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公主府里头,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面面相觑,半晌,贺莲房叹道“倒是个性情中人。”
贺茉回默默无言,她对聂航那蛮牛一般执拗和硬往前冲的脾气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寻常男子吃了一两回闭门羹,都不会再自讨没趣,可这聂航却似乎没有自尊心不对,他应该是完全意识不到何为“委婉的拒绝”“大姐,我可不想跟聂四有什么牵扯,你想个法子,叫他不要再朝公主府跑了吧”
妹妹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星子般的光彩,贺莲房莞尔一笑,问道“你不喜他”
贺茉回撇了下嘴“谈不上喜不喜,他伤了潜儿,便是他再好,我也不想看见他。”哪有人一上来就将人打成重伤,还美曰其名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连战场厮杀与平日的切磋都分不清,他当的什么糊涂将军
“我瞧此人若是见不到你,必是不肯罢休的。脑子一根筋的人,往往最执拗。”跟聂二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道他们聂家人都反差这么大么还是说,此人也是深藏不露,看似粗犷鲁莽的外表下,其实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呢听闻人说聂四生来醉心武学,不近女色,这阵子却破天荒屡屡朝平原公主府跑,难道真的只是看中了回儿
自家小妹的美貌,贺莲房自是心里有数,只要贺茉回想,这世上怕是难有不被她美貌惑住的男子。聂仓对她这个平原公主可谓是恨之入骨,可就算这样,她笑起来的时候,聂仓也仍然要失神。男子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对美貌女子的追逐,这是烙印在他们灵魂与血脉里头的。贺家女的美貌天下闻名,可是,真的就能凭着一时的巧合,迷住聂家的铁血男儿自国子监那日起到如今已过去不少时日,聂四却仍然纠缠不清,一个根本不懂女人为何物的男人,竟似突然转了性一般。不是贺莲房想得多,而是这其中有些东西不得不叫她去想。
听了姐姐的话,贺茉回微微眯了下眼睛,她这动作跟贺莲房何其相似“大姐,我觉得此人喜欢我是假,别有所图才是真。”
“此话何解”
“他若是想见我,真要打斗起来,公主府的侍卫哪里是他的对手”贺茉回认真地分析着。“可第一回他掉进了粪坑里,第二回被鱼骨网罩住,第三第四第五回回失败,可见他并不是真心。只是想寻个由头进这平原公主府来而已,既然如此,他想进,我们就偏偏不让他进我倒是想看看,此人还能想出些什么招儿来。”
贺莲房点点头“我看,他想见你是一,想找潜儿再比试一番是二,这其三我觉得,他想从公主府里得到些什么东西。”就如回儿所说,若是聂四真心想进来,以他那“粗犷豪迈”的性格,即便打伤侍卫,她也是不好责怪什么的。公主府的侍卫虽然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是和聂家男儿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得到什么东西”贺茉回神色一凛。“难道是跟聂二有关系”有可能吗聂四这样粗线条的男人,能想到聂二的失踪跟他们有关
贺莲房摇摇头“不见得,此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更是毫无线索可循,又有魏大人的证明,聂四即便不信我,也不会不信以硬骨头正直出名的魏大人。信阳候不让聂大聂三聂五回来,偏偏将寻找聂二的任务交给聂四,我觉得,聂四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在涉及家人的事情上,聂家人是决不会敷衍了事的。信阳候让聂四回京,一是因为聂四的性格不会引起皇上过多的猜疑有时候,一个率真简单的人,就算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二,那就是信阳候肯定聂四能够完成寻找聂二的任务。
那么,信阳候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将这样重要的一件事交给武痴聂四,不管怎样,都是因为聂四有着绝对能够完成的能力吧
“过人之处”贺茉回想不出那样一个大个子,除了武功好点外,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他为什么盯上我们这公主府是皇上赐的,里头若是有什么宝贝,想来早就被人给挖走了,难道还会等到聂家人吗”这个可能也太荒谬了。
贺莲房想了想,说“那日我与聂二在街上,周围目睹的人很多,聂二回京后只与我有过冲突,聂四想进平原公主府,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吧。至于到底是不是,看他会不会去找王爷就行了。”当日一同出现的还有青王,若聂四怀疑她只是因为她与聂二曾在众目睽睽下针锋相对,那么对于当时同样出现的青王,贺莲房觉得,聂四无论如何是都会寻个由头去跟青王打一架的。
