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说,还可以再冒犯一次。”
虞欢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喊的全名“虞欢”,声音很沙哑,很焦急,甚至很悲痛。
虞欢被喊得莫名心悸,想要回应,可是身体像是被人摁入冰冷刺骨的深渊里,根本醒不过来。
脑海里残留着震耳欲聋的雷电声、暴雨声,以及厮杀里的嘶吼、喝令,那道熟悉的声音不知对旁人喊了些什么,又开始叫她“虞欢醒醒”
虞欢竭力睁开眼睛,黑压压的夜空里隐约有一张沾满血污的脸,眼瞳极其黑亮,似浴着血的黑曜石。
虞欢想要伸手去够,不及靠近,疼痛从肩胛袭来,整个人又被拽回深渊,陷入昏迷。
“虞欢”齐岷竭声呼唤。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原本潜伏在树林深处的那一批护卫突然厉喝一声,拉满弩弓朝着东厂人射杀。辛益趁势砍掉一人臂膀,回头冲齐岷喊道“头儿,快撤”
齐岷抱着中箭的虞欢,全身僵冷,声音不自觉发颤“分头撤开”
“是”
齐岷掉头,提气掠上虚空。
田兴壬抹开脸上雨水,瞪着那一抹极快消失在夜幕里的身影,无暇顾及身后叛乱,又急又恨“快追上他”
虞欢感觉自己又被人从深渊里拽出来了,像一条湿淋淋的鱼,挣扎在被烈日曝晒着的岩岸上。
身体发热,鼻腔窒息,虞欢从混沌的噩梦里抽离,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齐岷的怀里。
原来,齐岷就是那一块烫烘烘的岩石。
齐岷看见虞欢睁眼,贴近来唤,见她湿漉漉的眼睫动了动,疯狂疾振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落回胸腔。
虞欢靠在齐岷肩头,从模糊视线里分辨出一堆篝火,逼仄石壁,茫然道“这是哪儿”
“后山石洞。”齐岷声音冷意不减,微微发颤,“你中了毒箭,必须立刻拔出来,会很疼,忍着点。”
虞欢云里雾里,不及反应,肩膀被齐岷钳住,肩胛处传来剧痛。
虞欢大震,低头咬住齐岷肩膀,齐岷眉头微皱,手里力道分毫不减,准而快地拔出毒箭。
虞欢差点再次晕厥。
箭镞淬毒,裹着发黑的血,齐岷扔掉箭杆后,盯着虞欢后肩不住涌着黑血的伤口,眼底阴翳覆压。
在刀口上舔血这么多年,见过大小伤口无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感觉害怕,觉得伤口狰狞。
虞欢紧咬着齐岷的肩膀,大颗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淌,哆嗦的嘴唇早已发紫,预示着中毒之深。
齐岷按着她伤口,等她稍微缓过力气来,待其松开牙关,才道“伤口有毒。”
虞欢神智依旧混乱“嗯”
“再忍一会儿。”
齐岷不再等待,单手解开虞欢上衣,扒至胳膊以下,低下头。
虞欢全身一颤,被齐岷用手箍住肩头。
夜雨滂沱,婆娑树影在洞口飒飒曳动,狂风怒号,叫嚣得洞内火光几欲熄灭。
石壁上,光影簌簌,人影交颈,齐岷用力吸出毒血,扭头吐掉,再覆上虞欢肩胛处的伤口。
虞欢再次咬紧牙关,下颌抵在齐岷肩膀上,抬起眼睫时,看见齐岷映在石壁上的身影。男人形似山岳,低头,吸吮毒血,扭头,吐血;又再次低头,扭头
虞欢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脑中轰鸣,试图抵抗。
齐岷不给她反抗的余地,吸完最后一口毒血吐开后,抬起大拇指揩过嘴唇。
虞欢深吸一气,用力挣扎起来,扳过齐岷的脸,看见他血污斑驳的脸庞,长睫低垂,眼瞳黑亮,唇角印着一抹发黑的血痕。
“你在干什么”虞欢声音喑哑。
齐岷眼神炙亮,反问“你刚刚又在干什么”
虞欢想起在树林里为他挡箭的那一刹那,张口结舌。
齐岷垂眸,看见她裸露的肩背,以及胸前那抹绣着花草的兜肚,花瓣洁白,绿叶椭圆,竟然是那香气袭人的栀子花。
齐岷不敢让目光在那里多留,移开眼,柔声道“别动,给你包扎。”
虞欢头一回见他这样温柔,怔忪时,齐岷已果断地撕下衣带,握住她肩头。
疼痛又一次从肩胛袭来,因着意识复苏,痛感更真切难挨,虞欢咬紧唇伏在齐岷胸前,肩背不住瑟缩,待得包扎结束,头上全是冷汗,整个人湿淋淋、冷冰冰,再次虚脱,瘫软在齐岷身上。
齐岷接住,为她拉拢衣领,系上襟前盘口,再从怀里掏出那个常备的瓷瓶,往外倒时,发现丹丸仅剩一颗。
齐岷并不迟疑,扔掉瓷瓶,把丹丸喂入虞欢嘴里。
天亮,暴雨雨势转弱,疾风吹卷洞外被雷电劈断的枝丫,断杪丛生,草木狼藉,天地间依旧一片滂沱。
虞欢从昏迷里悠悠醒转,僵冷的四肢暖烘烘的,不再刺骨,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齐岷靠着墙壁而坐,眉眼静默,脸庞上的血污仍在。
虞欢一愣,发现自己竟仍是躺在他怀里的。
“醒了”齐岷声音平和,略有一点疲惫后的沙哑。
虞欢启唇,低低“嗯”一声,声音亦是哑的。
“还疼吗”齐岷又问,眼神关切。
虞欢心口莫名一酸“疼。”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痛,从头到尾,疼得她以为快要死了。
