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萍表情不变, 随手扔给他另一个竹筒。
米卫国打开瞅了一眼清水,还泛着一股子蜂蜜特有的香甜味。
他赶紧一口喝了。
呼,果然蜂蜜就是甜啊, 尤其是在刚喝了一筒不知道是啥的苦不啦唧的东西之后。
入口沁甜, 香
他还在认真回味,眼前又怼来一只竹筒,也不知道她之前藏哪的。
冯秀萍“甜吧”
米卫国点头如捣蒜“甜。”
冯秀萍“还要不要”
米卫国意识到不对劲, 迟疑道“呃,要要吧”随后不安反问“不是,妈您要干啥”
冯秀萍面无表情,朝后面看到婆婆就窘得脚拇指头抠地的苏芫道了句“阿芫你带着福福进屋, 我有句话要跟老三说。”
苏芫又窘又慌,闻言便赶紧带着福福转身进了屋。
屋外。
冯秀萍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可闻“黄莲,苦胆, 莲子心,苦瓜, 薄荷”报了一串又凉又苦的药品来。
光是听着,苏芫嘴里就泛起了一丝苦味。
紧接着, 便又听到冯秀萍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这些东西, 老三你一口口给我喝干净了一天天的啥也不是,阿芫白日里上工累得要死,你不说帮她, 还尽折腾她这些东西给你喝喝好好清清你的火还有, 从今儿起,你就给我睡洗澡间去,没有阿芫的同意, 不许上炕”
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就随手自院门边抱起一把扫帚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米老三
“”
“”
“”
米卫国内心咆哮三连
不是,妈您要干啥
是我理解的内意思不
可是妈您这管这么多是不是太宽了福福都多大了您还这样管让人很尴尬啊
但是面上却是屁也不敢崩一个,捏着鼻子就把那筒又苦又凉的东西往嘴巴里灌。东西刚一入口,他就想眉皱不行,想yue。
接着就见老太太将扫帚往地上一墩,米卫国瞬间想起来小时候被家法的恐怖,只得咬着牙,泛着泪,一口又一口,咽得十分上头
冯秀萍也不催他,反正这东西,早喝完早不受罪,晚喝完一直受罪。
好不容易灌完,米卫国感觉自己一条命都去了大半。原本昂藏轩扬的七尺男儿,这会儿抖着腿,气若游丝“妈,您还有啥吩咐”
冯秀萍“没了。你先走,我进去跟阿芫还有几句话。”
米卫国一惊,顿时拦在门前“不,不是,全是我闹芫芫的不关芫芫的事如果还有苦汤,就全给我喝了吧”
说完眼睛一闭,一脸的舍生取义大义凛然。
冯秀萍被他这一番作派给气乐了,手中扫帚一挑“起开。”
就将人拨走,然后跨步进到屋内,语气瞬间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阿芫把福福抱给老三,我们娘儿俩说说话”
米卫国“”这还是他那个说话如响雷的亲娘么别不是被什么人装的吧
还不等他琢磨完,福福已经被人塞出来,他一把接过闺女哟,有些沉手,最近又长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房门就“啪”地一声,被他老娘无情地闭上。
米卫国“好吧。”然后乖乖抱着闺女去外面等。
屋内。
苏芫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有股子火,从她的脚底板子一直烧,一直烧一直烧到脑袋顶都冒烟了,还在烧。
冯秀萍走过去,定定地看着已经羞成一张红布的三儿媳,长长地叹了口气。
“芫哪”冯秀萍那双粗粝的手抚上她的手,“我知道,妈这样管得有些过于宽了。可是早上妈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管一管。你一个人孤苦无依嫁到我们家,我就不仅仅是你的婆婆,更是你的妈妈。”
“看着你,我就跟看着我自己亲闺女一样。”说到这里,冯秀萍又恍了下,当初她多宝贝她的小闺女呀,可惜,造化弄人,她的闺女早早夭折了。那往后,她便总看着别人家的闺女羡慕,十分希望自己闺女也能健康长大。
以至后来有了儿媳妇,她就格外疼媳妇;有了孙女,她就格外心疼孙女。这事在别人眼里是怪,在她心里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尤其是你,吃的苦又多,人又善。当初老三跟我说要娶你的时候,我就让他发过誓的,这辈子不能欺你负你”