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青王派天枢传来消息,说聂四不由分说的拦住了青王的路,说要与青王比试比试,结果踢到了铁板,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若非看着皇上的面子,青王其实很想一脚将其踹死得了。这小子每年都要找他打一次,真是烦死个人。
贺莲房得知后,笑了,果然,这聂四,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简单。这的确是个粗人,但同时他也心细如发,尤其是在关于武学和家人的时候,聂四的嗅觉敏锐的吓人。
于是在聂四又一次乔装打扮想要混进平原公主府的时候,侍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聂四反倒奇怪了,不敢进去,一只脚刚踩进门槛里,又悄悄地缩了回来。半晌,问“你们没认出来我”
侍卫们回以“怎么可能”的眼神。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我”聂四不懂了,前几天他费尽心机想要进来,这些人一个个贼精贼精,怎么今儿居然这么大方“一定有陷阱在等着我,对不对你们一定有阴谋”他神经高度紧张,整个人都绷得紧紧地,一双眼睛警戒地盯着四周,准备在危险来临前撒腿就跑。
一名侍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不是想见我家公主么今儿我家公主心情好,愿意见你了,还说要请你看戏呢”
聂四眼睛一亮“此话当真二小姐可在”
“”侍卫沉默,不回答。
聂四已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喜滋滋地想要进去,结果又在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停住了。
侍卫们无语地瞪着他“聂四少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这身衣服不大好看,万一被二小姐看到,我担心会给她留下个坏印象,我去换个衣服再来”说完撒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威胁“待会儿我来的时候若是你们将门关上,不许我进,小心我打掉你们的牙”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老远了。
侍卫们的额头斜斜挂了几条黑线。
聂四可能真的怕待会儿进不来,所以衣服换的特别快,基本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经将身上的破衣烂衫换成了一件很是儒雅的天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表现的就像是个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伙子。
侍卫们这次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了进去,聂航一边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边打量着雕梁画栋飞檐勾角的公主府,从面部表情来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贺莲房正坐在花厅等他,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小袄,脖子周围被一圈柔软的绒毛围绕着,衬着她整个人真是说不出的玉雪可爱。此刻她粉唇含笑,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定央央地瞅着他,瞅得聂航的心不住砰砰跳,不知是因为她太美,还是因为她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
“聂四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四少莫要见怪本宫的失礼之处。”
“啊不会、不会,公主肯见我,已经是一种很大的礼遇了。”聂航干巴巴的笑着,眼珠子黏在贺莲房脸上移不开,但他的眼神并不像聂仓那样充满,反倒像是通过贺莲房在看什么一样。贺莲房也很大方地任由他看,直到聂航犹豫地说“公、公主跟二小姐生得很是相似呀”
贺莲房垂首浅笑“所以说四少之所以想见本宫,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聂航仿佛被戳穿了什么似的,有点不好意思,最神奇的是他的耳朵居然真的在微微泛红贺莲房觉得此人真是十分有趣,明明并不是个真正的粗人,偏偏却还有这样纯真的一面。“四少不必不好意思,本宫的妹妹生性害羞,所以,怕是不能出来待客了。”
聂航心想,那日,那美姑娘既彪悍又勇敢,从哪里能看得出她“生性害羞”不过他也不傻,知道人家是委婉的表达不想见他,所以聂航心里虽然失望之极,却也没有过多纠缠,而是请求“我在外头便听人说公主的府邸乃是皇上钦赐,占地广,风景好,就连这里的花都开得比旁的地方好看,不知公主可否容许我在府内逛一逛”
贺莲房微笑以对,这是自然。
