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策一论如何确定对方待你之心意。
对方若待你有意,必会主动近之、寻之,或时不时窥你瞧你。或故意寻话彰显其才。或寻机少许碰触,伺机亲厚。
一时间,海量回忆如潮涌来。
乌城细雨中,燕王来找他。簌城大雪,暧昧拥抱。更不要说,那段日子,赵红药何常祺等人更常有戏言“咱们燕王,只对城主孔雀开屏”。
但是。
他当时,却真没明白过来。
谁让他一直以来,遇到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无脑送送送送。因此又哪能知道其实燕王这种明晃晃的勾搭,才是“正确的策略”
书上甚至还有一页,特别提点“送送送”做法的不妥之处,直言此法太过明显昭彰,又形似威逼利诱,会使心悦身正之人压力倍增,百害而无一利。
与其追求,不如引诱。引诱之后,还需拉扯。暧昧不明,沉心筹谋。引君入瓮,方是正道。
“”这样啊。
慕广寒不禁苦笑,怪他不懂策略了。
继续翻阅,书后段落更详细介绍如何暗示心上人。应以何等神采眼神吸引,用哪样暧昧撩拨、如何展露笑容、声音诱惑。怎么表达要关心、投其所好、培养共同意趣。更有完美幽会之法、感情升温之术、诱人迷恋之技、调情之道
每翻一页纸,慕广寒的观感都是,啊,是这样吗竟,还有此法
不得不说,既扎心,又受教。
阅读感受总之很是复杂。
读完一半,慕广寒痛定思痛,人生总算第一次捋清了自己过去清场屡战屡败的底层原因真未必是因为他丑
而是他过去的那些舔狗情史,几乎全是这本书里头画重点的“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之反面教材集大成案例。
“”
这,实在是有点打击人。
更打击人的是,在种种舔狗行径被批驳得一无是处以后,后面的“床笫之间”篇更是让他读完后两眼一黑,直接把书扣在桌上。
原来。
床上,也有那么多技巧和学问
而他,居然连着五天在床上,都只顾自己爽。而燕王,要求也真低,居然这样都能连上五天,真不嫌弃他
“”
这样看来,他过去一直情路坎坷,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方法又不对,技巧又不多,床上又不会。还卑微又着急,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但这世上,其实谁又会真的喜欢破烂流血卑微到尘埃里的脏东西,那幅样子引来的,也最多是循着那腐烂味儿而来的蛆蝇野兽罢了。
反而是后来。
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完全没有把“西凉王”当成可追求之人。
反倒是无欲则刚了。
在燕止面前,他一直在做“他自己”。
就算动了心,也继续不敢奢望能从西凉王那博得一个“
结果”。以至于继续无欲则刚,奋力征战、踏实谋算。在燕王面前大多时候样子很丑,特别丑,但是很平静坦然,一点都不卑微,也不怎么舔。
谁知世间冥冥,就是这么难测。
过去那么多年,他一心奢望寻到一个人,成一个家,汲取温暖、抚平伤口、得到救赎,没有结果。
最后却是以最无畏、最直白、最本真坦荡的面目,插柳成荫、水到渠成。
抓到了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
慕广寒离开洛州三日,安沐城就连下了三日的雪。
风送梅瓣,拂过白雪皑皑,落在洛南栀长发微曲的肩膀上。
他因修清心道,眼下需闭关悟道一月。而邵霄凌正在大雪天里热火朝天地忙里忙外,给他打包吃的、用的。
“哎,你也真是,怎么就偏选了冬天闭关祭塔里空荡荡的,又冷又黑,不怕吗还天天吃的那么少,你身上本来就没有几两肉”
“我不管。给,这些你都必须给我拿着”
“确定一个月就出来对吧我算算,嗯那日正好是冬至,到时我一早就去接你啊”
鸭绒锦被、易储存的糖饼、甜酒、零食等,被洛州侯吆喝着装了一大车。
洛南栀眸中,闪过一些细碎光点。以往也总是这样。无论春夏秋冬,每回他闭关修行前,都是邵霄凌千叮咛万嘱咐给他备这备那,到了时日,又赶着笑意盈盈来接他。
