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入眠,宁雪滢在无意识中仍握着卫湛的手,生怕这场清欢是梦,禁不起梦醒后的残酷摧残。
听见悚然的哼唧声,浅眠的卫湛睁开薄帘,于沉沉静谧中凝着妻子柔美的脸,缓缓抬手,划过她一侧黛眉,来到侧额的位置,轻轻按揉起来。
入睡的人儿果真不再哼唧。
没了睡意,卫湛将人拥进怀里,目光似穿透黑夜的细碎流光,臻萃涟漪。
他感受不到卫九的存在了。
那个家伙用命护住了滢儿。
滢儿说,他完成了守护的职责。
那他的守护里,也包括滢儿吧。
而自己从来没有期许过他的出现,更没有真正接纳过他。
惹人厌的家伙,时常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可他的突然消失,倒让自己有些不习惯了。
默叹一声,卫湛闭上眼,对另一个自己说了句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只有卫湛清楚。
也许是“多谢”,也许是“永别”。
六月气候闷热,夜里虫蚊绕灯,宁雪滢坐在床边,懒洋洋地摇着团扇。
有熏风吹来,输送清凉,扬起她身上淡粉的轻纱。
他们在此逗留多时,从春到夏,静心感受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听见吆喝声,粉衣白裙的少女探出窗外,脆声道“老板,来碗糖水。”
狭窄的烟火小巷里,推车贩卖糖水的摊主在灯火阑珊中仰头,使劲儿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瞧见了千年狐妖。
“好、好。”
倏然,女子身后出现另一道身影,俊雅风逸,俊美如俦。
摊主“诶呀”一声,心道不会是成对的妖狐蹿入城中了吧。
卫湛步下客栈,买了一碗摊主推荐的糯米红糖小汤圆。
回到客栈,被女子问了句“怎就买了一碗”
“你食量小。”
意思是,他会吃完她剩下的。
宁雪滢满意地点点头,刚拿起勺子,妙目一转,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团扇。
卫湛会意,任劳任怨地拿起团扇为小妻子扇凉。
看到糯米红糖小汤圆,不禁想起自己刚重生那会儿,派人去监视俞翠春,那老媪每晚都会给自己熬上一碗滋补。
“滢儿可想知道俞翠春现在何处”
“在哪儿”
“交给陛下了。”
“哦。”宁雪滢没有多问,也不想知道这个人的结局,想必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不想见她了。”
“明白。”
等待俞翠春的,是漫漫的赎罪之路。
红糖味很浓,宁雪滢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夫君吃吧。”
看出她明显不喜这个味道,卫湛扣住她的后颈,吮去她嘴角残留的一点儿汤汁。
宁雪滢推开他,反手蹭了蹭,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浪费
,她认真问到“是不是太甜了”
“刚刚好。”
“啊”宁雪滢记得卫湛不喜太甜的,怎么成了刚刚好
卫湛没解释,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随即推开。
这碗糖水甜到发齁。
宁雪滢笑弯一双眼,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还以为你变了口味。”
卫湛抿口茶水,冲淡了口壁的味道。
甜度刚刚好的不是糖水,而是妻子唇上的味道。
可矜冷的男人说不出腻人的情话,只用目光追随那道粉衣身影,流露出缱绻。
夜半,不知宁雪滢讲了什么笑话,被抱到床上时还在咯咯笑。
卫湛单手解开腰封,系住她两条细细的胳膊,绑缚在床围的镂空处。
宁雪滢低呼一声,又笑又羞,扭动着曼妙的腰线,却在雨打芭蕉中,失了主动。
“卫湛”宁雪滢哼吟一声,声音难耐,哪里能想到一个清冷的丈夫,会荒唐成这样,“放开我。”
卫湛眼尾蔓延薄红,“滢儿,是你先开始的。”
宁雪滢欲哭无泪,承受起自己掀起的狂澜,声音断断续续。
一切结束后,卫湛放下肩头的一对玉足,栽倒在旁,拍了拍妻子白白的肚皮。
宁雪滢捂住肚子,不太舒坦地转过身,瓮声瓮气道“不许再闹我了。”
一条手臂环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卫湛靠在她的背上,没有多余的动作。
宁雪滢揣着他修长的手,渐渐有了睡意。
又逢九,宁雪滢带着秋荷在小城中闲逛。
身后影卫重重,护着主仆二人的安危。
“小姐,姑爷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赶路了”
秋荷想,他们一行人再不动身,老爷都要回大同镇了。这会儿肯定与夫人每日翘首以盼能与小姐尽快团圆。
宁雪滢呆呆望着一个方向,没有回答。
那是山崖的方向。
她坠崖的方向。
人群比肩接踵,秋荷踮起脚,抬手遮住映眼的街上灯火,“小姐在看什么”
宁雪滢摇摇头,刚要提着竹篮回客栈,山崖的方向忽然窜起一簇簇烟火。
缤纷璀璨,绚丽漫浪,吸引了城中百姓的视线。
有知情的百姓大声道“这是商会张老板的手笔,意在给长女抛绣球招婿造势呢,谁家有适婚年纪未娶妻的儿郎,都可过去试试,万一能抢到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少年轻的小伙朝那边奔去。
