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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炙醒过来的时候,屋内的光线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刺眼。
他许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光了,瞳孔骤然像是被刺伤了一样,眼皮子也瞬间眯起来,皱着眉头,捂着脑袋,发出闷哼。
忽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顾炙犹如惊弓之鸟腾一下子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面前之人唔,一个小孩。
顾炙微微一愣,余光瞥向站在小孩儿身后不远处的面具青年,一双苍白到犹如不见天日的鬼魂的脸庞露出几丝疑惑,于是张了张口,哑声道“你是何人”
面前粉雕玉琢精致到像是观音座下小金童的小家伙大眼睛微微泛红,却是对他笑着,颇俏皮地道“你猜”
顾炙不爱开玩笑,垂眸沉默,将自己丑陋的那半张脸稍微偏向一旁,于是变得有点儿像是斜眼看人,说“不猜。”
“不猜那我就告诉你,我教顾珠,住在将军府的明园,是顾劲臣的儿子,是泷大族长的弟弟,是你小叔叔,乖仔,叫叔叔,叔叔补你一个大红包。”
顾炙是晓得顾珠其人的,只是从来也没有机会一见,今日见面,竟是如此场合,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这位举家之宠的金疙瘩,会到他这个见不得光的侄儿的住处,也不怕被吓着。
顾炙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却不像外头小厮说的那样脾气暴躁,听了顾珠小朋友的话,是立马便行礼了的,因着又是第一次见,给顾珠行了个大礼,说“晚辈拜见小叔。”
顾珠当真也说到做到,顺手摘下自己的荷包,放在顾炙的面前,说“不用客气,炙哥儿今年好呀,快收下,这是我的心意,是咱们的见面礼。”
“”顾炙看了一眼顾珠递过来的荷包,没有接,那荷包上缀着的不知道是多贵重的珠子和玉石,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着多少银两金子,多是多,只是于他又有何用呢
“侄儿不需要这个,谢小叔的心意。”顾炙说罢,自行起来,就又偏着脸,顿了顿,才似乎开始困惑问道,“不知小叔是如何发现侄儿的侄儿似乎是被什么打着,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不过此事还请不要惊动侄儿父母,不然他们知道,怕是又要担心了。”
顾珠心虚着微笑道“这个嘛,说来话长,只是我路过此地,想进来看看,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炙哥儿你躺在地上,不过你放心吧,我没有告诉泷大哥哥他们,刚才准备叫大夫的,可看你好像自己醒来了,不知道还要不要叫大夫过来一趟。”
“不必不必,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还很好,还能长命百岁的。”
顾珠听着面前炙哥儿生无可恋的语气,抿着唇,坐到床边儿,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看了一眼地上和墙上干净到纤尘不染的地毯与帘子,闻着空气里的檀香,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的,炙哥儿一看就是能长命百岁的面相。”
“呵嗯。”顾炙低着头,披散的长发顺着他的脸侧滑落,遮住大半的光。
顾珠一向很能说,自来熟得很,但面对顾炙,却是犹豫了一会儿,考虑该说些什么。
说当年的事故,怕惹来对方的伤心,说未来的打算,你看顾炙这一副连阳光都许久未见的模样,像是对未来有规划的样子吗
顾珠想来想去,觉得,应当还是得从泷大哥哥这方面入手“炙哥儿,好奇怪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从前泷大哥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提也提得少,要不是我今天来这一遭,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见面呢。”
顾炙垂眸眨了眨眼,淡淡道“父亲他大概是不愿意提起我,我既无法出这佛堂,无法在爹娘面前尽孝,自然是提不提都一样。炙哥儿不像小叔叔,是如此的好。”
顾珠立即如同任何一个正常小朋友那样苦恼着抱怨说“我也不好,最近府上好多事情,我听好多人说咱们府上不行了,还有个大将军说我们府欠了国库好多银子,凑钱都凑了许久才还上,可这还上没多久,四伯那边又差点儿闹出个人命案子,现在还没有处理完毕呢,想想就感觉好烦。”