“霄凌。”
“嗯”
他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浅笑“这一月中,洛州诸事都要你一力扛起。务必要保重身体,别病了。”
邵霄凌“嗨,你就放心吧”
正午的火神塔下,邵霄凌大咧咧站在阳光白雪之中,笑着目送洛南栀垂下碧色浅眸、缓缓走入深沉的暗影。
塔内,提灯萤萤微光,照着洛南栀侧脸。
他向塔内走了很深很久,一直走到古祭坛边。万籁俱寂,仿佛置身沉暗星河。他放灯落地,双眸平静,华服广袖之下,悄悄解开手腕上一层层捆绑的白绫。
白绫之下的皮肤,从几个月前开始有一点点腐蚀。
如今已是溃烂了成片,略微发腥。
但。
已是很好了。
他早该在天昌之战那一年,就沉尸在冰冷的湖底。却能有幸活到今日,亲眼看着洛州复兴、街市繁华;又看到了天下既定、百废待兴;甚至还见证了阿寒大婚,成了婚书上的证婚人。
最放心不下的竹马邵霄凌,也已是独当一面的洛州少主,获臣下敬重、百姓爱戴。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祭坛之上,洛南栀周身萤火流光缓缓而起。他浅色双眸沉静,能感受到剩余不多的生命正在加速燃烧,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也溃烂得更厉害。
无妨。
已无遗憾。
但正因为已无遗憾,这世间的一些放不下的美好事物,他才更趁还有
残躯之时,尽自己所能去守护。
那日,在月华城丹桂小院。
小狐狸酒后告诉他,阿寒以后要为天下献祭,破处灭世之灾。
那一夜,洛南栀彻夜难眠,好容易睡着,却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灭世已至。
月色猩红,雾瘴遍地。地动山摇,天火肆虐,更有厉鬼从地上爬出。
腥风血雨中,他看到邵霄凌在浴血拼杀,面前是尸山血海。更看到慕广寒被命运的线拉扯牵引,一步步走向祭品羔羊的宿命。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夜,洛南栀是被耳边的声音从噩梦中唤醒的。
月华城的明月之色,很像他当年沉入湖底泥沼时,迷离中见的朦胧月光之色。耳边食梦林引诱的低语,也像极了他在湖底听见过的那位月神的声音。
“寂灭之月羽民旧梦苍生救他”
救谁
苍生,和谁
将来会发生什么,他这一抹残躯又还能做些什么。他想知道。
于是他来了这里。
祭坛之上灯火大盛,燃烧的不仅有他不多的寿数,还有上一回来这里时他从阿寒身上悄悄偷到的一抹月华。
月神
他长跪不起,散尽周斑斓星火、身全部光华。
他不贪心。
他很清楚,自己一生庸碌、不过众生芸芸,在碾压一般的天道命途之前如同蝼蚁、不值一提。
他亦不求逆天改命,能一己之力护得亲朋好友一世周全。
他只求神明眷顾,能让他尽最后点点绵薄之力。
愿萤火微光,浅照旷野。
随州东泽交界之地。
枯藤老树,乌鸦阵阵。
慕广寒兵马在此,顺利与李钩铃、何常祺的骑兵队伍汇合。
月华城主加南越第一女将,再加西凉小燕王,这般阵容足以令天下任何敌人胆寒。
按说吊打月兰族这等乱党,亦是绰绰有余,实在无需劳烦燕王再亲自带一支於菟营从侧翼大路包抄。
杀鸡焉用牛刀
之所以慕广寒还是兴师动众安排燕王侧翼接应,不过是为了能再体会一回并肩作战的默契快乐。
毕竟,这样的机会在不抓住,日后都再难有了
真的。此事都不仅仅是慕广寒的遗憾,更是西凉和南越军共同的遗憾两边都是当世所向披靡的队伍,难以想象两军若是联手,一起暴打对手该有多么快乐
只可惜国师死后,天下再无谁能与二人匹敌。
而这月兰族首领作乱,更是与国师姜郁时云泥之别。只是如今众人,也就只能拿这种小虾米练练兵,等以后天下太平,更连这种程度练兵的对象都没有了
可,话虽如此。
深林小路直入,一行人越走却越觉得风声鹤唳,气氛诡异。
李钩铃皱
眉“这大白天的,怎么感觉到处阴气森森”
何常祺征战数年越发谨慎,已带着先头部队前哨兜了好几圈,回来摇头道并未发现埋伏,但heihei”
几人抬头望天。
