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触犯法律,交易问价是天经地义。

    过云从坦坦荡荡地问了,“汤老师,如果能成功解决这件事,我能赚多少”

    汤文哲嘴角微抽,这样单刀直入地询价,丝毫都没有想象中的高人风范。

    “您别觉得我说话直接。”

    过云从直言不讳,“这次是卖方市场,我出售特殊技能,那不是烂大街的本领。”

    汤文哲当然清楚,但他没有决定权。虽然之前提到钱不是问题,可具体到请哪位大师,保罗方面也许会看菜下碟。

    “我只能保证不低于一千人民币,其他的还要看具体的解决过程。”

    一千人民币,是汤文哲能代付的价格。

    “一千,人民币”

    过云从语调平静,但不掩饰诧异的眼神。一千元是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说少不少。但保罗赚的是法郎,他还敢自称投资商代表,就用这点钱治疗突发怪病

    即使如此,过云从还是颇为和善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情况。”

    蚊子再小也是肉,谁让她现在缺几千元。即便曾经能有一字千金的出场费,但人要适应环境。

    汤文哲抿抿唇还想要说点什么,过云从真的认为救人一命最重要吗这话到嘴边就改了,有点抱歉地先打了预防针。

    “小过,呃,过师傅,等会可能要请你包容一下。国情有差别,外国人可能不太懂真人不露相的真谛。说不定看你年轻就会有质疑,你体谅一下。”

    体谅吗

    过云从仅仅微笑,没有给出肯定承诺,具体看是哪种程度的质疑。

    两人坐上小轿车。

    汤文哲朝着市中心位置的酒店开去。

    他做事挺仔细,提醒过云从带好身份证件。万一今天遇上了复杂情况要处理很久,回学校不方便的话,需要住在外面。

    h家大酒店,一家外资投资的五星级酒店。

    八十年代末建成,在城市中心地带高高矗立,俯视一众低矮建筑,几乎是市中心地标之一。

    入内,酒店大厅金碧辉煌,旋转楼梯跨越中庭,还有钢琴曲悠扬回荡,这在九十年代初的大陆难得一见。

    豪华客房一晚上的价格,据说是如今沪城普通人三年的工资。开业时应聘来的不乏名牌大学毕业生,高薪高酬引人眼球,而多数岗位的必备条件是擅长英文。

    汤文哲记得第一次来时不免有点同手同脚。也不怕认了,他就是没见过市面。

    正想好心提醒一下过云从,转头却见她没有一丝拘谨。这场景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更谈不上心生羡慕。

    过云从当然没惊诧,更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往远了说,第一世生活在21世纪末,全球在研究的是全息光脑,高科技感远胜这个年代。往近了说,第二世十年内她是咸阳宫也去过了,虽然无缘面见始皇帝,但见过异世秦朝后来的帝王。

    当下要真问体感,就是感叹科技不够发达。

    过云从遗憾于自己的专业不对口,以往研究的是各国古文化,要不然现在就去发展科技了。

    汤文哲见状只能把一腔安慰的话都咽回去,在服务生的引路下进了电梯。他还能说什么或许奇人异士真有不同,对于世俗贫富差距有时能视若浮云。

    2022,豪华套房2222室,来开门的是保罗的妻子闵怡方。

    闵怡方四十六七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保养得非常好。四天以来,因为丈夫保罗的怪病,她再也无法掩饰一脸愁容。

    当看到汤文哲带来的所谓大师居然是年轻小姑娘,本就不报多少的希望就更如肥皂泡般啪的破了。

    “请进。”

    闵怡方眼神难掩失望,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礼仪性客套。“辛苦你们跑一躺了。汤先生,这位是”

    “这是过师傅,过云从。”

    汤文哲有心要夸赞几句玄术本领,但他平时的能言善道在今夜卡壳了,只因不知从何编起。

    难道要说过云从就读t大,和他刚刚认识一周多,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就把人带来了听起来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过云从毫不尴尬,落落大方地与闵怡方问好。

    “你好,闵女士。我听汤先生说了大致情况,不知现在是否能当面瞧一瞧具体情况”

    就凭你,能看出来什么

    闵怡方上下打量过云从,她与曾经在港城见过的那些风水大师相差甚远,太年轻,也太清雅。非要说有什么相似就是气度从容,非常稳重,但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不得不多想,不可能让随便什么人都去看看丈夫的怪病,遇上了骗子就是耽误病情。但转念一想,明天下午定下飞港岛,今夜多让一个人看看也缺不了一块肉。

    正在闵怡方犹豫不决时,卧室内冷不丁传来叫喊声。

    “让人进来”

    保罗语气不善,“那些医生什么都查不出,还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一群没用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呆在医院。要不然就是沪城太落后,找不到一套先进的检查仪器。呵现在看看骗子逗趣也不错,就当做今晚的笑话来源,我是不信华国还能有真本事的人”

