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自行车的铃铛声穿梭在杂乱的小巷,打破小巷的宁静。
清晨第一道曙光还没亮起,巷子里如同黑夜,唯有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亮起了灯。
生锈的铁门咔吱一声被推开,十三岁的少年穿着单薄校服推开大门,外面的寒风一瞬间灌入少年的宽大的衣服。虽然是初秋,早晨的温度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铁门里是一个狭窄的房子。
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整个客厅昏暗而不透风,上面贴着一层层泛黄的报纸。
空气中还带着点酒精发酵一夜之后的酸臭味。宿醉的男主人倒在沙发上如同一摊烂肉,鼾声如雷。
他在少年出门的时候似乎被惊醒,抬起眼睛,嘴里骂骂咧咧。
少年踏出门口的动作一顿,转头冷冷的看着他。
平心而论,少年的长相张扬,眉目分明,但是少年的眉心之间却有一道伤疤,无端的给少年增添了几分暴戾之气。
那一眼就让宿醉散发着酒气的男人闭上了嘴。
而在这时,里面狭小的房间推开一条缝,两岁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从房间钻了出来,试图抱住了李予安的大腿,含糊的叫着“哥”
只是短短的几步,要不是李予安抱住,孩子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
乐乐已经两岁了,发育不良,看起来很不对劲,除了自己几乎不会搭理别人。
前段时间,李予安做主带着乐乐去医院,检查出先天的智力缺陷。
李予安蹲下,揉了揉乐乐的头发说道“哥哥出去照顾爷爷,很快就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披着头发憔悴的女人一把揽过乐乐,朝李予安说“乖,你安安哥哥要去照顾隔壁爷爷。”
她抬头朝李予安关切问“隔壁,李老头还好吗”前几天李老头昏倒,被送去医院。
王茹一抬头就露出她左边脸被发丝遮住的青紫伤痕。
李予安皱眉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不自在的拂过头发,让发丝遮住伤痕,又遮掩般说道“昨天不小心摔了。”
李予安低头看向那个喝醉的男人。
他昨天照顾李老头很晚才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家的时候李方嘉还有所收敛,可他不在家时候
李予安看李方嘉烂醉如泥的样子就知道他暂时还不会清醒,这件事可以等他回家再处理,他是想要王茹离婚的,但是王茹几乎每一次都没李方嘉的甜言蜜语哄骗。
他们是青梅竹马,李方嘉等了王茹多年,甚至对王茹的过去也毫不在意。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所以李予安闷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在寒风中朝李老头的院子走去。
李老头的院子门半掩着,已经亮起了灯。
他朝李老头房间走去,李老头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头上,等着李予安。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李老头应该起来很久了。
他们这里离医院很远,地铁口也离得很远。
医院里人很多,今天还有一个检查,如果不早一点去,要等很久。
昨天,李老头之前的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盯着李老头的检查结果老
半天没说话,只问他家里的大人在哪里。
李予安说只有他一个人。
医生一愣,叹了口气,说让他做好准备。
李予安想,他要做好什么准备呢,他再怎么成熟也只有十三岁而已,哪怕他明白那句话隐含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去接受。
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但他的人生已经经历过太多不知所措的时候了。
他明白这个时候他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别无选择。
李予安将李老头的外套披在李老头身上,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说“外面有点冷。”
李老头伸出手摸了摸李予安露在外面手臂,一片冰凉,他忍不住道“臭小子又逞强,小心和上次一样被风一吹就病了。”
李予安只是把外套给李老头穿上,他要将李老头背在背上。
跟着王茹这几年,过的并不算太好,他营养不良的身体迅速的吸收着营养,拔高了许多,他现在已经是他们班长得最高的了,只不过拔高的身体衬托的他身体更加瘦弱。
李老头却倔强的站起来,拿起靠在床边的盲杖说“你背什么我还能走的动,不就是小病吗哪个上了年纪的人没有点小病,你们这些年轻人少见多怪。”
李予安只是将他的盲杖拿在手里说“我平时背你还少吗”
李老头动了动嘴唇诺诺说“孝敬师父不是应该的嘛。”
检查的结果很不好,医生看着他们一老一少叹了口气,只偷偷将李予安叫到一边说,已经扩散的迹象了,化疗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他让李予安想想今后怎么办。
李予安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一愣,他来不及难过,只是飞快的计算着他和李老头大概可以拿出多少钱,直到算出一个估摸的数值之后,他才开始烦恼,剩下那么大的缺口,他应该从哪里拿钱来呢
李老头的画也卖不出去。
巷子周围很混乱,他之前跟着邻居哥哥帮忙看场子,能够赚一些钱,看场子的钱不多,主要是去场子里的那些黄毛赢了之后手头松,多少会漏一些给他。
但是这些钱给李老头看病是远远不够的。
他开始认真想着另一条路。他知道很多跟着邻居哥哥的人是没有读过书的,可是他年纪太小了,哪怕不读书也不会有人要他。
