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北带着熠航去了后花园, 安姨娘过来了。
顾云筝遣了丫鬟,“有什么话,只管与我直说。”
安姨娘轻轻点头,语气却还是有些迟疑“我过来, 是想问问夫人对我有何打算。”
顾云筝就笑, “如今不是很好么说实话,我还没细想过你的事, 也是因你安于现状安守本分。”
安姨娘轻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若是夫人允许, 我如今也是愿意留在府中, 如之前一般度日,是妾室, 只是服侍夫人的妾室。”她抬眼看向顾云筝,目光清灵灵的,“侯爷是洁身自好之人, 我亦无心真正成为侯爷的人, 夫人明了这些,想来也能容着我继续留在侯府。”
顾云筝点头,这些都是事实,不容人否认。
安姨娘又道“夫人对我的照拂,包括侯爷去山中命人对我的照顾,我心里都有数,大抵能猜出几分。我兄长说,夫人的恩情, 他能回报的,也只有钱财,若是可能,安家不单单与侯爷联手做一些生意,还愿意与夫人合伙赚些银两。”
“哦”顾云筝微笑,“安家是巨贾,我也能分一杯羹”
“自然。”安姨娘笑容恬静,“我兄长说,夫人每年给他两三万两银子做本钱,偶尔借用一下侯爷的名帖,他就能还给夫人数十倍的好处,这一如他与侯爷联手做别的生意是一回事。商贾不易,最缺的就是个根基深厚的后台,有了这样的后台,才能畅行无阻。”
“两三万两本钱,数十倍好处”顾云筝玩味地笑,“好处太多,安家尽可以给侯爷。说说吧,你们还想要我帮你什么”
安姨娘眼含钦佩地看着顾云筝。她到底是出身于商贾之家,来往之人大多精明市侩,惯于与人周旋许久才能得到一个切实的答复。习惯却不代表喜欢,她还是更喜欢顾云筝这种直来直去的坦率性情。
她略略斟酌,轻声道“我入霍府做妾的事,我兄长一直是极力反对的。奈何他那时还未掌家,拗不过父亲,方方面面的难关,不是他可以渡的。而今他是掌家之人,对我又是满腹亏欠,我日后如何,他听我的。”
“嗯,这样很好啊。你兄长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的确是。”安姨娘抿唇微笑,“从我信里得知您对我的照顾,他也心怀感激,由此才想辟一条财路,与夫人互惠互利。若是夫人看在安家这点儿情面上,日后给我一个好去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云筝敛目思忖片刻,“那你想要的去处到底是何处呢我做不到的话,也不能平白拿你家族的好处。”
“我想等三二年,再看日后如何。或是留在夫人眼前,或是去往别处。”安姨娘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只要夫人略施小计,就能让我哥哥送上大笔钱财保我不死,可是”
“可是我不是那种人,你没看错。”顾云筝笑盈盈地接上话,“只要不出意外,我就能让你在这府中清静度日。便是有意外,我也会尽力为你周旋。”
安姨娘喜上眉梢,“如此说来,夫人是答应了那么,所需的三两万银子,我就能帮夫人出,日后我兄长若是遇到事情,我再让他的人与夫人通信。”言下之意,是用到霍天北名帖的时候,就不是她可以帮忙的,要顾云筝想办法。
“银子还是我自己出。”顾云筝笑道,“你的银两还是好生收着,日后花到想花的地方去。这件事就依我。”
安姨娘称是,又道“像我娘说的,我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我来霍府之前,我娘、我兄嫂都给了我不少傍身银两,夫人什么时候要用,只管拿去。”说到这里,笑起来,“夫人到年底,就会有一大笔银两到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云筝只是有一点不解“你说要等三两年,是不是心里”有了人
安姨娘笑容微敛,目光一黯,嘴角翕翕,不知该从何说起似的。
便是再亲厚,这种话也不可能轻易谈起。顾云筝就转移了话题“你是觉着,等个三二年才知道何去何从”
安姨娘轻轻点头。
“那好,那就再等三两年。我在府中一日,就会照顾你一日。过三二年,再好生谋划。”
安姨娘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有点儿现状趋于安稳的喜悦,还有点儿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
八月初六,天色微明时分,顾云筝将霍天北的手臂轻轻移开,坐起身来。
霍天北却又将她拽回到怀里,有点儿不耐烦地拍拍她的背,“好好儿睡觉。”
顾云筝不依,“我有点事,你自己睡。”说着撑身抱了抱他,“等会儿我叫你起来用饭。”
“嗯。”霍天北老大不情愿地松开了她。
顾云筝穿衣下地,从枕下摸出一个物件儿。是个平安扣,用黑色、银色丝线打了络子。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戴在颈间。
他又有所察觉,眉峰轻蹙,要抬手捉住她的手。
顾云筝没辙地扯扯嘴角,人太警觉真不是好事,弄的人做好事坏事都很难。她索性环抱住他肩颈,“别动。”又吻了吻他唇角。
