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只是去赴一场原本就想去赴的约，居然还能有奖励拿
星泽津纪看看短信，又看了看系统任务列表里刷出的那个新的任务，陷入了沉思。
当然了，打从绑定开始，系统总表现得非常贴心，在各种意义上带给了她不少的便利，系统发布任务的时机也十分随心所欲，没什么规律可言。
但是至少迄今为止，除了最初的新手福利任务之外，系统任务都基本遵循着难度越高，奖励越丰富的原则。
而这条看起来完全没有难度的任务，奖励却有足足200经验点和3000円的附赠奖金。
系统发布的任务和小川和子约定的时间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既然有了这条任务作为提示，那么这最初的一个小时里，她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星泽津纪想，或许这个晚上会发生些什么，但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尽力应付，总会有结果。
所幸两个警察也会跟着过去，他们会在旁边时刻关注她这边的情况。
昨天的那张双人晚餐体验券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有这样一道保险在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没什么好怕的吧。
反正也只是，和相处了很多年的人一起吃一顿饭而已。
7点整。
这个时间正是米花酒店顶层的餐厅最忙碌的时刻。
悠扬的琴声飘散在空气里，暖融而晦暗的灯光与窗外灯火辉煌的街景交相辉映。
作为高级餐厅，为了确保私密性，每一张桌子之间都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几处屏风也恰到好处地遮蔽着视线，整个环境安静而典雅，无论是情人之间的约会，还是商业合作伙伴之间的交谈，在这个场合似乎都很合适。
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靠着椅背，姿势闲散地坐着。
栗色的长发在头顶盘成精致的花样，脸上也画着讲究的妆容。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挂在手机边上的旧挂件，贴着假睫毛的眼睑低低垂着，敛去眸光，看上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显然是很擅长打磨美貌这一武器的那类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透着恰到好处的精致。
这样的外表足以让她在绝大多数的社交场中无往不利，不过她自身也很清楚，这副容貌，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那个穿着嫩黄色裙装的黑发女人。
她没化妆，头发也和往日一样，没什么区别。修身的裙子倒是勾勒出了她不错的身段，可配上脚上那爽不太搭调的黑色制服鞋，就多少有些滑稽了。
多亏她那张脸生得得天独厚，让人足以忽略掉很多违和的细节。
桌边黑裙的女人瞳底有一瞬的波动，但下一秒，她便将泛起的那丝情绪很好地压了下去。
她垂眸，复又抬起，脸上也自然带上了在社交场上常用的笑容。
“你来了，社长。”
“不，或许这样叫已经不合适了。那么”
“星泽女士。”
“和子。”
星泽津纪加紧走了几步，来到桌边，伸手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上去
“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非得在这个地方商量不可吗这地方好麻烦，还得专门换这样一身衣服”
这里是高级餐厅，对着装有一定的要求。
在来之前，萩原研二还特意提醒了星泽津纪这回事。
她的衣柜是千篇一侓的单调，唯一合适在这样场合穿的，也只有这条裙子了。
“会穿这么老土的裙子来这种地方的也只有你了。”
小川和子不咸不淡地开口，打断了星泽津纪的抱怨。
星泽津纪沉默了一下。
“这条裙子是你给我买的。”
“在五年前。”
小川和子垂下视线，在晦暗的灯光下，表情有些难辨。
她当然记得这条裙子是她买的。
五年前，那个时候她们刚刚毕业，公司也才起步，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
“津纪既然是社长，以后免不了要出席一些正式场合，礼服之类的暂时还用不上，不过你也该备上两身像样的裙装。”
她这样说着，一件一件地将她认为不错的衣服往星泽津纪的身上比量。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津纪，放心吧，社交这种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们准备这些也只是为了有备无患。万一我们公司真做大了，你这个社长也算是我们的招牌，总不可能一直都不出面。”
“而且你已经在实验室里泡一个星期了，可给我出来见见阳光吧。趁这个机会你也买两身好看的衣服，真是的，你这家伙一年到头都是卫衣牛仔裤，可惜了你这张杂志封面脸了。”
这样说着，小川和子将那套当季新款的嫩黄色的裙子塞进了星泽津纪的手里，推着她进了试衣间。
“喏，这件，去试试。”
黄色挑人，尤其容易将皮肤衬黑。
但星泽津纪穿着就很好。
或许是因为常年窝在实验室里，没什么血色，她皮肤原本就白得透亮，加上身形很好，修身的裙子裹着她的身体，摇曳在灯火下，像是在春日里萌发的新芽，浑身上下都透着生机与希望。
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小川和子一直这样觉得。
她用手指撑着额头，掩去了鼻息间的一点轻轻的叹息。
“星泽女士，我今天叫你出来，不是来叙旧的。我想你也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所以寒暄的话就免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星泽津纪闻言坐正了身体，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说的也是，我正好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和子，我跟你说”
“先听我说。”
小川和子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也打断了星泽津纪的话。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隔着桌子，推到了星泽津纪的面前。
“我今天来这里，是代表林友材化向你发出入职邀请。他们会给你特级研究员岗位，配专门的实验室和团队，年薪一千五百万基础薪资，实际到手只多不少。”
“只要你过去，没有人会再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你，他们还会给你资源，更进一步的平台。你能过上理想的科研生活，星泽女士，这样的机会，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星泽津纪的眼睛一点点地张大，难以置信的愕然在她的脸上徐徐绽开。
小川和子的话如同一记重击，砸得她脑内罕见地产生嗡然的感觉。
她不明白。
她不想明白。
可是在小川和子说出那样的话之后，那些她从未考虑过的东西，那些深藏在她忽略的盲区当中的可能性，都在她的眼前呼之欲出。
“你在说什么”
“林友你是在说林友和子你你怎么会和林友扯上关系发生了什么”
小川和子向一侧别过了头，避开了星泽津纪探究的视线。
“没什么好解释的，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在为林友材化办事。”
“别开玩笑了”
星泽津纪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半个身子探过桌面
“我怎么可能去林友，你也是，和子，你怎么可能”
“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事你还不清楚吗，我们的公司明明经营得好好的，都是因为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怎么能帮他们做事你怎么能”
说到这里，星泽津纪的声音骤然收住。
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极其僵硬，接着，是难以抑制的颤抖。
“和子你难道”
“是又怎么样。”
小川和子紧闭了一下眼睛，接着直直对上了星泽津纪望过来的视线。
“他们两年前就找过我。他们是大厂，他们背后靠着的是你无法想象的资本。和他们对着干就是以卵击石，我才没有那么傻。”
“所以我选择了他们，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订单是我接的，公司是我亲手毁掉的。我必须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
“星泽津纪，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星泽津纪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然后彻底跌坐回了椅子里。
她愕然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认识了，她们一起备考，一起参加模式。东大入试的时候，她们之间就隔了三个位子。
