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二手桑塔纳的车窗玻璃不再透亮,风雨留下了一道道水迹。

    再不清晰,那也是一块玻璃,透过它能够大致判断车内情况。

    “嘶”

    周大茂瞥了一眼,立刻朝后退。“那,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邢杰超不明所以,他也看到了二手车,没有发现异常。

    “副驾驶位置上的黑影啊”

    周大茂难掩惊慌,“你居然看不见吗”

    过云从走进二手车细看,顺带向周大茂说明。

    “生死有别,能看到是身体发生了变化。你该庆幸表哥看不到,如果让无关的人也能看到,此物就是大凶,对于与它产生牵连的人来说绝不是好事。”

    靠近车窗,近距离看清了怨气凝结的黑影。

    身形不超过七十厘米,一看就是不超过两岁的孩子。五官扭曲模糊,四肢在不断挥动。不,应该用死亡前的挣扎来形容更贴切。

    “以往听过一些悲惨案例。大人下车,紧闭了车窗,但没有带走婴儿椅上的孩子。”

    过云从无视了怨气婴灵的可怖形态,推测出了可能的死因。

    “高温与缺氧,幼儿无法对外求救更无法自救,是被活活闷死在了轿车里。”

    “哎呦,这也太惨了”

    邢杰超没有听过这样的新闻,他想是因为身边有私家车的人很少。

    周大茂努力压住恐惧,凑近观察起黑影。细看它表现出的动作,非常像是窒息挣扎的模样。“难怪这辆车卖得便宜,说是说没出过交通事故,但竟然死过孩子。”

    一样东西如果不合常理的便宜,背后难免有不可告人的缺陷。

    一行三人敲响了钱晨家的门。

    时隔二十几天,周大茂再见看到钱晨,这模样差点把他吓一大跳。“小钱,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钱晨半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打着石膏。他本来就不胖,如今瘦得有点脱像,似是皮包骨。

    “不谈了,半个月吃不下东西。上周我爹给我弄了符水,不喝还没事,一喝拉肚子又是住院,再瘦了一圈。周哥,昨天你不联系我,我也要联系你了。”

    “这些日子,我一步也没迈出大门,前天晚饭后实在憋不住想要去门口吹吹风。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我直接看傻了。”

    钱晨虽然身体虚弱,但听他的语调心态还是乐观。

    “打开大门,就看到月光下那辆破车车窗上贴着一团黑影。让我这个断了腿的,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呲溜逃回家了。”

    说的正是二手车副驾驶上出现了幼儿的挣扎黑影。

    钱晨前天晚上冷不丁看到被吓到了。可除他之外,钱家其他人都看不到。

    很快,联想起清明后夜间练车时的保险杠撞击声就想给周大茂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出事。不曾想周大茂先打来了电话,而且表示还真出事了。

    “我已经托人去问了,到底是哪个孙子干的缺德事,居然把这样一辆车给转手卖出来,关键是事前一个字没提。”

    钱晨不傻,经历了一连串的倒霉事件,知道自己是被坑了。

    “我在「跑得快」二手车行买的桑塔纳,销售傻狍说他不知情,这两天一定帮忙查到车主信息。”

    说到这里,钱晨无不愧疚地向周大茂道歉。

    “周哥,真是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等我这伤好,你尽管招呼,让我干什么跑腿的活都行。”

    “行了,你也不是有意坑我,以后的事再说吧。”

    周大茂做不到完全不迁怒,但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与其让钱晨补偿他,不如做点实际的事。

    “除了找到桑塔纳的卖家,那团黑影和我们身上沾的怨气都需要化解。这位是过大师,我请来帮忙处理问题。小钱,你想求什么,趁早说。”

    周大茂的语气很明显了,过云从和给钱晨拉肚子符水的骗子完全不一样。

    实践出真知。

    昨天,周大茂的女儿周徽说了,过云从的凌空一抓让她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起来,再也没有做奇奇怪怪的噩梦了。

    周大茂也亲自验证了一把,将过云从给的符压在枕头下,终于摆脱了接连数日的冰窟噩梦。

    钱晨却被喝符水拉肚子给整惨了,对过云从的本领将信将疑,脸上没有表露出来。

    “那是太好,我正愁找不到大师。规矩,我懂,价格好商量。要不先看看车我也真好奇了,为什么这辆车有鬼是出了人命都会有吗”

    过云从听出来了,钱晨问车而不问他本身,或多或少是有点不信任她。那也无妨,就从二手车开始处理。

    “一般来说,阴阳有别。即便是出了人命的车辆,多数也不会有怨气残留。我想里里外外把车仔细检查一下,方便吗”

