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所知道的刑部档案中记载,就是之前她同楚晏所说,为了怀孕的侍妾赛哈莱,嘉成公主和驸马纳逊大吵一架,公主一时出言激动,纳逊恼了,把公主关起来因而被公主身边内侍误会,这才去围场告了状。
楚旻都不想吐槽到底这里头有多少猫腻,只她这个外人简简单单一挑,就知道里头不对。
因钟渊的关系,楚旻特意打听过嘉成公主此人。嘉成公主自幼养在慎亲王府定老太妃膝下,老太妃喜佛,养着嘉成时也是时时烧香礼佛,常请有德高僧进府阐释经文,连带着嘉成公主都虔心向佛,心性恬淡,不爱争抢。
京中见过嘉成公主的,人人都说,这是位最平和温柔的公主不过。这样一个人能为了侍妾有孕而争风吃醋,甚至说出“要让父皇杀了你的头”这样的话
楚旻从心眼儿里不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嘉成公主本性恶劣,在外人面前装的千好万好,哄得人人都信了她,可她的亲弟弟钟渊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本性。
楚旻别人不信,钟渊的眼光却是肯信的。他这样在乎这位甚至已经被过继出去的该称之为堂姐的人,楚旻就信嘉成公主绝不是刑部档案里所言。
“老太妃温良和善,姐姐被教养得也不爱争抢。在男女之事上并不上心。”钟渊垂眸用火箸在风炉中挑动着里头的红罗炭,轻声道,“她嫁去土默特前,曾亲口对我说过,她此去,不过是为家国尽忠,为君父尽孝而已,一应儿女情长,竟都抛去。”
“这话我跟旁人说,不管面上怎么赞叹,实则暗地里都要笑我。一个女子,又怎么知道什么叫家国大义,嘴上说的好听,嫁去了就定耽于儿女情长,一心挂在丈夫身上了。”
钟渊抬头,一双晶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眼中满是笃定和信任,“可我知道旻儿不会,旻儿是认同我长姐的话的。”
楚旻笑了,她叹了口气,却应道“的确,我信她。”
钟渊唇角浮起一个真心愉悦的微笑,“长姐必引你为知己。”
他忽然轻咳一声,赧然道“其实还有,长姐自己不说,我却知道,她心气高傲,其实很看不上纳逊。”
见楚旻不解地望过来,钟渊解释道“上回围场,旻儿没见过纳逊罢其实你见了就该明白了,纳逊是很当地的长相身材,体格粗壮,膀大腰圆。而且蒙古族常年骑马,马上活动多于地上,他还有几分罗圈腿,在马上不觉得,走起路来却很明显。”
“而且纳逊早年跟着成国公在京城生活,很沾染上了纨绔习气,眠花宿柳,表赠优伶,更是长姐最为不齿的。”
“故此他们婚后,长姐撑着,说声相敬如宾我不疑心,但像刑部所言,为了一个侍妾醋意大发,这不根本不是长姐所为。”
听了这些,楚旻更明白了,敢情这婚姻一开始就不稳定啊,嘉成公主根本看不上纳逊,那还谈什么争风吃醋
她忖了片刻,皱眉道“那事情到底如何公主身边的内侍总不能是撒谎,他为了什么呢”
钟渊神色严肃起来,“那个内侍名唤福祥,是当年长姐过继,母后不舍,特意给她挑的人。家世清白,机灵能干,最要紧的是最忠心不过。他在我长姐身边,少说也跟了十年了,尽忠职守,从未有过贰心,最得我长姐器重。”
“旻儿,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那个内侍说的话,是绝对可信的。”
楚旻忙点了点头,“知道,你接着说。”
“刑部的人送的密折我要看需要费很大的功夫,乾清宫守卫森严,安插人进去极不容易。我费了多年心血,如今也只有副首领太监戴观一人而已。”
楚旻怔住了,万万没想到连这样隐秘的话钟渊也肯轻轻松松地说出来,这可是天大的把柄,窥伺帝踪是要绞首示众的
即便他是皇子,一旦楚旻说出去了,虽然肯定不会被绞首,但终身也再无登顶之机了。
钟渊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说的是怎样机密的要事,自顾自接着道“但福祥关押的地方,却正好有我的一个奴才,让他进去讯问不是难事。”
“何况福祥本就不想瞒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福祥口中的实情,跟刑部所言简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嘉成公主自从嫁到土默特部之后,就一直同驸马感情不睦。纳逊姬妾成群,更跟公主话不投机,除了新婚、新年迫不得已应景儿,竟是一回也没往嘉成公主处去过。
又因为是皇室公主,为君为尊,更不必给婆母请安,连带着纳逊之母也十分不喜她。只是碍于公主之尊不敢做什么,只时不时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而已。
好在嘉成公主看得很开,并不在意这些,公主身边又都是从京城中带去的人,既有当年元后所留,又有定老太妃不放心送来的人,十分衬手。一应开销自有朝廷供奉,纳逊也苛待不着她。
原本万事都好,就做个表面夫妻,大家相安无事。
可偏偏事情就出在了赛哈莱身上。
这点刑部说的倒是不错,纳逊多年无子,乍一闻喜讯登时喜得坐不住,愈发宠爱赛哈莱。赛哈莱原本就是草原上一个牧民之女,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涵养,仗着纳逊的宠爱一日比一日张狂起来,多番往公主处挑衅。