一番话,听得苏芫心里大为震动,她竟然不知道老太太背地里还做了这些事情,一时整个人都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冯秀萍继续道“你现在白日里上工,夜里就一定要休息好。他今天还好,还知道帮你请个假,所以我才只是让他搬去洗澡间睡一段时间好让你清净清净。按理说,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白天劳累一天,回来还要被那臭小子欺负,我这心里就十分不得劲。你也别怪妈横插一脚,妈这是为你好,等往后你们有钱了,如果还想在饭店做,就去镇上赁间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他每日来回跑就行。他一个糙老爷们儿,跑跑就当锻炼身体。”
苏芫“”虽然很窘,但是心里又有点暖是怎么回事
最后,冯秀萍又补了句“总之,你别怪妈就成。一切有妈看着呢,妈绝不让老三欺负你他要是敢负你我就敢把他赶出家门我们两儿做母女”
说完,她就起身出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你别老是心善惯着他,都给他惯成什么样儿了”
苏芫怔怔地,直到人走到门边,她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冯秀萍“妈”
她脸上的羞涩早已褪去,只余感动的表情“这辈子能给您当儿媳妇,是我最大的幸运”
冯秀萍笑眯眯“你不怪我就成,啥幸不幸运的,妈还说是妈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得了你这么个儿媳妇,以及福福那个乖孙女呢。”
然后感慨地拍拍她的手,“好了,今儿好不容易歇一天,你们两口子去玩吧,福福交给我。”
两口子目送着冯秀萍牵着福福有说有笑地离开,直到走得人都看不到影儿了,米卫国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苏芫“妈没说你啥吧”
苏芫一脸沉痛“说了。”
米卫国一惊,顿时以为她在老太太那里挨批评受气了,赶紧开口小意安慰“唉,妈那人就是那样,脾气上来了连爸都揍。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后我再打到东西,就不给她送谁叫她欺负咱的”
苏芫拖长了声音,虚眼看他“哦真的”
米卫国并指起誓,“真的比真金还金”
苏芫“噗”展颜一笑,米卫国心里刚松一口气,就听妻子坏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米卫国同志,你完了。你这话我已经记住了,我一定会告诉妈的。”
米卫国“”
苏芫得意洋洋“妈说叫我不要由着你的性子欺负,要你在洗澡间里睡两天好好冷静冷静。还说如果你敢负我,她就跟我是母女,把你赶出家门”
米卫国苦从心来“”
妈我还是您亲儿子吗我
夫妻俩说笑着出门,锁门的时候又发现被耿翠翠别在大门上的纸条。苏芫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字迹潦草,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之前老先生教给她的菜谱。并且十分奇怪的是,明明苏芫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菜谱,但是林琳却记得十分详尽,甚至有些细节苏芫自己都不记得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芫一怔,看着纸条最末匆匆被人补上去的一句话“这是我在林琳书里发现的耿翠翠。”
夫妻俩面面相觑“林琳这是想干嘛”
苏芫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米卫国贴心地牵着妻子的手,心疼道“想不通就不要想,实在不行,我明儿直接去趟省城,在华联水果罐头厂去摆摊卖你的樱桃酱,我就不信,我守在那里还碰不到殷山海”
殷山海目前任华联水果罐头厂厂长兼技术指导,之前还曾经想在青羊镇建分厂,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是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苏芫失笑“你还敢去人家厂门口摆摊也不怕被人抓起来说你投机倒把算了,再想办法吧,不过是这林琳把我的菜谱偷去了而已。”
她安慰着丈夫,心里却是随着述说越发不安她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跟人透露过菜谱,当初老先生教完她,就当场把菜谱焚烧殆尽。
