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 123 章

    入了九月,天愈发短了,不过将将申正时分,日头便缓缓坠下西山,原本湛蓝得不见一丝云彩的天空,染成了浅浅的缃色。

    楚旻瞧着晚霞,不禁思绪飘到了在沧浪亭同钟渊两个分别时,那人郑重地作揖,恳切道“先前我知道海州走私蔗糖一案有你出手,如今又听见旻儿在贾家园子内查清楚的两件事,最信你不过。如今我可谓是孤立无援,思来想去,唯有旻儿你能助我。”

    说着便又作揖下去。

    楚旻忙扶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不管从哪处考虑,自己都没有不帮钟渊这个忙的道理,但她不愿说是为了钟渊救了楚星一命,恐他推辞,便故意嘻嘻笑道“就是看在为乾这张如花似玉的美人面上,我也不能不帮啊”她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不敢说一定能查清,但定然尽我所能。”

    钟渊反而被她一下正经一下调皮弄得不知所措起来,脸上红晕更甚,反倒像两人掉了一个个儿。

    楚旻这时候回味着钟渊临走时脸上那抹艳过彩霞的红晕,不禁心神荡漾,听见藿香道公主府到了,才仿若无事地咳了一声,下了马车。

    楚旻才换了衣衫,理了发髻回到自己院内,便见兰香等人忙着出来福身笑道“公主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林姑娘一遍遍的,怕是把奴婢们问得傻了”

    “玉儿还没回去”楚旻一壁说,一壁便踏进了院子。

    黛玉果然还在楚旻院子里等着,一见她回来,赶在众人前便迎了上去,眼含担忧道“姐姐”一切问候之语碍于周围丫鬟众多,又咽了下去。

    楚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无事,不必担心,方道“你们都下去,留下藿香就够了。”

    丫鬟们福身应是,鱼贯而出。

    楚旻同黛玉在炕上盘膝相对而坐,又命藿香在底下绣花墩子上坐了,见黛玉脸上担忧,楚旻笑道“说了无事的,玉儿还不信我吃了晚膳没有我叫她们给你备了的。”

    黛玉嗔了她一眼,“这会子还有心情说甚么吃平白无故的,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后叫你过去,光说没事儿,我这心也放不下来。何况姐姐做什么去了,都说了你回来了,这早晚才过来。”

    楚旻笑了笑,却没提宫中之事,而是道“沈家妹妹回去了”

    黛玉点头,“我心神不宁的,倒是抱歉慢待了人家。幸而二哥哥正在这里,便顺路送回去了。这会子听见姐姐你在书房商谈,想来是送了家去的。”

    “也好,那二哥自然知道叮嘱她们近来小心行事,连带着沈世叔那里也要嘱咐一句,省的平白触了霉头。”

    楚旻笑道“你心细,有些细节我忽略了,你却记得。且在这些事上,即便哥哥再尽力贴近,他也是个男人,往往就不自觉带了偏见而不自知,不能比着咱们一样感同身受。”

    “咱们两个商量出个结果来,我再跟他说,既省了周折,又不易出错。”

    黛玉被她一句句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捂着红扑扑的小脸,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姐姐说罢,只别这么夸我,怪羞人的。”

    藿香此时方敢笑着插言道“公主说的一点不差,林姑娘正是这样。”

    说的黛玉更羞了几分,心内却底气足了。

    楚旻又打趣了几句,方正色道“适才在哥哥那里我也没有说的很清楚,还有些事,更不能当着众人说,所以我才让她们出去,仔细说给你听。”

    又跟藿香道“你也听听,你是我身边第一得用之人,这事儿你也出个主意。”

    藿香忙道“奴婢不敢说甚么出主意,只好听着您两位说罢了。”

    黛玉摆手叫她不必过谦,又催着楚旻快说,“我等了半日,正是着急得不得了的时候。”

    楚旻一笑,便将方才钟渊所说一一详述,又宫中之事一一言明,又把跟楚晏猜测的事说了,长篇大论下来,竟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黛玉半晌无话,只抱着杯热茶呆呆地愣神。

    楚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也没动静,好笑起来,忍不住推她肩膀笑道“玉儿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啊啊”黛玉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垂头拨弄茶上浮末,叹息着道,“我是感慨天家无情罢了。”

    “这还是元后所出嫡长女,远在蒙古,命悬一线恐怕都没人知道,连亲爹也为了旁的不肯出头。可见女孩儿家在那些人眼里命就不值钱,倒让我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浑说”楚旻立即在黛玉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旁人我不管,你的命却是最值钱的,不许妄自菲薄,更不许伤春悲秋伤了自身。须知你不以自己为重,旁人才看轻了你呢。”

    “实则倒也不必叹什么天家无情,权势面前不论男女都是动心的。不过是男人们尝了权势的甜头好处了,为了自己就睁着眼说瞎话,强令女人不许沾染罢了。”

    “小瞧了女人,是要吃大亏的。”楚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黛玉的心绪稍稍好转,听见楚旻这样,不由笑了起来,“是了,小瞧了姐姐才是要吃亏呢。”

    楚旻也不推辞,反而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转而才说向正题,“哥哥那里我同他说了些朝中形势,到底嘉成公主如何,我跟他说,反而不如跟你说。”

