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的本部位置是隐蔽的,这理所当然。
他们有特制的结界守护,虽比不上天元大人守护高专的结界,但也能和御三家的相媲美。
兼具保护与隐藏的功能,高层本部可以说是咒术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高层的老橘子们很少外出走动得亏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出防护圈就要有生命危险。
前提是,他们没有惹到同等级的、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
五条悟随意地把手臂肘搭在天台的栏杆上,身形漂浮在半空,他摘下了圆框墨镜,苍蓝六眼中无喜无悲,天穹、白云、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如蚂蚁般勤勤恳恳工作的密集人群,一一倒映在了那双神明之眼里。
六眼开始自行运转起来,排除掉所有的多余、驳杂的信息,剔除空气之中残留的斑点咒力,瞬息间将海量的信息灌输到脑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分析、解构。
他立于天空之上,俯瞰众生,仿佛能将全世界掌握于手中。
人最好不要站在太高的地方,因为那样会让你生出一种错觉。
让你以为你可以翻覆昼夜,掌控人间,恍若神明。
但人类怎可能触及到神明的一角呢。
蝼蚁到头来还是蝼蚁,不过是长久浸泡在权力的糖酒里,混沌了双眼,迷醉了认知。
羽毛般的眼睫倏地一颤,五条悟眼眸转动间,锁定了一个方位。
如他所料,那帮老橘子果然还如同老鼠般窝在自己的鼠洞里,抱团取暖。
整个城市,没有察觉到遗落在外的漏网之鱼。
嗯,这挺好的。
省了他不少功夫。
五条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戴上了墨镜,接着又如同破碎的海市蜃楼,漂浮于半空的白发少年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高层本部,被他和里见都称为“烂橘子回收站”的地方。
五条悟的咒力凭空出现在此处,顿时让一帮高层慌了神。
要知道,一般没有点名传唤的话,咒术师是不可独自前往这里的。
御三家或许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他们拦不住,但届于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维系,他们也不会好端端的找对方不痛快。
那么五条悟呢
他大概只会说“去他的条例,给老子滚”,然后一脚把大门踹开吧。
无法无天到人尽皆知,谁会愿意触这位煞神的霉头
白发少年的神情很是平静,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地轰碎了高层会议厅的大门,他站在门口,身影逆光,但全身不断攀升的咒力似乎加重了空气的压力,让会议厅内的人呼吸都感到些许困难。
五条悟此刻的神态,像极了他孩童时期,被周围人称作“神子”的时候,眼中毫无波澜,未见喜怒,正如高天原之上连一丝垂怜的目光也不屑投入凡间的神。
有人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好像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咄咄逼人,并且在自己的领地上,底气都加成了几分。
老人面沉如水,瞪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五条悟,你招呼都不打一声,破门而入,这就是五条家的教养”
不管这家伙发什么疯,二话不说先扣一顶帽子。
他们听到白发少年轻微地嗤笑了一声。
“你们是处心积虑得很啊。”
“像下水道的蛆虫般只会躲在角落里暗暗窥伺别人的东西,把一亩三分地的权力视为无上珍宝的井底之蛙,大树腐烂的根部,滋生出的蛀虫”
五条悟开起嘲讽威力无人可当,这些养尊处优的高层何曾被人如此落了面子,当即便有人面上浮出怒意“五条悟,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可不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撒野的地方,现在认错离开,我们还能看在五条家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五条悟懒得听他们的废话,他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皮,眼神如刀,一个个扎在了这些老人的身上。
“五条里见。”他说道。
也是这个姓名,让高层忽地噤了声。
白发少年声音平淡地继续道“五条里见,那女人的外派任务,是你们授意的吧她的离开,也是你们算计好的吗”
里见的名讳,对于这段时间的高层而言可谓如雷贯耳。
从乐岩寺的报告开始,第二双六眼现世的冲击,再到中藤家遭遇的毁灭性打击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迅疾了,快到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高层不慌神是假的,尤其是中藤家被毫不留情地灭了族,彰显了五条里见的态度。
她绝对是厌恶高层的,和五条悟那小子一派。
不能再继续让她留在这里。