顾珠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顾炙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见顾炙动了动手,脑袋也抬起来看他了一眼,只是却又格外地隐忍自律,哪怕是好奇,也好奇地小心翼翼,仿佛是觉得自己即便去了解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只是了解到了而已,然后就没了然后,那么去了解也是没有意义的。
顾珠没有等到顾炙好奇的追问,但没关系,只要替家里人担心,替全家忧虑,那便是他的好侄儿
顾珠主动继续说道“好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原本冤枉咱们四伯的王家,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四伯平反,也顺便挽回咱们将军府在外头的名声,四伯也在我爹爹的要求下,答应娶人家去世的姐姐,等长安的三皇子来了咱们这边,我爹爹就去替王家请撤一个牌坊,过不了多久,咱们顾家可是要办喜事的,炙哥儿你也出来喝喜酒吗”
顾炙有点儿意外,听罢,依旧是低着脑袋,赞叹道“小叔说得清晰非常,小侄儿哪怕是没有参与过这些事儿,竟也是像身临其境了一般,小叔口才了得。”
顾珠得意地露出个大大笑脸那是,他怀疑他上辈子或许是说相声的。
“炙哥儿过誉了。”顾珠礼貌地含蓄了一下,“对了,你还没有答应我,成亲的时候,一块儿出来喝喜酒呢,怎么说也是咱们府上大好的日子,出来凑凑热闹也好呀。而且,我感觉吧,这次成亲,怕是许多从前跟咱们要好的贵族都不乐意过来呢,到时候人少,可不热闹,还怪丢人的,你得出来凑凑人数才行。”
顾炙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小叔叔你们去就好,我是不能见人的,我容貌丑陋,怎能出现在那种场面吓到贵人可就不好了。”
顾珠立即严肃道“你能吓到哪个贵人我,小侯爷,大兴长公主的孩子,扬州哪个贵人能贵得过我我都不怕你,哪个敢怕你”
此话霸气。
奈何一旁听戏的谢崇风默默挑了挑眉。
顾珠这小家伙,身份贵是贵重了,只是偌大的扬州,别说现在扬州知府不把他们顾家放在眼里了,就连王家那平头百姓都敢欺负到将军府的头上来,让谢崇风来看,这顾家也就这样,毕竟从前表露出去的都是酒囊饭袋混吃等死的世家末代景象,有些眼光的新兴贵族自然是表面恭敬,背地里极为瞧不上。
有些门路的世家约莫也都觉得驸马现在没了姿色,又跟顾珠常年居住在扬州,跟长公主肯定是没有感情了,是名存实亡的夫妻。
再加上此次顾珠要求带头还款给国库一事,这些原本跟顾家抱团混吃等死的老贵族估计也要孤立顾家,阴婚又说实在,不太吉利,有些人肯定也有避讳,成婚当天怕是当真没什么人会过来。
“炙哥儿,你是常年在佛堂礼佛,大概还不知道,咱们将军府现在是举步维艰啊,你桥二叔都自告奋勇去当兵了,就怕咱们家以后没个依靠,要去挣个军功回来,咱们这些在大后方的家眷,自然是也要全力以赴,为了顾家繁荣向上而努力奋斗所以,炙哥儿,你学习咋样”
顾炙刚听得心中尤有惊涛骇浪,但谁知道下一秒小叔叔话锋一转,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就开始问他学习如何。
“是什么学习”顾炙有些迟疑地恭敬反问。
顾珠期待地眼睛都亮亮的,说“就是四书五经,古今博论,诗词书画,就所有需要科举要读的书,你都读得如何啦”
“这个惭愧,小侄儿自当年出了事,在没有碰过书日日只抄着佛经,以图感动上天,让小侄儿赎罪,恢复小侄儿的容貌。”
顾珠糟糕最后的希望没了
“不过闲来无事的时候,小侄儿不能出去,也不点灯,便会把儿时学过的东西都前后背一遍,消遣消遣。”
顾珠“前后背一遍”这是什么背法
顾炙茫茫然地老实回答说“就是正着先背一遍,再倒着背一遍”
“好很好”顾珠一把抓住顾炙的手,“好家伙,炙哥儿,现在正是顾家需要你的时候,跟我做题吗”科举的第一要素,首先就是会背书,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那么出题的时候就知道出的是哪里的题了,紧接着就是解题,解题思路这个是可以训练的,他已经研究好了今年出题考官的喜好,一特立独行的文化人,热爱一切新奇的事物,所以这次考试的最重要策论的解题方向,首先就是要特别
顾炙不喜欢被人碰,在被顾珠碰到的瞬间便一把抽开自己的手,手抖得不行,立马用另一只手捏着自己颤抖的手,道歉道“对不住小叔,我、侄儿不喜被人触碰。”
“侄儿也不想出去,不想做任何事,老和尚说了,侄儿只要诚心在此诵经,便能感动上天,老道士也说了,如今侄儿的药吃了三个疗程,还有一个疗程便能痊愈,那药最忌讳去人多的地方,不然药效就不灵了。”
顾珠立马也晓得是自己太激进了,便沉了沉心,一面准备换个思路把这顾炙骗出啊呸,是劝出来,一面继续问道“咦,炙哥儿也吃药吗吃的什么药老道士开的药”那是什么鬼道士的药顾珠只能想到烧符纸喝香灰水的那种药。
