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龙虎绞尽脑汁搜刮肚子里的故事说与她听,说完那些故事,就说历史典故,云巧没有读过书,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和龙虎讨论典故里的人。
她也没去过长蛇山。
长蛇山的路没几天就修好了,女人们回家收田里的稻谷,男人们留在山里收尾。
夯实过的路,铺上木板或撒上石子就行了。
许是惦记田里的收成,男人们浮躁许多,木板不如之前光滑平整,石子更是铺得坑坑洼洼的,李善没有为难人,叮嘱村长秋收后派人将路碾平。
静了数日的田野,重新热闹起来。
服徭役时满山青翠葱郁,回来已是树叶半黄,风一吹,树叶簌簌往下坠。
唐家近三亩的田,衙役四五天就忙完了,顾及云巧早出晚归,没空整理稻草,将稻草挑回家,悉数堆在后院的鸡笼边。
晒粮食的天变得快,常常这一刻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暴雨倾盆,云巧在山里碰着好几回,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老唐氏怕云巧生病,无论天晴天阴,都会往她手里塞把伞。
待黄灿灿的田野荒芜萧瑟,半树的叶随着秋风飘去,云巧换上了料子稍厚的衣衫。
她和龙虎囤了许多野果,黄澄澄的,拳头大小的果子,饿了就吃两个,从这座山走到那座山,直到秋末的白霜缀满枝头,云巧才把完整的舆图交到李善手上。
西州山多,天儿冷得快,清晨出门,地面结着薄薄的冰霜,山间树木晶莹剔透的。
李善拿过舆图,脸上没什么惊讶。
如孙山长所说,云巧确实有天赋,要不是发现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耽误些时日摸索,舆图早就画完了。
作为答谢,李善又给了她五两银子。
前前后后,差不多给了云巧十两银子,老唐氏在边上瞧着,坐立不安,“李衙役,工钱你给过了,这个就拿回去吧。”
五两银子不是小数,李善看出老唐氏的忐忑,“云巧姑娘这几个月没有休息过,她应得的。”
不说云巧在山里发现的秘密,单是这份舆图,能助他很多。
李善收起舆图,难得悦色,“龙虎说你想去涟水县,正好我明日要回衙门,可以捎你一程。”
云巧惦着银子,欢喜地说,“我自己去。”
虽然她不像以前惧怕李善,但不想和他同行,而且她要从山里走,不走官道。
李善听龙虎说起过,当着老唐氏的面,没有问,而是说,“行,你如果发现什么有趣的,可以来找我。”
云巧知道李善住在西山脚下的营地,那儿除了他,还有许多穿盔甲的汉子,气势汹汹的,云巧不想去那儿,不过李善负责修路,她在山里找着近道,告诉他也无妨。
于是,她说好。
送走李善,老唐氏就嚷嚷着杀鸡吃。
老唐氏买的五只鸡如今只剩下两只,本是担心云巧身子骨弱,每天进山吃不消,下蛋给云巧补身体,如今用不着进山,两只鸡留着无甚用处了。
她去后院抓鸡,让云巧去灶间烧水烫鸡毛。
有些日子生火,云巧费了些功夫才划燃火折子,柴火放进灶膛,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她弯腰捡地上堆着的玉米芯,脑子顿时浮起龙虎的话来。
龙虎让她给唐钝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无论唐钝走到哪儿,都不会短了自己吃穿,即便他哪日入了狱,自己也不会受牵连。
这就是妾的好。
唐钝入仕为官,她身份水涨船高,唐钝落难,做妾的身份卑微,拿了身份文书,收拾包袱离府便是,运气好,去其他府,日子照样风生水起。
不给唐钝生孩子,这辈子可能就是生火扫地端茶倒水的命。
人往高处走,龙虎说这些道理她娘悟不透,没法教她。
只有像他那样志存高远的人才明白。
她将玉米芯扔进灶膛,拿火钳拱了拱,想说生火扫地挺好的呀。
老唐氏拎着咽气的鸡进屋,见她盯着灶膛入了神,不禁问,“是不是想墩儿了”
唐钝离家时还是夏末,如今都冬初了。
云巧老实的点了点头,想到唐钝是秀才,学问眼界比龙虎高得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李善说县学后天放假,我接他回来。”