天色阴沉,只见漫天山雨欲来的青黑之中,竟有一道贯穿的红色云霞,像是天际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疤痕裂纹。着实略显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数百里外。
群山连绵,黑风阵阵。
燕止亦在抬头望着同一片天空。
片刻后,他拉紧缰绳,身后整个於菟营的骑兵都跟着停了下来。副将云临不解上前“王上”
“调头,”燕止沉声道,“去阿寒那边。”
云临一愣,满脸的不敢置信。见燕王眯眼瞅他,又忙摆手解释“咳,王上。属下绝非有所异议。属下只是觉得,月华城主那般厉害,明明不需王上特意过去保护,可王上却还是要去咳,我、我的意思是新婚燕尔,王上果然十分疼爱城主”
他出身寒微,经常词不达意,还越描越黑。
因此平常很少开口。也是因为他谨慎话少,才一直被燕王留在身边。如今一时口无遮拦,总觉得大事不妙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燕王没不满,反而笑了。
“是。”
“阿寒他,是不需别人保护。”
“但,别人去不去护着,则是另一回事。”
“他那个人,虽看似才华出众,又能独当一面。实则心思沉,思虑多,连睡着时都常做噩梦”
“就全当我此行,是特意去献殷勤罢。”
他垂眸笑笑,目光流转,是云临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
“”云临站在那,也不敢说话。这毕竟也是他人生第一回,第一次听燕王说那么多。
头顶天空依旧狰狞。
燕止倒是心情平淡他一向如此,觉得应该去寻他,就策马去了。不过凭直觉行事罢了,没什么特别。
总归献殷勤么,是一定要的。
成婚,才不过是得到他的第一步。可不是就此皆大欢喜,便没事了。
早知道,有人虽纵容他、凭他为所欲为、说喜欢他、舍不得他死,可自己却还藏着一大堆秘密、心事,不肯告诉他呢。
这可不好。
所以他自然是要多表现些,骗他早点肯和他说。
燕止么想着,又看了一眼这风雨如晦的阴沉天色。犹记簌城的某个晚上。有人明明平日里强悍得很,不怕痛也不怕黑,一直装作不怕寂寞,却会在湿漉漉的夜晚,雷声大作的时候,偷偷往他温暖干燥的怀里钻。
他那时跟他说,他不懂爱。
这句话当然不是骗人的。可那一晚,有人的额头,就生生抵着他的心口。非常温暖的,奇怪的触感。他明明一向也不喜欢什么小猫小狗,那天却突然理解了,为何有人总喜欢怀里抱着一团柔暖,一直抚摸。
他从那天起
,一直都想时刻这么抱着他。
东泽之地,密林众多,雾气渐浓。
慕广寒一行人按照地图,很快到了距离月兰族营寨最近的村落。
然而,眼前村落,却是静悄悄的一片死寂。静得出奇,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层林白雾中似乎淡淡的、浅红色的血腥味,一丝不祥的预感。
何常祺眉头紧锁,想起前阵子西凉整村失踪之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这萝蕤在查的西凉怪事,莫不是此地也遭遇了同样的”
村中不见一人。
几人先后小心推开了几户人家的院门,里面也是一片寂静。有些灶台还放有烧了一半的柴火,桌上也剩着一些冷食,但院子里的鸡笼鸭鹏却空空如也,整个村落周围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村庄中心,一座青藤缠绕的老宅巍然耸立。血腥味到此更浓。
赵红药带头进院,只见院落空旷,屏风后面的路分别通向宗祠和后院池塘。池塘之中黑水翻腾、枯叶漂浮。靠近一看,赵红药当即捂住口鼻
那塘里面,竟然满池粘稠发黑的血水,血水中间翻腾的,满满当当的则是一团又一团堆挤在一起的四肢、内脏、人头
赵红药当场差点呕出来,何常祺亦是浑身冒出冷汗这些,难道heihei是村民”
“是谁干的,那么丧心病狂”
“”
慕广寒没有作答。
心脏砰砰跳,眼前景象太过冲击,却似乎与什么尘封的记忆相合,正在呼之欲出。
他见过有无比分明的既视感,他以前一定曾经在哪见过眼前这一切
但是,在哪里呢
