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傅怀斐并不是一个茶艺高手,这些话都是桑岩一句一句教他的。

    因此发挥时一不小心就过火了,差一点就要夹着声音把“giegie”喊出来。

    一向迟钝的沈亭州都察觉到怪异,怀疑傅怀斐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怎么这么

    难以形容。

    偏偏傅怀斐自己没有任何察觉,还陷在夸张的戏份里,对许殉说,“小旬,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他演茶不行,但扮虚弱相当拿手。

    傅怀斐先是露出他完美的侧颜,然后黛玉蹙眉低咳,用一种可怜无依的目光看着沈亭州。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惹g惹小旬不开心了。”

    沈亭州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giegie

    许殉淡然地拿餐巾擦了擦嘴,“舅舅,我比你小,别叫我giegie。”

    傅怀斐心虚,啊,他刚才叫出来了吗

    桑岩拼命冲傅怀斐使眼色您没有叫出来,是他在茶您,快怼他

    虽然有桑岩的肯定,但傅怀斐底气仍旧不足,“我没有”

    许殉放下餐巾,这一刻他跟傅怀斐的身份对调,他好像才是那个长辈,高深莫测地望着傅怀斐。

    许殉轻笑,“小舅既然想带沈医生去看猫,那就去吧。”

    沈亭州以为许殉在说反话,没敢吱声。

    许殉冲沈亭州笑笑,“去看肚皮舞猫吧,我听着也挺有意思,三只猫我留在家里照顾就行了。”

    他的态度反而让沈亭州更加不好意思,“要不就算了。”

    许殉劝道“去吧,出来放假本来就是玩的,你多拍一些视频回来给我看,相当于我去了。”

    桑岩一脸防备,他怀疑许殉藏着更大的阴招。

    但对方居然没有,全程表现得温柔大度,甚至还亲自送沈亭州上了傅怀斐的车。

    他这个操作让桑岩看不懂,但至少沈医生是上车了。

    男人嘛,都是朝三暮四的,现在表现得一脸不安,等一会儿见了猫就会乐不思蜀,愧疚什么的绝不存在。

    果然在路上,沈亭州各种纠结后悔。

    他应该留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呸,留在家里跟许殉一块照顾三只猫。

    但到了地方,见到猫百万以及猫舞娘,沈亭州眼睛瞬间直了。

    这可是猫百万沈亭州最长期的一款榨菜猫,他在网上赛博撸了四五年,临睡前都会刷一刷它的视频。

    后来有了深深跟煦煦,许殉也开始在朋友圈发猫视频。

    沈亭州戒掉猫百万,投入小银渐层跟橘猫的怀抱。

    现在猫百万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看看这漂亮的异瞳、这滑顺的毛发、这雪白的四爪、这可爱的小肚腩,沈亭州的灵魂都在震颤。

    除了猫百万,还有很多他

    经常刷到的网红猫。

    沈亭州幸福的简直要晕厥,给秦司发了十几条消息炫耀。

    对方不屑一顾,回复沈亭州自家猫主子的萌图,每一张都憨态可掬,让人猫心大动。

    跟秦司斗了一会儿图,沈亭州愉快地投入天堂,开始撸猫。

    见沈亭州这么开心,傅怀斐跟着开心,他随沈亭州辗转在各个猫之间。

    这些猫都是由桑岩花钱请来的,因为不知道沈亭州具体的喜好,所以以量取胜。

    主打一个猫猫大乱炖,什么品种都请来,任沈亭州挑选。

    沈亭州自然都喜欢,恨不能上蹿下跳来撸猫。

    一开始傅怀斐还面露微笑跟随着沈亭州,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亭州只撸猫,压根不搭理他,就算理也有些敷衍。

    傅怀斐羞涩地问,“亭州,你对今天约会的安排满意吗”

    沈亭州狂点头,“满意满意。”

    “那你最喜欢什么品种的猫”

    “都好都好。”

    “你既然这么喜欢猫,那我们”傅怀斐勾着脚在地上画圈圈,“我们一块养猫吧。”

    “喜欢喜欢。”

    傅怀斐惊喜,“真的”

    “都好都好。”

    傅怀斐察觉不对,抬起头,“亭州”

