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用余光观察景缃之。
景缃之默了片刻, 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他把捏得皱皱巴巴的条陈抚平, 平静地摆摆手, 示意古成可以出去了。
承影欲言又止,到底退到了角落里。
景缃之把余下的几份条陈看完,并一一做了批复, 然后洗漱上床。
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景缃之心想,秦禛性格谨慎,而且知道有人跟着她, 一般说来,轻易不会跟外人说这样的话。
现在她说了, 应该出于两个目的首先, 这是对他的反击;其次,她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配合他把夫妻不合的假象做实。
这样很好
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
他往南是假象, 半路脱身, 折向西北才是事实。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年三十都未必能回来, 他们的关系还是维持原样更安全一些。
这样一想,景缃之心里隐隐的烦躁消减了不少,又开始琢磨西北的事情。
他此去西北,乃是为了联合西齐的大皇子, 对北辽合纵连横,在军事上形成威慑如果机会合适,条件不苛刻,他们就联手咬北辽一口, 如果没有机会,也可以迫使夜焰离开大庆。
无论如何,青莲会和夜焰必须解决一个,再拖下去对刚喘过气来的大庆极为不利。
景缃之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直到二更时分,才通过调整呼吸,慢慢睡了过去。
为采买方便,驿站就建在齐家镇附近,驾车只需要一刻钟。
镇子不小,有三家客栈。
秦禛不想委屈自己,选其中最大的一家,要了三间上房周、梁一间,赵、房一间,秦禛自己一间。
跑了一整天,大家都灰头土脸的了。
一干人先回房间各自洗漱,然后在大堂聚齐,一起用晚饭。
秦禛洗漱不用排队,所以最先下楼。
堂间的客人不多,但最避风的西北角已经有人占了。
秦禛在挨着北墙的第二张桌落了座,点好茶水和两个主菜,默默等其他人下来。
“林捕快”有人叫了一声。
怎么又是李之仪
秦禛眉头微皱,但扭头过去时,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她起身抱了抱拳,“李公子。”
李之仪就在西北角那一桌,一桌七个人,他坐在最里面。
他起了身,走到秦禛身边,在小厮拉开的椅子上坐下了,“这么巧,林捕快也要出门吗”
秦禛坐了回去,“不出门,我们在武邑县有点公务,明天就回去了。”
“哦”李之仪点点头,“我要往南方走一趟,估计要很久才回来。”
小二把热茶送了过来。
秦禛接过茶壶,亲自给李之仪倒了一杯,“上次还没谢谢李公子呢,林某以茶代酒,多谢了。”
“没帮到忙,林捕快客气了。”李之仪伸出大手,要亲自把茶杯接过去,“林捕快来此还是为了案子吗”
不足两寸的杯子,手对手交接,难免会互相碰触。
秦禛把茶杯放下了,并把茶杯把转了过去,说道“茶杯太烫,李公子小心。”
李之仪遗憾地看了一眼秦禛的纤纤细指,捏着茶杯把端了起来,在鼻尖嗅了嗅,“多谢林捕快。”
茶谈不上多香,不过是有些茶叶味罢了。
秦禛给自己倒上一杯,“乡野地方,李公子不嫌弃就好,等公子从南方回来,我再请公子吃大餐。”
“好,那我就等着了。”李之仪放下杯子,继续之前的话题,“林捕快来此是为了什么案子,能说说吗”
李之仪仪表出色,而且有认出她是女子的嫌疑。
秦禛不想与他产生过多的交集,遂道“暂时还不能说,抱歉。”
李之仪笑了笑,“林捕快不信任我。”
秦禛拱手,“都是公务,不方便,与信任无关。”
李之仪忽然凑近几分,与秦禛相距不超过一尺半,“顺天府的捕快也有秘密吗”
秦禛心脏一颤,赶紧往后一躲,“只要不傻,是人都有秘密,李公子不也撒了很多谎吗”
李之仪目光一凉,旋即两条眉毛一样的胡子又翘了起来,“很有道理。那就下次吧,下次林捕快再告诉我。”
他拱了拱手,不再说客气话,迈步回了自己的桌上。
秦禛挑了挑眉,翘起二郎腿,自自在在地喝了一口茶。
李之仪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小声调笑道“看来公子的魅力大不如前啊。”
李之仪摇摇头,“难度不同罢了。”
“那也是。”中年人点点头,“如果公子实在上心,刚刚就该再软和一些。”
“你懂什么。”李之仪自信地笑了笑,“只有这样才能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中年人略一思索,连连点头道“妙啊,绝妙”
如果秦禛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一定会觉得非常可笑。
她记忆力超强,别说有特点的李之仪,就是他那一桌子陌生人,也能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长河之中,想忘都忘不掉。