隔壁桌椅椅伏的祠堂里,场景更是骇人。祖宗排位散落一地,横梁上吊着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被砍了四肢,就是被剥了内脏,惨状像是无间地狱一般。
牌位前的供桌之上,红布之下似乎还盖着什么。
李钩铃咬着牙掀开红布,只见下面竟是一堆人头。有些已经残破,眼珠都掉了出来,只是有几颗上算完好
突然,她一震,目眦欲裂
“沈策”
那一刻,脸色惨白,长枪都掉在地上。
香案台那个流着泪的人头,竟是她快要成婚的未婚夫婿沈策。李钩铃指尖沾染血水,不敢置信地触碰那苍白冰冷的人头,浑身都在颤抖。
“不,怎么会,怎么可能沈策他怎么会”
而另一侧,何常祺亦发出颤抖压抑的声音“爹。娘”
另一个侧的红布之下,露出的竟是何大人与何夫人两颗人头
而中间。
红布之下,隐隐露出银白色长发。
慕广寒只觉热血冲脑,同时又是一阵不可置信的荒谬无稽。他想着,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指尖颤抖地揭开红布
还好。
“白发”
只是一些银白丝的流苏,红布之下并不是燕止的头颅。而是一只兔头,红色的眼睛里闪着血光,龇着兔牙,狰狞瞪着他。
那种尘封回忆几近破土的感觉,再度烈烈袭来。
慕广寒的头微微的发疼发晕,同时觉得这祠堂一切太过诡异,让人心惊肉跳一时头晕目眩。整个人像是浸入了冰水之中,又仿佛掉入了什么无底深渊。但瞬间,他就又咬牙逼自己镇定,并拉住李钩铃与何常祺无论如何,他们得先退出这血腥的祠堂再做打算。
“呵”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如同鬼魅低吟。
祠堂大门突然紧闭,白色纸钱纷纷扬扬洒落,屋内烛火则次第亮起,照得周遭诡异阴森。
这么一屋子死人之中,却有一俊美青年坐在梁上,身着浅蓝锦衣,广袖飘逸、绡纱如云。可他身上虽穿着端庄,脚上却未穿鞋,此刻正黑瞳微抬,带笑不笑看着下方。带着几分鄙夷、几分傲慢,又几分得意的笑意,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李钩铃惊叫一声,红着眼睛不敢置信。
heihei留、留夷♂♂”
那梁上之人,正是她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前乌恒侯卫留夷。他一如既往剑眉星目、潇洒俊朗,冲她微微勾起唇角。
“阿铃,许久不见。”
他笑容灿烂,眼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说起来犹记阿铃小时,总说将来若嫁夫君,只会嫁给打得过自己的男人。”
“真没想到,最后却是招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赘婿只需稍微在他脖子上一用力,就,咔。”
李钩铃登时脸色惨白“难道是你把沈策,难道是你把他给”
“嗯,是我又如何”
“那我的爹娘也是你”
一瞬间,李钩铃的枪、何常祺的刀一起冲卫留夷面门扔了过去。慕广寒不及出声制止,就见卫留夷眼中精光闪过。
瞬间,就见长枪、长刀明明在空中并未触物,却骤然转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着李钩铃和何常祺的面门打了回来。两人武艺高强,也没想到会有这事,电光火石之间,还好慕广寒伸手推开二人,长刀长刀双双落地,皆深深扎入地上几寸有余震的地面一阵巨响。
“”
“阿铃,你冷静一点,那不是沈策”
“何将军,那也不是你爹娘”
慕广寒能做这种判断,其一,是因为他非常确定,至少在他离开洛州时,沈策与何大人一家还都安然在安沐城中好端端待着。
其二,就是刚才李钩铃和何常祺遭受的攻击反噬。
乖乖,水月幻境就是如此。虚实交织,有迷幻雾瘴。不过你放心,在这类幻境之中,他人伤不了你,唯一记得自己不能妄动,不然所有攻击都会反噬己身
尘封的记忆,到此终于涌上。虽然只有一个片段,虽然慕广寒仍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何等场景。