    沈亭州双眼已经看不见人了,只映着一只只漂亮的猫,他双颊酡红,手指大动,都快撸出残影了,有种被石矶娘娘附身的亢奋。

    傅怀斐愣在原地。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跟沈亭州离得好远好远。

    跟沈亭州待了一整天,傅怀斐却没能跟沈亭州说上几句话。

    他的眼里只有猫,没有我。

    傅怀斐忧伤地望着遮阳板,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遗憾。

    他虽然拥有俊美非凡的长相、无与伦比的才华、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还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不是爱情这场游戏里的小可怜。

    傅怀斐抱住自己,任由孤寂将自己淹没这个世界终究是要以痛吻他。

    回到别墅,桑岩刚将车停稳,许殉就走了过来。

    他弯腰敲了敲后座的车玻璃,沈亭州推门走下去。

    许殉说,“走吧。”

    沈亭州一脸困惑,“去哪儿”

    许殉没理他,看向车厢里的傅怀斐,“小舅,我带沈医生出去了,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桑岩握紧方向盘,对许殉冒出来劫人的行为很是不满。

    桑岩朝后座看去,生气道“先生,他怎么能这样您还是他的长辈”

    怎么可以跟舅舅抢舅妈,太不像话了

    傅怀斐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开,将他面部轮廓修饰得更加柔美,他眼神忧郁,声音虚弱。

    “罢了,孤独可能就是我这一辈子的

    宿命,让亭州走吧,何必连累他。”

    桑岩急道“先生,您不能这么认输。”

    傅怀斐把头偏到一旁,落寞道“小旬应该也喜欢亭州吧”

    桑岩“但沈医生是您的挚爱,您不能为了亲情让出去,毕竟他都没有让”

    傅怀斐“可我又怎么抢得过他他从小就比我受宠。”

    傅怀斐永远记得,他八岁那年用乐高拼出一个很大的城堡,全家人却被婴儿期的许殉吐了一个泡泡吸引。

    那只是一个泡泡,他拼的可是大城堡

    九岁的时候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击杀了很多比他大的小朋友,拿下儿童区的钢琴大赛。

    但那又怎么样呢,大家都在夸刚学会走路的许殉聪明。

    十一岁的时候他

    傅怀斐与许殉就是一大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剧,只要有许殉在,他永远都是那个不被关怀的人。

    “小桑,你不知道,我这一生都在黑夜前行。”

    听出傅怀斐的灰心丧气,桑岩赶紧握住他的手。

    “怎么会呢我从十四岁第一次见到您时,简直是惊为天人,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好管家,永远照顾您。您是那样优秀的人,没人会不喜欢您,我相信沈医生一定会爱上您。”

    面对桑岩的鼓舞,傅怀斐心里冒一点火星。

    但想到许殉,他还是很迟疑,“可是,小旬也很招人喜欢。”

    桑岩立刻拉踩,“他怎么能跟您比”

    傅怀斐小声说,“我父母一直喜欢他,从小就偏向他,还说我”

    桑岩的心为傅怀斐提了起来,“说您什么”

    “还说我是戏精。”这两个字,傅怀斐简直说不出口,他悲愤道“他们说不惯着我,是因为我自己会娇惯自己。”

    桑岩捂住嘴巴,“天呐,怎么会”

    他无法想象傅怀斐小时候竟然遭遇过这些。

    因为桑岩的心疼,傅怀斐吐露更多,“他们还说我事多。”

    桑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傅先生跟太太,他们怎么能这样”

    傅怀斐抽噎了一下,“他们就是这样,还叫我是烧火的丫头,让我把头绳绑起来。”

    桑岩顿了顿,“为什么是烧火的丫头”

    傅怀斐目光幽怨,“说我火气旺,心眼小。”

    桑岩

    桑岩“实在是太过分了”

    怎么能骂人是烧火丫头呢,而且先生哪里心眼小了

    先生身体那么虚弱,桑岩倒是希望他火气旺

    这要不是傅怀斐的父母,而且对他还不错,桑岩现在就去找他们拼命了。

    许殉开着车驶出别墅,路过白桦林时,沈亭州忍不住朝外看去,“去哪儿”

    许殉没回答,反而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感觉这是一个送命

    题,沈亭州谨慎回答,“还好。”

    许殉面容平静,语气也平静,“拍视频了吗”

    沈亭州点头,“拍了几个。”

    许殉“所以那只猫真的会跳肚皮舞”