李善经常去涟水县,清楚唐钝的情况,唐钝底子扎实,加上孙山长教过些时日,功课突飞猛进,在县学也称得上好的。
老唐氏揭开锅盖看了眼锅里的水,温声提醒,“记得拿些人参去卖。”
云巧在山里的这些日子,挖了许许多多的草药,光人参就有好几十根,搁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老唐氏琢磨着卖了些,再买些鸡鸭养着过年吃。
“去哪儿卖”云巧没做过买卖,不懂里边的门道。
老唐氏道,“县里不是有医馆吗你去医馆问问,我问过你四祖爷了,医馆的人参论根卖的,一根几百文的都有。”
四祖爷虽是大夫,但不知道医馆是否收人参,只能问问。
老唐氏说,“让墩儿陪你去。”
“好。”
龙虎给云巧指过涟水县的位置,翻过东北方向的山,看到青色城墙,看到戍守城门的士兵进去就是了。
天不亮她就挑着两个箩筐出门了。
老唐氏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还给她装了昨晚没吃完的鸡肉,提着灯笼送她到后山的石子路口,“墩儿要是忙,你就在县里陪陪他,不着急回家。”
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墩儿想考科举,自该以学业为重。
云巧见着他就行了。
老唐氏给她衣服里缝了铜板,她眼神不好,针线有些粗糙,铜板不贴身,随着云巧走路,铜板碰撞出响声来。
老唐氏担忧,“会不会遭人惦记上”
云巧摁了摁胸口,“我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你好好跟着车夫,别乱走啊。”
叮嘱完她就掉头回去了,没看到云巧迷茫的眼神,以致不知道云巧这一出门在山里转了四五天。
两日后不见她回来,以为她想在县里玩几天,暗暗替她高兴,丝毫没放在心上。
直到傍晚,她在院里收谷子,唐钝推开门喊云巧,她才发现出事了。
“巧姐儿不是去找你去了吗,还挑了两个箩筐,说一个箩筐装你的行李,一个装你。”
老唐氏想劝云巧呢,福安镇回来的路修好了,唐钝好手好脚,哪儿用得着她挑,顾及云巧一番好心,她没有多说,盼着唐钝明白云巧心意后,掏心掏肺对她好。
不料好好的人走丢了。
比起老唐氏的六神无主,唐钝镇定得多,“想必在山里迷路了,奶你别担心,我先回县里。”
老唐氏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认为自己害了云巧。
云巧没有出过远门,自己不该让她单独去涟水县,哪怕让云翔跟着也好啊。
她颤颤巍巍抓着唐钝,晃着脚步要去山里找云巧。
唐钝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这会儿面有疲惫,反手拉住老唐氏,安慰她,“她既说了去县里找我就不会食言,奶,你先收稻谷,我回县里瞧瞧,没准她到县里了。”
他在县学碰到李善,李善说云巧对他仍有戒心,不肯和他同行。
得知云巧要来县里,他直觉要出事,左等右等不见人,不放心才回来瞧瞧的。
车夫在路口等着,唐钝问家里没有吃的,进屋拿了几个野果,匆匆忙就走了。
车夫知道他没找不着人,很是贴心的沿路喊云巧的名字。
天色渐黑,车上的灯笼随风摇晃着,每当山林响起一阵动静,唐钝就和车夫停下,大声喊云巧。
唐钝这路恍恍惚惚的,心想云巧有个闪失,他该怎么和沈云翔交代,来县学前,沈云翔找过他,让他将云巧的身份文书收好了,他日有了钱,会带云巧走。
他答应了沈云翔的。
云巧这趟进山吃了不少苦,比起福安镇的几座山,这几座山太难走了,尤其好不容易走出山,眼前却是悬崖,害得她不得不下山找其他的路。
好在这儿没来过人,树上的野果多的是,肚子饿了就摘野果吃,有几颗树的野果圆又大,她摘了好一些,想着给唐钝带去。
七拐八绕的走出大山,站到威严沉重的城墙外时,她不太记得过去几天了,城墙上的天儿蓝蓝的,远处飘着几朵白云,喧闹声直往耳朵里钻。
拱门两侧,两排士兵挨个询问检查过路人的包袱,气势雄浑,身姿如树墩端直,她跃跃欲试的走过去,主动与最近的士兵说,“我福安镇绿水村的”
想到自己是唐家人,又改了口,“我福安镇长流村的,进城卖人参。”
龙虎说士兵们戍守城门风吹日晒,脾气暴躁,尽量不和他们起争执,她掀开箩筐里的稻草,柔声道,“你看看”
士兵自上而下略过她脏兮兮的眉眼,落到稻草掩盖的野果上,面无表情道,“哪儿来的人参”