    “当然方便。”

    钱晨叫他爹取来车钥匙。“尽管查,拆散架了也没关系,反正这辆车我不打算再开。”

    过云从接了钥匙,又让钱晨了一些拆车工具,几人一起去了大门口。

    第一步,在车窗玻璃上贴了一张符。

    钱晨看到符,下意识想起拉肚子符水,本来是条件反射反胃,但下一刻就瞪直了眼睛。他看到了原本紧紧贴着玻璃的那团黑影消散不见了

    “这”

    钱晨激动地指向车窗,“这是把鬼给除了吗”

    “准确地说,这次遇上的不是鬼,而是怨气。”

    过云从简单解释,“死亡过程的无尽痛苦形成了一股怨气,它看起来像是死者生前的长相。一道符是除了表面的怨,但没有消除缔造它的根源。”

    周大茂立刻问,“根源是什么我们又不是杀人凶手,有怨为什么不找害死它的人”

    过云从打开车门,看着副驾驶的座椅。

    这把椅子在她看来被笼罩在猩红与漆黑浓郁怨气中,但没有发现滋生怨气的灵体。

    有点古怪,必须拆开看看。

    趁着拆车空档,让钱晨把买车的经过详细说说。

    钱晨表示很早就想拥有一辆私家车,但以他的收入是痴心妄想。

    直到股票认购证带来暴富的机遇,一跃成为了万元户总算能摸一摸二手车的门。

    一万元听起来很多,但比起十几万的新车售价还差得远。

    哪怕是买二手车,通常情况下也需要五位数的人民币,除非遇上特别旧的车。

    「跑得快」二手车市场不太正规,胜在价格优势。

    三月二十九日,挂出了一辆只有三成新的普桑,开价6666元。

    钱晨杀价到五千元,以为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但销售傻孢说可以卖,而且还帮忙处理后续牌照事宜。

    当场试驾一系列操作搞下来没有发问题,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就成交了。

    二手车买来后,就停在钱家砖瓦房前面空地上。

    人来人往,一直没有发现异常。期间还经过了清明祭祖,附近的神婆神算都从车前路过,也没人发现哪有问题。

    直到四月九日,钱晨与周大茂在偏僻路上练车,保险杠不知为什么发出撞击声。

    那是第一次异常,而后来的事不必赘述。学车的和教车的两个人都霉运罩顶,现在是被怨气缠身。

    过云从边听边将二手车的副驾驶座椅给拆卸了下来。

    “这椅子上有什”

    周大茂在一旁围观,话到一半卡住了。

    过云从将整个座椅倒过,把座椅的皮套给直接划破了,露出了座位钢材骨架。

    骨架上竟然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像是用红油漆之类的涂上去,干透了也擦拭不掉。

    “天啊这是啥”

    邢杰超凑近,这些像是符文,反正他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不论是什么,肯定不是好东西。我就说怎么这么倒霉,原来不单单是意外。”

    钱晨见状差点生气地直跺脚,周大茂及时拽了一把,才没让他折损唯一正常的那条腿。

    “不是一般的镇怨符。”

    过云从盯着其中似蝌蚪扭曲的图案,“其中还加了移花接木的法术,是想要将怨气转接到他人身上。”

    通俗点说,施咒者没法办一下子清除怨气就给出了馊主意,不让怨气纠缠肇事者,而找个倒霉的替死鬼。

    在发生事故的死亡现场布置障眼法,能让怨气缠住下一任车主,原本的车主自然就没事了。现在看来怨气留存阳间,阴魂却已经不见。

    过云从摇了摇头,“在二手车上这样操作,不是为了谋害特定的某个人,完全是随即选择。对方挺心急的,不愿意花时间去慢慢消解怨气。”

    钱晨追问,“这要怎么说”

    “死的是孩子,如果这辆车的原主人是孩子的亲属,通常会采取循序渐进的方法消除怨气。”

    过云从表示,“嫁祸之法势必蒙蔽灵体,无疑会二度伤害死者。作为家属,一般不会这样做。”

    眼前不见怨灵,只留强烈的怨气。

    再看车架上涂着的镇压转嫁符,灵体十有八九是被施咒者给灭了。

    周大茂极为不解,作为父亲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到女儿,想不出什么样的亲人会对死去的幼儿再下狠手。