原本聂航就没什么把握,二哥的失踪跟这位温柔的平原公主有关。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想过要跟贺莲房打交道。但那日在国子监,这外表天仙一般的柔弱美人却冷静镇定地说出那样威胁他的话,聂航顿时觉得,可能平原公主,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和善。也许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个弱女子,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呢这样的话,聂航想,也许二哥的失踪真的能跟平原公主挂上勾。
再加上他也是真心想再见到那个美姑娘,所以才出此下策,就是希望贺莲房能请他过府,然后他趁机在府内探查一番。聂航很自信,若是公主府有什么地牢暗道,那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
得到贺莲房的首肯后,聂航便在一名娇俏婢女的带领下在府内走动,并一一询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有什么用,那是做什么的林林总总问了一大堆,却都没发觉什么不对。当他走到荷花池边时,却意外地听到隔了一堵墙,似乎有笑语声传来。听声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美姑娘的
顿时聂航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抬起脚便奔了过去,摇光跟在他身后,朝荷花池旁边的假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扬声道“四少四少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地牢里的聂仓突然听到有人喊“四少”,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兄弟找来了四弟一定能找到这里,他马上就要获救了马上就要获救了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聂仓简直兴奋的想要落泪在这里过了这么久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下来营救,难道四弟没有发现这里的地牢不可能、不可能呀四弟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若是他来了,那就决不可能错过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聂仓已经接近绝望的时候,突然,地牢的门打开,一束阳光照射了进来
聂仓激动的想要落泪,他呜呜着抬起头,眼眶发红发热,却赫然发现进来的不是他的四弟,而是仇人
贺莲房
贺莲房微笑着走过来,悠然自得地问“二少,今儿本宫这里来了位客人,叫做聂航,不知二少可认识他”
他当然认识,事实上,他熟得不得了,他们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看着聂仓愤恨又无从发泄的眼神,贺莲房笑意更深。她垂下眼,说“四少很敏锐,险些就发现了这里。本宫觉得,二少四少,毕竟兄弟一场,四少既然来了,本宫若是不让你见到他,你心底,岂不会觉得本宫冷酷无情所以本宫决定,将你放出去,好好看看四少。毕竟你们兄弟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是时候该见见面了。”
闻言,聂仓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疑惑又警惕地盯着贺莲房,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这小贱人终于认识到惹了他们聂家人是多大的一种错误,所以决定主动将他放出去
不,不可能,贺莲房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如果他得救,一定会杀她贺家满门,所以她决不会将他放出去
就在聂仓不明白贺莲房意思的时候,几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鱼贯而入,迅速将他抬起,以黑布蒙住眼睛,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地牢。
聂仓被丢进热水中,囫囵的洗了洗身上的尘土,然后被罩上一层柔软的衣服。期间因为浑身无力,所以聂仓根本无法反抗。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里,整个人居然站了起来。在地牢暗无天日的生活中,他没有一点力气,如今居然借助外力站了起来
很快,聂仓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但四肢却随着某种牵制在摆动
有人抽去了他蒙眼的黑布,乍然透入的光线叫聂仓不适的闭眼,他的嘴巴被人捏开,丢尽了一颗药丸,聂仓想抗拒的不吞下,但那人手劲奇大,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有四条线穿过了自己的四肢,从外射入,打穿前方,从小洞中穿了出去。聂仓这才看清楚,自己竟然身在一个巨大的木人里头