    “我细细琢磨了这些,有几个疑问想同你讲了,你听听。”

    楚旻一壁跟黛玉说着,一壁便提出了自己这一路上寻思来的疑点。

    “这头一条自然是纳逊为何如此大胆,他前脚令人软禁了嘉成公主,后脚就敢去围场中面圣”

    “须知嘉成公主是元后嫡女,纳逊在一众驸马中也是显眼的,到了围场,皇上不可能不见他。他就这样有胆子,不但面不改色,还编了一个嘉成公主有孕在身不能前来的理由。”

    “公主有孕,按例宫中是要派出太医护卫前去请脉的,就算为了面子,皇上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定然派出大队的人马前去赏赐庆贺难道他就不怕被人揭穿治一个欺君之罪吗”

    黛玉因道“女子有妊,能安然至待产之日者不过十之五六,或许等皇上派人去了,纳逊借口小产呢”

    “不可能。”楚旻摇了摇头,“公主也不是不会说话,公主身边更不是没有侍女随从,有没有身孕这件事岂是能瞒得住的。”

    黛玉不说话了,她也觉着楚旻说的有理。

    “第二条,赛哈莱的毒药从哪儿来的”

    “虽然蒙古土默特部那里不比宫中查得这样严格,但是公主驸马还有这些有名号的侍妾身边绝对不能出现毒药。赛哈莱下的毒药足足毒死了四个侍女,甚至那些点心还都没有吃完,剩下的量足以让喇嘛巴尔丹查出来有毒,这样大的剂量,这样毒性的药,绝不是赛哈莱自己一个人就能弄得到的。”

    “既然后来福祥说过,纳逊从帐中出来之后便命人软禁了嘉成公主,那显然此事他至少是知情的。那会不会是纳逊弄来的毒药呢”黛玉想了一个解释,“不像后宫后院中少能接触外人的女人们,虽然驸马身边照理来说也不可能有毒药,但是他身为卓索图盟盟长,又是当地扎萨克,想要弄一份毒药来还是很容易的。”

    “这话有理,我也这么想过。”楚旻轻轻点头,赞同了黛玉的话,可接着却又道,“但是这样,就又引出了另一个疑点,纳逊为什么要这么做。”

    “纳逊是成国公固穆之子,全家深受皇恩。当年土默特部做主的可不是固穆一脉,还是太上皇有意让固穆掌权,可以说,他们家的权势全是皇家给的。”

    “嘉成公主身份贵重,地位尊崇,纳逊是她的夫婿,便是皇室姻亲,联络关系更为密切。且人人都知道,皇上最为推崇章康皇后,身为章康皇后长女的驸马,纳逊绝对能从皇家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有嘉成公主在,他驸马的身份才有意义,才是他跟其他扎萨克们不同之处,也是他继续担任卓索图盟盟长的有力佐助。反而如果是嘉成公主去了,他也并没有跟公主的子嗣,皇上的恩宠或者说是更多的关注绝不会放在他身上。”

    “有嘉成公主在,皇上不管是真心爱重章康皇后也好,还是作秀也罢,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罢,自然待纳逊多看重几分。”

    “留着嘉成公主,既有皇上的额外恩遇,而且嘉成公主本身并不管他如何大肆纳妾,他活得快活,又不受拘束。这几年来,纳逊一脉的待遇绝对不亚于皇子皇孙。这是互惠互利的,纳逊还占好大的便宜。”

    “一旦谋害公主的事情败露,其他虎视眈眈惦记着盟长之位的扎萨克们能轻易放过他”

    “他又何故心怀怨怼,甚至到非要杀了嘉成公主的地步呢”

    连黛玉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姊妹两个你坐一头我坐一头,各自埋头苦思,半天也没想出个结论来。

    “总不能纳逊真是个傻子。”黛玉赌气似的拍了一下桌子,“傻子还管什么道理”

    “这说不通。”楚旻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纳逊就是个傻子,成国公也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干。何况纳逊应该还挺精明的,傻子做不成盟长。”

    黛玉也想不通,两人苦思半日,只能对王者叹了口气。

    正在姊妹两人为难之时,藿香忽被兰香笑嘻嘻地叫了出去,“程大人找你呢。”藿香还纳闷,这会子程山找自己做什么这是公主的院子,程山不可能不知道公主在,这个时候避讳还来不及,怎么会晚间过来

    她忙拉着兰香叫不许外传,兰香也不知是误会了什么,连连点头,“不传不传”藿香见她笑嘻嘻的,也知道她想岔了,但此时宁可她往歪处想,趁势便出去了。

    不多时匆匆回来,也不顾旁的,直进内室往楚旻跟前禀道“公主,坏事了。”

    “老成国公听闻太上皇连派三拨人前往土默特问讯纳逊,惊惧之下竟气绝而亡了”

    “什么”楚旻和黛玉异口同声,“谁”

    “老成国公固穆”

    嘶两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这下事情是真的闹大了,恐怕不查个底儿掉是不能轻易了了。

    “现在不是嘉成公主和驸马纳逊的事儿了,而是大安一向同归化内附来的蒙古贵族联姻交好之策的事儿了。”楚旻沉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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