可惜嘉成公主身边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嘉成公主自己再好性儿也到不了以身饲鹰的佛祖那样,不是没有脾气的。赛哈莱几次三番挑衅,不但没有占到便宜,还被嘉成公主抓到错处罚抄了几回佛经,两边的梁子便结下了。
赛哈莱在纳逊的庇护下倒是没吃什么大亏,眼看着有这个肚子在,嘉成公主似乎也不能拿她怎么着,气焰便愈发嚣张起来。
直到有一日
“那天长姐身边的四个蒙古侍女在帐内伺候她为老太妃捡佛豆,给老人家念增福增寿经。偏赛哈莱那里就送了点心来,说是孝敬公主的。”
楚旻闻声扬起了眉,“这谁能信听你说的,两边都势同水火了,一个气焰嚣张得恨不能取而代之的侍妾,好端端还会送点心来”
“她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钟渊眸色沉沉,“按照规矩,侍妾们确实应当在膳时进菜,膳后送茶果。可赛哈莱自从有了身孕,就从来没守过这个规矩,长姐不与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那是蒙古特有的点心,掺了奶,赛哈莱爱吃,可长姐信佛,一则少用荤腥,二则也不爱奶腥却从来不吃。当时她见了,还以为是赛哈莱又在这上头故意找茬儿,只是当时还在为老太妃念祈福经,不宜动怒,又怠懒应付,随口便叫人收下了。”
点心不好放着,看着摆在那里又碍眼。嘉成公主便随手赏给了当时伺候的四个侍女。主子有赐,奴婢不能不领,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收下。
嘉成公主仁心,便叫她们在帐内吃了,省的端来端去的麻烦,冷了也更腥气。四个侍女告罪一声,便就着墩子吃了起来。
她们原都是土默特部出身,自然爱吃这些,平常也少能吃到主子们用的点心,便都你一块我一块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嘉成公主也没在意,只仍自己拣佛豆,正念得虔诚,却忽然听见福祥惊呼一声,伸手指着后头,声音惊骇非常。她慌忙转身去看,却见四个侍女面色青白、口吐鲜血,俱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点心有毒
嘉成公主当时手心都凉了,镇定了心神便急命喇嘛巴尔丹来见。巴尔丹一来,便断言四个侍女均死于毒杀。
这下可还了得谋害当朝公主,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嘉成公主当下气得脸色铁青,一壁命人守住这四个侍女的尸体谁也不许动,又命巴尔丹也留在帐内,一壁便叫人去请驸马纳逊和赛哈莱来当面对质。
“福祥说,当时他被纳逊的人拦在外面,不知道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驸马从帐内出来时脸色阴沉,不但没有惩治赛哈莱,反倒命人抬走了侍女们的尸体,立即掩埋。更命人看守起公主不许出帐,严禁公主身边人走动,竟把长姐囚禁了。”
说到这里,钟渊停了下来,看向楚旻。
楚旻听得屏住了呼吸,听得钟渊停了还不住地催促道“后来呢福祥怎么能逃脱的”
钟渊不由失笑,他设想了多种可能情形,原本还以为楚旻听了这明显跟纳逊脱不了干系的真情,会权衡利弊,会斟酌楚家和蒙古诸族的关系,会犹豫不决,会回去跟楚晏商量种种可能都想到了,就是偏偏没想到她像是听说书先生讲古似的,还催起来了。
“后来就乏善可陈。”钟渊学着楚旻方才的样子摊了摊手,“看守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福祥又有几分机灵,便趁着换值时逃了出来,一路走一路问,逃难似的这才到了围场。”
楚旻还有意犹未尽之感,这才像是当年她看到的里描写过的宅斗宫斗了,她晃了晃头,才觉得自己这样不尊重,忙出声道歉。钟渊却含笑道“无碍,当时我自己听时,也觉得荒谬,倒仿佛是戏文似的。”
楚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正色道“虽如此说,可福祥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是要仔细斟酌。”怕钟渊觉得她怀疑而不快,楚旻忙又道“我并不是疑心福祥忠心,只是到底是他一面之词,其中难免有疏漏,往往事情就是因为这从个人角度上看来一点半点的疏漏而出了岔子。”
“这不是顽的,我还是想弄得清楚些。”
钟渊颔首道“旻儿正同我想得一样。因而听了福祥所言,我也并没有立即信了,当时一是先派人去了土默特部,另外便叫戴观查刑部的密折。”
“查密折要看时机,戴观谨慎小心,等了几日才等到机会,悄悄把折子递出来给我看了一回。”
“虽然看的时间很短,但我便自吹一句过目不忘,”钟渊耐心道,“那上头的承奏,我几乎都背了下来。虽然用词更含蓄,但跟福祥所言确实是一回事。”
“福祥和刑部的人没有串供的可能”楚旻下意识地抓着桌角,皱眉道,“那此事便是真的了。”
下毒谋害公主,还是驸马下的毒,这简直匪夷所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