但要说高层真的想对五条里见做什么,他们其实也是束手无策的,最多只是把她调开,不让她继续和五条悟接触罢了。
老人定了定心神,干脆承认道“是我们把五条里见调离开的,那又如何”
“祓除咒灵本就是咒术师的本职任务,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拒绝吧。”
派发任务是他们的正当权力吧,这都要追究就离谱了。
五条悟低垂着头,他注视着地板上蜿蜒的暗纹,闻言,少年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低声轻笑。
里见离开了,打着出差的幌子,彻彻底底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抹消。
他想寻找都无从下手。
而现今高层也承认了,的确有他们从中作梗。
五条悟歪了下头,“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既然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
他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明明是浅色系的瞳孔,此时却浮现了点点幽光,深邃如黑洞,能将人吞噬的疯狂。
天色陡然异变。
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刹那间掀起了黑压压的乌云,滚滚云浪颜色渐深,森然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涌而来,呼啸的狂风停滞了些许,接着犹如受到某种阻力,顷刻间朝着相反方向席卷,携带的尘土泥沙此时锋利如刃,割在混凝土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以他的站立点为圆心,方圆万里内,正在膨胀的、尚未成形的、或是刚刚诞生的,所有的咒灵,都在一瞬间覆灭,祓除的那一刻身体都化作齑粉,碾碎豆腐一样的轻而易举。
五条悟早已习惯了在平日抑制自己的咒力。
没办法,他在刚刚出生那会儿,过于浑厚可怖的咒力几度摧毁了五条家的宅子,即使是长大了,稍不留神还会伤到身旁的人。直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才堪堪能完美控制住自己的咒力。
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自己咒力的泄露,所以也没心思注意他的咒力又增长了多少,这世界上也没地方可以供他测试。
五条悟现在,懒得管那么多了。
压抑成自然的咒力终于打开了缺口,像是反弹一般洪水溃堤式地狂涌而出,高层引以为豪的结界被他寸寸崩碎,最后成了个七零八碎的蛋壳,而或许是风力的压强作祟,只听沉重的一声巨响,会议厅的大门被大力关紧,密不透风。
这一下,本就暗沉的光线被彻底阻隔,眼中视物,都蒙上了阴暗的灰色、
五条悟似是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手,他故意出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好啦,这下也关起门来了,我们就敞开了说吧”
还给我。
五条悟面上笑意未褪,他捏了两下手指关节,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我问你们答,我来出题,你们只能选择回答或者弃权。裁判是我,规则我定,然后呢,我来判定你们回答的正确与否,怎么样”
“对了,顺便一提,弃权的人超过三个,你们中的人就要随机死一个哦。”
把她还给我。
他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里见被你们弄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当然不可能如此坐以待毙。
无视了五条悟的话,有人试图联络外界,也有人拦在五条悟身前,五六个人同时释放咒术,想要控制住他。
只求控制,至于能不能伤到他,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五条悟眼眸眨了眨,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抱怨般的哼声,尾音还未消弭,这些人忽然便静止不动了。
阻拦在他面前的几个咒术师,身体呈现一种极其恐怖的扭曲形态,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压在了脑袋上,体内血液四散迸溅出来,在空中漫出薄薄一层血雾,尸体失去了支撑,畸形地抽动几下,倒在地面不动了。
而试图联络外界的咒术师,惊慌地发现他们失去了信号,就在他们徒劳无功、满头大汗地想要修复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彻了众人的耳际,他们看到这个人惊愕地张大了嘴,骨头被不可见的手一根根掰开,痛呼还没来得及发出,他的眼中失去了光泽。
仿若在拆解拼接的积木玩具,人体的各个关节被剥离,然后被丢在了地上,呈一片片的碎块。
那是孩童在摆弄自己的玩具,单纯的好奇心夹杂了最纯净的恶劣,把不喜欢的、反感的东西统统磨灭,这就是不成熟的“孩子”的做法。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场景赫得一时回不了神,还是五条悟的叹息唤回了他们的神志。
“所以我说啊,乖乖配合我嘛。”
“好好遵守游戏规则,谁都不许犯规哦。”
