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有忌口,最忌味重的食物,而战长林是整个肃王府里最不挑食的人,管它是荤是素,是生是熟,抓到什么就吃什么。
回想今日随手抓到的那根大葱,战长林后悔莫及。
屋里气氛再次僵凝,居云岫转身,拿起案几上一盏茶想要喝,又觉得该喝的不是自己。
战长林忙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茶水喝下,走到屋外去漱了口,漱完又反复呵了几口气,确定没什么气味后,这才回来。
居云岫坐在方榻上,脸偏向一侧,案几上多了一颗糖。
战长林心头“噗通”一声。
小时候,居云岫就喜欢在身上揣糖,最开始是自己吃,后来长大,知道爱惜牙了,就拿来给他吃。
他并不是很爱吃这个,甜滋滋的,又粘牙,但他喜欢她投喂自己吃食,便每回都笑嘻嘻地吃了。
现在,她也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吗
是哄恪儿时用的吧
想到恪儿,战长林又想到了这三年的事,想到了昨夜不敢启齿的事,心里如扎着刺,上前把那糖拿来吃了。
居云岫等他坐下后,道“说吧。”
饴糖融在嘴里,化开暖融融的甜,心里的那些刺似乎也软了些,可是,又该从哪里说起呢
是向她验证自己的可笑,还是装作一无所觉,愤怒地质问她为何救下赵霁
然后再觍着脸制止她前往洛阳,拿那些他自以为的忍辱负重来做底气,继续自以为是地保护她
战长林嘴里含着糖,心里却是苦的,道“江蕤前两日找到我,说没去成长安,逃到了茂县,并查到了赵霁的行踪,问我想不想要他性命,我说想,就跟他一起埋伏在集市里,等你们来的时候,动手了。”
这口供跟赵霁那边拷问出来的大致无二,居云岫不做声。
屋里又诡异地沉默下来,这一次的沉默,战长林没能挨住,他率先开口“你为何救他”
居云岫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为何不救他”
战长林道“只是这样吗”
居云岫挑眸。
一案之隔,他目光直直地投过来,不知为何,居云岫觉得那目光里有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不然,怎样”
居云岫反问,战长林自嘲一笑“我以为你会说,你心里有他。”
居云岫不语,眼底闪过鄙夷。
战长林耸眉道“你昨日回头时认出我了,知道我不会伤你,才故意救他的,是吗”
居云岫不否认。
战长林质疑道“我都扮成那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居云岫道“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战长林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洛阳就非去不可”
这是他最后的一问,居云岫又看他一眼,他避开了她审度的目光,重新拿起案几上的那只瓦狗,这次只是把玩着,没有再散发戾气。
他今日太冷静了。
居云岫心里浮起疑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战长林睫羽底下有阴影掠过,良久,道“还是那句话,嫁谁都行,赵霁,不可以。”
说罢,他眼皮撩起来,眼神又恢复昔日的锐利。
居云岫眉心微蹙。
战长林放下手里的瓦狗后,起身欲走。
“明日启程后,赵霁会以那五人做饵,引江蕤上钩。还有”居云岫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清晰而肯定,“你拦不住我。”
战长林望着门窗的目光一沉,回头。
“试试吧。”
战长林走后,璨月从屋外进来,看到居云岫独坐在案前,眼望着窗外,神情明显较平日严肃。
“郡主”璨月担忧地道。
居云岫静默片刻,道“恪儿醒了吗”
璨月忙道“刚起了。”
居云岫敛容道“接他过来吧。”
恪儿被琦夜牵进屋来,今日的精神头像是很足,一看到居云岫,便仰脸笑道“昨日阿娘睡得香吗”
居云岫不扫他的兴,抱他到膝上来,道“不错。”
恪儿坐在她怀里,心里甜滋滋的,转身把手里的珠钗插回她髻上,道“恪儿也很不错。”
居云岫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璨月把恪儿的早膳送上来,也是寺里的斋饭,居云岫亲自喂着恪儿把早膳吃了,这是颇难得的情形,琦夜在旁边看得也一脸笑,想到进入洛阳后,郡主与郎君便可安安稳稳地有一个家,心里更是暖洋洋。
早膳以后,居云岫没再外出,陪恪儿在屋里玩了许久。晚膳时,赵霁那边派人来请居云岫过去用膳,居云岫问恪儿想不想去跟赵叔叔一起用膳,恪儿想起那张白生生的冷脸,有点胆怯地摇了摇头。
居云岫便对来请的扈从道“他已受伤,还要招待我们母子,多有不便,下次吧。”
扈从知道这是托辞,偏无法回绝,只能顶着压力应下,回去复命了。
