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湖有关的命案, 顺天府不敢怠慢,三狗的案子很快由专人送到了六扇门。
接收案子的六扇门小吏翻看完卷宗,立刻上报给少卿申明义。
申明义把不足三行的案情介绍看了不下十遍。
一个混混儿在入狱的当夜被打死了, 就因为死亡地点和凶手特殊,所以查都没查便送到六扇门来了
现如今六扇门几乎全员出动,哪有时间应对这种小案子啊。
但如果不上报,万一就此酿成大祸
申明义思虑再三, 到底起了身, 对长随说道“备车, 我要去一趟风雨阁。”
风雨阁。
景缃之正在和司徒演对弈。
夜焰在太白楼门口杀人灭口后,彻底销声匿迹, 六扇门翻遍京城,始终未发现其踪迹。
就在前一刻钟, 景缃之着人通知下去, 将六扇门的人收缩回来, 发动眼线秘密监控京城,以达到外松内紧之目的。
景缃之落下最后一子,墨玉棋子砸在香榧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说道“承让,先生又输了。”
司徒演笑着收起被黑子包围的白子,“王爷的棋艺越发精湛了, 大开大合,杀气凛凛,与我的棋路恰好相冲,输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爷,申少卿来了。”承影禀报道。
景缃之道“让他进来。”
申明义进入书房, 一番谒见后,禀明了来意。
景缃之道“还未明确是否与江湖纷争有关,就把案子转了过来,潘大人越来越胆小了,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多事之秋,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先生怎么看”
司徒演摸了摸大肚皮,“先让仵作和李校尉去看看情况”
景缃之颔首,“就这么办。”他从承影手里接过卷宗,打开,在经办人处看了看,“果然如此。”
房慈从家回来时,带了六个酸枝木圈椅,三张配套的书案,一张小几,两个火盆,一袋碳,一个水壶,一套茶具,连抹布和扫帚都备齐了。
五个人加两个长随,一通忙活,一间相当像样的办公室就有了。
为了晚上能准点儿回家,秦禛叫上一桌席面,大家伙儿在办公室里庆祝了重案组的正式成立。
下午,他们对六个案件进行了细致的梳理。
京城治安还算不错,顺天府一年到头也就一百多桩凶杀案,去掉解决的案子,剩下的也就几十桩,四个城区分一分,每个组负责的也就不多了。
这不是说顺天府的破案率高,捕快们能力卓绝,而是一半案子的凶手就像秃头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秦禛组的六桩案子,最早是去年年末的,最晚是今年夏天的。
五桩凶杀案,一桩失踪案。
失踪案,是今年夏天的案子,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周智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杯,问道“大家觉得哪个案子更好破一点”
先解决容易的,再解决难的,大家更有信心。
秦禛道“先破日期最近的,一来是人可能还活着,二来证据的搜集相对容易。”
房慈点点头,“同意。”
大赵道“好几个月过去了,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拐卖到外地了,只怕不好破。我倒觉得那桩灭门案更容易些,灭门了,多大仇儿啊,只要好好排查,一定能找到仇家。”
粱显嘬了一口茶,没发表意见。
周智道“我赞同小猫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嘁”大赵发出一个不满的声音,“瞧着吧,事实会证明我的正确,啊”
他被粱显踢了一脚,叫了一声,总算闭上了嘴巴。
周智把卷宗读了一遍
失踪人叫戴玉竹,端午节前一日失踪,其家人说,她去其长姐家送节礼,从长姐出来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没有目击证人,且排除了其家人作案的嫌疑。
粱显道“要不要把办案的兄弟找过来聊聊”
此案由南城捕快侦办,经手人不在两个重案组之中。
周智“唉”了一声,“看卷宗就知道了,他们知道的不比记载的多。”
“看吧”大赵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傲娇表情。
房慈问秦禛,“小猫有办法吗”
秦禛道“像这种案子,要么是奸杀,要么是拐卖,要么是囚禁,基本上不会有第四种。无论哪一种,都离不开被害人当日所走的路线。我的意见是先从失踪区域开始调查,查查该区域有没有惯犯,以往有没有过失踪案件,或者凶杀案。”
周智信服地看着她,“小猫的总结很到位。”