    “会不会是拐卖案有人偷孩子,然后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

    “或许吧,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过云从可以确定的是无法轻易找到原车主,“依照目前的情况,这辆车被特意低价卖出,只为快点找人接盘怨气。冤有头,人做了亏心事会躲起来。”

    钱晨吃了贪便宜的暗亏,除了加大力度去催二手车行找卖家,更关心另一个重点。

    “找到原车主之前,车架上的鬼画符可以处理吗我和周哥身上的怨气能被净化吗”

    过云从答得干脆,“可以,怨气还没有完全侵蚀你们,移花接木的过程没有彻底完成。现在切断就行,怨气不会继续困在车座上,自然会去它该去的地方。”

    什么是该去的地方

    镇压符被破,施术者就会遭到反噬,怨气也就会找上让它滋生的源头。

    其实,还有第二种方法。

    过云从操作起来也没有难易差别,就是当场清除了所有的怨气,但没有给出这个选项。因果有报,凭什么让祸害无辜的人逍遥快活。

    “行就该这么办,该谁吃的苦就该谁受着。”

    钱晨非常赞同,是要以眼还眼。“过大师,您说要准备什么我想快点把这堆怨气给还回去。”

    朱砂、黄纸、银粉等物,是随身携带的。

    过云从有备而来,只需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破咒处即可。地方很好找,钱晨家的天井有一大块空地能够放置车座椅,而大门一关保证没人乱入。

    焚香,净手,凝神。

    破咒耗时不长,半个小时后再看车座,原本符文的位置居然一片黑糊糊。

    看起来不会掉漆的符文糊成一团,没有了原先诡异的模样。镇压转嫁符越发模糊,车位上缠绕的怨气也像挣脱了枷锁,冲出了牢笼。

    大门之外,钱晨与周大茂觉得身体一轻,压在肩上的某些东西消失了。

    然后,他们看到一股黑烟窜上天,朝着东南方向飞去,几秒后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中。

    邢杰超一旁围观,随着两人的视线也向天上看去,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等到大门从内侧被过云从打开,他连忙问,“这是,好了”

    “我们是好了。”

    过云从建议钱晨、周大茂之后进行一番食补,充足睡眠不要劳累,多晒太阳。病去如抽丝,要花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回来。

    这一边好了,那么是有另一头不好吗

    邢杰超很想知道二手车的事故具体经过,死去的孩子是谁,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搞出了恶毒的替死鬼之术

    但让他失望了,寻找原车主很不顺利。

    二手车行给的消息,卖车的是二道贩子,再往上找上家却找不到了。只知道旧车是广粤开来的,而且故意隐瞒了身份。

    至于什么身份证资料,五千元买车就别指望能留有这些正规手续。

    港城某工作室

    尤为正在给人算命,突然心口一颤,紧接着爆发出钻心之痛。

    “噗”

    他没能忍住,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忽然就意识不清醒起来。

    “尤大师”

    “是不是突发心脏病了”

    “打999,快叫救护车”

    闹哄哄的杂音在耳边炸开。

    尤为在失去意识前,暗骂究竟是谁暗算他

    他压根没有心脏病,这个状态像是被人破了他施的法,或是根据他给出的符来了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是谁

    尤为脑子不太清醒,也没有办法再第一时间确定怀疑对象。他做过不少缺德生意,要说遭受反噬,还真不知道该找谁算账才好。

    一江之隔。

    广粤城,一辆正在行驶中的私家车突然轮胎炸开。

    男人猛踩刹车,脑子一瞬不清醒居然猛踩了油门,让小轿车撞上了墙体后侧翻。

    他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被撞墙上的铁三角架子坠落,砸破车窗玻璃,砸中了他的左肩,尖利钢材又侧面刺入脏腑。

    疼,非常疼。

    疼的不是一个人。

    与此同时,百货商场里正要下楼的一个时髦女人突然脚底打滑。她穿着高跟鞋,毫无防备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光天化日,看似巧合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施婵急匆匆来到医院,听医生讲了儿子左肩粉碎性骨折。施金善肋骨也断了三根,肝脏被刺伤正在急救中。

    她极度不满地看向儿子的新女友南雯,“你长不长眼睛,到底怎么照顾人的,阿善怎么会出车祸”

    南雯被质问地一愣,她又没和施金善一起出门,怎么能预料到车祸会发生。

    “我问了交警,事故发生点就一辆车,路人看到阿善的车撞上了路边的围墙。为什么车胎会爆开,还在调查中。”

    施婵却压根没听进去,“你每天蹭小轿车上班下班,怎么没早点发现车胎有问题”

    “这车又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了解。”

