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这话刚说出, 便敏锐察觉到了众人态度的微妙。她顿了一瞬, 问“你们怎么了”
阙如言看着她欲言又止, 近乎求助的看向了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也说不出口。
秦湛看着他们俩, 慢声道“温晦死了”
一剑江寒“这倒是没有。”
秦湛皱眉,她的声音发冷, 已经开始极其不耐“那到底是怎么了他失踪了疯了还是修行出了岔子兵解了”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秦湛,在场的所有人中,唯有他是晚辈。照理来说,无人询问,越鸣砚不该主动插入长者之间的问话。可他见秦湛认真地发问, 阙如言顾左右而言他,一剑江寒却答不出口,便自己先一步答了。
越鸣砚道“魔尊便是温晦。”
秦湛起初没听清, 她问“哈魔尊杀了温晦”
越鸣砚说“魔尊就是温晦。五十年前, 阆风剑阁第三十一代阁主温晦叛变,入魔道, 一统魔域。他因凶悍而被称为魔尊,掀正魔大战, 引起生死浩劫,正魔双方都在那几年里死伤无数。”
“就连阆风, 也于他手折了三位阁主。”
秦湛听完了,她没什么反应。
阙如言看了却更担心了, 她之所以不敢说, 也不太想让一剑江寒说, 便是因为她是知道秦湛与温晦之间感情深厚。当年温晦入魔虽突然,但至少也给了秦湛十年的缓冲。如今秦湛的心理和身形都不过十五六的模样,这个年纪在修真界里和五六岁的娃娃没什么区别,要告诉这时候的秦湛,温晦其实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所认识的那个人。他在后来抛弃了你,抛弃了所有人,变成了个屠戮四方的魔头
阙如言说不出口。
一剑江寒大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了。
但这些人之中,理应是最顾忌秦湛感受的越鸣砚,却没有停顿、甚至没有遮掩的,将所有的事情都直接告诉了秦湛。
秦湛问了,他知道,他便答。
秦湛沉默了很久。
久到阙如言开了口,想要补救“秦师妹,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情况比较复杂”
秦湛道“他骗我了吗他是我徒弟,他不敢骗我吧。”
一剑江寒不知忽然想通了什么,他对秦湛说“没有,小越说的简单,但是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秦湛便问“五十年前,也就是说,十五年后。”
一剑江寒说“不是十五年后,是五十年前。”
秦湛猛地看向他。
一剑江寒说“无论你觉得自己现在是谁,于这个世道而言,你都是燕白剑主秦湛。你的身后没有温晦,有的是阆风剑阁。你面前需敌对的也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即将重开的正魔之战”
阙如言听见一剑江寒这么说,连忙伸手去拦他,她的面上满是不赞同“我们连秦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算个病人,有要求病人去担责的道理吗”
阙如言声色俱厉,她护在了秦湛的身前“你也不要和我说什么秦湛就是秦湛,既然是她就不能逃避。在我眼里,没有谁生来就该站在最前面。她既然受了伤,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就该被照顾。你和我还好好的,没道理将她推出去”
一剑江寒闻言皱眉。他心里想的显然不是阙如言说的这样,他心忧的是秦湛如此形貌会否正中魔道的阴谋,会否被利用,会否又因此而送命。
秦湛当然可以软弱,她是人又不是神,哪里能时时刻刻都像座山一样立着。就算是山,绷到了极致也有溃散的一天。
但不能是现在。
哪怕是一年前,一月前,哪怕只是一天之前,一剑江寒或许都会考虑阙如言的话,真的将秦湛当做十五岁的孩子保护起来,慢慢商量解决的办法。
但温晦前脚刚宣战结束,知非否后脚就利用了噬灵阵做出这样的手笔要说魔道不知道秦湛现在的情况,一剑江寒觉得这也太心存侥幸了。
一剑江寒低声解释“阙阁主,我是秦湛的朋友,我比你更担心她。但是不行。”
他道“她自己也知道。”
