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见言修然去洗衣服,心里就很担心。
他能洗好吗?
他不会把衣服撕了吧?
这小子手上的力气大的出奇,做事又是没准,万一把唯一的这一身衣服给撕烂了,这可如何是好,以后他出去穿什么,裸着到处跑吗?
楚留香在门上敲了敲,道:“我能进来吗?”
门里没有声音。
他推开门进去一看,见言修然身上穿着洗好了的湿衣裳,站在窗口吹风,头顶上雾气氤氲,天晓得他在做什么。
楚留香一眼便看见他头上冒烟,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问道:“你做什么呢?”
言修然原本双臂举着,如今听见楚留香在他身后问他话,便举着胳膊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顶着一头雾气,道:“烘干衣服。”
楚留香伸手一摸,忽觉他身上正滚烫,当即吓了一跳:“你运行内功就为了烘干衣服?”
言修然理直气壮看着他。
楚留香登时头脑发痛。
人家习武,都是为了打斗争斗,做天下第一,或是为了比武杀人,再或是为了争夺地位,他可好,就专为了烤鱼,吃肉,烘衣服,估计洗衣服也是用的内力震落污渍,真是处心积虑为了便利生活。
楚留香第一次见他这种人,头疼地要死,只能说道:“罢了,反正你这一身内力也没什么别的用,烘衣服也挺好的。”
他对言修然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原随云不见了,我们明天走的时候,他不在也好。”
言修然道:“他才不会走呢。”
楚留香疑惑道:“你如何这般确定?”
言修然显然根本不关心原随云的死活,极为肯定地说道:“他铁定要跟着我跟到死的,不会走的。就算是现在走了,以后也会冒出来的。”
楚留香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就觉得他讲便讲,敷衍一下便了事了。
他正欲要敷衍言修然,忽然一转头,见言修然桌子上竟放着一叠金叶子,诧异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些钱?”
言修然:“我知道你身上没钱了,你被我吃穷了,对不起呀。”
楚留香指指桌子上的一堆金叶子:”这是……“
言修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找萧泪血要的。”
楚留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找他要的还是找他讹的?
楚留香一贯知道萧泪血怕言修然怕得紧,这小子去找萧泪血要钱,萧泪血怕是忙不迭地就给他了吧!
他正欲盯住言修然几句,然而见他头顶涔涔冒着雾气,显然还在专注于烘干他的衣服,没办法,只得拍拍他,道:“你慢慢烘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罢,转身离去了。
他刚一关上门,原随云便扑通一声从柜子里面跌出来,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言修然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他扯起来,拎小鸡一般往窗口一拎,道:“你这个人好难哄哦,今天开心了,明天又不开心了,你怎么比女孩子还善变。你走吧,你再来找茬我就真的打死你了。”
原随云被他扯住领子,嘴角带着血,身上伤的显然不轻,却忽得笑起来:“你真的觉得能骗过我?”
言修然说:“你这个人好烦哦,要不是楚楚说了不可以杀人,我真的要打死你啦!”
原随云嘴角的血顺着肌肤流到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去,仿佛一朵鲜花盛开在纯白的布匹上,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无比阴暗,明明是个看不见的人,眼中却溢出奇异的光来:“我真好奇,你到底能这幅样子装到什么时候。”
言修然说:“你下次要吐去外面吐,你把我地板都弄脏了,你这样不好。”
两个人讲话讲了半天,全然驴唇不对马嘴,原随云压根就没听进去言修然说的什么,言修然也没管原随云在说什么,但是偏生两个人就是这么聊了半天。
站在黑暗里的萧泪血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在寒冷的夜里抱紧了他怀里的小箱子。
言修然有点烦了,他把原随云的领子一扯,整个把他悬空拎到窗外去。
客栈二楼的窗口,距离地面有点远。
言修然说:“你别老跟着我们了,你不能回家睡觉去吗?”
原随云身上的伤本来就已经不轻,此刻神智已经渐渐涣散了,丝毫不知道自己正位于高处,只恹恹开口道:“你明知道我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对吧?但是你没这个胆子。”
言修然手一松,原随云的身体失去支撑,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从窗口跌下。
似一张在风里翻飞的纸片般落了下去。
黑暗里等候已久的几个黑影瞬间出动,只在窗口一闪,便早已将他接住。
等人再定睛看时,他们早已在屋顶另一端了。
言修然对着黑暗远远喊道:“带你们少庄主回家睡觉吧,别让他出来烦人了!”
喊完,又觉得不够,补上一句:“真的很烦啊!”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飘散开去,如同一片落入海洋的纸,缓缓沉入了粘稠浓重的夜色里。
在楼下喝酒聊天的陆小凤和楚留香听见楼上有动静,齐齐闪电一般出动,冲上楼来,一把撞开门,冲进来,齐声道:“怎么了?”