可为什么林琳还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心里怀着重重疑虑,夫妻俩踏进了张三儿的黑市。
今天来得晚,黑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三儿看到两人顿时眼神一亮,就跟看到观音座下的招财仙童仙女一样,笑眯眯地迎上来“呀米三哥我正想着今儿要找趟你,你这就来了有啥好货呀”
米卫国左右瞅瞅,将人往角落一拉“进去瞧”
张三儿顿时来了兴致,他还从来没见米卫国这么躲躲藏藏过,瞬间明白他必是搞到了大好货。
张三儿赶紧吩咐看门的老婆子,叫人把市一关,待人群走尽之后,这才带着两人进了里间小屋。
“啥东西,快给我瞧瞧”
说着,张三儿就迫不及待探头往米卫国身后看去。
米卫国放下背篓,先是掏出来一堆野鸡。
张三儿一愣,有点失望“就这”
“别着急,在底下呢。”米卫国存心逗他,在背篓里摸啊摸,摸半天十分郑重地拿出来解开“别急啊这就来了来了”
然后将张三儿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之后,这才“哗”地一下,张开口袋
张三儿压着激动赶紧探头一看“嚯好大呃,一袋呃,兔子”
张三儿感觉有些无语,捶了米卫国一拳“你说为了你我把市都提前关了,你就给我来两袋野鸡野兔不厚道啊兄弟”
米卫国笑“别慌嘛,真的还有东西。”
张三儿已经断定他是在逗自己玩了,意兴阑珊转身就走“行了行了,别玩我了你自己算账,钱在哪里你知道的,我出去收东西”
米卫国将背篓往他跟前一挡“真的,别走嘛。你要走了,那我这东西就送收购站了啊。”
“送就送呗,不过是兜子野鸡野兔,大路”说着,张三儿眼角余光一撇,顿时舌头都直了
“货而已。”
“卧槽卧槽卧槽”
张三儿跳着脚一蹦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艹大哥你这是在哪里挖的怕不是把山参它祖宗给撅了吧你这也太猛了点吧”
张三儿一把扑在背篓上面,再也不说什么无所谓的话了“艹大哥,你知道前儿有人来找我,说想买上等山货,然后一只拇指粗的参,就给我开出了多少价吗”
米卫国被张三儿的反应搞得一愣“多少”
张三儿张开手掌,翻了翻“这个”
米卫国迟疑“五十”
张三儿“嗐不是这个”然后又翻了翻手掌。
米卫国“那一百”
张三儿重重点头“对那根山参品相也好,但跟你这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那只大概只有五两多重,你这啧啧”
他小心伸手托起参体掂了掂“怕不是有一斤多重”
米卫国“一斤六两,昨儿称的,今天可能失了些水,能轻些。”
张三儿“艹”又是一声脏话脱口而出,然后拍着他的肩膀“你这,太贵重了走走走,带上东西,我找人去看,他还在镇上”
走没两步,张三儿又停下,歪头“不行对方是个外乡人,我们不能带东西过去还是让他来这里比较好”
张三儿行事素来隐秘果决,说完就找了家里的小孩儿去跑腿,叫他去镇上的招待所找一个名叫殷春峰的人,就说他要的东西有着落了。
这头又叫夫妻俩“你俩就先呆在这里,一会儿人来了价钱你们自己谈这东西太大了,我不掺和”
米卫国没想到张三儿竟然是这样安排,顿时也紧张起来“那,这,如果我这么卖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张三儿“这能有啥影响即使有,也是好影响往后大家都知道我这里出好货,不得更多人来我怕的就是人不多呢”
张三儿是典型的生意人思维,脑筋一转就想到了这层。不过他并没有寻常生意人的敝帚自珍,遇到好货源会生怕别人跟自己抢,就紧紧捂在自己手里。
他向来秉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理念,因此他的黑市才能在现在这种世情下还能一直开张,并且不会被人举报。
因为他已经把他的黑市经营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有参加过黑市的人,都巴不得能让这黑市长长久久,永远开下去才好。
安排完人跑腿,张三儿又回来蹲在地上守着那株大山参仔细地瞧“米三哥,你说这狼牙山里好东西可真多啊,看你这一回一回的,我有时候都想不干了,跟着你跑山去”
米卫国只当他这是玩笑话,并没有往心里去“行啊,只是你走了这黑市咋办”
