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殿下回来了。”钟渊甫一踏进屋门,老伴伴高容便迎了上来,一壁细声问好,一壁便招手叫小内侍过来伺候换了衣裳,“方才桂儿回来说宴席散了,奴婢便度量着殿下要回来,这便预备上了隔间儿大皇子那里还半丝动静儿都没呢。”

    钟渊并未搭话,微微仰起脖子任小内侍上前去了冠饰,换了套杏色绣郁罗箫台的中褂。小内侍捧着配饰往匣内收贮。

    钟渊似是才想起来,招手叫人把外袍捧过来,从袖袋中拿了那颗珠子出来,手一伸,高容忙上来捧着,“那绿松石的珠串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颗,伴伴回去穿上罢。”

    高容忙打开匣子,跌足叫道“嗳,可是的。奴婢竟不曾瞧见,回头叫他们换了十六股的韧线来。这程子殿下且别戴这个了罢”

    钟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瞧着似是有些疲累。

    高容不敢再说,忙噤声示意小内侍们都退出去,亲捧了外袍挂在龙门架上,伸手细细展平,捋至下摆,正看见那处勾了的金线,不由叫了一声,埋怨道“这些小子们做事愈发不经心了,连衣裳挂破了都不曾看见,主子传出去叫人看了岂不笑话。”

    又叹,“可惜如今在行宫,怕是没什么好手艺的。只好等着回去了交给织造上去补一补线。”

    钟渊这才动了一动,睁开了眼看向高容,声音还有些微哑,“不必,这件衣裳你好生收起来,不许旁人经手,金线也不必补上。”

    高容一愣,有些摸不着这位小主子的脉,但更知道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忙应下来,“老奴知道,这就收起来。”

    钟渊静了一静,忽开口道“伴伴,今日我看见旻安定公主了。”

    “她脾气性格跟旁人都不大一样,也很”钟渊停了一下,似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半晌却只说了一个聪明,“很聪明。她从绿松石上看出那日是我绊了钟凌,还在试探当年那块玉玦的事情。”

    高容一惊,“玉玦主子,咱们并未露出痕迹,安定公主才一见面便来试探玉玦她、她”

    “那块玉玦并不常见,她既然能从绿松石上找到我,那就也能从玉玦上查到些线索。”钟渊看着高容胆战心惊,两股战战似乎预备着跪下自辩清白的样子,好心解释了一句,“不见得是咱们的人走漏了风声带去海州的都是心腹,他们还不至于这样嘴松多半是修国公府那边查到的。”

    “不然今日安定公主就不是来试探,而是直言不讳了。我见着她似乎也不能肯定的样子,多半便是侯家了。”

    高容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有理。如今大舅老爷袭爵,他固然心肠不坏,可待家里人又心软。这些年不知兄弟几个从库里暗暗摸了多少东西去,底下那些人有几个是出息的。都被老太君惯坏了。当年留下来的玉算不得格外显眼的,又是小东西,便被人拿去当了也不一定。”

    “既这样,你便顺着查一查。”钟渊吩咐了一句,“却也不必很当回事,当年毕竟咱们是帮了安定王府的,他们不能有坏心。”

    高容躬身应是,“奴婢这就去查。”

    钟渊才点了点头,便说有些倦了,叫人来伺候洗漱,“明儿早些叫我,父皇要带我去见蒙古王公。”

    高容先是一愣紧跟便是一喜,忙不迭恭维道“陛下嘱您去见蒙古王公我的主子爷这可是诸位皇子中的头一份儿了旁人可都不能去见。”

    钟渊并未当做一回事,只是道“我长姐嫁去了蒙古,或者是为了这个。”

    高容正想说不是这回事,大公主不也嫁给了蒙古国公,大皇子可不见着能同去接见,却看钟渊脸上并无喜色,忙悄悄咽了,跪上前去给钟渊除靴。

    “说起这个,奴婢倒是想起一事来。”高容突想起今日京内来人递的几个消息了,“京中咱们安下的人来回了几件小事,都没什么。奴婢本不想扰了主子的,可巧儿您今儿说起安定公主,奴婢便想起来了,可是正有一件与她相干。”