    沈亭州“理论上不会,实际人为操控着可以跳。”

    那只舞娘猫非常可爱,尤其是穿着舞娘服的模样,搞得他都想给深深它们做一套了。

    许殉叹道“看来是时候让深深也学点技能了。”

    沈亭州“别了吧。”猫猫就应该无忧无虑,不能鸡娃猫猫。

    许殉侧头看了沈亭州一眼,“你不是喜欢”

    沈亭州的心虚再次冒出头,人强作镇定道“也就那样。”

    许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上午我给它们洗了澡,剪了指甲。”

    居然干了这么多活儿,沈亭州惊讶,“是不是很累”

    许殉嗯了一声,“累。”

    沈亭州噎了一下,“那晚上早点休息。”

    许殉向沈亭州发起一个灵魂问题,“如果猫今天这么累,也只是会得到这样不轻不重的关怀吗”

    沈亭州

    感觉今天的小许特别怨念,好像不是一般的贞子。

    沈亭州支吾着,“我觉得,我晚上可以给你按摩一下”

    许殉微微一笑,模样体贴,“可是今天的沈医生应该也很累吧,毕竟一整天都在外面,还撸了那么多猫。”

    沈亭州觉得,微微一笑是可以并入眯眯眼笑的一款恐怖笑容。

    好在许殉没有再怨念下去,开车带着沈亭州上了山。

    夜幕降下来,盘山公路寂静无声。

    路旁两侧的高大白桦,飞速从沈亭州的视野倒退。

    开到山顶,许殉停下车,车顶缓缓向后移去,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满天繁星闯入视线。

    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已经看不到这么多星星了。

    抬头望着苍穹间的星点,沈亭州心情莫名舒畅,这时许殉拽过毛毯盖到他身上。

    许殉准备得很齐全,除了防寒的毯子,还有热汤、零食。

    见许殉用打火枪烤棉花糖,沈亭州笑了,“这么齐全吗”

    许殉褪去贞化,把烤出来的第一个棉花糖递给沈亭州,“小心烫。”

    沈亭州接过来,“谢谢。”

    他吃着烤棉花糖,喝着热汤,仰头看着星星,只觉得惬意放松,就连吹在面颊的凉风都感觉舒适。

    许殉拿出平板,“要看电影吗”

    沈亭州点头,“好啊。”

    许殉找了一部温馨的电影,将车座调成舒适的坡度,在山顶与沈亭州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影。

    影片看完沈亭州还有点意犹未尽,侧头就见许殉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

    怕他被山风吹感冒,沈亭州侧身去找按钮想要关上车顶。

    一只手

    伸过来摁住了他,沈亭州抬头就见许殉睁开眼睛正在看他。

    沈亭州微愣,“醒了”

    许殉似乎还没完全醒,一直盯着沈亭州。

    沈亭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时,就见他坐了起来。

    许殉说,回去吧。℅”

    沈亭州系上安全带,“好。”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两个人上楼回房间,正好撞见桑岩从傅怀斐房间出来。

    沈亭州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桑岩是傅怀斐的管家,出入他卧室很正常,哪怕很晚了。

    但许殉突然扣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角落。

    沈亭州不解

    许殉压低声音,“他衣服有些乱。”

    桑岩是十分注重外在的,衣服从来都是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但今天领结歪了,额前头发垂下,衣服还沾着湿意,步伐也没有往日那么从容。

    他匆匆朝自己房间走去。

    “是不是”沈亭州怀疑,“傅先生出事了”

    许殉眼睛幽深,“你不觉得,桑岩对我小舅”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留人无数遐想。

    沈亭州顺着他的话猜测,“你的意思是小桑管家喜欢傅先生”

    许殉给了沈亭州一个“这不明显吗”的眼神。

    沈亭州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被许殉这么一说小桑管家好像的确是对傅先生特别包容。

    许殉“我听说,小舅洗澡都会要桑岩给他搓背。”

    沈亭州好家伙

    作为从来没去公共澡堂洗过澡的小沈,他对这种搓背行为表示震惊。

    许殉眯了一下眼睛,“你想,小舅赤着身,桑岩能穿着吗”

