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心疼你的。”
树底昏暗,飞鸟震落窸窣树叶,虞欢爬起来,看见齐岷满是血的左侧脸庞,心头大震。
转头看时,斜坡陡峭,树丛里有嶙峋怪石突起,虞欢反应过来,齐岷的头是滚下来时被石头撞破的。
难怪先前有听见“咚”的沉闷声音。
虞欢看回奄奄一息的齐岷,再一想被他护在怀里,连头发都没少一根的自己,声音突然哽咽“你”
齐岷耷着眼,于昏暗视线里看见她一副要为亡者恸哭的表情,撑着地面坐起来。
虞欢一愣后,忙要去搀扶一二,然而甫一动身,倏又栽倒下去。
齐岷便又伸出手,握住她胳膊,扶起她。
虞欢仰脸,坦然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软。”
“”齐岷早发现了,放开手,“奶茶里被下了软骨散。”
“软骨散”虞欢怔然。
齐岷眼神清明,离开永安寺后,他跟虞欢共同饮用过的只有那一壶奶茶,如今二人皆中招,缘由必然在奶茶里。
想必,贼人是趁着他们在永安寺里打斗时潜入车队里下毒的。
“你也喝了。”沉吟时,虞欢出声,是肯定的语气。
齐岷“嗯”一声。
“那你软吗”虞欢由衷问。
“”齐岷抿唇,对上虞欢清亮的眼神,没回答。
虞欢颦眉,反应过来话里有歧义后,挑唇笑了。
他居然会介意啊。
齐岷看见虞欢的笑,更不会答,移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手。”
虞欢摊开手。
齐岷倒出一颗丹药给她,红色的,想来是解药。
“你的呢”虞欢没撤手,怕他把仅剩的一颗给自己。
齐岷便又再倒了一颗。
虞欢乖乖拈起一颗,趁齐岷放瓷瓶的档口,喂给他。
唇被一挤,紧跟着丹药入内,齐岷含着,掀眼。
虞欢柔声“你受伤了,我该照顾你。”
丹药被衔在齿间,唇瓣是被指头碰过的触感,齐岷盯着虞欢,吞下药时,喉结滚动。
虞欢很满意,看着他,吃下自己的那一颗解药。
药是苦的,可是虞欢心头发甜,主动说“我来帮你包扎伤口吧。”
说着,便开始给齐岷检查伤口,齐岷偏头躲开她,伸手在脸侧一摸,果然见得满手血。
他脸庞本就被血污映衬得冶丽,被这样一摸,凌乱、狼狈感更令其散发一种莫名勾人的气质,虞欢的心跳快起来,抓住他的手“我帮你。”
齐岷又掀眼,在虞欢拿着锦帕擦过来时,反手把她两只手一并抓住。
虞欢一怔。
齐岷瞥一眼她手里绣着花瓣的锦帕,认出来,那是一簇开得正盛的茉莉花,绿的叶,白的瓣,栩栩如生,幽香馥郁。
脑海里有些记忆一下被调动起来,鬼使神差的,齐岷松开虞欢,接住锦帕。
虞欢便看着他先用自己那方锦帕擦拭脸上的血,很快,那簇雪白的茉莉花被侵染成血红色。
虞欢的心跳更快,关心地问“还需要别的吗”
齐岷用锦帕按住流血的头部,伤口在左耳上方,有些深,现在,他需要及时包扎伤口。
虞欢会意,开始解裙带。
齐岷打断“用刀。”
虞欢看一眼齐岷腰侧的绣春刀,了然,他是要她用刀把两截长长的裙带割断,而不是把整条马面裙脱下来。
虞欢嘴微撇,伸手握住他的刀。
刀身很重,沾着血,散发着腥气,虞欢用力拔出来,没握稳。
齐岷托住她的手,想了想,径自握住刀柄,把刀锋展露出来。
虞欢握着两截裙带放上去,刀锋削铁如泥,不需用力,两截裙带断开。
齐岷收刀回鞘。
裙带很长,跟锦帕一样,都是雪白色,虞欢坐直起来,开始给齐岷包扎伤口。
老树枝叶茂密,树角仅有寥寥两束微光,虞欢靠近,手里的裙带一圈圈地缠绕着齐岷的头。齐岷垂着漆黑浓密的睫,收敛眼神,目之所及,是虞欢马面裙上簌动的树叶剪影。
头顶有扑棱棱的声音掠过,似山鸟飞回,鼻端萦绕着越来越浓的幽香。
齐岷一时分不清,那香气究竟是原本锦帕上的,还是虞欢身上散发来的。
山风卷林,树叶婆娑声似暴雨侵袭,春白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茫然地行走在茂林深处,手里握着的匕首簌簌发抖。
天上日头渐斜,茂林里有倦鸟飞回,噗噗的振翼声里突然夹杂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春白悚然刹住脚步,握紧匕首。
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春白全身发抖,咬紧嘴唇反身一击。
来人出手如电,擒住她腕门轻轻一扣,匕首被夺,春白失声惊叫。
待得看清来人是谁,春白的眼泪夺眶而出。
“辛大人”
落叶萧萧,辛益逆着日影站在面前,仍是先前走时的那身装束,挺拔劲瘦,精神昂然。
反观春白,发髻凌乱,形容憔悴,衣裳上甚至有破损的痕迹,整个人简直狼狈不堪。
辛益眼神几度变化“你怎么在这儿”
又道“发生了何事大人和王妃呢”
春白泪水涟涟,怀里抱着的婴孩也在放声哭诉,哭声缠绕辛益双耳。
辛益头大如斗“先别哭了”说完,见春白咬住嘴唇,可怜兮兮,又不忍再苛责,便训那婴孩“这孩子都哭一天了,怎么还在哭”
春白努力忍住眼泪,不忘轻拍襁褓安抚婴孩,待平复下来,这才把离开永安寺后,被黑衣人袭击的事情说了。
辛益听完,神色复杂,问道“你跟大人他们分开多久了”
春白看一眼天上日头,说道“大概快两个时辰了。”
辛益不语。
先前他在永安寺里追那一拨挟持辛蕊的黑衣人而去,很快便发现那拨黑衣人并不是东厂的人,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齐岷或虞欢,倒像是趁人之危,专为辛蕊而来。
可眼下春白又说,那拨黑衣人试图劫持马车,伤害虞欢,如此看来,先前的推测又要被推翻。