阙如言看向了秦湛,她作为医者,看似面冷,但心肠却是最软的。她有些担心秦湛,秦湛似乎终于消化完了越鸣砚话里的意思,她抬起了眼。
秦湛问“温晦走火入魔,发疯了”
一剑江寒道“这话你五十年前就问过。”
秦湛问“然后呢”
一剑江寒答“谁也不知道。”
秦湛“”
秦湛低头,将燕白认真的扣上了自己的腰侧,她抓住了燕白剑柄,抬步就欲走。阙如言连忙拦她“秦师妹,你又要去哪儿”
秦湛道“去找温晦,问个答案”
阙如言道“他已经变了你这样去,如果他”
“没有如果。”秦湛嘴角绷直,眼睛里像是凝了刀,她说“没有如果,你们说他入魔,我信了,但你们说他会杀我。”
秦湛咬牙道“我不信。”
“我要去找他”
一剑江寒本来就不擅长哄孩子,更不擅长和胡搅蛮缠时的秦湛交流。他直接祭出了不知春,对秦湛道“你要去找温晦可以,赢了我,我就让你去。”
秦湛瞪他。
一剑江寒道“现在你连我都赢不了,还谈什么去魔域。你还没有见到温晦,去试探他到底会不会杀你,就会先死在别人的手里。”
秦湛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一剑江寒好半晌,确认自己的确没办法从这把剑下过去,便气呼呼地又扭头走回了椅子哪里,跳上去蹲着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生闷气。
阙如言忍不住说“秦师妹。”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沉静如水不动如山的秦湛,忽然间面对这样一个情绪外露,甚至可以说是无力的秦湛,一时间竟连安慰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还是越鸣砚问“师尊想寻魔尊吗”
秦湛看向他。
越鸣砚答“我陪师尊去。”
阙如言“”
阙如言简直头都要大了,她喝道“越鸣砚,你又发什么疯”
秦湛倒是实话实说“你也打不过一剑江寒,闯不过他的剑,你陪我我们也出不去啊”
越鸣砚说“所以我们第一站不能去寻魔尊。”
秦湛盯着他。
越鸣砚说“我们先去找能治病的医生。”他看向阙如言,问道“巫族有窥视未来之能对吗”
阙如言颔首“对,小花便是典型。”
越鸣砚又说“我与师尊游历天下之际,也曾因小花的缘故收集过有关巫祝的资料。我听闻阙氏曾出过一位大能,传闻他手掌星辰,可拨日月。时间于他是儿戏,甚至有故事说他能够穿过时间。”
阙如言皱眉,她说“哪有这么夸张,祖爷爷只是对时间咒阵研究比较深罢了。”
越鸣砚道“那传闻说他研究出了返老还童药是真的吗”
阙如言脸色变了。
越鸣砚道“看来是真的。”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说“师尊瞧着像是中了与时间有关的咒,阙师伯专攻针法丹药一途,对咒了解不深。但阙氏的那位前辈或许却能寻到解决的方法。”
阙如言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叹息道“你说的事,我哪里没有想到。可是祖爷爷他他当年沉迷时间之术,耽于所谓返老还童,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阙氏正是因此才将他逐出门庭,甚至下了绝杀令。”
“他与阙氏之间的关系,着实不是亲眷,而是仇敌。”
越鸣砚道“可阙师伯却仍然称他一声祖爷爷,想来至少是知道他如今在哪儿吧。”
阙如言道“我是知道不错,可他不会见阙家人,更不会见阆风人。他虽算不上是魔道的人,可也绝不是正道的人。因着阙氏的关系,他更是宁医魔不医仙。阙氏匡扶正义救济天下,他便专医那些杀人的魔头。而我之所以能知道他落脚之处,也不过是因着年少无知,总是缠着他,他被驱逐时又哭得太狠,使他安抚不得,只能应允了我作孩童时的无理要求。”
越鸣砚问“每年年节,会送往药阁的那封无名信,便是那位前辈的吗”
阙如言犹豫几瞬,仍是点头。
她说“但也就是如此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当年答应了我,哪怕会暴露他的所在,也会一直给我寄信报平安。所以他既然已说了不医正道,也定然是不会医的。”
越鸣砚却说“剑未落,便无法知胜负。既然未试过,又哪里来的一定不”
阙如言看着越鸣砚,她问“你想去求他”
越鸣砚点了点头。