房慈也道“就好像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老捕快,让人有高屋建瓴之感。”
秦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了看窗户,“不过是一个方向而已,哪里就高屋建瓴了。”
本就发黄的窗纸已经暗下来了,傍晚来临了。
外面响起了下衙的鼓声。
大庆没有加班一说,一干人收拾好房间,锁好门,各自回家。
秦禛坐上马车,到炸串店接上琉璃,一起回王府。
下车时正是日落时分。
大街笔直,火红的大圆球被一览无余,一整个,三分之一,半个直到地平线以下。
天际只余一片鱼鳞状的云彩,极美。
秦禛驻足多欣赏了一会儿。
周管事从侧门迎出来,“娘娘,王爷回来了。”
秦禛没动,问道“王爷要找我吗”
周管事摇摇头,“那倒没有。”
秦禛点头,“那就好。”她觉得风景很美,可以用画笔记录下来,就朝琉璃比划了一下。
琉璃从车厢里取出一只小画板和一只包好了的石墨笔。
秦禛接过来,左手将板子靠在肚子上,右手执笔,刷刷画起了速写。
周管家“”
秦禛倒也不是托大,她认为,景缃之既然不找她,那回不回都不关她的事。
而且,她真心想画这一片风景家门口的风景,光想一想就觉得很幸福,很美好。
霞光褪去,天幕转为暗青色。
秦禛收好画板,步行进府。
周管事陪她进去,进入二门后告辞,去了方寸院。
景缃之正在练习飞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管事打了一躬,“娘娘画了幅画儿。”
景缃之顿了一下,“画得怎么样”
周管事道“小人不大懂画,只觉得娘娘笔法熟练,画得很像,几乎是复刻了家门口的风景。”
“嗯。”景缃之将夹在手里的两只飞刀射了出去。
两只飞刀一起落靶,呈一字分布,与靶子边缘距离相等。
承影把靶子上几把小刀取下来,交还景缃之。
景缃之道“周管事去库里找两幅山水画,找画的像的。”
周管事去了,不大一会儿带回两个画轴,分别在书案上打开。
景缃之看了一眼,“很好,承影拿上吧。”
秦禛想吃饺子,所以晚上做的是白菜馅儿饺子。
王妈妈调馅儿很有水平,两成肉,一成菜,配料适量,不但香,而且水灵。
景缃之进来时,秦禛和一干婢女吃得正香。
他自动自觉地在秦禛对面坐了下来,“本王也没吃饭,还有吗”
秦禛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问王妈妈,“有吧”
王妈妈的习惯是宁可剩下几个,也不想让大家吃不饱。
王妈妈眉开眼笑,“有的有的,老奴这就去煮,王爷吃热乎的。”
一干下人飞快地退了出去。
秦禛把剩下的半个吃完就放下了筷子,“王爷找我有事”
景缃之点点头,“听说你喜欢画画,这两幅送给你。”
承影把画呈了上来。
秦禛打开其中一副,惊讶道“这是五代荆浩的,真迹”
景缃之笑而不语,他堂堂昭王,岂能送人赝品。
秦禛知道失言,抱歉地笑笑,打开了第二幅,这是北宋李成的寒林平野图。
李成的真迹在另一个时空失传了,在这个时空居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秦禛感慨万千,欣赏良久,才把画卷回去,系好了装到匣子里。
“王爷,这礼太重,我不能要。”
“收着吧。”
“这”
“我来找你,是因为三狗那桩案子。”
“哦”秦禛明白了,王爷这是买消息来了,“这等小事,王爷言语一声就成,用不着这么大的礼。”
景缃之“”不过两幅画而已,秦家有那么穷吗
他说道“你说说三狗的案子,事无巨细。”
秦禛记忆力极好,当即把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他们当天跑了多少条胡同,三狗在街上遇到了谁,以及最后在哪里抓到了人,扭送大牢时发生了什么。
景缃之的脑子里被秦禛塞了一大堆东西,但他很擅长抓重点,问道“你记性不错。”他自问记性不错,但做不到秦禛这个程度。
秦禛道“尚可。主要是没发现疑点,王爷不在其中,以局外人的身份也许能看得更明白些。”
景缃之想,从秦禛对三狗撞到的几个人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撞到,不至于为三狗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还是倾向于三狗原本有仇家,或者三狗曾经撞破过什么秘密。
他说道“你且说说,你认为三狗因何而死”
秦禛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瞒王爷,我认为可能与盗窃的财物有关。”
琉璃上了茶。
秦禛喝了一口,又道“尽管失主说,他只丢了一些金银,但三狗说,东西都当了,钱也花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才直接进了大狱。”