他的声调是天真的,尾音还上挑了几分,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任性。
“不要管那些犯规被淘汰的家伙了,我们继续游戏吧”
任性又残忍的神明伸出了他的手指,点了点最前方的那个老人,灿笑道“从你开始吧来,这才第一个问题呢,要好好珍惜机会啊。”
他在玩弄人命。
他也不会在乎他们是生是死。
不也许对他而言,他们甚至称不上“人类的生命”。又谈何珍惜呢。
是玩具,都是这个少年童心爆发的玩具而已。
那老人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汗水,在见识过刚才的场面后,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常年身居高位的他们早已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他们总以为自己才是棋手,是可以肆意摆布他人的操盘手,其他人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和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
一夕之间,境况反转,当惯了棋手的他们头一次切身体会到,被人玩弄于掌心却无法反抗,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他有这个能力,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以前他会“安分”,只是他尚未被触碰到底线,再加上他对他们毫无兴趣,惰懒的性子作祟罢了。
老人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谨慎地说道“你要问五条里见的动向我们已经说过了,任务派遣她去了海外呜呃”
那老人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短短几秒间,老人的脸色便从白变紫,两眼一翻,断了气。
“在骗我呢。”五条悟淡淡地扫了一眼尸体,“好吧,那么规则再补加一条,说了假话的也去死,怎么样”
“不这不公平”
终于有人耐不住恐惧,惊怒交加,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们说的明明都是真话,你凭什么,哪来的证据说我们在骗你”
这是真的啊他们就是单纯地派了一个海外任务啊,为什么五条悟会笃定他们在说谎,然后自顾自地就掐死了一个人
五条悟嘴角一拉,兴致缺缺地说道“我说过了裁判是我嘛,我觉得你们在说假话啊。”
是的,就是毫无道理地,仅凭自己一厢情愿和直觉,独断和偏见,去判定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谎。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没有说出让他满意的“真话”,他就会继续杀。
完全讲不通,这家伙不听人话。
那出声质问的人卡了壳,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年,喉咙滚动,却再也无力吐出一句话。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透露了,他们确确实实就是派发了一个海外的任务而已啊鬼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就是觉得他们在说谎
说真话会被杀,说假话,等稍后五条悟调查明晰了又难逃一劫。
什么叫进退维谷,这就是了。
这简直,就像是古时代肆意妄为的暴君。
“行了,打断的家伙太多了。”五条悟烦恼地揉了揉头发,“要是再随便插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我没那么多耐心和你们周旋。”
“嗯,那么下一个,你来说吧。”
五条悟挑挑点点,又选中了一个隐在人群里的高层老人,他笑嘻嘻地把人拽出来,说道“你别躲啊,过来陪我玩嘛。”
“没关系,我今天特意空出了大把的时间,我们慢慢耗。”
那个高层已然感觉死神的镰刀架在脖子上了,他盯着五条悟的双眼,就像在直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他哑着声音说道“老夫这个任务不是老夫派发的,老夫也不清楚”
“哦,你不知道啊。”五条悟面露苦恼,他松开了拽着老人的衣领,“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我也不能强迫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凭空吐露真相嘛。”
哈
其余人顿时傻眼,这就放过了说不知道就行,这么好蒙混过关
“不过,刚才算弃权哦。”五条悟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过去,他“好心”提醒道,“弃权超过三个,每再弃权一次,我就会弄死一个人,你们把握好机会吧。”
人群中间顿时有人骚动起来。
人性就是如此,当他们发现自己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接受他的游戏规则时,求生欲在骤然爆发的状态下达到顶峰,此时,诸多的人类劣根性便暴露无遗。
一些人恶狠狠地怒视着先前说“不知道”的高层老人,是他平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说。”五条悟扬了扬下颌。