她们一起着手创立公司，一起看着她们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那些记忆的片段鲜明得好像是在昨天。
几年的时光，让星泽津纪几乎已经习惯了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她会拉着她看演唱会，她会拉着她逛街，给她买新衣服。她会一个人包揽下所有她不想做的事，她会将公司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星泽津纪从来都没想过，小川和子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就像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太自然了，小川和子的存在对于她来说简直像是呼吸一样自然的事。
可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津纪”变成了“社长”，变成了“星泽女士”。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和子不再会雀跃地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说她最近遇到的新鲜事，也不再隔三差五把她从实验室里拖出去晒太阳。
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可她迟钝到现在才发觉。
不，或许这也并非是因为她的迟钝，而是她根本就没去在意过。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小川和子会处理好一切。
就像她会理所当然地完成每一个项目一样。
可不是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星泽津纪忽然想起，之前山本雄一认罪的时候，曾经指着小川和子说，她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杀意。
那个时候，星泽津纪并没把那句话当回事。
可现在看来
和子真的会想要杀了她吗
“别去想你的什么破公司了，星泽，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手段虽然卑劣，但那是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你。”
小川和子再次开口，声音似乎是平静的。
可在平静之下，却又好像蕴藏着某些难以抑制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要求，他们都能满足。不用社交，不用分心做其他的事，只要安心做实验就行了。”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不会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能让你安稳了。”
星泽津纪感觉胸口有点发闷。
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不上不下，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眼周也有种酸酸胀胀的怪异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那里盘旋。
她觉得自己该更冷静一点。
现状乱成一团，她需要用足够清醒和理性的大脑将一切理清。
她需要一个解决方案，她需要将事情推向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有一定要完成的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
可是大脑不受控制。
她无法思考。
因为她太依赖小川和子了吗
不，不是的，她不会依赖任何人。
她是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即使没有和子帮忙经营，那些问题她也能想办法解决。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谁离了谁就做不下去的情况。
那么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们还有脸来找我你们不是说了只是想要招揽她给你们做事吗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计划做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
好吧，我姑且相信山本雄一真的不是你们的人。我也可以帮你们递这个消息，我可以帮你们说服她加入你们。
但是别让我看到你们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那些弯弯绕绕她什么都不懂。她也不需要懂。
她只是一个研究员。
小川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如果她的力量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能够抵挡那些恶意的洪流，强大到可以为她撑开一片天地，她也希望能和这个好友一起实现意气风发时的梦想。
可是她做不到。
那么至少，她希望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活着，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
空气安静了很久很久。
侍者送来的餐点摆在桌上，谁也没动，就那么在烛火里一点一点地变冷。
直到八点的钟声敲响。
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星泽津纪忽然抬起了视线。
她伸出手，将桌上那份入职邀请拿了起来，举到了面前。
她对着小川和子，用力，将那张薄薄的纸撕开。
一下。
一下。
纸片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纸片如纷扬的雪花一样散落，露出了那对干净而坚定的深茶色的眼。
星泽津纪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
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会去林友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去。”
“你也不要去，和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们都可以想办法解决。”
“我们再试一次吧。和子，再让我试一次。”
不是没有她就不行。
但如果可以，星泽津纪还是希望小川和子能在她的身边。
因为她的公司叫“星川”。
因为她们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
因为，和子是一直在她身边的，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朋友。
她们，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星泽津纪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错过的内容太多，现在凭空去想也不可能得出结论。
所以就重新来一次，这一次她一定会多关注和子一点，她一定会即使找到她们之间的问题。
她一定可以。
她不可能去林友。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业。
不管那是一条怎么样的路，既然已经选了，她就没有理由放弃。
星泽津纪伸出了手，将手掌摊开在了小川和子的面前。
就像很多年以前，小川和子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一样。
小川和子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眸光有一瞬的动容。
但她很快将自己胸中的情绪压了下去，抬起头，看着星泽的脸，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越过桌子，朝着对面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津纪小心”
那个瞬间，像是胶片电影的慢放镜头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
椅子不受控制地翻倒向地面，跌落的时候，风声略过耳畔。
紧接着
“砰。”
不和谐的声音响彻空旷而安静的大厅，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里。
星泽津纪睁大了眼。
有什么带着铁锈味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她下意识地揽住了身前人的背，掌心间感受到的是一片温热的湿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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