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臂,抱住怀里的人。
少年垂下头,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暗红的长发遮挡住双眼,“我相信你。”
姬诀轻轻抚摸着他的脊骨,“我会永远保护你,无论面对什么危险,就算是面对你的母亲,那个侯爵也是一样。我会在你身边,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少年这一次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只是更用力的抱着她,听着自己失控的心跳。
他沉默了片刻,闷闷的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见他们,你明明知道”
姬诀揉了揉他的头顶,“就算不为了安妮,不是为了陪着我。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去见他们。如果你没有勇气面对你不想面对的,那么你就会永远被你不想面对的东西困住。
那些记忆中很可怕的东西,其实就跟我记忆中的那块礁石一样,我的记忆强化了它很大这一点。但我已经长大了,那块礁石对于现在的我根本称不上大。
你也长大了,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任何危险。你远远比你自己认为的更加强大。
你可以走出来,你可以面对那些讨厌的家伙,你可以向他们证明,他们才是可笑的错误的。”
其实她原本更想让他一个人离开,不要淌进这摊危险的浑水。
但那两个人是海妖的心结,是他心口上的伤。
如果一直放着不管,伤口得不到治疗,就会化脓恶化。
她不想他永远被困在过去。
海妖听着耳边少女温柔的声音,他双眼酸涩,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小女巫对他的称赞,鼓励,夸奖。
他之所以相信她,就是因为在更久远的时候,他就得到了小女巫毫无芥蒂的信赖。
她敢一个人面对他,她敢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的接受他魔法驱使的浪头。
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她相信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相信他是她的朋友,她相信他可以离开那间房间主动去找她。
她相信他可以陪着她跟其他人一起过生日,不会搞砸她的生日。
她相信他可以做到,后来他便真的一件一件做到了。
姬诀抓住他的手,五指一点点插入他的指缝间,“害怕的时候就抓紧我,事情就没那么难了。你可以做到的。”
他扣住了她的手指,闭了闭眼,鼓足勇气,“好。”
抓着她的手,那些让他忍不住想要逃避的事情,便好像也有了面对的勇气。
有她陪在身边,这就是世上最让人安心的事情了。
事情顺利的超出姬诀预料,她变成了石像魔的样子,石像魔则把自己仅剩的那颗头变成了她的样子。
在石像魔的热情引路下,踏上了去侯爵庄园的路。
自己提着自己的头,这滋味别提多怪异了。
一路上,石像魔嘴唇开开合合把有关于那位侯爵的身家背景,来历过往说了个底掉。
“阿拉昂他是陀约兽,他是贪婪之神的信徒。这种魔种天生就非常贪婪。好吧,您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当然众多的魔种中几乎没有不贪婪的。对于魔种来说,贪婪是一种多么值得称道的美德啊
欲望推动着我们在力量的道路上前进,话说的太远了,说回陀约兽的身上。”
听这话就知道不仅那位阿拉昂侯爵是贪婪之神的信徒,这只石像魔也是贪婪之神的信徒,魅魔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贪婪之神的信徒。
上司下属都是同样的信仰,这倒是很正常。
姬诀淡淡的说道“陀约兽,他们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弑父,这种魔类的妊娠毫无迹象也没有理由。
往往他们直到将要生产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孩子要出世了,同时也会意识到他们的生命大概率走到了尽头。
因为陀约兽的幼崽一般会成百上千的同时降生,他们会将母体从内脏啃噬干净作为自己的养分,最终被幼崽吃干净的陀约兽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成百上千的小崽会撕破最后这层皮囊蜂拥而出。新生命降生的代价就是母体的死亡。”
“这种魔种能活多长时间完全看运气。运气好的情况下,成百上千年,他们都没有妊娠降临。
运气不好,可能刚刚进入成年就因为妊娠而死亡。他们生性残忍嗜杀,而且非常的好色。不过也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对于魔种来说,几乎没有不被欲望所主导的。”
姬诀话音微顿,“我说的对吗你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吗”
石像魔见她目光扫过来,便忙不迭的恭维道“您虽然年纪不大,但真是太博学了,简直无所不知。”
那张神色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实在是碍眼,碍眼的让她想抽他,又对着这张脸下不去手。
毕竟这一巴掌抽下去,总有几分自己抽自己的感觉。
姬诀盯了他几眼,冷声道“别用我的脸做这种阿谀奉承的表情,看着很碍眼。”
石像魔面色一僵,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关于陀约兽,我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但有一点我想提醒您。这位阿拉昂侯爵,他是八星的大贤者,而那只女妖也同样有着六星的等阶。”
姬诀看了一眼海妖,想要问什么又止住了。
海妖察觉到她的目光,他马上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我的母亲是从一个小湖中诞生的湖泽女妖,后来”
他话音微顿,神色一黯,“她被一只上岸的海妖所迷惑,生下了我。没过多久,那只海妖毫不留情的扔下她,回到了大海。”