他迟疑片刻,将自己更担忧的一件事也说了出来“一剑前辈无事、云松无事、我无事,但师尊却不出现。我担心知非否会预料到出事的人是师尊,而后加派人手来击杀师尊。千防万防难免有失,倒不如攻。”
一剑江寒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越鸣砚道“一剑前辈应战,正魔开战。对外宣称,我受噬灵阵重创,师尊携我求医。”
一剑江寒“知非否难道不会怀疑吗他怕是也会去截杀你们。”
越鸣砚道“我看了正魔之战的记录,以魔尊的个性,不会先行出手。所以先手必然是司幽府君,只要一剑前辈能压住司幽府君,无论知非否派谁试探,我都能让他得到秦湛无事的结论。”
他看向秦湛“师尊,我们先去看病,然后再去寻魔尊,可以吗”
越鸣砚这句话其实很狡猾,如果秦湛恢复了,谁都不会拦着她去找温晦,这本身就不存在矛盾。
可他将计划讲出,却又让秦湛清楚明白了一剑江寒拦她的缘故,阙如言担心的缘故,秦湛不可能当真弃这两人的感情于不顾。他这样说,其实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
但秦湛认可了,她即使再想找温晦,却也相信着多年后的自己。相信多年后的自己生死相交的朋友。
冷静下来后,她说“好。”
一剑江寒想了想,他看向阙如言。
阙如言叹了口气“这好像也是唯一的办法了。秦湛若是无理由的就不出面,基本就是将证据送到了不哭阎王手里,他若是得知他的计划成功使正道失了秦湛,怕是会全力进攻,若是他甚至以此说动了魔尊先动手我们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越鸣砚点了点头“对,想瞒住知非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他不确定。他是个多疑又谨慎的人,又对师尊多有忌惮,他不确定的越久,迟疑的越久,师尊反而会更安全。”
一剑江寒追杀了知非否十年,自然也对他有所了解。他同意了越鸣砚的提议,他说“好,就按你说的做。”
越鸣砚笑了笑,他又说“如果一剑前辈赞同我的做法,那便还需要将一个人拉入伙。”
秦湛最信任的人除了尚在阆风的徐启明,便都在这里了。越鸣砚说还需要一个人,反倒让一剑江寒满头雾水,他问“秦湛还有哪个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吗”
越鸣砚说“前辈知道,只是或许未必能算得上朋友。”
越鸣砚回答“祁连剑派的安远明道长,安前辈。”
一剑江寒“哈”
阙如言也被这个名字给弄懵了“安远明”
越鸣砚解释道“安道长在利益上,从来都是与正道统一的。而在面对魔道时,他的利益和师尊的利益也是统一的。加上如今云松重伤,正需要阙师伯的医治,如果我们提出需要他的帮助,他不会拒绝。”
阙如言道“可是,为什么一定还要一个安远明一剑江寒不够吗”
越鸣砚无奈地笑了,他说“总要有人能够让所有人相信,受伤的人是我。阙师伯和一剑前辈都不是善于此道之人,只有安道长,他的身份地位足以令人取信,而他更有这个能力让别人相信。”
越鸣砚说的婉转,好在一剑江寒和阙如言明白了。
简单来说,总得有个会演戏的,还能演到所有人都相信。从在场的人来看,的确是只有安远明合适了。
一剑江寒立刻道“我去叫他。”
安明远原本在照看云松,被一剑江寒抓着手就一路拖过来,根本就是半懵的。他还来不及呵斥一剑江寒这种不顾礼节的行为,先看见了年少的秦湛。
安远明喉咙里的话顿时一句也说不出,甚至倒吸一口冷气。
他忍不住回头问了句“怎么回事,秦湛的”他还是斟酌了措辞,“妹妹”
秦湛看见了他冷冷答“我就是秦湛。”
安远明笑了,他作为一个基本活在秦湛下的剑修,没道理不认识秦湛。他正要说什么,一边的一剑江寒已经点了头,证实了秦湛的话。
“她就是。”
安远明“”我是不是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阙如言上前,简单将事情告诉了安远明,也未说秦湛到底能不能好,反而肯定地告诉他“小越随秦湛去求医,很快便能回来。”
安远明“”
安远明心底的最深处,是热衷于见到秦湛跌下神坛的。但正如越鸣砚说的那样,正道和平时,他会和秦湛有利益纠葛,但正魔即将交战时,他与秦湛利益共体。尤其是魔尊回来了,他或许比阙如言还要在乎秦湛能不能恢复,多久能恢复。
