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朔夜03

    一切安排妥当后, 秦湛同众人道别, 在安远明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水宫。

    考虑到那位被阙氏逐出药师的脾性,阙如言犹豫一会儿, 还是让秦湛和越鸣砚带上小花一起去。

    阙如言道“花语是返祖的巫祝, 他也算是半个返祖,小花与你们同去, 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帮助。”

    越鸣砚既然知道阙家被逐出家门的这位药师,自然也知道他脾性古怪。他有关时间的能力来自于巫祝血统,传闻阙氏驱逐于他,就是因为他全然不会将与巫祝一脉毫无关系的人当作人就好像人类不会觉得家禽是自己的同类一样, 他也从不觉得人类是他的同类。

    他活得孤僻桀骜, 就像是某种已然灭绝的生物孤独存活于全新的陌生时代, 既不屑于入蝼蚁般的众生,却又寻不到同路人,便也越发乖戾孤僻,生人难近。

    想要对这种人动之以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阙如言了解这一点, 所以她才提出带小花去。

    小花大约是这世上,唯一能被他当作“人”的同族,若是小花去求,事情或许能顺利些。

    阙如言道“我也有私心, 眼见着正魔两道即将开战, 小花作为药阁弟子自然是要随我上前线的。但她还那么小, 我实在是不忍心。她跟着你们走,避开争端也好。若是祖爷爷愿意留她在身边,那更好。”

    越鸣砚闻言沉默片刻,方才对阙如言说“阙师伯这话,问过花师妹了吗”

    阙如言当然还没来得及问,但小花是她的徒弟,只要是她的命令,小花一定会遵循。

    越鸣砚看了出来,他对阙如言道“若是阙师伯要求,师妹自然不会违抗。可师伯是否也该问问师妹的想法比起远在千里之外不知师伯安危的一时平静,她会否更想要陪在师伯身边,帮着师伯去挣一丝属于药阁未来的平静。”

    阙如言被问住了。

    越鸣砚道“安宁虽好,却也要看与谁。我想花师妹不会想要离开药阁,去享这独自一人的安宁的。”

    阙如言垂下眸,她叹了口气。

    半晌后,她说“好,我问问她。”

    秦湛见阙如言先行离开去寻小花,忍不住抬眼瞅着越鸣砚一眼。

    越鸣砚低下头轻声问“师尊可是有事要问我吗”

    秦湛收回了视线,她眼神平视向前,评价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

    她说“多带一个人,对你而言会是负累。可你比起自己会多个负累,反倒是更在乎这个负累的想法。”

    秦湛顿了顿,又侧首看向他说“我好像明白未来的我为什么会收你为徒了。”

    越鸣砚曾经从秦湛那儿得到过收徒的原因,秦湛那时说是修行需要方才收他为徒。可如今小秦湛见着他,却说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这让越鸣砚心中不由一悸,他连呼吸都轻了一瞬,放轻了声音问“是什么”

    秦湛道“同理心。”

    秦湛想要拍拍越鸣砚的肩膀,却发现现在的自己有些矮。她朝越鸣砚招了招手,越鸣砚倾下身,她便顺利地拍到了越鸣砚的肩膀。

    她拍了拍,轻咳了一声,明亮的眼里满是认真。

    她说“小越,剑阁的未来如果是交给你,燕白剑主秦湛在对敌时,一定会非常放心。”

    越鸣砚低头看着她,他轻声道“师尊。”

    秦湛“”

    越鸣砚说“你在,我才顾得了旁人。”

    “所以”

    秦湛在这个年纪,毫无被人倚赖看重的经历。在她如今的记忆里,除了南境王宫的商陆,便只有温晦,甚至温晦要更多一些。她不太能明白越鸣砚说这句话的意思,却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所以她迟疑片刻,伸出手,学着温晦安慰自己一般,也安慰越鸣砚说“放心,死不了。”