石像魔啧啧称奇,“我本来以为那只女妖应该是狮型女妖之类的,兽型女妖,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纯粹由自然所孕育出的女妖。
相较于那些放纵欲望,凶狠程度并不输于魔种的兽型女妖。从水,花,林木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由自然所孕育的女妖不是说是真正的纯净之体吗她们高洁禁欲,她们不沾染尘世罪孽。她们善良的救助一切自然生灵,她们连进食都不用。”
石像魔回想着自己见到的那只女妖,“可是你母亲可一点都不像那种传说中的自然生物。”
他对于女巫和海妖的态度之间差别对待,倒是至始至终都一个样子。
对着能一下就把他的头也给粉碎掉的女巫,说起话来处处顾忌,小心。
反倒对着海妖放肆的多,时不时不轻不重的刺一下对方。
海妖垂下头,抿了抿唇,“是因为我的诞生破坏了她的纯洁,使她蒙受罪孽。她无法再侍奉女神。
从纯洁的湖泽女妖堕落为诡术师,自然的丛林不再接纳她。她只能来到永夜帝国。”
海妖说起这些的时候,每一句话都说的很平静没有波动,但如果他真的能平静的对待这一切,恐怕也不会几年来对此只字不提了。
诡术师基本上是魔种才会选择的职业路线,即使是魔种,每年也有不少失控成为堕落生物。
自然造物踏足永夜帝国都会感到衰弱难受,从拥有纯净之体的湖泽女妖转变为诡术师,这中间恐怕也不见得轻松。
石像魔意味不明的笑道“那你母亲倒是还挺厉害的,从纯净之体的自然造物堕落为诡术师竟然还没有失控。原属于自然的造物沾染混沌罪恶黑暗,失控的几率可要比魔物大很多倍。”
姬诀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记忆碎片,她下意识想要抓住,那些碎片便飞速变得清晰起来。
一些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站在黑暗中,手中捧着散发暗蓝光芒的烛火,那光芒并不耀眼,将眼前的一切都涂抹上一层格外昏暗的蓝光。
那是个极为豪奢,宛如传说中王宫一般的大房间。
昏暗的夜色里,房间中央吊着一盏水晶吊灯,繁复层叠镶嵌堆砌在一起的水晶在光芒照耀下更显晶莹剔透。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奢侈豪华又精巧的东西。
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披着一个大斗蓬,半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下。
这种装扮让她感到熟悉,这是魔种之间常见的衣物。
她听到自己说道“巫妖的命门在哪里”
巫妖
从小在永夜帝国长大,熟悉各种魔种的她,当然对于这种魔种也很熟悉。
终于有了一点她了解的东西出现了。
但记忆中的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这种魔种。
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每一只巫妖幻化成人形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自己的命门位置,藏起自己的弱点。简而言之,这个问题只有本人才能回答您。现在他本人就站在你面前,您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本人呢”
“他这种状态还能问吗”
“敲击他的右肩三下,烛光照耀中,他会恢复理智。”
“他不会一清醒就给我来一下吧六星魔法我可一下都顶不住。”
看来记忆中的自己,更多的只能依靠于魔法道具,而自身并不具备很强的力量。
如果是她的话,六星魔法是肯定能顶几下的。
“您放心,在烛光熄灭之前,他无法行动,最多只能动动嘴唇回答您的问题而已。”
她抬起手轻轻敲击了巫妖的右肩三下。
那只站在她面前的巫妖呼吸从绵长平稳变得急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六朵安提斯河边千年夜昙与千只奥克斯特兽头部油脂经由湖泽女妖制成的悼亡蜡烛,集合着夜昙与奥克斯特兽的非凡力量,又带有湖泽女妖的魔法。
自从湖泽女妖避世,这样的悼亡蜡烛,整个忒芙之界恐怕也找不到十只。”
他勾动唇角露出笑容,“不愧是身藏宝藏的达伽纳,竟然为了区区一个我点燃了这样珍贵的圣物。”
记忆就此中止,那一切就仿佛她真的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太奇怪了,如果那是他人的记忆。
为什么那个人连声音都跟她一样
姬诀从记忆中抽离,头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疼痛,从那些对话中找到了有用的信息,“湖泽女妖不是避世了吗”
海妖身体一僵,“你从哪里知道的”
一旁的石像魔则纳罕道“没有啊,从没听说过湖泽女妖避世啊。”
姬诀按着眉心,“大概是我听错了。”
一次听错,可能次次都听错吗
石像魔说道“您瞧,咱们这就到了。”
姬诀抬头定睛一看。
她什么也没看到。
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壁荒滩,凄冷的风卷着地上的小石子滚来滚去。
除了石子,这里什么也没有。
石像魔说,“您踢一脚地上那块暗褐色的石头。”
姬诀打眼一瞧,满眼都是石头,根本分不出那块是青色,哪块是暗褐色。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开始怀疑起这只石像魔是不是在耍她取乐。
反倒是海妖上前一步,他一脚踩了下去。
眼前的空间一层层的被剥离,像是拨开了什么包裹在果实外面的叶片,骤然显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庄园。
说是庄园,但其实那是一栋建造的非常奇怪的建筑,典型的永夜帝国式风格,形态粗狂,颜色扭曲,花纹装饰都突出一个阴沉颠狂。
属于看一眼就会头皮发麻的层级,不过能在永夜帝国建造房子的都已经算是难得的体面人了。
不少魔种,像是石像魔,他们大多愿意躺石堆里睡觉,秉承着睡觉的地方越硬越好。
海妖盯着那栋建筑,面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姬诀一手拎着石像魔变化成的自己的头,一手牵住了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海妖缓缓吐出一口气。