    保罗说的语速又快又急,法语还带上了南部口音,重音放在倒数第二个音节上,这与华国内教的标准法语有挺大差别。

    豪华套房的客厅里,汤文哲都有些词没听清,但不妨碍他判断出保罗的心情和态度都不好。

    闵怡方眉头轻蹙,保罗的话让她感到不适。虽说医院没能查出病因,如今沪城的医疗设备确实不如西方,但怎么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就说华国都不行。

    两人明天飞港城找大师,难道不是求助于华国人吗尽管九一年港岛尚未回归,但那也是华国的一部分。

    没有在外人面前与丈夫争议,等一会关起门来必要将这一原则说个清楚。

    眼下,闵怡方先向过云从和汤文哲致歉“抱歉,保罗身体不适,心情不太好,请见谅他语言上的冒犯。”

    闵怡方没有多说保罗以往对华态度友好,否则也不会提议来到沪城考察,当然实事求是也是为了赚钱。多余的解释不必说,她觉得在场两人甚至都不一定完全听明白了保罗的具体言辞。

    过云从微笑不变,她其实都听懂了,眼神也就不可查地冷了下来。

    尽管病人心情不好而迁怒时有发生,但困境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保罗就是说出了心里话,高人一等的偏见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才会乱开一顿地图炮。

    “病人嘛,难免的。”

    过云从似乎非常理解,从始至终却没说一个表示原谅的词。保罗有傲慢的权力,那么她也就有不原谅的权力。

    人还是要见的,否则怎么行使不原谅的权力。

    闵怡方打开了卧室门,屋内异常明亮。

    卧室的窗帘紧闭,而所有电灯都被打了开来。床头灯、吊灯、射灯,这些光线让卧室无死角的亮着。

    “保罗先生,这位是过师傅,她精通风水学。”

    汤文哲已经调整好表情介绍起过云从,“您可能听说过那些神奇东方占卜,过师傅就是高手,她能看见常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吗”

    保罗斜靠在床头,抬起下巴睨了一眼过云从,明显将她当做了骗子。“你能看出点什么”

    乌云罩顶。

    过云从见到保罗第一眼的直观感受。

    保罗的整个脑袋被浓郁的黑气包裹着,等仔细分辨可以看出不是团状黑气,而是过于错乱交杂的黑线混在了一起。

    仿佛吐丝结茧,密密麻麻的黑线成了黑气团把人的脑袋包住,普通人却看不到这些存在。

    “保罗先生,你的脑袋四周都是黑线。”

    过云从说的是中文。经由汤文哲翻译后,保罗听了还是眼带讥讽,这一点他在求医时就说出去了。

    下一刻,保罗却倏然坐直了身体,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只听汤文哲继续再翻译,是过云从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黑线,说它是线并不准确。比起线,更像虫。

    它们分成两类,一类长约三十厘米,头部大,中心有凹陷。另一类,长度从半米到一米不等,整体细长,两端似有吸盘。”

    这种详细的描述绝不是随口胡诌出来的。

    闵怡方倒吸一口凉气,她压根没听保罗提过黑线居然像是虫子

    保罗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他之前没有具体说过脑袋诡异黑线的情况。留一手,就是为了区别谁是有真本领的人。

    “你真的能看见”

    保罗顿时激动起来,“上帝啊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究竟被什么缠上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病要怎么治好”

    汤文哲将这段话翻译了出来,他也没了之前的急躁。

    说不清是哪来的信心,可能是过云从从始至终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人认为她一定有解决之法。

    卧室内,气氛的改变几乎就在一瞬之间。

    原本的质疑全都没了,三道期待的目光都投向了过云从。

    尤其是保罗。

    四天以来,怪病带来的折磨越发严重。他的头疼频率与程度越来越高,时不时就感到头疼欲裂。现在,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治疗”过云从却是抱歉地笑了,也不说这究竟是什么病。

    “华国有句古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保罗先生,您可以耐心地等一等,说不定能等到更好的方案。不好意思啊,我的治病方法怕是会令你痛不欲生,还是不说出来叫你笑话了。”

    说完,过云从就一副要告辞的表情,示意汤文哲就当是她爱莫能助。

    哎

    怎么就想要走了

    汤文哲觉得哪里不对,一秒后反应过来此刻他没有必要翻译,因为过云从这次说的是法语。

    保罗和闵怡方都听得懂。何止能听懂,其中一个词简直就是现世报般的耳熟。

    「笑话」,两分钟之前保罗祸从口出,认为过云从是骗子,要把她当成笑话源泉。

    现在,到底是谁看谁的笑话

    过云从给保罗打开一扇希望之窗,然后又微笑着准备毫不留情地把窗户关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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