张三儿“该咋办咋办,反正现在即使没有我,这市也能自己开下去”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米卫国笑眯眯,见张三儿又在宝贝地摸大山参,便拉着苏芫坐在一边小声商量“这山参要是能卖个好价钱的话,要不你就把饭店里的工辞了那里实在太辛苦了。”
苏芫不干“那不行,山参不是天天有,那工却是一直能挣钱的。我也就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还继续上工去。”
闻言,张三儿随口接了句“对,苏妹子说得对,米三哥,咱们人可不能没有长远。这苏妹子厨艺好,能进国营饭店,要是以后能转正,拿个铁饭碗,那可是一辈子的好事而且呀,说不定你们闺女往后也能跟着沾沾光”
这个年代的工作就跟遗产一样,是可以继承的,是以张三儿有这么一句话说。
说完,张三儿又是一声长叹“米三哥,跟你说句实话,你别看我开黑市赚得风光。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提心吊胆,夜里要是哪个敢敲门,能把我吓死”
“所以啊,咱还是能走正道就走正道,我现在就希望,我儿子往后可以不像我。能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开个店,做个小生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啊,这个愿望,这辈子可能都实现不了喽”
几人听了,顿时齐齐沉默。
良久,苏芫才顿了下,打断这一片凝滞的气氛“呃,张三哥你这愿望也不一定实现不了。现在有些地方不是已经临时开放官集,可以让人们去淘换点生活用品吗虽然那些要票的东西没法买卖,但是像一些野物啊,自家种的菜啊什么的,是可以买卖的。”
张三儿苦笑“但愿吧。”
然后就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之前米三哥在我这儿托人烧的砖已经烧好了,你们看啥时候有空去拉回来呗,上次那人找我问了,问你们啥时候过去。”
米卫国“我现在手上钱还差一点,临时加了个大陶缸,那个钱还没凑齐,等会儿看看这山参的情况。”
张三儿顿时笑了,捶了米卫国肩膀一下“那我觉得你从我这儿出去就可以去拉砖了。”
米卫国也笑,学着张三儿的语气耸耸肩“但愿吧。”
三人顿时莞尔,将之前因为做生意那个话题引起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没一会儿,之前跑腿的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张三儿口中那个收山货的外乡人殷春峰了。
殷春峰看着约莫四十来岁,梳着大背头,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越发显得人严肃精神。
看着来人,米卫国眼神一闪,顿了下。
张三儿注意到他的神态,小声道“看着不像是会逛黑市的吧”
米卫国点头“对。”
确实不像,感觉像他这种正气凛然,又衣冠楚楚的人,更像是会拿着票去供销社或者大百货商场选东西的人。
张三儿笑“开始我也觉得不像,但是后来说几句话,就感觉他应该也是常混黑市的。”
果然。
殷春峰来之后,言语间透露出的全是熟悉,等到最后决定看货的时候,米卫国已经彻底忘了对他的第一印象。
殷春峰侃侃而谈“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收山货其实也算是撞大运。家父曾经说家乡青羊镇物产丰富,叫我有空多多留意。”
闻言,米卫国不由好奇“你父亲是青羊镇人”
殷春峰点头“对。”
米卫国将包着野山参的红布包取出来,放到桌子上,随口道“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您收这山参,有何用”
殷春峰说话文绉绉的,带得米卫国说话也斯文起来。
殷春峰“家中有一长辈病了,极重,全靠山参吊命。”
“但是由于人参用多了,现在寻常山参对他已经没有用处,因此需要品质极高,药性极强的山”
他的话到些戛然而止,直楞楞地望着米卫国摊开的布包说不出话来“参,方可有用。”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殷春峰一把扑过来,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初见时那严肃古板的模样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我天这么大的山参,平生罕见”
