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巧到唐家的时候,院门口站着好些人。
她东瞅瞅西瞅瞅,勒紧背篓绳,轻手轻脚站到侧边水沟,停步不前。
门口,头发花白的村长捋着胡须,“你泰山叔他们知道两处山石坡,早些年村里铺路的石头都是那儿凿回来的,现在什么情形他们也不知,你随他们去看看吧。”
唐钝道,“好。”
“山里地形复杂,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就不去了。”村长杵着拐杖,皱纹横生的脸隐有忧色,叮嘱,“不能往西岭村的西山去。”
翻过西岭村的西山就是西凉地界,会没命的,他道,“你泰山叔他们遇事容易冲动,你稳重些,要多看着他们点。”
那年战败,村里人有血性的汉子闹着要和西凉军同归于尽,他担心泰山他们到了西岭村脑子发热,犯下大错来。
这不是小事,唐钝郑重道,“我会的。”
村长叹气,“有你看着我自然是放心的,你说的那事我已挨家挨户知会过了,不会出乱子的。”
“劳村长爷费心了。”
村长按着磨得发亮的拐杖头,摇头,“村里最怕的就是服徭役,每次服徭役回来又黑又瘦爹娘妻儿不认,这次提前得了消息,但凡心疼自家男人的都会好吃好喝养他们几日,不至于像以前说来都是你的功劳”
上次服徭役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想起口渴肚饿头晕眼花的滋味就浑身难受,村长说,“我让你小冬叔去河里抓鱼去了,傍晚你来家里拿两条吃。”
唐钝是秀才,按律法能免两人徭役,他们家是没这个烦恼的。
唐钝说,“你们留着吃,我想吃的话自个儿去河边钓。”
村长反应过来,深邃的眼里露出些许自豪,“还是读书好,墩儿,咱们唐家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了。”
修路不是个轻松活儿,眼下刚收完玉米,过不久又是秋收,怕是有得忙了,不要累死人才好。
唐钝谦虚一笑。村长侧身让路,慢慢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去早回。”
“好。”
唐钝转身回屋拿了把镰刀,和唐泰山他们说着话,走了出来。
金灿灿的太阳冉冉升起,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明媚耀眼。
云巧贴墙站着,微仰起头,瞄他两眼又背过身,似乎刻意避讳着什么,唐钝和唐泰山说话,眼角瞥到抹娇艳的花影,定睛瞅了眼,径直走过。
云巧嘟起嘴,缓缓走过去,拉他衣角,“唐钝,你要出门吗”
唐钝斜睨她一眼,目光坦然平静,“嗯。”
她咬了下唇,眼神哀怨地落在他脸上,不说话,却也不让他走。
唐泰山他们识趣,拍拍唐钝的肩,“你和小姑娘说说话,我们村口等你。”
唐钝颔了下首,看向她牵着自己衣角的手,颇为头疼。
幸亏想办法纠正她大咧咧挽自己手的毛病,否则落到泰山叔他们眼里的就不是这副情形了,他拂开她的手,轻问,“又没吃早饭”
云巧点头,双手无所适从地勒着两侧肩膀的背篓绳,声音细细的,“你晌午会回来吗”
“不好说。”修路要用大量的石头,找到山石坡,还得在山里转转,帮着寻条便捷平坦的路,唐钝望着慢慢走远的人,平静自己的语气,“和我说话没有饭吃。”
她不是挺硬气的吗昨个儿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今个儿就忍不住了
唐钝牵了牵唇,“我们昨天说好的。”
“嗯,我记着呢。”云巧偏头瞅了眼四周,重新拉起他衣角,站去泥水沟里。
这几天没下雨,水沟里没水,邻里养的鸡在水沟里啄来啄去,窸窸窣窣的。
他双手抄在身后,挑着眉,心想不是为吃的你跟我说什么话
唐钝懒得拆穿她那点心思,反正不接话她就没辙。
云巧又往周围张望了眼,确认没人后,踮起脚,扬起脖子,凑到他耳边说,“菌子会坏的,坏了就不能吃了。”
她挨得近,说话时热气铺在他耳根,激得他脸颊发麻,眼神跟着闪了下。
“能不能好好说话”回过神的他冷声呵斥,退后半步,拉开和她的距离。
云巧被他凶得颤了下,懵懵的看着他。
唐钝莫名烦躁,只想快些打发她,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句,“哪儿来的菌子”
语声刚落,就见她托着背篓,侧弯着腰给他看后背的背篓,他低头一瞧,表情僵在脸上,“都是给我的”
满满当当一背篓的菌子,她喂猪呢
云巧直起腰,喜滋滋地咧嘴,“对啊,你不是喜欢吃菌子吗多吃点”
“”她对他可真好。