“如果先前弃权的人死掉了,那他用过的弃权机会能不能恢复”
“诶,这个啊”五条悟笑得眯了眼睛,他缓声说道,“可以啊。”
或许,就在他说出“可以”这个词汇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就乱了。
如同狼一般窥伺的阴狠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刚刚被五条悟“赦免”的那人身上。
那个老人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转而就发现他成为了众之矢的。
这家伙死了,弃权机会就会归还。
那人的生命最后一秒,定格在绝望和惊恐之间,他的胸口被平白开了一个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可不是五条悟动的手。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出精彩的剧目,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真该录下来,带给杰他们看看的,你们这种丑陋的样子”
要是里见在的话,也一定会被逗笑吧。
啊,真可惜,真可惜。她走得还是太早了。
没办法,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吧。
人们躁动的心平复下来后,沁入心脾的便是通到天灵盖的冷寒。
这是在玩弄人性。
纵然他们能够弃权又如何呢,花费了一次弃权机会的人定然会成为其他人的下一个目标,招惹到全员的仇恨。
这种压力下,不可能会有人再敢弃权。
五条悟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设置这样一个摆设般的弃权机会,只为了欣赏他们内讧的剧目
这种不讲道理的机制下,任性的独裁者随心而为,他们像是被强行困在一场求生游戏里的玩家,在反复无常的规则里露尽丑态。
他们的人命一个个消逝或成必然,五条悟随时添规则打补丁,能钻的漏洞愈来愈少,躺在地上、血泊中间的尸体愈来愈多,最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稠难闻的腥臭味。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大概削减了一半吧,五条悟终于唉叹一声,放过了追问他们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死了这么多人都不肯说啊嗯,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说过我们都,没有说谎”
“嗯,所以我确认一下嘛”
少年的神情仍然是笑吟吟的,尽管知道之前误会了他们说假话,他却不见半分心虚和愧疚。
你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而愧疚吗
“好吧,那第一个问题跳过,你们都不清楚里见去了哪里。”五条悟失望地撇了撇嘴,一副“你们怎么这么废物”的表情。
高层他们当然只能敢怒不敢言。
至少要活过今天,再怎么说,至少要从这个小疯子手底下挺过来。
只见五条悟优哉游哉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高层老人的心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吊起。
“那第二个问题,你们中有谁认得这个吗”
五条悟手腕一翻,即便光线昏暗,但此时所有人都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一举一动上,自然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五条悟拿出来的东西。
是一串铃铛。
铃铛样式小巧精致,似乎被主人贴心地保养过,表面光洁如新,鎏金色的弧面,悬挂其中的金属球敲敲当当。
铃铛的尾端被几缕雪白的发丝串起,绑成了死结。
看清楚了这只铃铛,有人瞳孔骤然缩小,立刻就认出了它“这是”
“好像是中藤家的咒具,你们有人认得它吗”五条悟晃晃铃铛,清脆悦耳的声响在紧闭的会议厅内回荡。
一帮长老的头同时朝一个方向扭转,在众人的冷眼注视下,中藤家的长老满头冷汗地走了出来,手都在发抖。
他顶着前后方的压力,低声说道“这个,我认得,这是我们中藤家的之前五条里见夷平了我们家,应该就是那时候她拿走的。”
“诶。”听到这里,五条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满脸的兴味盎然,催促着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里见会轰平了你们家呢,就我所知她在这个时空不太张扬,结果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你们中藤家,是不是做了什么,惹里见生气了”
做了什么
中藤长老“唰”的一下,冷汗全部下来了。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他们家的继承人,花费十几年收集五条悟的零碎的身体组织,用来制作同样的傀儡啊。
五条里见会发怒的原因应该就是如此。