齐岷沉默,目光隐忍,充斥着心痛和自责。
“为何替我挡箭”齐岷郑重质问,回顾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心悸仍在,如似疯狂。
虞欢眼神诚挚,不假思索“因为想保护你啊。”
齐岷喉结绷起来,目光一动不动“说真话。”
虞欢坦然“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
篝火仍燃在一侧,火势不减,齐岷的眼神被火焰映得无比烁亮,虞欢无端有点羞赧,目光移下来。
齐岷脸上、身上全是血,衣襟散着,臂膀处有包扎过的痕迹,肩膀挨着脖颈那里露着一块血痂。
虞欢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拨开齐岷衣领,看见一枚结着血痂的印记。
“这是”虞欢想起昨天夜里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有点错愕,“我咬的”
“是。”齐岷一派坦诚,任由那块牙印暴露在外,被虞欢尽收眼底。
虞欢坐起来,认真看了又看后,心头噗噗直跳,抬眼看回齐岷。
男人屈膝坐着,眼神依旧那样深邃,那样专注,以至于给人深情的错觉。
虞欢莫名有点慌乱,睫扇像受惊蝴蝶飞落下来“还疼么”
“疼。”齐岷故意回答。
虞欢赧然“抱歉。”
齐岷捏住她下颔,虞欢被迫再次抬起脸庞,直视他的双眼。
“后悔吗”
四目相对,齐岷的眼睛又和那夜一样,像蓄着汹涌热浪的大海。
虞欢的心跳一刹间更乱“后悔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洞外大雨不歇,淅淅沥沥,身侧的篝火哔啵有声,声声震耳,虞欢凝视着齐岷深邃的眼睛,心口如焚。
“我”
洞外突然传来一记人声。
暴雨砸地,茂林里是一派嘈杂,这一声喊声音色尖细,内力沛然,显然出自东厂人之口。
齐岷顷刻色变。
虞欢掉头看向洞外,心如擂鼓,明显为洞外声音所慑,齐岷脸色更严肃,伸手在虞欢胳膊微微一握。
“坐着,别动。”
齐岷起身走向洞口。
石洞逼仄,洞口狭窄,外面被参天古树覆盖,并不易暴露。齐岷拨开枝叶,看见外面雨幕苍茫,天光晦暗,并没有什么人影,仅是有窸窣声音传来,是人在走动,以及互相传讯,在问某某处可有搜过。
看来,是田兴壬派人搜过来了。
前半夜,众人在树林里厮杀,眼看要溃败,被俘虏的那一拨程家护卫突然反水,辛益借着场面大乱反击,并在齐岷的吩咐下分道撤退。
包括禁地在内的观海园一定会被田兴壬列为重点搜查区域,齐岷不敢赌,便在甩掉东厂杀手以后,抱着虞欢躲入了树林深处的这座石洞里。
石洞偏僻,外有葳蕤古树掩映,算是很隐蔽的所在,但如果被大力排查的话,必然难以遁形。
齐岷心念起伏,思忖间,听得虞欢道“是田兴壬吗”
齐岷回头,虞欢坐在篝火前,苍白的小脸被火光映着,原本发紫的嘴唇略红润了些,然而满眼担忧,根本不似平日里那骄纵乖戾的模样了。
齐岷胸腔窒闷,走回来,灭掉篝火。
“怕吗”
“你怕吗”
齐岷本想说不,可一看到虞欢,忽然就怕了。
怕什么呢
齐岷已然明白,他怕的是和虞欢相关的一切灾殃,怕她再犯傻,再涉险,再受伤。哪怕是一丝毫发。
“刚刚想说的,是什么”齐岷看着虞欢,究问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虞欢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一震。
齐岷单膝蹲在她面前,黑眸明亮静默,就那样凝视着她,耐心等待她给出的答案。
“我不后悔。”虞欢眼神平静,微笑道,“为你挡箭,招惹你,撩拨你,我都没有后悔过。”
虞欢脸庞不算干净,同样溅着血,贴着凌乱的鬓发,可是这一笑,梨涡浅浅,比春晖映雪更闪耀人眼。
齐岷心口沸腾,屏息,再开口时,嗓音已哑。
“上次你说,还可以再冒犯一次。”
“”
虞欢不及意会,被齐岷伸手扣起下颔,俯身吻上。
虞欢心跳一瞬消失。
大雨如注,天地喧嚣,齐岷膝盖跪在石地上,以近乎臣服的姿势覆上虞欢的唇。彼此身上还残留着刺鼻血腥气,唇瓣相贴,是熟悉的微凉,也是陌生的狂热,滚烫。
虞欢错愕地瞪大眼睛,目之所及,是齐岷覆低的睫扇,眼尾的那一颗泪痣便在咫尺,如触手可得的星辰。
风雨如晦,覆压在洞口树影唰然震响,水珠飞溅,枝叶激颤,压着一些破碎的娇声。
虞欢被齐岷侵占着,气息交缠,心潮澎湃,竟全然没有回应的余地,抬起的手被捉住,下颔被扣高,唇齿被撬开齐岷像是疯狂的猎兽、焚烧的烈火,赤诚得近乎粗暴。
“等我。”
吻毕,齐岷没有撤开,鼻尖抵着虞欢鼻尖。
虞欢胸脯起伏,喘息不止。
齐岷复在她鼻尖一吻,拿起地上的绣春刀,毅然起身。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送上一个单膝跪地求吻的齐大人,求夸我
s欢欢这是拿命撩男人,危险行为,大家切勿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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