    她这句话说完,阙如言正好带着小花回来了。

    小花听见,极为认真地说“不会的,我跟着师父学了很多,有我在,越师兄和剑主都不会有事”

    秦湛看见了花语,从年纪来说,花语此时怕才是与她年纪最相近的。她忍不住笑了,对花语道“好啊,那就拜托你。”

    花语见到这样年轻的秦湛也很惊奇,被这样的秦湛拜托了,她也做了允诺。

    她对秦湛笑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求动那位曾祖爷爷帮忙。”

    阙如言在一旁看着,心里还是多少放心不下,她叮嘱了花语许多,最后方才又说“出门在外,多听越师兄的。”

    小花茫然“不听剑主的吗”

    秦湛“”

    阙如言肯定道“听你越师兄的。”

    秦湛“”

    秦湛有些不甘心,但她也必须承认,现在的她还没有自己的徒弟见多识广。这趟出门,最好还是听越鸣砚的。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离开云水宫,按照阙如言给的地址,往北境去寻那位有着巫祝能力的药师去了。

    秦湛如今的年岁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祁连剑派才参赛的弟子,越鸣砚反倒比她还要显眼一些。在阙如言建议下,越鸣砚摘掉了眼镜,由秦湛带着他先离开清河镇,以免惹人注意。

    越鸣砚已经很久没有过看不清眼前事物的经历,他刚摘下眼镜的时候,甚至连第一步都走得不太稳当。秦湛瞧见了,朝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心,倒也没说什么,甚至没多回头,只是牵着他往前。

    间或说了句“石头,小心脚下。”

    越鸣砚下意识看向秦湛,秦湛在他的眼睛里又再度变得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抓紧了秦湛握住他的手,直使得秦湛有些困惑地看回来,他方才略松了些手,却没放手。

    秦湛也不以为意,阙如言为三人准备了法器,也设定好了路程,按照阙如言的说法,离开清河镇,用这“一叶舟”,不消三日便能到达北境。

    众人混在祁连剑派的弟子中离了云水宫,出了清河镇,而后寻了僻静所启动了法器,皆登了上去。

    小花自拜入阙如言门下后,第一次离开阆风,心中十分紧张。加上阙如言叮嘱她这一路上要多看顾秦湛的身体,她更是带了许多医论典籍,没事便要翻出来看看,生怕遇上了自己没法解决的情况。

    秦湛倒是挺放松的。

    她坐在船头,有时会问越鸣砚一些有关她自己后来的问题。问到后面,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干脆问起了越鸣砚。

    秦湛收越鸣砚为徒后的个性十分沉稳,虽说是个极为称职的师父,但也少有同越鸣砚如此放下心防聊天的时候。

    越鸣砚一连被秦湛问了许多,到了最后几乎要完全不知道怎么答。

    秦湛道“你真是乖,居然都没有和未来的我翻过脸。我让你两个月学会辟谷,你真的就听啦,学辟谷那么苦,你都不要点交换条件的吗”

    越鸣砚“师尊,师尊也是为我好。”

    秦湛挥挥手“得了吧,我了解我自己,肯定是我懒得给你做饭。”

    越鸣砚“”

    秦湛提到了食物,又突然说“我饿了。”她看向越鸣砚的眼里带上了期待“你会做饭吗”

    十五岁的秦湛,辟谷总是学得半途而废。

    她饿了就是要吃的,不饿也要吃。温晦拿她没办法,也觉得辟谷是小道,学不会也没什么关系,这样纵着她,以至于她一个辟谷,足足到了快二十岁才学会。

    如今秦湛是真觉得饿,越鸣砚怔了一瞬,即刻道“我会,师尊你等一等。”

    一叶舟作为法器,上面自然是不会有食物。倒是越鸣砚自己的乾坤袋里,还有着先前和清河镇面摊老板学面时剩下的一些材料,越鸣砚配合基本的五行术简单下了一锅面,叫了小花一起来吃。