但至少,当时他身边的人,应
该是大司祭顾冕旒
当年,是大司祭拉住他的手,安抚他乱绪的心境。而如今,则是他拉着身边二人安抚。
“阿铃,何将军,你们且想,洛州眼下不仅南栀、霄凌、拓跋星雨等人都在,还有一众南越、西凉老臣镇守。州府安沐已是皇都气象,城防严整、固若金汤。”
“怎么可能有人,轻易潜入州府本营,绑架高官怎么可能谁能做到”
“你们此刻眼前这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这真实村落之上,迷惑人心的幻象罢了”
并且这幻境,都还有漏洞。
因为,就算它能让李钩铃、何常祺关心则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慕广寒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有本事砍了燕王的兔头去泡酒这根本就不合理,所以他红布看到的,不是燕王,只有一只巨大的、血淋淋的兔头。
所幸,李钩铃同何常祺,都是十分训练有素的将领。
慕广寒这么一说,两人也瞬间就清醒了不少。只是案上人头仍在,血肉模糊依旧真实,不禁让人心有余悸。
“别看了,凭你们是看不穿的。”
“这水月阵法布阵人的目的,就是引诱你们关心则乱,骗你们滋生恨意发动攻击,好叫你们反噬自身”
“所以你们两个,都给我坚定心神,不许受他挑衅”
“而且”
慕广寒抬起眼,目光如炬。
“而且,眼前此人,也根本就不是卫留夷”
“阿铃,你从小认得他,仔细看他的眼睛你该看得出。”
真正的卫留夷,毕竟是乌恒侯独子,从小养尊处优细心教养。
从小的家规,让他本性规矩守礼。不会不穿鞋,更不会对人露出那种浪荡不羁、妖异嚣张的笑容。
眼前这具躯体,是卫留夷。
但眼神,绝不可能。
那个眼神,很熟悉
慕广寒脑中,瞬间划过北幽时被控制时的洛南栀。随即,他竟突然又想起了七年前跟他对战的月兰族首领。
他之前从未意识到,他们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神。
幽深、怨毒,死死盯着他。
甚至更早
更早的时候,还有别人。慕广寒脊背发凉,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人生中好像还有另一个人,用类似的眼神看过他
“”
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吗
这一刻,心不断地沉了下去,无限坠落。
有什么他从未觉察、却埋藏已久的旧怨,从七年,甚至更久他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已经被这张密密织就、却看不见的网罗织、困住。什么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慕广寒心下一片冰凉恍惚。
可抬起眼时,脸上神色却又丝毫未曾变色,眸光仍是深潭平静
“眼前这人不是卫留夷。他是”
“北幽国师,姜大人。”
“”
“国师大人,许久不见了。”
那一瞬,他确实清楚看见了,在卫留夷的皮囊之下,姜郁时的灵魂整个脸都是扭曲的,丝毫藏不住扑面而来的怨毒与愤怒
慕广寒真的不知道,姜郁时为什么那么恨他。也不知道,明明都有尸身了,这人为什么还能不死。
而卫留夷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他也一直不愿去想最坏的可能。只是眼下不得不去面对。
同之前的洛南栀一样,卫留夷被国师给控尸了。
慕广寒轻触袖中,一片坚硬冰冷的玉片。
按说姜郁时死了,他无需再用到黑光磷火。但还好他一向习惯谨慎,出发前还是把东西带着了。
尽管这片磷火,只承载了几日香火,力量薄弱。
他偷偷往身边看了一眼。
但至少。
应该足够把身边阿铃、何常祺等人,送出这诡异迷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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