加上阙如言提了两句云松,云松对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剑道的安远明而言,不仅仅是传承人的身份,更胜似他的亲子。哪怕是考虑到云松的救助问题,他也不会拒绝阙如言的要求。
只是去骗知非否
安远明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越鸣砚可真是太敢想了。
越鸣砚道“我相信安前辈能做到。”
安远明沉吟片刻,说“我会尽力,只是这事情弄不好就会被不哭阎王当成仇敌,他的报复心怕是四境第一强。我总得收点回报。”
阙如言皱眉“我尽药阁之力,替云松医治还不够吗”
安远明看向了秦湛,他说“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不过是想与秦湛比一次剑罢了。”
一剑江寒问“现在”
安远明“现在。”
作为一个一直被秦湛压着,甚至都未被放入过眼中的对手。安远明永远记得上一届摘星宴上,秦湛并指为剑,仍轻易胜了他的场景。如今秦湛不知因何变成如今的模样,安远明觉得,若是想要胜一次秦湛,大约也就只有趁这个时候。
赢一次秦湛。
这个诱惑可太大了。
阙如言愤怒“你已是祁连剑派长老,可秦湛现在却是少年,你也不怕胜之不武”
秦湛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笑着说“我以后赢过你很多次”
安远明答“也就一次。”
秦湛“哦”了一声,心里有了数,她说“行啊,那就以这四块石砖为界比试吧。屋子小,将就一些。”
安远明说“这是自然。”他知道屋里不能有大动静,以免令外面怀疑。所以他故作让步道“为了公平,我不用修为,我们只比剑。”
秦湛闻言,嘴角渐渐上扬,弧度加大。
她慢条斯理说“好呀。”
阙如言一开始想要阻止,却被一剑江寒拦下了。
一剑江寒压根没去看这两人比试,只是对阙如言说“你以为她小时候就纯良无辜了吗安远明还没出剑,就已经落进她的套里了。”
安远明比现在的秦湛强在哪儿
修为。
秦湛为什么可怕,因为她是天生的剑修。
安远明原以为如今的秦湛没什么好怕的,却不过十招就被对方逼出了祁连十三剑。
在他用至第十三剑,甚至经不住后撤一步,剑上携出修为的时候,秦湛已拇指一击脱手燕白,又堪堪抓住他的剑柄末尾。冰冷的剑尖直抵他的咽喉,若是携上剑意安远明怕是已经受伤
秦湛三指一挑一握,又重新抓住了燕白剑柄前部,对安远明道“承让了。”
安远明“”
阙如言忍不住握拳掩住自己的笑,秦湛瞥见了,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偏还不饶人说了句“你只输一次我大概能猜到理由,我们只比过一次吧”末了她又说“哦,现在是两次。”
安远明“”
一剑江寒早就知道秦湛这个性,但他还是要提醒“你现在在求人帮忙。”
秦湛“”
秦湛收剑回鞘,又抬头看了看安远明,她说“那算我输。”
安远明“”
安远明也收回了剑,他叹道“不必了。”
他看着秦湛,对她说“我的确不如你。我曾以为自己是天才,最后却也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湛,你对于温晦而言就是那个人,温晦对你而言,也是那片天。要赢温晦,我虽心不甘,但正道的确不能缺了你。”
“你不在,我会替你遮掩住这件事,所以你一定得回来。”
安远明说着又自嘲了一声“你现在这个年纪,或许还信任着温晦呢。我和你说这些,你也未必会听进去。”
秦湛道“我听进去了。”
“你们都说了,温晦背叛,正魔开战。而我原本是要对抗他的。”
安远明微怔,看向秦湛。
秦湛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如果有天温晦发了疯,就算天下人都不管他随他疯去,我也是要阻止他的。”
“我得知道为什么。”
安远明低头看向秦湛,秦湛比他记忆里的燕白剑主矮了一些,却又好像哪里都没有变。
她本来就没有变。
无论在哪个年纪,有一点贯穿了始终。
安远明笑道“秦剑主,那我就在祁连山等着你回来了。”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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