他将山参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端详,嘴里不自觉地喃喃出山参品相歌诀“细芦下圆上马牙,锦纹深顺序不杂,体似菱角两枝腿,须有珍珠”
歌诀还没念完,他已然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天哪是天品天品参”
“我师叔祖这回肯定有救了”殷春峰热泪盈眶,托着山参激动不已“请问这参您开价几许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必定购买”
开价
米卫国夫妻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俩也着实不知道这山参该卖多少。
最后还是张三儿看出端倪,挤眉弄眼比出一双手,翻了两翻。
米卫国愣愣的“两”
刚说出这一个字,张三儿急得把手连连摇动,又翻了一下。
米卫国“呃三、三百”
说这话时他的舌头都在打结,都不知道那个“百”字是怎么出口的。
殷春峰“好三百就三百”
说完他一顿,道“不过三百块数目有些大,我得先回去叫人送钱过来,两位能不能暂缓两天时间,这两天不要卖”
说到这里,他又从怀里摸出五十块钱递给米卫国“这五十块就先给您,当作订金,如何”
米卫国“”
他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豪阔,竟是连眼睛都不眨地就把五十块钱递过来给他当订金,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去接。
殷春峰以为他嫌少,便赶紧又加五十“再加五十订金,不能再多了,因为我剩下的钱不多了。这几天还要去大山村打听点事情,需要留点钱打点。”
米卫国“”
赶紧摆手把后来的五十推了回去“不用不用,五十就够了,反正等你两天而已,时间不长。”
说完又道“对了,你刚说去大山村,有什么事”
殷春峰沉吟不语,旁边的张三儿忙插嘴道“殷先生,我这米三哥就是大山村人,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帮忙。”
殷春峰眼睛一亮“是吗”然后急切道“那你认识一个叫苏芫的女人吗”
全程站在丈夫旁边没有出声的苏芫“”跟丈夫对视一眼,然后迈前一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伴着这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殷春峰感觉自己今天简直顺利得有点梦幻了。
他表情呆滞,半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直到苏芫再次问了声“您找我什么事情我就是苏芫。”
殷春峰这才恍然“啊”了一声,然后重重一拍脑门“就是,啊,那个我家师叔祖,啊不是”他一着急差点连事情真相都说出来了,幸好及时想起,然后赶紧改口“就是我父亲,他一直很怀念家乡的樱桃酱的味道,他听说大山村有一个女厨师,樱桃酱做得极好,便想叫我找她现场做一罐。”
听到这话,苏芫跟米卫国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夫妻俩对视一眼,脑子里同时闪过两个名字殷山海,林琳。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而是异口同声道“不知道您说的现场做是个什么现场做法要我们现摘樱桃的话有些不大可能了,因为上次去山里,剩下的樱桃已经全被我们摘回来了。但是做酱的话,倒是可以一试。就是樱桃有些不新鲜,是昨天摘回来的,做出来口感可能会有些差,不过上次摘回来的新鲜樱桃酱倒是还有一点,您要是愿意,便跟我们一起家里去取去做。”
殷春峰没想到无论是找人还是找药,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呆在原地想了半天,遂决定先跟着两人去苏芫家里看看情况再说。
出发去大山村前,殷春峰正式重新作了自我介绍“在下殷春峰,家父殷山海,曾经是青羊镇人,十分喜欢家乡的一草一木,尤其喜欢家乡的各种风味小食。”
一听这话,米卫国夫妻的心瞬间落了地,顿时铆足了心思要在殷春峰面前好好表现,下下林琳的面子
因此在去大山村的路上,在彼此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双方聊天是全无保留。
殷春峰一路上仔细地问两人如何采的樱桃,如何制酱,只差没把“把你们的制酱方子拿给我看”这句话写在脑门上。