尽是橘子和柿子。
“在底下藏着的。”云巧捂着嘴,嗓音细细的,一双眼微微弯起,笑容和煦。
士兵绷着下颌,黝黑的面庞肃冷又威严。
人参是珍贵药材,哪儿会落到这个邋里邋遢的小姑娘手里,士兵严肃的弯腰检查。
云巧撅起嘴,不情愿的往后晃了晃。
拳头大小的果子缝隙间,隐约有淡色的根须,士兵拨开橘子,无甚表情的脸露出些许诧异来。
还真是人参,且不少。
“进去吧。”士兵没有刁难她。
云巧仰起小脸,笑得极为灿烂,士兵粗声粗气地询问后边的人,尚未开口,小姑娘又倒了回来,声音脆脆的,“城里好人多呀。”
士兵看了她眼,“别堵在这儿”
福安镇离边境近,百姓们过日子战战兢兢的,没心思逛集市,福安镇所有的铺子加起来还比不上涟水县一条街。
小姑娘的箩筐擦着他小腿,他不耐地催她迅速离开。
语气不容置喙。
云巧懵懵的望着横在面前的三条街,不知往哪儿去。
青石板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她抖抖胸前的铜板,和士兵商量,“你能不能去县学帮我找唐钝。”
“”
“我怀里兜着钱,别人会惦记。”
“”
戍守城门十几年,没遇到过这档子事,士兵怔了瞬,指着最中间的道,“你不是卖人参吗沿着这条路直行,药味最重的地儿就是医馆了。”
料定小姑娘不识字,士兵连医馆招牌都没说。
“我先找唐钝,他在县学读书,你帮我找他来啊。”
士兵认真瞟她,小姑娘面黄肌瘦的,语气熟稔,仿佛认识他许久似的,士兵淡淡指着右边的石板路,“县学在那边。”
意思是让她自己去。
云巧怯怯的缩着脖子,“他们抢我的人参和钱怎么办”
“大庭广众之下,谁敢抢人财物”
顾大人为官刚正,狠狠整顿了番城里治安,且派人四处宣扬律法,当街抢人财物者,罚二十大板,伤人者判半年徭役。
近几年,涟水县的河岸堤坝,道路桥梁,全是牢里犯人修的,据那些人说,服徭役简直生不如死,城里的混混地痞都改邪归正了,谁抢东西
云巧望着街上乌泱泱的人,掷地有声地说,“坏人呀,世上坏人很多的。”
“”
士兵怀疑她是傻子,没和她继续闲扯,云巧也不着急,放下箩筐,坐在扁担上,静静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每到天黑,城门就会关闭,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
云巧卡在城门口,挑着箩筐溜到里侧。
初冬的夜里已经很冷了,士兵们常年锻炼察觉不到,坐了大半天的云巧则瑟瑟发抖,士兵已经换了一波。
沉重的铁门慢慢阖上,士兵们各自散去,云巧没了主心骨,跟在年龄看上去最小的士兵身后。
走了一段路,士兵浑身不自在的回头,“你跟着我作甚”
“我害怕。”
“”
小士兵不可能领她回家,无法,只能送她去县学。
县学对面的几间客栈外亮着灯笼,灯光幽黄,像朦胧的月镶在两人身上,不到宵禁的时候,街上仍有行人,白日书声琅琅的县学入夜就变得寂静,低调得像不存在似的。
小士兵指着朱红色的大门,“这儿就是县学了。”
新来的山长和顾大人是旧交,他怕被怪罪,丢下话,撒腿就跑。
屋檐下的两只灯笼摇曳生姿,云巧抬头望了望,毫不迟疑的拾上台阶,抓着门上的圆环,重重拍向门。
开门的是两个人,盯着云巧瞄了两眼,狐疑,“找唐学子的”
唐钝打过招呼,如果有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上门找他,务必知会一声。
两人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心想可不就如唐钝形容的那般
云巧不认识唐学子,“我找唐钝。”
两人面面相觑,那不就是唐学子吗男子探出头,往街上瞅了眼,见没其他人,侧身让云巧进门。
云巧的手搭在扁担上,纹丝不动的说,“我就在这儿等他。”
晚上不认识的人邀请她进屋千万不能进,否则会被灌毒药,云巧说,“唐钝在里边吗”
“在,你等等啊。”
唐钝还在屋里写功课,回家一趟落下了一些功课,不写完,先生发现是要挨罚的,他垂着头,一只手压着纸,一只手握着笔,神色专注。
听到敲门声,他的笔顿了顿,见是门房,清冷的嘴角往下抿了抿。
“唐学子,有小姑娘找你。”
唐钝的心咚地跳了下,嘴上回,“我马上来。”
同屋还住着五个学子,听说是小姑娘,耳朵高高竖起,但看唐钝不慌不乱的整理纸笔,耐不住好奇,“你家小娘子来了”