    南雯本来还想理解一下施婵的心情,儿子重伤做母亲难免心急,谁想到男友母亲短短几句是这样无理取闹。好像躺在手术室的不该是她儿子,必须是自己。

    施婵眉头一竖,尖利地叫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了我看就是接送你多了,才会轮胎磨损除了车祸。”

    “安静”

    护士长听到走廊里的争执,及时走了出来。“这里是医院,小点声你们别堵在抢救室前面。”

    正说着,又有救护车驶入。

    医护人员迅速地将担架上的伤患送往急救室。

    施婵刚刚想要呛声护士管得宽,但看到担架上的昏迷女人后,她的脸色忽然白了。

    怎么会是王仁仁这人是她原来的儿媳妇,但在大半年前就和儿子离婚了,怎么会一脸血昏迷不醒

    她并不关心王仁仁的生死,施家与王家早就闹翻了。

    王仁仁嫁到施家后生了一个女儿。

    施婵对此很不满意,哪怕政策要求独生子女好,但她想要一个孙子。

    王家与施家合伙做生意,王仁仁一直以生意很忙为理由不想再生第二个。直到九零年,她又怀孕了。

    施婵请了算命的相看,说这一胎肯定是男孩。

    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王仁仁,给她一笔辛苦费用,让她同意不去打胎。谁想到三个月孕期时偷查性别时,发现这一胎还是女儿。

    小女孩降生了,却没几个人在意。

    她的父母感情早就淡了,是维持着生意合作才没分,她的奶奶施婵一心只要孙子。

    不久,王施两家的合作利益分配出现分歧。

    王仁仁与施金善离婚,两个孩子都给了男方。大女儿十岁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小女儿却还没满一周岁。

    悲剧,有时就是因为漫不经心。

    去年九月广粤天气还很热,一个月一次把小女儿送到前妻家。

    那天,施金善半途接到传呼机消息要处理生意,他把小女儿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与王仁仁在电话里讲好让她来接。

    施金善不甚在意地先离开,而王仁仁在逛街迟到了一小时。

    一小时,足以让正午的大太阳照射下密闭车厢温度骤然升高,小女儿高温窒息死亡。

    这场悲剧发生后,施家与王家都说推说是对方的责任,只为了不承担刑事责任。

    非故意杀人也是要坐牢的,又瞒不住一条人命确实没了。最终,施婵为了保住儿子,和王家串了供,还让施金善的妹妹出来顶罪。

    施婵重男轻女到了极点,教唆女儿说谎顶罪。说是本来由女儿在车内照看外甥女,而中途离开才造成悲剧发生。

    反正这个年代很少有监控,又是承诺出狱后会给一笔钱做补偿,这件事还就瞒天过海成功了。

    死亡暗影却没有就此散去。

    小女儿死去四十九天后,王仁仁与施金善就开始霉运缠身。

    做什么都不顺利,当然因此多次破财。这股霉运也缠上了施婵、施家王家的其他人,让人怀疑是有鬼怪作祟。

    试图找大师帮忙,但一直没找到有真本事的。

    诸事不顺持续了几个月,进入了新的一年。

    春节之后,施婵终于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救星,据说是港城来的风水师尤为。

    尤为指出一切都源于施家的小孙女阴魂不散,但没有常规办法立刻化解,想要立竿见影就得找替罪羊。

    使用死者双亲的鲜血入咒,将秘法符咒施加在座椅钢材骨架上,只要皮套不破损就看不出端倪。

    将出事的桑塔纳设法涂漆做旧,当做二手车立刻低价卖出去。车有了新主人,怨气就会转移到对方身上。

    这个方法只要成功,活人不需付出代价,只需让小女孩的阴魂为能量源让她彻底消散。

    对此,王家与施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计划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让桑塔纳流入不正规的二手贩子之手,只求快点卖出去。

    等到四月清明。

    王、施两家感觉到了时来运转,几个月来的霉运终于彻底消失,本来以为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此刻,施婵站在医院里回忆着过去一幕幕,脑中只冒出一行字冤魂索命。儿子和前儿媳伤得不省人事,是尤为的法术失败了

    “不不要杀我妈妈不是故意害死你的,你姑姑是被你奶奶收买,自愿去坐牢的。”

    急救室里,王仁仁高处摔下楼梯神志不清,被治疗到一半却是大喊大叫起来。“你放过妈妈吧是你爸把你关在车里给憋死的”

    急救台边,医生与护士都听清楚了。

    这情况不对,看来是涉及命案与顶罪。不只要急救,等会必须报110。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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