    沈亭州

    那个画面他越来越不敢想象,不穿衣服的傅怀斐与不穿衣服的桑岩在卫生间

    不行不行,感觉好像有无数肥皂掉下来。

    因为许殉这番话,沈亭州再也无法直视桑岩跟傅怀斐。

    早上沈亭州跟许殉一块下楼,傅怀斐用一种难言的忧伤盯着他俩,但具体不知道是在看心上人沈亭州,还是在看一直比他受宠的许殉。

    看得太入迷,不小心被玫瑰花刺扎到。

    正在插花的桑岩,听到傅怀斐小小的呼痛,立刻扔下手里的花,捧过傅怀斐的手。

    沈亭州走过去时,桑岩正拿柔软的丝绢给傅怀斐擦手指的血,还时不时对着伤口吹两下气,满脸的心疼。

    “都怪我,把花放到先生手边,不然先生也不会受伤。”

    许殉向沈亭州投过去“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沈亭州这确实挺暧昧。

    吃早饭的时候,桑岩把所有食物都切成块,葡萄都剥好皮再上的,他没让他娇弱的先生多动一下手。

    沈亭州扔垃圾,垃

    圾桶里都是玫瑰被拔的刺。

    沈亭州

    下午,沈亭州从房间出来,在走廊上与眉头紧皱的桑岩撞了一个正着。

    跟对方擦肩时,沈亭州听见抱着日记本的桑岩苦恼道“怎么比昨天多掉了几根头发,看来得加一些蔬菜。”

    傅怀斐的晚餐,果然多了一道对头发有益的果蔬。

    看到傅怀斐吃下蔬菜,桑岩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下了什么。

    晚上沈亭州又看见桑岩抱着傅怀斐一件衬衫,皱眉看着随行的人员。

    “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先生的东西由我来整理,你们把衣服熨成这样,先生怎么穿”

    真的会有人这么热爱工作吗

    沈亭州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忍不住怀疑起小桑管家对傅怀斐的感情。

    这么强的占有欲,这么深切的关怀,难道他真的

    如果真是如此,天呐,那小桑管家用情好深。

    然后到了晚上,沈亭州的房门就被用情至深的桑岩敲开了。

    “沈医生,我能跟你谈谈吗”桑岩一脸肃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才过来的。

    沈亭州被他郑重的语气吓到了,侧身让他进来。

    “沈医生,我就不兜弯子了,请您告诉我,您对先生是什么感情”

    沈亭州吓一跳,赶忙澄清,“你放心,我对傅先生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桑岩情绪略微激动,“您这样我才不放心。”

    沈亭州啊

    桑岩痛心道“先生为了您茶饭不思,日渐消瘦,那么漂亮的头发都开始掉了,您怎么就没有感到他这份赤诚之心呢”

    傅怀斐对他有那种感情

    沈亭州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我,他,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先生喜欢的人我还会搞错”桑岩恳切地望着沈亭州,“先生是很好的人,沈医生,我真的很希望您能珍惜他。”

    沈亭州还是难以消化,但更多是震惊桑岩。

    桑岩居然为了傅怀斐来求他,就这么爱吗,小桑管家

    沈亭州都心疼了,反过来劝,“虽然说爱是成全,但也不能为了成全别人,就牺牲自己的感情,你说是吧”

    桑岩听不懂沈亭州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您说得对,牺牲的感情不叫感情,真正的感情是双向奔赴,我相信只要您了解先生的为人,您一定会跟他双向奔赴。”

    天呐,天呐。

    小桑管家居然自我洗脑,他对傅先生牺牲的感情不是爱情,他一定要傅先生幸福。

    沈亭州哭死,他是真的。

    沈亭州摁住桑岩的手,告诉他正确的爱情观,“你不能这么说,你的感情也很重要你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岩不理解,“呃,你说得对,但先生

    快乐我就快乐。”

    沈亭州叹了一口气,“就这么爱傅先生吗”

    桑岩想也不想说,“那是当然,先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爱先生胜过爱”

    等一下

    爱

    后知后觉意识到沈亭州什么意思的桑岩,惊恐地后退两三步。

    “我是敬重先生,不是爱情的爱沈医生,您怎么能有如此离谱的猜测”

    沈亭州懵了一懵,“只是敬重”