“哈哈哈哈哈,二小姐果真是个妙人儿,竟想得出这样的玩意儿”一阵豪爽笑声传来,聂仓心头一震,是四弟的声音四弟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想扭过身子去看,那可四根线却完全遏制了他的行动,他的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四少谬赞了,这不过是我闲时读书,看到里头,说有外族人制造了这样一种逗趣的玩具,叫做提线木偶。刚好书中有详细的构图,于是我便请人帮忙造了出来,当真是挺有趣的,你瞧,那线在伶人手中,是多么的听话啊”贺茉回淡淡地说。
聂航一脸痴呆流口水样盯着贺茉回不放,偶尔也打量打量那提线木偶,觉得的确有意思,可还是比不上佳人倾国倾城的美貌。他一颗心全支在贺莲房的脸上,哪里还有闲工夫去仔细研究木偶
四弟呀四弟红颜祸水,你可明白你倒是过来呀看看我看看我救我出去
这时候的聂仓完全忘记了,他也是不明白“红颜祸水”这个道理,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四少不要靠近点研究看看么”贺茉回露出一抹笑容,顿时把聂航迷得神魂颠倒。“不看不看,我、我在这儿看着小姐就可以了”他真是太幸运了刚逛到荷花池就听到二小姐的欢笑声,哪怕平原公主不让他见,他不也见到了么
想到这里,聂航更高兴了,他觉得,二小姐既美丽又勇敢,还跟他们聂家人一样护犊子,对家人十分重视,这可不就是上天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妻子么
他也十八了,寻常男子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可他连女人味儿都没尝过。如果可以,聂航希望待贺茉回及笄,自己就能将她娶回家。到时候他求父亲向皇上讨个御林军的职缺,从此留在京中,有娇妻相伴,时不时还能找小舅子打个架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这幻想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继续一脸痴迷地凝视着贺茉回。即使被他这样炽热的视线盯着,她也依然是那么宠辱不惊
至于那个提线木偶聂四想,还是等到以后,他们夫妻俩再一起慢慢玩吧
连“两情相悦”都还没开始,聂四已经幻想到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了。
聂仓在木偶内,简直要流出血泪,他怎么不知道他那只知道练武的四弟,竟然还他妈的是这样一朵情种妈的你倒是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呀哪怕你他妈看一眼,也能看到老子的眼神啊
这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吗他们之间怎么就一点心电感应都没有
聂仓彻底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贺莲房为何会如此大胆了,这个狡诈至极的女人,早就料到了聂航跟他的反应,她将他们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这样来羞辱他,才给他希望,然后叫他绝望
聂仓想要狂吼,想要杀人,想要破开贺莲房的胸膛,挖出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她披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皮,内里却是如此凶狠毒辣他不过是调戏了她几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她却如此践踏他的自尊,不把他当人看,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木偶的手脚随着伶人摆动,聂仓在里头,眼眶发热,从被贺莲房抓住开始,他从来没有认命过,可此刻,他真的绝望了。眼泪从他眼中滑落,聂仓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如果他没有起歹心,如果他没有那么自负,如果他能小心一点、谨慎一点,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了
堂堂三品中郎将,竟然断送在一个弱女子手中,聂仓闭上眼,泪水滚滚而落。
那边聂航仍然缠着贺茉回说话,贺茉回被他这过度的热情弄得烦不胜烦,就问了一句“四少的伤可好了”
她这话的本意是讽刺他,谁不知道聂四少被青王打断了两根肋骨,偏偏聂航一点都不察觉,反而觉得贺茉回是在关心他的伤势,顿时感动不已,就差抓着美人的玉手诉说衷肠了“二小姐真是善良,竟然如此担心于我不过二小姐请放心,我之所以会输给青王,那是因为他比我大很多岁,如果我跟他一样大,那肯定是我比他厉害二小姐等着看吧,总有一日,我会打败青王的”
贺茉回心里腹诽,虽然她不喜欢青王这个“姐夫”,但比起聂四这个外人,她当然要站在“姐夫”这一边。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答话,谁都没闲工夫去注意提线木偶的情况。
贺莲房坐在主位,抿了口茶,听见摇光的回报,露出笑容。
那一抹笑,美得惊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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