唐钝不爱聊家里的事儿,但几个同窗都知他有个童养媳,两人没圆房。
这事是李善嘴里说出来的,唐钝没有过多解释,轻点了下头。
“哇,我们去瞧瞧”
唐钝将凳子推回桌下,敛眸道,“我与先生请了假,你们贸然随我出去怕是不妥。”
县学奖励优渥,秀才入学免束脩,笔墨纸砚亦不要钱,每月小考,得甲等能得五百文银钱,每三月的大考,甲等奖一两银钱,除了这些,还有米面奖励
山长四处劝学,县学学子人数渐多,但规矩极严,夜里走出住的小院都是不许的。
几个学子哀嚎。
唐钝走到床边,手伸到枕头底下,拿了钱袋,这才走了。
离云巧来县里已经过去五天了,唐钝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李善与他说这事时他心里就不得劲,李善是行伍出身,此番来西州的目的不明,可他明知涟水县离长流村上百里,竟不劝阻云巧,分明别有居心。
云巧没找来就算了,若找来,李善恐怕又要打她主意。
福安镇到涟水县虽有官道,但因衙门没钱,好些路段坏了没有修,李善若让云巧重新找条路怎么办
在山里晃了五天,她的头发张牙舞爪乱飘着,头上的灯笼照着她像花猫似的脸,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穿过雕花影壁,真真切切看到人了,唐钝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他放慢脚步,先与门房道谢,之后才上前拿过她的扁担,挑着箩筐往街对面的客栈走。
云巧弯起唇角,亦步亦趋跟着她。
客栈外的两根圆木桩挂着排圆形的灯笼,灯笼上画着兔子,被光照得亮晶晶的,云巧歪着头看了好几眼。
突然拉唐钝的衣角。
唐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指着木桩上的灯笼,咧嘴笑笑,“唐钝,给我买灯笼好不好。”
来的时候老唐氏说了,想要什么让唐钝买。
唐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灯笼,没有说话。
云巧缩回手,轻轻道,“唐钝,你心情还是不好吗”
几个月过去了,他心情怎么还这样
唐钝沉默的迈过客栈门槛,问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还有房间吗”
这会儿不是过节,县学亦没有考试,客栈生意不怎么坏,掌柜睁眼,脸上堆笑,“有的有的,随我来。”
掌柜躬身,领着他们往楼上走。
木质的楼梯于云巧而言新鲜不已,她踩上去,曲膝往下使劲,木质吱呀响了响,她愣住,赶紧抓唐钝衣角,“会不会掉下去呀”
唐钝白皙的脸微微泛青,简短道,“不会。”
语落,她便双脚腾空,跳了下。
整个楼梯晃了下。
最上边的掌柜笑容有些僵了,看一眼云巧,又看唐钝,眼神意味深长。
男子挺拔俊俏儒雅,小姑娘寒碜没见过世面,两人十有八九是兄妹,且家里重男轻女。
于是,掌柜打开过道右边的房门后,又打开的左边的门。
一人一间房。
唐钝在掌柜善解人意的笑容下,沉吟开口,“我回县学睡。”
打上了楼梯,掌柜就拿一双半热情半鄙夷的眼神瞧他,唐钝心下不喜,故意提县学的。
“你是县学的学子”掌柜收起别有深意的目光,笑容谄媚无比,“这就给你们掌灯。”
唐钝挑眉,没有多言。
屋里正中有张圆桌,桌上盖着细软的棉布,他伸出手指擦了下,没有灰尘。
木床靠着左边墙角的床,旁边是两扇纸糊格窗,纸的花纹同桌布的花纹一样,一进门,赏心悦目得很。
桌上的茶壶是空的,掌柜拎着茶壶,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脚步一远,唐钝立刻关上门,冷肃的脸沉着,压抑着怒色,“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山里啊。”云巧是个有问必答的,说起这几日的事滔滔不绝,“唐钝,你不知道山里地形多复杂,我明明瞧着有路,走到头却是悬崖,害我耽误了好几个时辰,否则我早就来了。”
她没住过客栈,看哪儿都欢喜,摸摸桌布,拍拍床,又去开窗户,脸上显而易见的愉悦,“唐钝,山里真的是近道,我走了四五个山洞呢。”
唐钝随手把箩筐顺着墙放好,闻言,眉头皱了下。
山里有山洞不是什么稀奇,山洞通路就有些诡异。