苏芫有心打探林琳消息,一路上说的是详尽无比,只差没把“我才是制酱人本人”刻在脸上。
把个旁听的米卫国跟张三儿两人听得是尴尬无比,却又无从插嘴。
张三儿早从米卫国口中得知那天来换酱的是林琳,并且后者还用那罐酱拜师到省城学艺去了。
这会儿确认殷春峰就是殷山海的儿子,张三儿差点张嘴就说林琳是骗子,从他那里换的樱桃酱,被米卫国制止了。
这件事苏芫说得对,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当初那个换酱人是林琳,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张三儿,都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她。
所以,最佳的办法就是把樱桃酱拿到殷春峰面前,让他自己品尝,至于说后续会如何,那便就是听天由命了。
这边殷春峰跟着米卫国夫妻去了大山村,那边省城里,林琳也拿到了殷山海给她的新鲜樱桃。
樱桃是殷山海专门派人去种有樱桃的农人家现摘现挑的,个个个儿大味美,红嘟嘟,油亮亮的看着喜人得很。
殷山海亲自提着这兜子樱桃到了林琳居住的小院“你现在就开始做吧。”一副要在旁边观摩的架式。
林琳也不多言,接过樱桃在水里洗了洗,就开始处理起来。
先是去核。
林琳找来一只竹筷一颗颗的捅,她原本以为这东西会很容易,因此便没提前练习,哪知这一下就在殷山海面前差点翻车。
连续好几颗樱桃都被她捅得稀烂,却还连核都没弄出来。
殷山海眼神一闪,捋着胡子缓笑“不用着急,慢慢来,我今天没事,正好听你再聊聊大山村的事儿,好多年没回去了,还真是十分想念。”
林琳凝气定神,咬咬牙再次拿起一颗樱桃,这次她挑了一颗最大的,又圆,对准了樱桃蒂的位置轻轻捅了过去
“滋”伴着一声轻响,这次好歹将樱桃核顺利捅了出来,她随手把捅过核的樱桃往盆里一扔。
看到这,殷山海眼神再次一闪,注意到这姑娘扔的盆是没洗过的,里面还残有不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清水。
不过他却没说话,看着林琳继续忙碌。
五斤樱桃,林琳足足捅了有快一个小时方才处理好,期间虽然有因为在跟殷山海聊天的原因,但是也能看出,她的速度着实不快,实在不像一个手脚麻利的厨师。
不过联系这姑娘之前说自己厨艺天分差的话,这倒也不算是太大的漏洞。
但是其它还有很多细节,瞬间就让殷老看出这姑娘肯定在撒谎,她必定没有做出之前那种樱桃酱的能力。
因为不管厨师做什么菜式,最忌讳的就是串味。
可是他看林琳做酱之前正在往手上抹雪花膏,那膏子香气扑鼻,她接过樱桃也没单独洗手,就那么直接一盆倒了和着水既洗手也洗樱桃,甚至还因为可能心疼雪花膏贵重,她甚至一直都是手指进水,掌心及手掌一直露在外面。
及至后来给樱桃去核,她更是做得腌臜,扔进去的盆里连之前的水都没倒,也不知是干净还是脏。
等她五斤樱桃核全部去完,这姑娘似乎才想起来刚才这盆没洗来着。于是又赶紧拿着樱桃到水底下一冲。
至此,殷山海对她能做出来好吃的樱桃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毕竟,这樱桃去核之后再沾水,直接就将樱桃的汁液就稀释变味了。
殷山海敛眉,收起眼底的那一丝失望之色。心想也不知春峰今天去大山村找到苏芫没有。
另一边,殷春峰刚到米卫国家,苏芫洗了手自灶间端出昨天就洗好晾着的樱桃,抓一把递给前者“这就是昨天我家从山里摘来的樱桃,您尝尝。”
殷春峰一路旁敲侧击很多次苏芫是从哪里学来的厨艺,苏芫谨遵当初那位老先生的话,答的是滴水不露,只说自己当初来大山村毫无长处,唯有这造厨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便花大力气钻研了,倒是让她钻出点名堂。
这态度,跟之前他们找到林琳时截然相反。
当初林琳在国营饭店因为一罐樱桃酱惊艳他父亲之后,后者叫林琳过去问话,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学厨。
这姑娘张嘴就来“我是有师父的,只是师父失踪多年,倒是不好再拜他人为师。”
及至后来殷山海尝了酱,确认那樱桃酱是用师叔祖的方子熬出来的之后,便改口问她要不要去当临时学徒,可以教一段时间待她通过考核之后就可以离开。
这姑娘一口就答应了。
等到了省城,这姑娘更是数次“无意”说漏嘴,说自己师父就是叶崇明,取得殷山海信任,跟她坦白了自家跟叶崇明之间的关系。
那之后,殷山海带着林琳去看过病中昏迷的叶崇明之后,她更是三言两语都不脱离师父对她恩重如山云云