像这种惯偷作案,捕快们大多不会很重视,一般就是问问丢了啥,能抓就抓了,抓不到连个卷宗都没有。
她当时也没能免俗,没有深想,待三狗在大狱惨死,才想起这些。
然而,就像赵岩所说,此案有高手,这件事他们摆不平,她就把想到的可能性放在了心里。
景缃之思索片刻,“捉摸不透的秘密,大高手,此案确实不一般,你不好大喜功,这很好。”
小小年纪,居然打起了官腔。
秦禛煞有介事地起身福了福,“多谢王爷褒奖。”
她依旧簪着男髻,上身是一件酱红色府绸做的立领中衣,袖子的手肘处缝了两块黑色绣着酱红色云纹的大补丁;下衣是黑色长裤,两侧胯骨处贴着两块跟手肘处一样的图案,但那不是补丁,更像是一个能装东西的袋子。
英气十足,又不缺女性的柔美,气质不俗。
景缃之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衣裳是谁选的”他记得很清楚,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粉色。
秦禛重新坐下来,“那是府里的绣娘做的,出来见人总要隆重一些。”
景缃之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本王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本王,对吗”
秦禛道“不敢。”
“呵”景缃之轻笑一声,“一个对着本王自称“我”的人,一个自作主张去顺天府做捕快的人,一个敢对皇上提条件的人王妃觉得本王信吗”
秦禛笑而不语。
景缃之便也不再说话,二人沉默对坐,各自饮茶,倒也自在。
王妈妈把饺子端了上来,两大碗,每一碗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承影从角落里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根银针。
秦禛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还是试试的好,万一真出了事,她必死无疑。
景缃之拦住承影,“不必了。”
承影惊道“王爷,这可使不得”
是啊,必须验。
两碗饺子一起端上来,就放在桌子中间,若是有毒秦禛也跑不了要么被毒死,要么被景缃之杀死。
但她信任王妈妈。
她从一只碗里夹一个饺子,吹了吹,放进了嘴里,细品了品,“很好吃,就是稍微有些烫。”
秦禛把尝过的这碗推了过去。
景缃之略感尴尬,瞪承影一眼,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一咬
只见一道白色汁液从饺子里滋了出来,直直地冲到秦禛的脸上。
“唔”秦禛及时闭上眼睛,饺子汁顺着她的眉毛和睫毛往下流。
“噗”景缃之喷笑出来,他反应不慢,手一扬,摆在八仙桌上的手帕就拍在了秦禛的脸上。
秦禛按住手帕,顺势在流汤的地方揉了揉,然后毫不客气地白了景缃之一眼。
还挺疼。
这就是有真功夫的人的手劲儿吗
景缃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秦禛淡定地从自己的碗里夹起一只饺子,不徐不疾地吃了起来。
景缃之变脸似的收了笑意,目光落在秦禛的左脸上,“红了,承影去找周管家,拿些烫伤膏来。”
承影去了。
秦禛道“不是很烫,明天一早就好了,吃饭吧。”
“好。”景缃之答应一声,正儿八经地吃了起来。
景缃之吃完饺子就走了。
送走他之后,秦禛特意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才安了心上次暗杀让她心有余悸,害怕刺客由此及彼,拿她对付他。
王妈妈小声道“王爷像是改变态度了。”
琉璃点点头,“婢子也觉得。”
“唉”何妈妈叹了一声,“王爷身边不太平,娘娘还是小心为上。”
秦禛不置可否,顺着回廊走到上房,一边走一边打量院心的暖房工程。
周管家动作很快,地基起来了,架子也搭好了,就差顶棚和玻璃了。
京城这地界冬天不算冷,她想种些新鲜的蔬菜,就全指着这个小暖房了。
秦禛去了书房,仔仔细细地把古画欣赏了一番。
琉璃道“姑娘,这画很值钱吗”
秦禛颔首,“李成的画作流传不多,非常值钱。”
琉璃星星眼,“王爷可真大方。”
秦禛也这么觉得,修暖棚,得古画,她终于有了嫁入豪门的成就感。
第二天一早,离开王府时,周管家着意观察了秦禛的左脸,见确实没有红肿方安了心。
秦禛赶着上衙,未曾留心周管家的一举一动。
到了衙门,和同伴们一完卯,就去了失踪者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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