正思忖,忽听得春白道“辛大人不是去救辛姑娘了吗情况怎样”
辛益本就黑的脸更一沉,闷声“跟丢了。”
春白哑然。
云盘山占地极广,路况又复杂,辛益起初还能循着痕迹追踪,后来很快被甩开,也正是因此,他推断贼人并非是东厂余孽,而是对云盘山地形了然于胸的贼寇。
比如,常年往来于登州界内的本地人。
见春白一脸意外兼失望,辛益皱眉“跟丢很奇怪这山那么大,你不也迷路了”
春白嚅嗫“我是头一回来嘛。”
“”辛益张口结舌。
春白最怕他黑脸,忙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找大人和王妃,还是去找辛姑娘”
辛益抿唇,瞥一眼树林前方“碰见谁找谁吧。”
春白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却没留神脚下碎石,一个趔趄朝前栽去。
辛益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腰间一揽,春白受力转身,差点撞上辛益下颔。
辛益心神一震,忙松开手。
春白耳鬓飞红,跟着后退一步,惶恐地低下头“谢、谢谢辛大人。”
辛益“嗯”一声,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往前走时,听得襁褓里的哭声不断,便说道“怎么还在哭没吃东西吗”
春白看回襁褓里的婴孩,心疼地道“我现在没有奶了。”
辛益听完一愣,眼神顷刻间变得很复杂。
“你刚刚有”
辛益偷瞄春白,试着确认,见春白点头,胸膛里突然窒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春白皮肤很白,小脸秀丽,个头并不高,性情柔柔弱弱的,看着像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没想到,竟然是个生育有孩子的妇人了。
辛益心里五味杂陈,声音莫名有些沉闷“那要再等多久才能有”
春白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一问,疑惑地抬头。
辛益闪开目光“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个,要多久才能恢复”
春白一头雾水,恍然后,脑袋似烧沸的茶壶,两耳冒烟“大人在说什么呀”
赤日不断向西下沉,参天蔽日的树林里,日光漫射。
虞欢抬手挡了一下从前方斜射过来的光,伸指勾住齐岷腰后的革带,凑上前躲起来。
前方脚步跟着停下。
虞欢理直气壮“光太刺眼,我躲一躲。”
日头在西,正是二人所行的方向,光线的确刺人眼,齐岷眯眼看着日光渗漏的树林前方,道“手拿出来。”
虞欢问“拿出来,还给我躲么”
齐岷抿唇“给。”
虞欢微笑,收回手指。
二人复又前行,齐岷脚步放慢,虞欢躲在他的影子里,在后道“东厂的人还会来杀我吗”
“那些不是东厂人。”齐岷纠正。
“那是哪儿的人”虞欢纳闷,“周全山”
“不是。”
虞欢感慨“看来想杀我的人很多啊。”
齐岷眉峰微沉,欲言又止。
埋伏在树林里的那一拨黑衣人的确不是东厂余孽,否则,下在奶茶里的毒便不可能仅仅是软骨散。其次,劫车的黑衣人一路狂奔,途中完全有机会置虞欢于死地,可是他的目的显然并非在于此。
至于一心想要救走燕王遗孤的周全山,就更不可能把所剩无几的兵力耗费在这儿了。
齐岷思绪起伏,慢慢想起一人,眼底掠过寒芒。
“王妃可与皇后有过来往”
虞欢反应很快,说出齐岷心底所猜“你是想说,派人刺杀我的是刘皇后”
“”齐岷淡声,“问问。”
黑衣人趁乱闯入永安寺后,劫走了辛蕊,目前,登州城里跟辛蕊有过节的乃是那大名鼎鼎的纨绔程义正。
而皇后刘氏的母族,便是登州程氏,算起来,程义正应该是刘氏的表弟。
“没有。”虞欢回答,“我从来不曾见过她,也从来没有过来往。”
齐岷默然。
虞欢知道他又在沉思,打断道“算了,别想了,你头上有伤,想多一定头疼。我会心疼你的。”
齐岷嘴唇再次抿紧,看着前方。
虞欢环视着四周,落日西沉,林内暮光灿灿,令人分不清方向。算起来,他们已在这些树林里走了快两个时辰了。
“这云盘山除了树林以外,就没有别的景致了吗”虞欢倒是不急着出去,漫声调侃着,不介意再多逛一会儿。
齐岷静默少顷,接茬“想要什么景致”
虞欢故意说“大海。”
齐岷不吭声。
虞欢笑,她就是喜欢戏弄他。
有风从前方吹来,斑驳在草地上的树影哗然而动,树叶缝隙间渗漏的金辉如春雨洒落。虞欢仰脸看着,跟着齐岷向前走,倏而风势更盛,头顶繁茂的枝干散开,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虞欢微愣,收回目光向前一看,树林开阔,沙滩绵亘,接天的波光映入眸底。
齐岷收住脚步,示意前方。
“海。”
天幕流云,飞鸟在水天交接处翱翔,消失在幕帐尽头,波光粼粼的海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一望无际,如梦似幻。
虞欢看呆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早来实现欢欢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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