他抬起的手转而到了她肩头,微微侧脸,捕捉住她唇瓣。
顾云筝有点儿无奈地笑了,纠缠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
霍天北翻了个身,继续睡。到了卯时,头脑自然而然地清醒过来,隐隐听到她与李妈妈、堇竹的低声谈笑。
起身时,他看到了戴在颈间的羊脂玉平安扣,唇角就弯成了愉悦的弧度。
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衣服,中衣是簇新的。穿起时细看了两眼,是她的针法,和寝衣如出一辙。
只有针线活,她总是慢吞吞,拖拖拉拉,做出来的东西却是挑不出瑕疵的。很明显,她不喜欢做这些,可只要做,就要做好,所以总是一副很别扭的样子。
是那样别扭的小东西。也真难为她了。
“醒了”顾云筝转过屏风,笑盈盈走到他面前,帮他穿衣。
霍天北凑近她,闻到了她一身油烟味,“你该不会下厨去了吧这一身味道真难闻。”
顾云筝斜睇他一眼,已习惯了他半真半假地揶揄,“真的很难闻么那我以后再也不去厨房了。”
下厨对于她来说,是比做针线还难的事。他知道是为什么,紧紧地抱了抱她。
顾云筝则催促他,“快去洗漱,我换身衣服。”
“嗯。”
熠航过来请安的时候,送来了一幅八骏图,甜甜地笑着,“四婶要我给四叔选的礼物。”
“乖。”霍天北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将他抱到桌前。
熠航又道“四婶想给您寻一匹宝马的,可是徐默说,您只喜欢精良的战马,四婶就要我选一副画着骏马的名画。”又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宝马和战马不一样吗”
顾云筝笑着接过话“自然不一样。有的宝马只是样子好看,脚力好,不见得能吃得了沙场的苦。有些宝马能做战马,有的就不行,要磨练之后才可以。你四叔现在没机会训练马儿了。”
熠航似懂非懂。
顾云筝则打趣霍天北,“唉,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每日里只能和官员明争暗斗。”
堇竹和李妈妈俱是忍俊不禁。
熠航就又问“那怎样更厉害呢”
“都一样。你四叔做的事,都是一般人做不来的。”这一点,倒不是顾云筝恭维霍天北,是事实。
“哦。”熠航点头,“那四叔还是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打仗很苦的。”
霍天北与顾云筝俱是颔首一笑。
小丫鬟捧着放有三碗寿面的托盘走进门来,堇竹和李妈妈接过,摆到桌上。
是顾云筝忙碌半晌做的寿面,汤色鲜浓,面条上覆有肉丁、豆腐、鸡蛋、木耳、胡萝卜等菜马。
换做别人,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出的。可这对于顾云筝而言,却是唯一能做出且敢端出来让人享用的。并且,是前不久才学会的。
吃面的时候,顾云筝觉得味道超出期许,却仍有不足“面条切得粗细不均匀。”
余下的一大一小就细看了看碗里的面条。
熠航嘀咕“味道好不就行了吗很好吃的。”
霍天北道“她就是毛病多,别理她。”
顾云筝啼笑皆非,可是看着两个人都是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会做这种面,还是在山里的时候,她缠着他教她做药膳,他不肯。她就退而求其次,让他指点自己做面食。没办法,在山里的日子他一如既往,她却是闲得发慌,总要找点事做。他就找出食谱,照着上面写的告诉她怎么做。
一学就后悔了,她从不知道一碗面也有那么讲究。而且,切菜她没问题,揉面、切面就不行了,掌握不好分寸,面不是硬了就是软了。面这种东西也实在是不好切,不是手稳就能切得均匀。
可越是做不好,她越是跟自己较劲,连续两日闷在宅子的厨房,没完没了地做,没完没了地让他品尝她不好过,他也要陪着。
后来,就像是小时候背书一般,把各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才做得像回事了。
生平只会吃不会做,这面是她唯一会的。到了他生辰这日,就当做寿面做给他吃。
好不好的放在一旁,终究是一份心意。
霍天北明白,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定不知道,这是他吃得最满意最高兴的一餐饭。
这一早,也是他度过的前所未有的最美光景。
出门时,徐默等在院门外,神色鲜少的沉凝端肃“侯爷,您要找的当年那些人,已全部找到,昨夜贺冲已将人全部带到了前院,安置在外书房。在人进到霍府之前,已全部招供。”
霍天北思忖片刻,“你去给我请两天假,将秦阁老、二爷请来,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徐默称是,快步离开。
霍天北看了看天气,万里晴空,白云浮动,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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