也不是没有一些更加赚钱的活计。他听场子里的人说过
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心动。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知道他不能去做那些昧良心的事。
李予安想了想,他在邻居哥哥场子中工作的更晚一些,他们那边缺人,只是邻居哥哥总是说他小孩子要休息,才不让他去。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天下了雨,李予安到是带了伞。
李老头为他撑了伞,李老头看不太清楚,伞也不算大。
雨水顺着伞沿落在李予安的脸上。
李老头伸出手摸着李予安的身上问道“安安,伞遮住你了吗”
李予安迎着雨水艰难的抬头,看着李老头被遮挡在伞下,他嗯了一声,然后背着李老头快步朝公交车站走去。
不是李予安不想在路边等着最后雨小一些再离开,只是这样他们就要错过地铁站回
巷子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道路上泥水溅在他的裤子上,他也不在乎。只是风吹过被打湿的衣服,寒凉刺骨,这让他有些适应。
终于他看到公交车站,最后一班车缓缓驶入公交车站。
李予安连忙加快脚步,只是猝不及防间,没有注意路上的他踩到人行道上一块空心的路砖上,泥水溅湿了他裤脚,迅速的涌进他并不怎么防水的鞋子里。
他的袜子全湿了。
只不过他还来来不及多想。
最后一辆公交车缓缓离开了公交车站。
李予安连忙跑过去。
但是他们还是错过了地铁站到巷子口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李老头仿佛意识到什么说“下雨了,安安,我们打车回去。不去挤公交车了。”
李老头摸着他冰凉的手臂担心又心疼的说“都说了让你多穿一点。”
说着他要将他的外套给李予安。
李予安拒绝道“你穿着,我不冷。”
李予安只是嗯了一声。
等到李予安背着李老头走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的裤子几乎全部都是泥点和雨水,踏进水坑的那只脚湿哒哒的,每一步都可以踩出水来。
周围的人看着他几乎都朝他来异样的眼光,他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却不在意。
他有着更狼狈的时候。
李老头没有事就可以。
可是李老头还能没事多久呢
李予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绝望。
每次他总觉得他会好一点点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将那些美好的东西拿走。
一瞬间,李予安觉得他似乎支撑不下去,也不想要支撑下去了。
但是他不能。
他还要将李老头送回家。
他还要警告烂醉如泥的李方嘉,再一次劝解王茹离开,乐乐今天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吃。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李予安一步步慢慢朝巷子深处走去。
没有灯的巷子深处一片黑暗,那种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掉。
终于李予安走过一个拐角。
巷子深处有一簇光线。
李予安看见李老头院子门口停着一辆车。
炫目的车灯照在地面上,照亮附近的一小块地方。
而车灯的前面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老人头发花白却打理的很好,住着镶金拐杖,手上撑着一把黑色的十二骨雨伞,朝这边直直的看过来,最后目光落在他背上的李老头身上。
那老人嘴唇动了动,几乎控制不住的朝这边快步而来,走到一步,反倒停了下来,握住拐杖沙哑看着李老头说“你好狠的心,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没来看我一眼。”
“你真的就当没我这个师兄了吗”
李予安看到老人的眼中隐隐有着水光。
他扭头看着李老头。
素来倔强从不认输的老头子,此刻竟然不敢不去看眼前的老人,李老头嘴唇颤动,好半晌才低声喊出一句“师兄。”
李予安从来没有见过李老头这个样子。
他放下心中的防备,只是疑惑看向老人。他认识李老头吗他一直以为李老头无牵无挂孤身一人。
李老头从李予安背上下来,他看不清老人,只能估摸着一个方向。
他的异常很快就被老人发现,老人像是意识到什么
而随着李老头的那句“师兄”。
颜老再也崩不住,红着眼睛看着消瘦的李老头
“你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
满身风霜。
“师父看到该有多心疼啊。”
他最宠爱最有天赋的小师弟怎么能这世间磋磨至此呢。
还好,还好,他总算将他的
小师弟找了回来。
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李予安默默后退一步,留给他们足够叙旧的空间。
他朝车灯看去,刚刚隐藏于老人身后的那个人就完全出现在李予安眼前。
那个人逆着光站着,一瞬间李予安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只觉得黑暗之中所有的光都向他聚集。
车灯将那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李予安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抬头看着那人,想了想说“你们来做什么”
他一步步朝李予安走过来。
最后停在李予安一步之外。
他们刚好位于明暗交界的线上。
站在光芒中的那人似乎轻轻朝黑暗之中的李予安笑了笑。
他俯下身,揉了揉李予安的头发说
“我叫莫因雪,我来接你回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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