    小花和秦湛便坐在四方桌前乖巧地等。

    这样的秦湛着实太少见了,以至于越鸣砚在盛面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偏向秦湛更多一点。

    一碗面吃完,小花将越鸣砚的手艺夸了无数遍。秦湛倒是没什么反应,不像后来的她会赞扬越鸣砚进步,如今的她反倒没觉得有哪里特别。

    不过感谢还是要的。

    秦湛道了谢,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对越鸣砚说“我知道你叫越鸣砚,却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写。”

    越鸣砚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是我舅舅替我取的。”

    秦湛看了那三个字,先是哦了一声,而后却盯着不放。

    她说“这名字看起来真眼熟。”

    越鸣砚笑道“因为师尊在十年前就问过我了。”

    秦湛说“不是这个”她顿了一瞬,反应了过来,再看向越鸣砚的时候情绪就要复杂多了。

    越鸣砚“师尊”

    秦湛没说话,只是重新坐了回去,她看着自己腰侧的剑,感慨了一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未来的自己确实挺厉害。”越鸣砚听见她嘀咕了一句“主角都是我徒弟”,但他听的也不太清,秦湛之后也再未提过了。

    她只是突然对自己眼疾感了兴趣。

    秦湛说“你的眼睛,按道理说不应该会看不清药阁的那位阙师姐有帮你看过吗”

    越鸣砚倒觉得没什么“按道理该”怎样,回答了秦湛的问题后,反倒宽慰她两句不必在意自己的眼睛。

    这样三天很快过去。

    一叶舟掠下时,他们周遭的风景也从云水宫的水天一色,变成了白雪茫茫。

    秦湛下了一叶舟,踏上了积雪发出吱呀声。小花从未见过这样多又厚的雪,刚下一叶舟时甚至有些兴奋,来回吱呀踩了许久。她踏雪踏的高兴,秦湛原本还想着让她先玩一会儿,却在雪原上一阵北风过后,忽变了神色。

    她握住了燕白,越鸣砚也察觉到了不对,手中眠冬出鞘一瞬。

    秦湛道“小花,到你越师兄身后去。”

    小花后知后觉,却也立刻听话走了回来,她问“剑主,有危险吗”

    秦湛道“还算不上。”

    秦湛话音刚落,夹着碎雪的北风里渐有人影漫步而来。

    秦湛注意到了他的脚印,轻得几乎无痕。

    越鸣砚皱起了眉,他对秦湛道“师尊,你且退一步。”

    秦湛冷声答“退什么,就是冲你我来的,退也无用。”

    在她说话中,风雪中的人影也渐渐露出了身形。这是个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黑色大氅里的清癯男人,他肤色苍白,一双眼睛倒是比玄珠还要漆黑,伶仃的手腕从黑色的貂皮中伸出,提着一盏映在风雪里,泛着橘色的、不合时宜的灯。

    秦湛注意到他的袖口里还携着一截素色的丝巾,就他的面色来看,怕是咳嗽时掩唇用的。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病入膏肓,甚至风吹便散的黑色人影,提着那盏橘色的灯悠然走在北境罕无人迹的雪谷里。

    他似乎已注意到了秦湛他们,或许也没有注意。

    因为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看着前方,哪怕连余光都未曾分给过这无故出现在雪原上的三人一眼。

    他仅仅只是提着自己那盏橘色的灯笼,走在冰雪交加的北风里。

    每一步,轻得未曾在雪上留下半点足迹,却重得令越鸣砚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的紧,甚至要因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忍不住拔剑出鞘

    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剑。她问越鸣砚“阙师姐有告诉你她祖爷爷现在叫什么吗”

    越鸣砚即刻反应了过来,低声告诉了秦湛。

    秦湛听了,若有所思。

    就在这黑衣人提着灯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秦湛开了口。

    她道“修罗掌生朔夜爵。”

    黑衣人脚步顿了一瞬,他侧首,眉目冷淡地扫向秦湛。

    秦湛毫不为意,坦然笑道“我来问医。”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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