姬诀牵着他先前走去,吊在屋顶的蝙蝠振翅一群群飞了起来,翅膀拍打摩挲地声音成百上千聚集在一起就变成巨大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浪。
当它们完全飞起来,就像是像是乌云涌起,一大群乌泱泱的盘旋在空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
那庞大的蝙蝠群甚至遮蔽了天空中地残月,她头顶着乌压压的蝙蝠群进入了那栋建筑,走过长廊。
她在石像魔的指引下,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
门后的人似乎早已已经预料到他们的到来,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像是一直在等待他们。
男人有着非常完美的人形,这对于高等的大恶魔,尤其是贪婪之神的信徒来说是不值一提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向后梳去,固定成落魄凌乱,但不失性感成熟的样子,尤其那头不长的卷发还是很漂亮的乌金色。
女人紧贴他坐在一起。
她成熟又美艳,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长发是浓墨般的黑色。
但抬眸扫来时,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眸中却满是可怕的冷色,“没想到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无论是姬诀,还是她手上提着的女巫头颅都没能吸引到两个人的半点注意力。
女人冷冷一笑,“在外面躲着藏着,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贱种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要回来。怎么样,你这几年在外面,一勾就是母女两个女巫。被人都玩烂了吧”
女人说出口的话越来越难听,声音也越来越大,那张美丽的面容也因为暴怒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如果不是确认海妖不会对她说谎,姬诀真的很难相信眼前的女人会是以温柔纯洁,性格极好而闻名于忒芙之界的湖泽女妖。
那位侯爵的一只手就姿态亲昵又自然的搭在女妖的肩头,仿佛女妖是他的所有物。
他没有开口说话,既没有阻止女妖,也没有斥责海妖。
只是一双眼盯着海妖,将他从上至下,细细的瞧了一遍之后,那目光仍然如有实质般粘在海妖的身上。
眼底有着毫无遮掩的,放肆而贪婪的欲望,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的笑容。
姬诀隐隐作呕,她开始担心海妖会顶不住,甚至后悔将海妖带来。
这一对伴侣真的是超乎寻常的恶心了。
难道女妖就没有意识到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吗
那种露骨的目光难道还不够明显
她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侯爵看向海妖的目光,“大人,我将人带来了。这就是剩下的那个小女巫。”
女妖挥了挥手,“这个小女巫给你处理了。这一次你做的非常不错,将这个小崽子带回来。侯爵会记住你的能力。”
姬诀本以为还能领点赏,听到这话一愣。
合着连个工钱都没有,连枚贝壳也不给,这纯粹打白工
忙活一番就为了一句,“侯爵会记住你的能力的。”
她瞥了一眼石像魔,觉得这些人怕不是脑子里有泡。这种没好处的事情也干。
侯爵站起身,“对了,魅魔呢怎么没有见到他跟你一起回来”
女妖则再难以忍耐,她猛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甚至顾不上姬诀在场,这里还有其他人,径直向着门边的海妖冲去,一边嘴里还咬牙切齿的骂着,“你这个贱种,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都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敢跑。”
她几个健步冲上前,扬手是铺天盖地的火焰袭来。
数道人影凭空降临,魔法的波动无声展开,一道光刃挡在了海妖的面前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一道声音从侯爵的身后响起,、
整个房间里都涌动起火焰一般的热浪。
“他死了挺久了,恐怕是回不来了。死的只剩下一堆骨灰,如果侯爵大人想要,我倒是不介意给您还回来。”
魔杖刺穿了侯爵的后心,无数光线向着他一涌而去。
侯爵好整以暇的握住了那根魔杖,一把折断,“你想要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就连声音也依旧平稳从容,那种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和震荡。
姬诀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里话,她甚至双眼酸涩开始哭了起来,“我,我为了我的母亲而来。我想要拿回我母亲留下的象征物。我想要为我的母亲复仇,我要你们为杀死我的母亲付出代价。”
女妖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她厉声道“你不是石像魔,你是什么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个贱种,你把什么东西带回家了好啊,你想害死你妈是不是”
海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他说了踏进这道门的第一句话,“你不是我的妈妈。”
“我的母亲早已经死了。”
他伸出手,黑色的尖刺向着那张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的脸砸去。
“所以,请你也去死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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