秋荷笑道“夫人曾经还想给小姐招婿呢,结果便宜了季”
沉重往事不宜提起,秋荷暗自吐吐舌,仰头观赏起烟火。
陡然,她瞧见拱桥下有人在放河灯。
“小姐,咱们也过去放河灯许愿吧。”
熠熠烟火映在眼底,宁雪滢收回视线,拉着秋荷去往
河边。
两人各买了一盏,各自许下心愿。
烟火燃尽,一晌的璀璨,消失无影。
秋荷问道“小姐许的什么愿”
宁雪滢摇摇头,拒绝回答。
秋荷滴溜溜转动起瞳仁,“小姐许的愿,是与姑爷百年好合吧。”
宁雪滢淡笑,以食指抵在唇间,不想她再问下去。她会竭尽全力与卫湛厮守一生,百年好合,但与适才许的愿望无关。
适才的愿望,与卫九有关。
近段时日,在一次次夜半的梦中,她记起了更多关于前世的事,也愈发觉得卫湛和卫九曾是一重灵魂,而她与卫九的数次春梦,不过是与前世那个完完整整的卫相之间产生的种种纠葛所致。
当然,这仅是她的推测,只因卫湛和卫九都不知晓这一谜底。
有些事强求不得,有些秘密无从破解,但不管他们曾经是不是一重灵魂,如今仍是一个人。
她不愿相信卫九真的消失了。
卫九存在于卫湛的心底,承载了卫湛最真实的情绪。
人性有多面,卫九是卫湛的一面。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手挽手,像极了年纪相差无几的姐妹。
宁雪滢无亲生姐妹,将秋荷视为半个妹妹。
“你也及笄了,等回到金陵,我会与母亲商量,给你择一户合适的人家。”
秋荷立马噘起嘴,“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跟在小姐身边。”
酒宴会散场,缘起缘又尽,没有谁会永远与谁在一起,宁雪滢既视秋荷为妹妹,就不会将她一直留在身边使唤。
可谈及婚事为时尚早,沉闷许久的心也激荡不起半点别的兴致,宁雪滢没有借机打趣秋荷,只将这件事默默记挂在心里。
若有合适的再议。
若没有,她就一直养着妹妹。
回到客栈,宁雪滢将竹篮中的饭菜摆桌,招呼男人过来用膳,“快去盥手。”
男人净手后,坐在桌边,静静听着宁雪滢介绍菜品。
“早就听说城边的褚家菜馆有位名厨,今儿排了几个时辰,也不知值不值得,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男人拿起筷子,在女子的布菜中,每样尝了一口。
其中一盘糖醋小排,酥脆可口,味道偏酸甜。
除了太过甜腻的,卫湛几乎不挑食,应是喜欢的,可男人的筷头在这道菜上转了个旋儿,落在了另一道小菜上。
察觉到这个细节,宁雪滢心口一紧,定定看向面色淡然的男子,“夫君”
“怎么”
“你不喜欢糖醋小排吗”
男人瞥一眼,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宁雪滢垂眸笑了笑,“好吃吗”
“还行。”
宁雪滢跟着落座,偶尔偷觑一眼身边的人,用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不敢轻易叫出那个家伙的名字,
她抿口凉茶唤了声“阿湛。”
“嗯”
男人看过来,斜抬眉宇,被灯火拉长了眼尾的弧度,隐隐带有审视的意味。
浮沉朝野的卫湛才会时而流露这种目光,也直接打消了宁雪滢的猜测,眼底不自觉燃起的希冀顷刻间湮灭殆尽。
她笑了笑,又给男人夹了一块小排,“这块最嫩,夫君多进补些,有助恢复。”
体贴如她,男人没有拒绝,但随着瓷碗被糖醋小排推成山,他按按鼻骨,面无表情地品尝着。
这是羊排,即便被去除了膻味,还是味道重,加上糖醋的口感,直冲味蕾。
可好心不该被辜负,他默默吃下一小碗的排骨,又给自己倒了杯清水。
用膳后,由青橘进来收拾碗筷,宁雪滢坐在梳妆台前卸去朱钗,通过铜镜悄然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见他是一贯的淡然从容,没有吊儿郎当的一面,便彻底打消了猜疑。
“大奶奶在瞧什么”
坐在窗前的男人放下手中书卷,跟着笑问道“是啊,滢儿在打量什么”
宁雪滢一惊,怪嗔地看向收拾完碗筷的青橘,“这里没你的事,回屋歇着吧。”
青橘鼓鼓腮,欠欠身子退了出去。她明明察觉到大奶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偷瞄什么。
可主子的事,她不该插嘴。
屋里没了外人,宁雪滢拿起桃木梳子打理长发,知晓丈夫有极强的洞察力,只好作出解释“我在观察夫君的气色。”
“那该仔细些,过来吧。”
男人向后靠去,坦然闲适地搭起腿,大方至极。
宁雪滢梳理好长发,慢吞吞走过去,弯腰细细观察男人的脸色。
虽还有些苍白,但已恢复了血色。
仍旧俊美无俦。
没等她适时巴结,腰间一紧,被男人揽住腰,抱坐在腿上。
男人颠了颠,看她流露慌张,敛着坏笑勾了勾唇,收紧手指,按揉起她不堪一握的细腰。
宁雪滢扭捏两下,羞涩笑道“痒。”
男人没理,继续按揉,带着眷恋。
“为夫气色如何”
“恢复的不错。”
“多亏了滢儿。”
处于下风,宁雪滢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猜疑下去,她歪头靠在男人肩上,试图掐开他的大手,尝试几次均告败,索性由着他肆意施为了。
男人也只是按揉着她的软腰,没有其余动作,似这样就能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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