云巧在小灵山附近发现山洞后他问过四祖爷,早些年村里男子服徭役多是掏水沟修河岸,没有进山挖山洞,四祖爷九十多岁,他记忆里没有的事儿,要么挖山洞这事更久远,要么不是官府派人挖的。
但西州人少,官府不征百姓,去哪儿找的人手
如果是前者,小灵山悬崖边的栈道又从何说起栈道还能走人,可见没有几十年的历史而两者都不可能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山洞和栈道是当年西凉军入境修的。
若是那样,当年四处避难至今杳无音信的人恐怕
唐钝眉头紧皱,心口也闷得不舒服。
云巧趴在窗棂上,伸着脖子往街上瞧,自顾道,“山洞还有骨头呢。”
唐钝呼吸一滞,没有往下问,而是问她,“你不害怕”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恐怖呢。”云巧说,“我不怕鬼的。”
是了,那晚,她背着自己,从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家,真要是个胆小如鼠的,没有那番勇气。
风吹得桌布高高掀起,唐钝掩上窗,侧目看她,“你和李善说了”
“没有,得先告诉你。”
掌柜提着装水的茶壶回来,见门关着,掐着嗓子讨好地说,“茶来了。”
唐钝打开门,接过茶壶,彬彬有礼的说了声谢。
掌柜笑眯眯的颔首,见小姑娘脸脏兮兮的,心思活络起来,“客官可要用水”
后厨备着有热水,再晚些就没了。
唐钝垂眸,“劳烦。”
他和掌柜说话的间隙,云巧又打开了窗户,指着夜幕下亮着白光的宅子问,“唐钝,那儿是县学吗”
“嗯。”他抽出凳子,翻起倒放的茶杯倒水,“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我再看两眼就关窗户,唐钝,县里好热闹啊。”云巧看着街上搀扶而行的两个男子,“村里入夜就安静了,风声鸟鸣清晰入耳,这儿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细碎的说话声。
唐钝倒好水,再次提醒她关窗户,云巧感觉自己喉咙不适,不敢继续吹风。
回到桌边,拿起水抿了两口。
唐钝问她,“饿不饿”
“不饿,我摘了许多野果。”
唐钝看到萝筐里的果子了,“这些天你就吃的野果”
“还有鸡蛋和鸡肉,奶给我装的。”提到肉,她舔了舔唇,“唐钝,奶煮的鸡肉好吃。”
鸡肉烧的萝卜,香喷喷的,她馋得咽了咽口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明天给你买。”唐钝正襟危坐,“先来说你不打招呼跑山里”
云巧撑着下巴,懒洋洋的歪着头,打了个哈欠。
桌上的烛火跳跃,唐钝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缓缓说道,“待会洗个脸先睡觉,我明早来找你。”
“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呢,龙虎让我给你生个儿子他还摸我了”她声音有些哑了,软弱无力的坐直,摸着自己下巴左右甩两下后,模仿龙虎撇嘴又笑的表情,“他就这样。”
唐钝“”
云巧很苦恼的样子,“唐钝,你说怎么办呀,他好像不是坏人呢。”
山里挖的人参龙虎都给她了,捡的野鸡蛋也全让她拿回家,还帮她爬树摘野果挖草药,衣服坏了好几件呢。
她问唐钝,“他会不会是翔哥儿那种性子啊。”
翔哥儿嘴上凶巴巴的,心地却很好,待她很好。
家里的猪生病没了,她奶哭天抢地,她爷又病了,翔哥儿表面满不在乎,但天天跟着她娘下地干活,都没空来找她了。
偶尔让夏雷给她捎点野鸡兔子或者野果。
云巧说,“龙虎是翔哥儿的性子啊,她摸我就没有坏心,我就用不着离他远远的。”
唐钝眯起眼,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以为,她这辈子都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
“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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