胖,根本不是病弱之态,倒像是饿得不行。
何况,齐岷防人防得那样明显。
如果虞欢没有猜错,婴孩应该是“妇人”从旁人家里抢来伪装身份的,目的就是以弱者姿态接近她,伺机刺杀。
这种情况,不把孩子拿过来,开战以后,孩子很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虞欢并没有解释,可是齐岷听懂了,唇角微动,抬手把虞欢的头按进怀里,提刀格落数支羽箭,不再多言。
最后一波箭雨结束后,东厂刺客尽数被擒,因考虑他们有在舌底的先例,锦衣卫这次防之又防,成功阻止了不少试图服毒自尽的刺客。
处理完后,张峰上前禀告“头儿,都拿下了”
齐岷下令“押回城中受审。”
张峰应是,又有一人上来禀报,说是方才混战当中,有一批神秘黑衣人闯入,捉走了辛蕊,千户大人辛益紧随而去。
齐岷眉头一皱,吩咐“速去支援。”
“是”
众人去后,庭中安静下来,齐岷回刀入鞘,看回怀里的人,提醒“结束了。”
虞欢搂着齐岷的腰,脸埋在他胸膛里,瓮声说“我头有些疼,可能是晕血了。”
齐岷说“对,血在我身上。”
“”虞欢贴着齐岷胸膛,耸耸鼻尖,“没有啊,至少这里没有。”
齐岷眯着眼,伸手拉她,一下竟没拉动。
“春白”
齐岷召唤,半晌,听得廊柱后可怜巴巴的答应声,很快,又传来个微弱且嘶哑的婴孩啼哭声。
“”
齐岷抿唇,低头看回怀里的脑袋,把人横抱而起。
日光晃下来,虞欢睁开眼,看见齐岷冷毅的侧脸,颧骨处,确实溅着一抹血,那痕迹从鼻峰连着眼尾,竟然冶丽至极。
虞欢情不自禁伸手,立刻遭到警告“别乱动。”
“想帮你擦擦血。”虞欢委屈。
“不是晕血”齐岷语气不留情。
“不晕你的。”
“不是我的。”
虞欢环着他脖颈,知道他否认的是脸上的血,偏故意撩拨,说得似是而非“在你这儿,便是你的。”
齐岷正抱着她整个人,这话入耳,便立刻有了另一种意味。
她本来不是他的,可是眼下在他这儿了,所以便是他的了。
虞欢看见齐岷眼神一下变深,心知他已听懂,满意一笑,乖乖闭上嘴,不再作妖。
树林窸窣有声,虞欢坐在马车里,看齐岷在永安寺山门处同那叫慧清的僧人说话。
春白坐在车厢一侧,笨拙地给怀里的婴孩喂羊奶喝今日出行,春白怕虞欢路上还要煮奶茶喝,特意在车厢里多备了一壶新鲜羊奶。
没成想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半哄半喂地折腾片刻后,婴孩总算喝了个半饱,不再哭泣,春白高悬的一颗心落下来,向虞欢道“王妃,这孩子该怎么办哪”
虞欢支着头,目光在车窗外“等我一会儿问问。”
春白知道是要问齐岷,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用汤匙慢慢喂婴孩喝奶。
不多时,齐岷走回来,他身上的确溅着些血,整个人行走林间,更显肃杀气质。虞欢看在眼里,心跳逐渐有些快,等人来后,回身向案上取茶壶。
齐岷走至车窗前,便见虞欢捧着一杯奶茶送出窗外来,柔声说“辛苦了。”
日光明媚,虞欢微微一笑,两靥的梨涡一闪而没,像跃入草丛里的脱兔。齐岷移开眼,看向那杯奶茶,接了过来。
虞欢很满意。
“东厂人扮做妇人埋伏在此处,想来夺走孩子的地方不会太远,我们去帮孩子找一找爹娘吧”
齐岷喝茶,喝入头一口时,感觉似乎不太对,转念想到这是自己头一回喝春白煮的奶茶,便没多想,喝完以后,向虞欢道“发告示,等孩子父母回城相认便可。”
虞欢便知齐岷是要赶着回城,有些不情愿“那要是孩子的父母没看见告示呢”
“那便派人查,想办法联络。”
东厂刺客已抓,迟则生变,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城审讯。齐岷没给虞欢讨价还价的余地,把茶杯放回她手里。
虞欢接住,表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可爱了。
齐岷没有立刻走“不想回”
虞欢闷声“嗯。”
风吹着树林,四周哗然有声,落叶翩跹空里。
齐岷侧首“查出元凶后,再逛不迟。”
说完,不等虞欢反应,齐岷转身上马,下令启程。
马车掉头,向山下行去,虞欢坐回车里,回想着齐岷走前的话,唇角不住上翘。
春白哄着怀里的婴孩,见虞欢一脸春风得意,不由叹息。
“不许叹气。”虞欢命令,举着齐岷用过的那只杯盏端详,少顷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奶茶。
虞欢沿着齐岷用过的痕迹,举杯就唇,饮下香甜。
树林深处,一群蒙面黑衣人埋伏在草丛里,见得车队驶远,有人道“刚刚齐大人把那杯奶茶喝下去了,我没看错吧”
同伴道“没看错,车厢里的案几上就放着那一壶奶茶,错不了。再说了,他马上的水囊里也都被咱们下了药,就算奶茶没喝,等他一会儿喝水,一样得中招。”