顾炙没有看顾珠的眼睛,平静地说“是一种丹药,千金难求,这些年父亲为我花了许多银子,说起来,我们家欠国库的银两,或许大半都是为我花掉的,我”
顾炙声音越来越小。
顾珠连忙摆手,说“不不不,你们大房花得比较少,主要是咱们宴请的次数太多了,每次花费巨大,中间又不乏有下人捞油水,家里管事的又不太上心,再加上每年过年更是铺张浪费,怎么能都揽到你自己的身上去炙哥儿,你这样不好。还有,那劳什子的丹药,你确定吃了有效果”
顾炙神色平静,眼底明显不是信服,嘴上道“父母为炙哥儿耗尽心力求来的药,自然是好的,即便是无效,那也是炙哥儿念经的心不诚,所以无效了。”
“”顾珠觉得吧,这是个挺好的孩子,只是真的可惜了,小时候居然糟了那么大一场劫难,现在弄得似乎对父母有极大的愧疚,活得没有自我,或许根本也是不想活了,但因为父母强烈的希望他活着,便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痛苦的勉强自己,为父母而活。
顾珠还想说些什么,想告诉炙哥儿,这么下去不是跟父母互相折磨,就是会崩溃;又想说不要吃那种药了,说不定会吃死人,可最后却是还没有张口,就听见顾炙开始念经,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经声越来越大,最后抱着脑袋,将头埋在被子里,大声诵经。
顾珠吓了一跳“炙哥儿”他轻声细语地歪了歪脑袋,询问,“咋一言不合就背经书了”
谁想到这会子的顾炙跟方才的顾炙简直判若两人,突然极其凶狠地抬头起来,骂道“不要说话滚出去我、我背到哪里了我、我要重新开始背,我要重新背,我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我心很诚。”
顾珠吓得一抖,腿都是软的,想跑都跑不了,求助一般看了看他的铁柱柱。
站在不远处的谢崇风立马上前来一把将顾珠抱起来,让顾珠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就将小家伙带了出去。
顾珠心跳地还快得不得了,小脸都埋在谢崇风的颈窝里,半晌才悄悄露出一双怯弱的眼,往远离的黑洞洞的佛堂里看去
“怎么,明明刚才炙哥儿的屋子里还亮堂堂的,现在从外面看,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顾珠声音软软的,像是自言自语。
外头等着的一众守卫还有打扫素心斋的小厮则眼巴巴瞅着顾珠,顾珠暂时不敢再进去,对小厮说“我改日再来,没人问,就不要提起我来过,知道了吗”
小厮半跪着,不敢抬头,光是看着小侯爷身后几个彪形大汉,就不敢忤逆半分,连忙点头。
而见过顾炙这样一个脑子好使,但又似乎被关出毛病的侄儿的顾珠,回明园的路上一直趴在谢崇风的肩膀上思索问题,一面想,一面手指头把玩着谢崇风的长发,等被谢崇风放回到熟悉的环境,被伺候着喝了口茶,才跟谢崇风说“你说,炙哥儿怎么样”
谢崇风差点儿就要开口跟顾珠一块儿冷静分析此人可不可用了嘴巴都张开了一半,又关键时刻想起来自己是个智障,便当机立断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截断了要出口的话,改成两个字“岁岁”
顾珠撑着脸蛋,唉声叹气“哎,要你何用”
谢崇风
“要我看炙哥儿是个可用之人,只是我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叔叔说话不顶用,得泷大哥哥去说才行,这个嘛,要办也简单,泷族长现在怪听我话的。”顾珠小崽子抖了抖小短腿,“只是”
就怕泷族长出面也劝不了,刚才看炙哥儿那样子,怕是极度在意自己被毁容的事情,不敢见人,这种源自心里的自卑,最根本建立信心的法子,只有整容。
“这个时代,也没人会整容啊”
顾珠小朋友随随便便的嘀咕着,谢崇风便听明白这小东西想要做什么了,怕是想要教那顾炙易容,只是这小东西会那种绝技吗
“欸,身边也没人会呀。”顾珠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啊转,又转到了谢崇风的身上,“的话哎,你也没戴啊,你肯定也不懂这个,就算是没傻,也不会易容这个东西吧哎,要你何用”
谢崇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小东西是不是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要不然怎么好像说话都有点儿意有所指,让他帮忙呢
可如果是发现他恢复了记忆,又怎么可能对他如此亲近
于是谢崇风只额头上青筋跳了跳,觉得这小东西真是个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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