    察觉出他言辞间有一丝怀疑,桑岩恨不能切腹自尽以证清白。

    难道沈医生没喜欢上先生,是误以为他跟先生是那种关系

    天呐,不

    雷雨一样的惊雷劈在桑岩的大脑,他身子摇摇晃晃,险些就要可云附体。

    桑岩溃败地逃出沈亭州的房间,用被子蒙住脑袋,在里面无声尖叫。

    他竟然是先生求爱道路上的重要绊脚石,天呐天呐天呐

    隔天,桑岩开始离傅怀斐八丈远,既不交换眼神,也尽量不说话。

    傅怀斐想要一杯咖啡,桑岩都是让其他人送的。

    傅怀斐

    傅怀斐叫他,“小桑。”

    桑岩垂着头,只听傅怀斐吩咐,不回应。

    傅怀斐又叫了他一遍,“小桑”

    桑岩这才不得不回答,“您说。”

    连先生这两个字都省略了。

    傅怀斐疑惑更大,“你怎么了”

    桑岩摇头,“没事。”

    傅怀斐“你怎么不看我”

    桑岩飞快看了一眼。

    一旁看热闹的许殉说,“小舅要追妻火葬场。”

    沈亭州“也可能是小桑管家太不对劲,他看出来了,所以关心一下。”

    如果没有昨天桑岩来房间找他,沈亭州可能也相信这是一出“昨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的爽文戏码。

    看他俩因为自己“闹别扭”,沈亭州于心不忍。

    沈亭州私下找了一趟桑岩,“你不用这样,我相信你。”

    桑岩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沈医生,我跟先生真的没有什么。”

    这时路过的管家停下来,望着天咦了一声。

    “前天晚上,我好像听见有人要洗澡,有人跟着一块进去了。”

    桑岩立刻炸毛,“你不要胡说,那是在给先生搓澡”

    沈亭州瞳孔地震搓澡竟然是真的

    桑岩又冲沈亭州解释,“我穿着衣服呢,先生下面也围着浴巾,而且先生血糖低,容易在浴室晕倒,我在外面看着不是很正常”

    上次傅怀斐“跳河”也是因为低血糖造成的。

    桑岩回车里给他拿糖时,人已经被水冲走了,被路过的大哥误以为跳河救了回来。

    管家托着下巴,嘶了一声,“昨天下午,我怎么看见有两个人在接吻”

    桑岩瞪着他,“那是先生眼睛进睫毛了,我给他吹眼睛”

    管家忽然又发出诶的声音,“那”

    不等他说完,桑岩太阳穴突突直跳,怒道“老头,你不要再造谣了”

    管家立刻转过头,“你骂我老头。”

    从不在人前恶语的桑岩捂住嘴巴,崩溃地逃离现场。

    管家飘然离去,背影仙风道骨。

    沈亭州这么欺负小孩儿真的好吗

    纵然心里觉得管家不称职,但桑岩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把老头叫出口。

    这个称呼他甚至都没在心里想过,怎么会脱口而出呢

    桑岩的职业,桑岩的素养都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这么赤果果表露自己的真实态度。

    他逃避似的疯狂往自己房间跑,结果在门口看见了傅怀斐。

    “先生”桑岩顿住,“您怎么在这里”

    傅怀斐踌躇着问,“你今天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

    桑岩表情有些尴尬,“没有,就是”

    傅怀斐等着他的“就是”,桑岩难以启齿,半晌才说,“沈医生以为我爱慕先生,他一定是听信了那个老头”

    救命

    他怎么又脱口叫人家老头

    桑岩赶紧改口,“不是,是管家,管家。这肯定是他们主仆的阴谋,一定是的,他们竟然使用恶毒的造谣术来诋毁我跟先生的清誉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他企图用激动的语气助词,来掩盖自己叫人老头的真相。

    傅怀斐果然被迷惑了,没注意到桑岩的口误。

    傅怀斐表情古怪,“你的意思是他们造谣我们”

    “是的,他造谣我喜欢先生。”

    “这是有点离谱。”

    桑岩赶忙说,“不过我已经给沈医生解释了,沈医生最终也相信了,您放心。”

    提及沈亭州,傅怀斐眼神忧郁,仰头三十九度角,展现自己完美的侧脸,他开始吟唱。

    “我这一生命运多舛,颠沛流离,情之一字于我来说可能是奢侈,罢了,罢了。”

    “先生,您千万不能气馁,您现在放弃正中敌人下怀,您就应该跟沈医生告白,我相信沈医生会感动的。”