唐钝无话。
“钱的话你看着给就行了,翔哥儿说了,你是读书人,不会让我吃亏的。”云巧弯着唇,嘴角快咧到眼角去了。
“”他怎么就认为她是饿了来服软的呢
她这人只记仇
见他不说话,她又小声说道,“唐钝,你给我钱的事不能告诉别人,传到我奶的耳朵里她会打我的,还会抢我的钱。”
“”明着夸他读书人坦荡磊落实则想多挣自己的钱,这招不可谓不厉害。
唐钝细细打量她,仍穿着那件灰色打满补丁的衣衫,寒碜得很,身形单薄瘦弱,像逃荒出来的难民,嘴一咧,巴掌大的脸瞬间看不到眼,要多傻有多傻。
委实不像有手段的。
她还在说,“她还会抢我的钱,我没了钱就不能给你买馍馍了”提到馍馍,她眼睛亮了亮,脸上露出丝讨好的笑来,“唐钝,我下次又给你买馍馍啊。”
云妮说了,她要对唐钝好。
她又抓起他衣角,摩挲着上边的山水纹,问,“唐钝,你给我多少钱啊”
“”还真是拿他的钱给他买馍馍呢,唐钝被她的笑刺得心气不顺,“你说多少合适”
“我说吗”云巧眼睛更亮了。
唐钝心里一咯噔,忙道,“二十文怎么样”
真让她随口说个价,他怕是会难受好一阵子,他不知道集市上菌子是什么几个,回想吴婶给她们钱时说的话,这一背篓菌子,约莫能值三十文。
但他不想随她的意
“四十文吗”云巧摊开手指看了看,又抬头看他,眼看她憋不住话想说,唐钝先发制人,“我只给二十文,再多没有了。”
她不发一言,缩回手,眉头纠结地拧着。
唐钝佯装没看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转身抬脚。
“唐钝。”她叫住他,“二十文会不会太多了呀你会不会吃亏呀我不能让你吃亏的。”
“”能耐。又让他莫名憋闷。他深吸口气,一个字都不想说。
唐泰山他们站在村口,讨论着服徭役的事儿,忧色难掩,见唐钝人来了,张嘴就问,“墩儿,衙门老爷可有说每家出多少人”
“没有。”唐钝回了句。
唐泰山愁眉不展,正欲叹气,胳膊突然被人扯了遭,那人直盯着唐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唐泰山这才发现唐钝敛着眉,脸色不太对劲。
他们刚刚感慨了唐钝爹娘几句旧话,被唐钝听到了
唐泰山心头讪讪。站着不动。
唐钝抬头看他,似是迷惑怎么不走了,问道,“泰山叔,我们往哪儿走”
“小灵山。”唐泰山吐出口浊气,态度比往日热络,“先去小灵山。”
服徭役是大事,长流村的人得了消息后就紧锣密鼓的杀鸡杀鸭改善伙食,想趁着男人出门前好好养养。
赵氏也杀了只老母鸡。
清晨起床她就坐鸡笼边守着,家里养了四只母鸡,五月她生辰杀了只母鸡待客,今天再杀一只就剩下两只了。
鸡争气每天顶多两个鸡蛋,比唐钝家每天十来个鸡蛋差远了。
虽说以前也是这样的,可她去了趟唐钝家后,心里止不住冒酸,越酸越看跟前的沈秋娥不顺眼。
“和你大哥说了”
刚刚沈秋娥出去了趟,定是去找沈来财说服徭役的事儿了。
沈秋娥点头。
赵氏“你那傻侄女也在那边”
鸡刚泡过滚沸的开水,正是好拔毛的时候,沈秋娥专心致志地拔鸡毛,没有抬头,“在呢,她和春花要好,春花在墩哥儿家做短工,她找春花的。”
赵氏不认识什么春花,心头哂笑,“云妮那丫头模样好,亲家母怎么想的”
“我娘没说,模样再好不如嫁得好,我娘常说几个侄女的亲事让您老人家把把关呢。”
“我这把岁数,眼神不好咯。”赵氏嘴上推辞,面上却露出几分得意来,沈家什么光景她再清楚不过,地少人多,粮食不够吃,要不是那年卖云妮挣了份钱养四头猪,日子捉襟见肘不知成什么样,她道,“有些日子没看到云妮了,她又漂亮了吧”
冒着热气的鸡毛烫手,沈秋娥连拔了几撮毛,忍不住缩手摸耳朵,斟酌道,“我回娘家没看到她。”
“她心气高,家境普通的不了她的眼,现在她识了字,恐怕非镇上老爷不会嫁了。”
沈秋娥笑,“婚姻大事由不得她说了算我娘还在呢。”
云妮过得好不好,全凭她娘的态度。
赵氏满意,“不如我给她说门亲”
沈秋娥一愣,笑道,“那她就有福了。”
沈秋娥心里有些发愁,大哥说了,墩哥儿瞧上云妮了,她娘盼着跟唐家结亲,为了讨墩哥儿,夜里不睡觉,领着嫂嫂侄子侄女去山里找菌子。
满满一背篓全是她娘的心意。
有墩哥儿在,她娘会看上其他人难
但婆婆开了口,她势必要回家说说的,拔完鸡毛,趁着赵氏生火烧软毛,她又去了唐钝家,和沈来财说她婆婆的意思。
她把沈来财叫出院说的话,沈云巧在门槛上坐着,见沈来财出去好一阵不回来,猫着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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