    钟渊抬起的脚往下掉了一寸,很快便又抬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也不是安定公主,却是楚家大姑娘,安定公主的姐姐,封了乡君的那个,如今是北静王妃的。”高容没当一回事情,钟渊素来跟北府是没什么交情的,这会子说起来也还轻松,“方京城传消息来,说是北静王妃病重,北府急传太医,眼瞧着都不行了。可怜见儿的,才多大呢,奴婢记着是跟咱们公主同岁罢”

    钟渊霍然挺起身子,“谁”

    高容被他猝起惊住,结结巴巴地道“北、北静王妃。”

    钟渊又慢慢躺了下去,沉吟半日,“你怎么接到的消息,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今儿才收到的消息,是奴婢问起张太医上回给您开的丸药没了,让他做了再送些去北五所。来的李寅才说,张太医这阵子只怕是没空,北静王府内连着快把太医院请空了,王妃病重,催促得紧呢。既是他送了消息来,想必得有四五日了。”

    钟渊下意识地在桌上敲了几下,“可说了是什么病”

    “李寅并没有说。”高容纳闷怎么主子追问的这样详细,忙道,“原也只是随口一提,真详细的,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不好了,听见说北静王府都闹翻了天了。”

    “皇上那里知道此事了没有”

    “怕是不知,这也是咱们的人偶然说起。这回北静王爷却又没有来,北静王妃的病不会有人当做一回事情千里迢迢来禀告皇上。”

    钟渊静默半晌,高容有些忐忑,正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钟渊开口了,“你避开人,去安定公主那里,把知道的都告诉她全不必有隐瞒。”

    高容呆了,这、这,主子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却要担这样风险,给安定公主报信。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唯唯应是。

    钟渊不自在起来,反自己还解释了一句,“今日躲席,还多谢她帮我。”说了这一句,却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交集,原他也不过跟楚旻才正式见过一面而已,想来心内竟没意思起来,摆了摆手示意高容去了。

    高容更闹不明白缘故,见着钟渊没话,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至门口,他两个徒弟高吉高祥忙迎上来,压低了嗓门道“师父,可要进去伺候主子洗漱”

    高容对着屋内挥了两下手,廊下一溜儿内侍忙垂头鱼贯而入,高吉跟着进去了,高祥却见着高容守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忙凑过来问,“师父,您老怎么不进去”

    “我出去给主子办趟差,跑腿儿去。”高容放了手中拂尘,“你盯着些儿。”

    “我替您跑去罢,这黑天黑地的,您老人家再滑了。”高祥笑着巴结道,“您吩咐了我,保管不出岔子。”

    “你还早着呢”高容哼了一声,“主子只放心我去你守在这里就是了。”

    高祥忙答应了,“那我给您老点一盏灯笼去。”

    “这还罢了。”高容点了点头,“算你还有些孝心。”

    高祥很快便拿了灯笼来,送高容出了院门方回转。

    此时楚旻跟黛玉也方洗漱完了,两人正各坐在梳妆台前,藿香和雪雁正给二人擦头发。

    黛玉笑道“姐姐猜我今儿见着谁了”

    “宫宴,能见着的也就那么几人。”楚旻想了想,笑道,“莫不是跟哪个公主投了脾气”

    “哪儿我这边上唯一个九公主罢了,还带着保姆呢。”黛玉嗔怪地斜了楚旻一眼,自个儿揭晓道,“是荣府的贤德妃。”

    “她”楚旻这下颇有些讶异,“你怎么跟她对着席了。”

    “我也不知。原我见着她还不曾认出来,是她先认出了我,跟我说笑了会子,又问些家中外祖母如何的话,瞧着好生伤感的模样。”黛玉道,“初时我还奇怪,这次来的嫔妃都是有生育的,怎么她也来了呢。”

    楚旻倒是不奇怪,“贾元春虽不曾生育,毕竟位份在那里,不带他来,妃位独她一个留在宫中,岂不明摆着说她不得圣心了。”