    一听要直接告白,傅怀斐吓得往回缩了缩。

    “会不会太快了万一吓到亭州”

    “这种事就是要快刀斩乱麻,越拖越不好。”

    在桑岩十吨鸡血之下,傅怀斐重燃希望,并且约沈亭州出来告白。

    傅怀斐约人的方式很古老,让桑岩送来一份封着蜜蜡的信件。

    信封上写着,亭州亲启四个字。

    这封信洒着金,熏着香,很有格调,看得沈亭州也很咯噔。

    沈亭州拆掉信,傅怀斐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晚上九点,后院花藤下见。

    沈亭

    州费力地从信里扒拉出这句话后,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沈亭州穿上一件风衣出了门。

    傅怀斐早已经等候在花藤架下,他今日可谓是盛装打扮,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

    人站在月下,比一旁的山茶花还要艳丽。

    见沈亭州来了,傅怀斐立刻露出怀春少年的表情,面颊染了几分红晕,怯怯地叫他,“亭州。”

    亭州

    沈亭州隐约听到有人夹着声音在阴阳怪气,四下一扫,庭院深处隐隐绰绰似乎有一道影子。

    傅怀斐羞怯朝沈亭州走来,开口问他,“你在看什么”

    沈亭州收回目光,摇头说,“没事。”

    “亭州。”傅怀斐又靠近一些,“我想跟你说”

    一道声音打断,“小舅。”

    沈亭州跟傅怀斐顺着声源看过去,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款步走来。

    傅怀斐的脸立刻变了变,“你怎么在这里”

    许殉抱着小银渐层说,“遛猫。”

    沈亭州第一次听说遛猫的。

    许殉摸着小猫柔软的皮毛问,“你们在干什么”

    傅怀斐说不出来,沈亭州也说不出来。

    黑暗里的第四人气得直磨牙,怎么哪里都有这个许殉

    桑岩大步走出来,“先生”

    傅怀斐看过来,桑岩用眼神鼓励他上,现在就表白,一鼓作气拿下沈医生

    傅怀斐把心一横,转头拉过面前人的手,“亭州”

    许殉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傅怀斐,“小舅是我。”

    傅怀斐惊得甩掉他手,不明白站这里的人怎么从沈亭州变成许殉了,险些酿成伦理大错。

    傅怀斐又去看桑岩,对方继续给他坚定的眼神。

    傅怀斐再次把心一横,深情告白,“亭州,自从三年前认识你,我就把你当做知己,只有你能看出我那幅画的真正用意。”

    被许殉拉到身后的沈亭州不解,“什么画”

    傅怀斐“就是在展厅你一直看的那幅画,那是我的作品。”

    许殉“小舅,你说该不会是那幅空白的画像吧沈医生当时根本没注意到,他只是找了一个地方背演讲稿。”

    晴天霹雳

    傅怀斐被残酷的真相劈得身体摇晃,哀莫大于心死地看着沈亭州,“怎么会”

    他抬手朝沈亭州的方向抓了抓,“亭州,这是真的吗”

    沈亭州刚要说什么,傅怀斐单手捂住自己的脸,把侧颈绷出一道优美弧度,才伤心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理解我,我这样的人”

    许殉一看他这个起势、他这个腔调,就知道这是要演大戏。

    许殉拉住沈亭州往后稍了稍,淡定地给傅怀斐腾出表演舞台。

    傅怀斐似哭非笑的,“我这样的人,怎么能祈求世上有另一个人懂我,知我。它

    算什么画,不过是空白的一张纸。”

    桑岩奔过去,“先生。”

    这一声先生满含心疼与不忍。

    许殉就知道这幕戏肯定少不了桑岩。

    沈亭州还有点懵不是,这

    桑岩双手捧住傅怀斐那只颤抖不止的手,泪光闪烁,“我知道您为了这幅作品费了多少心血。”

    许殉在沈亭州耳边说,“其实就是一张白纸。”

    沈亭州

    他就说那里怎么有一个玻璃框,当时还以为美术馆临时取消哪个画家的作品。

    桑岩说,“它并不是一张白纸,它是一个干净的世界”

    沈亭州觉得这是一个满分的理解。

    桑岩“您用橘色的光照在白色画纸上,为这个世界铺上了色彩与温暖。我每次看这幅作品的时候,就会想小时候我母亲在暖融融的厨房忙碌,也会想起您坐在房间,一角壁灯落在您象牙白的脸庞,我的内心由衷感到平和。”