花满楼扶着楼梯上来,也着急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焦灼:“屋子里怎么有血味儿?谁受伤了吗?”
陆小凤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横着一滩血,吓了一跳,冲过来一把扯住言修然,急急查看他身上,道:“你怎么了?谁和你动手了?受伤了没有?哪儿受伤了?”
楚留香站在一边,严峻地逼视着言修然。
言修然瑟缩了一下:“我……”
楚留香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不可以说谎。”
言修然又瑟缩了一下:“我吃太饱,吐了点血。”
陆小凤下意识还相信了,连忙道:“你是不是有胃疾?吃什么不该吃的了吗?”
他只顿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对,狐疑地看着言修然:“当真?”
言修然拼命点头。
陆小凤:“……”
陆小凤:“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信你的。”
楚留香自然不信言修然的鬼话。
但是他却把陆小凤拉过来,道:“他既然不舒服,让他好好休息吧。你看他,都吐血了。”
陆小凤茫然看着他:“楚香帅,你这是……”
楚留香把他扯走,对言修然道:“你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出发去赌场了。要从叶孤城手里套到那幅画绝非易事,我们得提前想出一个计划来。”
说罢,又推推陆小凤道:“走吧!”
陆小凤就这么被他推出了屋子,奇怪至极地看着他:“楚香帅,你这是做什么?”
楚留香道:“那你还想怎么样,要他证明一下吗!你要是让他证明,我敢保证,他绝对能当成把自己的胃震出血给你证明。”
陆小凤一想,就那家伙的脾气,还真说不准。
没办法,他只得叹口气,道:“那好吧,只能这样了。”
他们正说话,忽然见花满楼站在一边,正忧心着什么。
陆小凤问道:“你怎么了?”
花满楼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听人说,叶孤城对冰雪仙的那幅画,情感非凡。据说他爱惜那幅画仅次于他的剑,别说是把画从他手上带走了,怕是看一眼也难。”
楚留香道:“难不成他对暮成雪曾经……”
花满楼道:“这我如何能知晓,但是我只听闻是那幅画上的意境正和他的心境,仅此而已。”
次日,几个人清晨便踏上了路途。
陆小凤见言修然身上衣服洗得干净,心中不由得诧异,他还以为脏成那副样子,再也洗不干净了呢。
这次没了原随云,几个人竟一路上走得极为顺利,暮色将至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赌场附近。
暮色下的码头上,夕阳的影子投在水面上,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渔船已经停泊,渔夫早已回家,只剩下无数船只横在水-畔。
细碎光影之下,一袭白衣背对着骑马而来的众人,平静地站在水边。
夕阳将他身上那一尘不染的白衣染成浅金色,白衣白似雪,腰间一把黑剑十分古朴,黑白分明如同日夜的交界。
听到身后细碎马蹄声,他缓缓转过身,将手里一幅画丢过去,道:“你要的画。”
陆小凤连忙将画接住,下马来,急忙道:“西门,你怎么亲自来了?”
西门吹雪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依次扫过马上众人,落到了言修然脸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极轻的波澜。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为他。”
陆小凤当即心中一跳:“你们该不会约……”
西门吹雪冷冰冰开口道:“十年后。”
“约的十年后。”
陆小凤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他的心却不能彻底放下,他要好的两个朋友要用性命来比试,输赢关系到生死,即便是远在十年以后,也让他极为不安。
西门吹雪手里只有杀人的剑,他很清楚这一点。
陆小凤道:“那你是来找他的?”
西门吹雪道:“我又不是傻子,早料到了你们要做什么。想必以你与楚留香联手的能力,这四幅画早已找齐了,只缺叶孤城手里那副冰雪仙,是也不是?”
陆小凤点头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并非有意指责大名鼎鼎的盗帅,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叶孤城看重这幅画胜于一切,你们若是想拿到手,最好不要……偷。”
楚留香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西门吹雪见他不以为意,道:”我不会管你们怎样,但是有一点我要保证:要是那小子死了,十年之后就没人和我打了。浪费。“
陆小凤笑道:“好啦,多谢你来帮我们了!”
言修然带着小孩,马走的要慢。
他来的最迟,等他到码头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和陆小凤聊了半天了。
言修然歪着脑袋看了良久,终于猛地想起了他是谁,激动地从马上跳下来,雀跃道:“大叔!”
西门吹雪:……
言修然向他扑了过来:“大叔你来啦!我好想你啊!”
西门吹雪:……
烦。
头好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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