    黛玉也觉有理,“也是的,今日我看着她身边也没个人过去说话,自个儿在那里瞧着还挺落寞的。周围几个嫔妃竟似不大看得起似的。”

    “她上位不正。”楚旻摇了摇头,“不是正经选秀出来的,虽则女官名义上也是后宫,但总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皇上初初登基,为了安抚老臣,她正合适罢了。”

    “你不见史老夫人自己也忧心忡忡的,就怕她站不稳立不住。”

    黛玉这些日子也隐约看出了一些,大为赞同楚旻这话,叹了口气,“也是何苦。”

    “身不由己罢了,举凡贾赦贾政能有一个立得起来的,也不至于要她受这份名不正言不顺的苦楚。这是赶上了,熬了这么多年才有一个结果,若是没赶上,在宫中待够了年头出来,你看荣府那些人又是什么嘴脸呢。”

    两人正说着,外头门轻响一声,兰香推门进来,奇怪地道“公主,外头有个公公求见,说是二皇子身边的大监高容。”

    “二皇子身边的人”楚旻转头,“说了来做什么没有”

    兰香摇头,“不曾说过。”

    “请去西暖阁罢。”楚旻从椅子上起身,接过藿香手中的梳子来拢了拢头发,“我去见他玉儿,你若是累了,只管睡去。”

    黛玉应了,却又不放心,便道“我在这儿等你。”

    楚旻一壁往外头去,一壁笑道“既是你不睡,那就隔着窗子听一听也罢了,白等着做什么。”

    黛玉也笑,“知道了,我这就去窗子下头。”惹得屋内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雪雁笑道“真公主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姑娘,两个好得一个人似的”

    楚旻才迈进西暖阁,高容便忙迎了上来,“公主。”

    楚旻寒暄了几句,才问道“不知公公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高容是元后身边的人,太上皇心疼元孙这才指他过去伺候二皇子,在宫中是很有几分颜面的,楚旻说话便也客气。

    高容苦笑几声,“老奴来,却为的不是件好事殿下,北静王妃病重,怕是、怕是”

    “什么”楚旻失声,“大姐姐怎么了”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一些。”高容忙把听见消息北府是如何请太医,如何忙成一团说了一遍,末了儿道,“这也是偶然得知,二殿下怕公主这里不知道,忙叫老奴避开人过来说了。”

    楚旻只觉脑子轰轰作响,手都抖了起来,她茫然往前走了两步,勉力定了定神,“多谢公公告知,我记二殿下这个情分。我这里实在没心情留您兰香,送公公回去。”

    “藿香,传信给行宫外头,叫人做京中来样,快马递消息。”

    “我去面见陛下。”

    一串串话吩咐下去,整个院子都忙了起来,黛玉隔窗听见,更是唬了一跳,忙忙叫人收拾车马预备回京,“这不是小事,别等着姐姐回来了着急。”

    茗香急得直跳脚,一壁送楚旻出去,一壁唉声叹气,“不是说已经好了么怎么又不好了”

    黛玉也觉着奇怪,只不好猜测什么,自己换了衣裳,便站在院内看着丫头们收拾,雪雁来请黛玉坐坐去,黛玉却摇了摇头,“这会子手忙脚乱的,我得看着。不然姐姐回来了,难道还等着一堆事情叫她决断么岂不误事。”

    高容也知道楚旻心急如焚,才走几步便请兰香回去,自己回了钟渊处。

    原以为院内灯火该已经熄了的,不想至门前,却见钟渊所在正房竟还有烛火,高容踮着脚尖进内,钟渊的声音传了过来,“说了”

    高容立住了,恭声道“回了。安定公主已带人去面圣了,想来会连夜回京。”他想了想,又道“安定公主想得很周到,并不把咱们说出去,已叫人装作从京里来信儿了。”

    钟渊手中的笔顿了顿,又动了起来,头也不抬道“去几道宫门,叫龙禁尉的人在出入记录上添上安定公主处来人的记录记得,写在你过去之前。”

    高容诺诺连声,不禁惊诧主子连这个都替安定公主想着了。他心内一时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可看看钟渊那张仿若冰雪覆盖的脸,又不敢说话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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