殷春峰捏着樱桃细细尝着,心里默默对比着林琳跟苏芫之间的不同,就发现苏芫已经开始处理樱桃,给它去核。
只见苏芫手上飞快,一戳一个,只听“噗噗”连声,短短不过十来分钟,那一筛子樱桃就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再看樱桃,仍是个个饱满红润,除了头部多了一个细小的圆洞以外,几乎跟之前没处理之前一个模样,就连樱桃伤处的汁水都没溢出来太多。
显然可以看出处理樱桃的人手法有多快、稳、准、狠
殷春峰忍不住掂起一颗对着阳光细细的看,心想就是他跟着父亲苦练这么多年厨艺,也没法做到这样吧
这樱桃十分鲜嫩,一不小心就容易戳破或者戳瘪,搞得汁水横流。有几个人能像苏芫这样一筛子樱桃处理完,溅出来的汁水还不足装满一个小料碟。
并且殷春峰注意到,苏芫戳樱桃的时候就放了只干净的小碟在底下,溅下来的汁水全被她一滴不剩,细心地接在碟子里。
他不由好奇“这个汁接着还有用吗”
“哦,这个啊,”苏芫一愣,用手背撩了下颊旁的碎发“是留着给家里的小孩子喝的,反正多出来的汁水倒了也浪费,不如给孩子香香嘴儿。”
苏芫苦日子过多了,因此便学会了各种精打细算,不浪费一滴有用的东西。
殷春峰了然,顿时对她以前的日子产生了好奇。
于是他便问了。
苏芫刚用手撩了头发,便又去井旁打水洗了手,顺便把去核的樱桃用白糖一拌,放到背阴处晾着。
听到他问自己以前,苏芫一愣,笑了下一笔带过“以前是有些艰难,不过现在都好了,卫国打猎干活都行,我也找了份工,农闲时可以挣两个零花,已经很好了。”
一句话,说得殷春峰心塞不已。心想如果苏芫真的是小师叔祖的徒弟,那她在这里过得这么穷苦,为啥小师叔祖不出手帮忙
正想着,他突然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苏芫刚好抱着那一盆洒了白糖的樱桃路过,吓得她一个转身,连忙护住樱桃可不能串味儿了。
殷春峰顿感抱歉,主动后退两步“抱歉,突然鼻子发痒,没忍住。”
苏芫低头嗅嗅还好,樱桃味儿很正,很香,没有一丝杂味儿。
然后殷春峰就见苏芫又去洗手,洗锅,准备一会儿熬酱。
苏芫动作很麻利,但是她有一点却很奇怪,就是洗手洗个不停,剩下的锅碗瓢盆也是,用完一次之后必洗,而且还会反复洗很多遍,这一点跟他那个有洁癖的小师叔祖几乎一模一样。
殷春峰心里一动,差点冲口而出“你认识叶崇明吗”但是一想这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他又生生忍住。
其实他错怪苏芫了,苏芫以前并没有不停洗手或者清洗东西的习惯。这一切都是在她嗅觉变得灵敏升级之后才有的,因为她现在嗅觉不比从前,一丁点细微的味道都能闻到,因此她便会不停地洗手洗东西,就是为了不让食物彼此间串味儿,影响最终的味道。
而那叶崇明以前也会如此,只怕跟苏芫一样,都是因为鼻子太灵,能闻出食物间细微的不同而导致。
将那些器具清洗完毕,又等了一会儿,之前腌的樱桃也好了,苏芫便起身去菜地里揪了些酸酸菜出来。
这是她师父教她做樱桃酱时必备的秘密武器,这种酸酸菜单吃极酸,比最酸的陈年老醋还酸。
看到这一步,殷春峰眼神一闪,已然确定苏芫的樱桃酱方子确实来自小师叔祖。只是这方子到底是如林琳所说由她转给她的,还是小师叔祖亲自传授
殷春峰脑中莫名闪过一句话我宁愿是后者。
那个林琳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殷春峰就是莫名地觉得对方不对劲,有些不喜欢她。
但是苏芫就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到张三儿那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对方了。当时她一直没说话,他只是感叹这个女子很好看,一点也不像是一般的农村妇女。
及至后来开口,他跟她是越聊越投机,很多话题菜式一聊就通,感觉十分畅快。
殷春峰看着苏芫将那些酸酸菜洗净之后,在一个干净的罐子里捣烂,然后挤出汁液来,又往汁液里加了一滴东西,原本绿色的汁液就瞬间褪色变得清澈透亮。
殷春峰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苏妹子,你以前真的没跟人学过厨艺”
苏芫头也没抬,手上动作飞快地调着一会儿要用的料“没有。”
然后将去核又腌渍好的樱桃一颗颗用手掰碎扔进干净的容器里,最后往里面加了点黄糖,提前烧开晾凉的清水,再把之前挤出来的酸酸菜汁倒进去,大火催开之后便一直开小火搅拌。
随着汁液越收越少,汤汁渐渐浓稠,小院里再次飘起了一股鲜香无比的樱桃酱香味。