    沈亭州哇,好满分的作文

    傅怀斐惨然一笑,“小桑,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的宿命就是梵高,死亡才能为我的作品赋予色彩。”

    桑岩“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梵高哪里比得上您”

    沈亭州

    审美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在小桑管家眼里傅怀斐高于一切,这也没什么不对。

    桑岩真诚赞美,“您优秀、俊美,才华横溢,我从来没见过比您更完美的人。”

    桑岩又用他满分的彩虹屁,将傅怀斐全方面大夸特夸。

    用词之华丽,行文之羞耻,沈亭州都不敢再听第二遍,地上都是他的chi皮豆子。

    凭着自己强大的语言,桑岩成功安抚下美丽又易折的先生,将人领回了房间。

    一阵风吹来,沈亭州打了一个寒颤。

    反观许殉平静得不像话,沈亭州忍不住问,“你”

    许殉淡淡道“习惯了。”

    这三个字饱含故事,沈亭州由衷钦佩。

    这场闹剧落下帷幕,无辜被牵连的沈亭州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隔天他单独找到桑岩,问了问傅怀斐的情况。

    桑岩心神俱疲,昨晚似乎没睡好,但在沈亭州面前他还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管家,“先生没事,多谢您的关心。”

    桑岩正要走,沈亭州又叫住了他。

    桑岩回头,似有不解。

    沈亭州犹豫片刻,清了一下喉咙,问桑岩,“小桑管家喜欢猫吗”

    桑岩谨慎回答,“还行。”

    沈亭州对管家进行拙劣的模仿,“前段时间,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救了一只猫,从那儿以后那只猫每隔几天就会送一些东西过来,后来我朋友打了它一顿。”

    桑岩

    沈亭州“因为它送来的是老鼠。”

    桑岩

    沈亭州“那

    只猫叼来第一只老鼠时,我朋友摸了摸它,还喂给它一根猫条,这可能给了它一个错误的信号”

    桑岩听完了整个故事,也不明白沈亭州要说什么。

    末了,沈亭州高深莫测道“有时候太过温和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错误的事上给了正确反馈,你说对吗小桑管家”

    桑岩没听懂,但职业让他习惯顺着别人的话说,“您说得对。”

    沈亭州高深莫测地看着离开的桑岩。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深莫测什么,但他就是要高深莫测。

    昨天晚上,桑岩在吹傅怀斐颜值彩虹屁时,一直在用象牙白、雕塑石膏、俄狄浦斯等等来形容傅怀斐。

    沈亭州怀疑桑岩无意中助长了傅怀斐的畸形审美,就是白、瘦、病。

    以前欧洲曾经流行过病弱、苍白之美,贵族间无论男女都喜欢搽粉,甚至还会放血。

    一整天傅怀斐都没有出门,躺在真丝被褥中,静静的忧伤美丽。

    等桑岩端着餐盘进来,傅怀斐神色才有所波动,他神色郁郁地说,“我不想吃。”

    桑岩一脸担心,“您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傅怀斐虚弱低咳,“没有胃口。”

    桑岩只能干着急,“今天月光好,我把窗户打开,您透透气可能心情就会好了。”

    傅怀斐点点头,侧躺在床上继续忧伤。

    桑岩撩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推开窗户,清冷地月光一路铺到床上,将傅怀斐的脸映得更加白皙,血管隐隐透出紫色。

    如果是平时,这个时候桑岩会去外面采一些花。

    他的先生是一个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人,生命充满了诗与远方,一点俗物都不沾。

    但桑岩莫名想起今早沈亭州的话

    有时候太过温和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错误的事上给了正确反馈。

    桑岩看着月光里虚弱而美丽的人,他的长发披散在枕旁,那张脸细雪一样白腻。

    桑岩滚了滚喉咙,“先生,您都瘦脱相了。”

    傅怀斐表情凝固,震惊地看向桑岩,“什么”

    桑岩壮着胆子又说,“您瘦脱相了,不不不好看了。”

    这种话他从来没跟傅怀斐说过,别说说了,就是想都没有想过。

    什么

    我都瘦脱相了,还不好看了

    傅怀斐垂死病中惊坐起,颤着声音说,“拿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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