程义正走前有吩咐,务必要设法把虞欢、齐岷困在山内,发生奸情。这拨扈从知晓齐岷厉害,因而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先趁着永安寺里大乱,潜入车队里下了软骨散。
所谓软骨散,便是令人筋骨发软、内力全失的秘药,无色无味,立竿见影,药效最长可持续整整十二个时辰。
如今,齐岷喝下了放有软骨散的奶茶,很快便会失去内力,届时,他们便可伺机抓人,让齐岷、虞欢二人服下媚药了。
念及此,同伴心头兴奋,说道“软骨散一炷香内便能奏效,先跟上,别错失良机了。”
马车行驶在茂密的树林里,虞欢晃着杯盏,忽然感觉手上渐渐乏力。
“哐”一声,杯盏因车身颠簸而砸落下来,滚在茵褥上,春白忙接住,怔道“王妃怎么了”
虞欢靠在车壁上,眉心紧颦,整个人软绵绵的,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破空声响,随后“噗噗”几下,车板震动,虞欢掉头看去,惊见车窗外插着一支羽箭
是飞矢
“戒备”
齐岷在车外厉喝,“啪”一声关上虞欢靠近的那扇车窗,春白紧跟着把另一侧的车窗也关上。
“是东厂刺客又来了”春白心有余悸,看向虞欢,全身发抖。
虞欢身上越来越疲惫,心头咚咚跳着,不及回答,车身再次一震。
车夫在飞矢里中箭,被射落马下,马匹受惊,扬起前蹄疾嘶,向前奔时,一条矫健黑影从树丛里闪飞而来,稳落车上,抓起马鞭。
“驾”
马车被劫,向着树林更深处驰去,齐岷于混战中见得这幕,疾勒缰绳掉头。
两匹受惊的骏马无头苍蝇一样地在林间疾奔,驾车的蒙面黑衣人回头一瞥,见齐岷追来,掀开车帘入内。
春白正关心虞欢如何,见状,也顾不上怀里还抱着个哭嚎不止的婴孩,挺身护住虞欢“你想做什么”
黑衣人看一眼瘫软在车壁角的虞欢,又看一眼碍事的春白,伸手捉住春白,往外拽拉。
春白大惊,胳膊被虞欢拉住,然而二人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蛮横的黑衣人,短暂抗衡后,春白被黑衣人拽出车厢,一脚踹至车下。
“春白”
春白大痛,抱着婴孩滚倒在林地上,齐岷紧急勒马,便欲襄助,听得春白忍痛大喊“大人快去救王妃”
齐岷一刹犹疑,抬眼瞥见黑衣人驾着马车如风远去,扬鞭狠抽马背,向前疾追。
蹄声震耳,树林很快至尽头,黑衣人见齐岷独身追来,心头暗喜,便欲再看一眼车内的虞欢是何状况,车轮突然被林外山路上的岩石一绊,震得黑衣人险些跌落车下。
“他大爷的”
黑衣人抓紧车板闻住身形,忽见余光里有寒芒骤至,偏头闪时,惊见一支弩箭擦着眼睫掠过,震来恻恻阴风。
黑衣人变色,转头看见后方发射弩箭的齐岷,心头更是悚然。
齐岷体内的软骨散竟然还没有发作
黑衣人胸口突突直跳,沉吟间,又是一支冷箭“嗖”地射来,堪堪从脖侧擦过。黑衣人脸色惨白,思及齐岷很可能并没有中毒,脑海里一下思绪全无,六神无主。
后方,齐岷放下弓弩,眉头皱成深壑,视线明显开始模糊。
体内早已有所异样,齐岷心知是中招,不敢再耽搁,全力追上马车,跟黑衣人交起手来。黑衣人始料不及,反刀回击时,肩膀已被刺开一条血口,当下更心惊肉跳
马车在失控的状态里疾奔着,前头正是急拐弯,山外乃是阴森森的斜坡,黑衣人心念如电,使出吃奶的劲儿格开齐岷的绣春刀,身形疾闪,竟然就此弃车而去,消失在灌木丛后。
齐岷虎口发麻,内力濒临极限,便只这一刹那,又跟马车落开一段距离。前方拐弯急转,骏马疯奔,套在马上的缰绳突然断开一侧,车厢失控侧甩。
霎时间,一人从车内飞出。
齐岷纵身一跃,接住虞欢,沿着阴森森的斜坡滚落下去。
耳畔有马蹄声、车厢撞裂声以及人擦着斜坡急速滚落的声音相继响起,虞欢全身发软,被一双臂膀紧紧地护在坚实的胸膛前,滚得天旋地转。
“咚”一声闷响,不知是什么撞上什么,又是“咚”一下,二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齐齐一震,待得停下来,蹄声渺远,四下光影昏暗,老树蔽日,飞鸟从头顶惊飞上天。
虞欢劫后余生,拿开头顶的大手,从齐岷怀里探出头来。
面前的男人一身狼狈,脸仰着,喉结突兀地凸起,下颌紧收,脖颈绷满青筋。
“齐齐岷”这是虞欢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齐岷没动,没应。
虞欢本能感觉情况不妙,挣扎着要去看他,齐岷伸手压住她的头,没让她看。
虞欢心头更慌“齐岷”
齐岷倒在树底下,额上有血不断在流,头痛欲裂,全身似被碾过,正忍着,怀里人儿又开始挣扎起身,焦灼呼唤“齐岷”
齐岷心下无奈一叹,艰难开口,声音坚定
“在。”
作者有话说
战损妆独处副本
欢欢许愿一个亲亲。
齐头破血流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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