张三儿蹲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口水“米三哥,这现在要是能做生意,弟妹就靠这手酱,就能养活全家了吧”
米卫国面无表情,一掀眼皮,一字一顿“投,机,倒,把。”
张三儿瞬间乐了“嗐,我说米三哥,承认自己老婆有本事有啥怕的那说明你厉害啊,才能找到这么厉害的老婆。”
米卫国“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儿,别老想着那些歪门邪道走捷径,我就希望芫芫啥也不用干,天天在家跟福福玩就行。”
冷不妨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张三儿一噎,正要说话,这时院门却突然被人大力拍响。
“米卫国米卫国在家吗”
米卫国一愣,赶紧起身去开门“来了来了”
来人拍门太急,米卫国生怕走慢一步对方就把门给拍垮了。
须臾门开,门外站着秦厂长的小舅子何平跟一个不认识的国字脸大汉。
米卫国“何平兄弟,你怎么来了”
何平抹一把头上跑出来的热汗,一把拖住他就往外走“嗐别提了你媳妇呢赶紧叫她出来一起走”
米卫国懵逼,一把挣开他“不是,你还没说啥事儿呢,就走”
何平一拍脑门指着身后跟着的国字脸大汉“呀,忘了跟你说了这是王全有印象吧”
“对,有。当初就是他送老先生来的,”米卫国愣愣点头,心里一喜,回头看一眼院子里同样因为这个名字怔在当场的妻子一眼“哈哈,是不是老先生有消息了”
他搓着手欣喜不已找了这么久,可算是有一点消息了
苏芫一把将手里的樱桃酱罐子扔到一边,快步冲过来一叠声地问“师父有消息了王全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师父当时是跟你来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王全眼神一闪,瓮声瓮气道“叶老当时离开大山村之后没多久就意外去世,是在山里被野物攻击,连个全尸都没留。这是当初他被攻击后我们找到的一件遗物”
说着,他递过一只手串过来,正是之前苏芫师父常戴的那串。
看到这串珠子,再听着王全的话,苏芫脸上的喜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血色都没了“啥你说啥他死了怎么可能”
苏芫摇着泪,眼泪飞溅而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师父竟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
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了,一跤跌坐在地上“不可能,师父他不可能死”
王全的声音还在继续“当时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迁移他的遗骨,便找了个地方就地将人的残骨掩埋。要是你们想给人迁坟,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你们得快点,因为那地方临近一条大河,我来的时候听说那地方要建堤坝,不知道现在那里挖了没有,如果挖了你们可能就连最后一点遗骨都找不到了”
“迁坟”
“最后一点遗骨”
“建坝”
难怪何平一来就催着赶紧走,原来是怕晚了就连师父最后一点遗骨都找不到了。
苏芫泪如雨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无意义地重复着王全跟她说过的话。
院内,殷春峰只看到有人说了句什么“王全”,就见原本还在专心熬酱的苏芫扔下酱就跑了。
正好樱桃酱已经熬到紧要关头,他慌忙起身搅了两下把酱端下来放到一边晾着,这才擦着手出来。
一出门,就看到苏芫手里拿着小师叔祖从不离身的手串泪如雨下,嘴里喃喃着什么“迁坟”之类的。
殷春峰“”
小师叔祖死了
还被埋了
啥时候的事儿,他咋不知道
与此同时,省城。
殷山海从林琳手接过那罐热气腾腾的樱桃酱,凑到鼻下一闻。
下一秒,他的眼睛攸地瞪大,盛满了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搞明白一切的殷春峰一锅滚烫的樱桃酱泼出去打死你个野骗子给劳资爬
一万一,四舍五入算不算四更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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