次日还要启程,茂县靠蒲州边界,城外荒山较多,离下个州府有些遥远,想一天赶完路的话,肯定得早起。
天黑以后,居云岫便吩咐琦夜领着恪儿走了,走前特意嘱咐他早些睡觉,明日不可赖床。恪儿今日跟她玩了一整天,已然满足,便也不再嚷嚷着要同睡,拿着自己的玩具乖乖地走了。
璨月想居云岫估计也要就寝了,便道“奴婢去给郡主准备热水。”
居云岫却道“先叫扶风来一趟。”
璨月微微一怔,想到今早来过的战长林,心知有事,照常不问缘由,颔首退下。
居云岫给自己倒了杯茶。
战长林早上撂下的那句话还是有点让她不放心,当初在奉云县时,她为把他弄回长安绞尽脑汁,防的就是他在这儿当程咬金,给赵霁抓住把柄,原以为庙会那一夜便算是相别了,没想到他竟敢直接向赵霁下手。
这一次,她可以将计就计,顺势博取赵霁信任,那下一次呢
再纵容他这样疯下去,早晚会影响大局。
扶风来后,居云岫问道“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扶风回道“早上在住持屋里坐了一会儿,出来以后,碰上几个寺里的僧人,被说了几句,接着便一直在后山待着,直到刚刚,又返回住持屋里了。”
居云岫颦眉道“他为何要去住持屋里”
扶风便把两年前战长林救过住持一命,以及寺中僧人对他颇有微词的事说了。
居云岫五味杂陈,道“赵霁可有发现他”
扶风摇头道“暂时没有。”
居云岫道“继续盯着。”
“是。”
扶风走后,居云岫喝下杯中茶,梳理完明日大概会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策略后,这才唤来璨月,准备沐浴。
入睡时,应该是亥时二刻,今夜无雨,天气清凉,没多久居云岫便进入了梦乡,谁料四更不到,忽听得屋外人声喧哗,间杂噼里啪啦的动静,居云岫向来浅眠,故而不等璨月入内,便已披衣而起。
璨月惊惶地冲进来,一边在衣架前取居云岫的衣裳,一边道“郡主,寺里着火了,我们得立刻下山”
居云岫心口“突”的一跳,确认“寺里着火”
“对,寺庙正门、角门全走水了,眼下僧人正在救火,可看那火势怕是挡不住”璨月说着,拿来外衫给居云岫穿上。
居云岫心中数个念头闪过,面色一瞬间寒彻如冰。
你拦不住我。
试试吧。
战长林走前留下的话再一次响在耳畔,居云岫心胆俱震,推开璨月往外疾走,便在这时,屋门突然“嘭”一声被人推开。
煌煌灯火里,战长林抱着恪儿冲进来,后面紧跟着惊惶无措的琦夜与姆妈。
屋里二人一怔。
战长林喘着气,看到居云岫后,心口悬石落下,上前来拉她道“后山有路,跟着我走”
居云岫愤怒地甩开他的手。
战长林愕然回头,对上她森冷眼神,一愣后,啼笑皆非“你不会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吧”
居云岫含怒不语,屋里众人更因这一句反问瞠目结舌。
战长林胸膛起伏,压着心头委屈,抿唇道“我是臭不要脸,不择手段,但还没有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烛天火光已映亮半片夜空,僧人在附近呼叫,间或有脚步声向着这边赶来。
今夜这场火烧得像浇了油,一看就透着古怪,再不走,等火势蔓延上来,只怕后山都没路可逃。
战长林不再管居云岫怎么想自己,一只手抱着恪儿,一只手再次拉起她往外而去,不防扶风健步冲入屋内,压着声音禀告道“郡主,赵大人来了”
居云岫脸色骤变。
战长林驻足,眼神也在顷刻间变冷。
居云岫厉声道“放开”
战长林根本不动,那架势竟是想跟赵霁正面对上一般。
扶风站在屋门口极快往外望了一眼,提醒道“人进院里了。”
居云岫向身边人疾声道“你是想被他撞上我跟你藕断丝连,让我再次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战长林手上力道一瞬间松动,居云岫趁势挣开,命令道“抱着恪儿躲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这片刻功夫,赵霁已阔步走入屋中,战长林身形一闪,捂着恪儿的嘴躲入内室屏风后,目光透过木框缝隙,盯着外面情形。
屋外沸反盈天,屋里亦乱成一团,主人仆从们都一脸惶然之色,居云岫站在最前面,乌发披肩,胸脯起伏,略显苍白的脸上透着未定的惊慌。
赵霁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便也无暇再看别人,上前抓起她的手。
“灼灼,走”
战长林躲在屏风后,看到赵霁抓起居云岫手腕,脸就已一黑,再一听这声“灼灼”,那脸更黑得也像给烧了一样。
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红包100个。
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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