但她没有听到,她此刻正沉浸在灭门案的二十多个关联人物的资料中,并在大脑中重新做了细致的梳理。
周智等人下来时,店小二刚刚开始走菜。
大家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早就饿了,互相谦让几句,就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再喝几杯小酒,并对今天的排查做一个简单的汇总。
景缃之的质疑很有道理,秦禛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做支撑,就没再提并案的事。
一干人聊完就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禛等人进了城。
发生在武邑县内的案子在西城,苦主姓詹,一家六口在去年二月遇害。
詹家地多,在武邑县算有钱人,住的是两进院,虽没买下人,但平时有雇短工的习惯,报案的就是给詹家洗衣裳的年轻妇人。
案子大,影响深远,熟悉案情的人不少。
一干人很快就找到了报案人。
妇人三十多岁,提起当初的情形仍然瑟瑟发抖。
她说,她去詹家是为了取脏衣服,当时大门虚掩,她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凶手的行凶时间、行凶顺序都和之前的晏家郭家差不多,杀人手段也极一致。
而且,他这次不但多杀一个人,还顺便洗劫了詹家,带走了所有能找到的金银。
妇人讲完后抹了把冷汗,叹息道“挺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被人灭了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作孽啊”
又是一家好人
从妇人家里出来,房慈道“这一家也是好人,依我看,小猫说得有道理,说不定就是一个人干的。”
大赵撇撇嘴,“未必,依我看,这桩案子明显是求财。”
周智和粱显赞同地点点头。
房慈不跟他们争,问秦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秦禛道“去衙门吧。”
周智摇摇头,“去衙门事儿太多,咱们手续不全,不如在附近问问看,案发当天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过。”
秦禛想了想,“不如这样,我自己去衙门,你们在这里排查一下”
周智没意见。
秦禛找了个拉脚的骡车,单独去了武邑县县衙。
秦禛没有官方手续,走正常途径肯定不成,便使用了钞能力。
她在钱庄取二十两碎银,买通一个衙役,很快就找到了负责刑房的小吏。
小吏收她五两银子,不但把詹家一案细细给秦禛讲述一遍,还麻利地把两年前的所有卷宗找了出来。
秦禛是这样想的。
假设这四桩灭门案确系同一人所为,那么凶手几乎每年都要行凶一次四年前一起,三年前一起,去年春天一起,今年年初一起。
那么,两年前他为何什么都没做呢
会不会因为犯罪被官府抓了
若果然如此,只要在郭家村得到的名单上,找到和官府的犯罪记录中重合的名字,灭门案就可能见到曙光了。
武邑县离京城近,县太爷把县城治理得不错,小偷小摸不多,杀人放火极少。
半尺高的一摞卷宗,秦禛很快翻完了。
然而,她不是锦鲤,连相似的名字都没找到,这条路走不通了。
回到西城时,周智等人还在走街串巷的摸排之中。
秦禛加入进去,一起忙活一个时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这里的人都不认识郭家村的人。
在回京的路上,秦禛的想法被彻底否定了。
周智说“既然不足以并案,那么凶手两年前没有犯案,也就不足为奇了。”
秦禛道“周伍长打算换下一个案子吗”
周智想了想,“小猫打算坚持这个案子吧。”
秦禛笑了,“如果周伍长没有意见的话。”
“这”周智为难地看了看粱显,“我的确没有意见,但为什么”
秦禛道“虽然不足以并案,但郭家村的案子并非一点线索都没有。”
大赵道“如果不能并案,郭家村的案子是武邑县的。”
房慈反驳道“武邑县不是交上来了吗我们问问也无妨吧。”不管怎样,他就是无条件支持秦禛。
按道理,秦禛这样做不合规矩。
但昭王妃就是规矩,别说他们,就是潘大人也只有支持的份。
周智思虑再三,“那行吧,我们陪你疯一回,大家一起查。”
秦禛又笑了,“多谢周伍长。”
周智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客气啥呢。”
粱显道“小猫打算怎么做”
秦禛道“武邑县太小,凶手或者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找到詹家,但京城很大,找到苟家不那么容易,或者我们能通过排查找到与郭家村相关的人。”
“对啊”大赵一甩鞭子,“这话忒有道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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