完了,五条悟本人就在这里,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一直被他人觊觎着,还妄图制作一个与他相同的傀儡他岂不是要当场宰了他这个老头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捅到五条悟本人那里去。
尤其是现在他家都被毁了大半,这是秋后算账啊。
中藤长老支支吾吾着,不停擦拭流下的冷汗,五条悟刚开始还耐心地等他编织语言,但随着时间流逝,中藤长老什么都没说出来,五条悟的耐心肉眼可见地消失,面色逐渐不虞。
五条悟捏了个施术的手势,轻描淡写地威胁道“若是中藤长老再修复不好自己的语言能力,我就直接下手帮你切除脖子上那个没用的东西了哦”
中藤心一横。
这个时机他也不敢撒谎,他闭着眼,倒豆子一般把那时候的事全部交代了个完全。
包括五条悟的傀儡被五条里见目睹,然后她当场发怒的事。
“”
中藤长老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预感的疼痛也迟迟没有传来。
他将信将疑地睁开一只眼。
五条悟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茫然地眨巴眨巴婴儿蓝的眼眸,还保持着即将施术的姿势似乎忘记撤回。听完中藤长老的叙述,他的反应却不太对劲。
中藤长老以为的怒意并没有在少年脸上流露,与之相反,五条悟像是被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实给冲击到了,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随着一声呜咽,猛地捂上了自己的脸。
他的肤色是冷白的,因此,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粉红色就显得十分扎眼。
这个人,在害羞
气氛陷入了不知名的尴尬,幸存的老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发展。
五条悟的手是微凉的,他用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徒劳地试图给自己降温。
好了好了,别这么没出息,这样就破防了。
五条悟在心底如是对自己说。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用话语劝说自己,然而脱离于理智之外,体内不可忽视的逐渐升温的某种介质,却激荡卷涌,化作了热烈的情感,融入了全身的血液里。
好高兴。非常高兴。
性格反复这一点也像极了孩童,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哄好了,若即若离的丝丝甜意在舌尖漫开,个性幼稚的少年被一颗金平糖安抚住了。
诶,原来是因为他呀。
是为了他,里见才会发怒,索性放弃了隐瞒自身的想法,以极其恐怖的力量摧灭了整个中藤家。
因为中藤家制作了他的傀儡,她对此感到愤怒。
所谓的咒具铃铛也是来由于“他”。
什么啊
偏偏在走了之后才让他知道。
里见是在乎他的吧,是珍惜他的吧
“嗯,我明白了,早点老实交代不就好了嘛。”白发少年移开了捂着脸的手,指缝间露出的苍瞳里酝酿着醉酒般的笑意,流转了星星点点的羞赧,盛开的是欢欣雀跃的光。
他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三两步走到中藤家的长老面前,心情愉快地把铃铛放在长老的手中。
“中藤家还有幸存人口真是太好啦,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条悟对他说道“中藤长老,我听说你们家的铃铛是可以感知到双方的位置吧麻烦,把这玩意升级一下”
白发少年语气轻快,“另一半好像丢到世界之外的地方去了,如果能感知到就太好了。”
“这不是你们家的祖传秘术吗中藤长老,一定能做到的吧”
白发少年最后语调都放软和了不少,轻轻淡淡,少年特有的清朗声线,还拖出了少许的撒娇意味。
不过这听在中藤长老的耳朵里,就是换一种方式的威胁了。
做不到会怎么样看看身后的一大堆尸体吧。
这个五条家的家主,已经无所顾忌了。
他把会议厅锁住,把所有高层关在门内,玩这一场“生死问答”的游戏,他真的没想过后果是什么吗
咒术界的机制是僵化的,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高层权力的难以动摇。上下层恒定不变,世袭的制度更是让权力被特定的家族所垄断。
从这就可以看出,高层所掌握的权势何其之大。
正如古代皇帝无法一朝一夕剥夺权势滔天的臣子,因为他们需要考虑到朝廷的稳定,权力的倾塌。
有谁可以在这场政治的游戏里任性
顾虑太多、牵制太多,不知不觉,就是满身束缚。
人是组成机制的核心,但他们从来不是根本。
五条悟这样恣意妄为,凭自己个人喜好杀戮高层,难道他以为这样做可以动摇咒术界千年不变的秩序吗
没用的。
有立有破,在新生代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在新的先进制度提出来之前,强行打破旧有的制度,只会引来更大的混乱。
一位老人满目怨毒,临死前留下了终生的诅咒。
“你改变不了的,即使你杀遍了高层,也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涌现五条悟你厌恶我等,你屠杀我等,但你能改变什么呢”
刺耳的尖笑,成为了这个老人生命的余音。
“你注定要和你厌恶的事物永远共处一片天地,你奈何不了拥有神明的力量又如何,你只能任由我等”
话音未落,他便断了气。
五条悟消散了指尖凝聚的咒力,微光中,他眼里的情绪分外无趣。
“我真是没想到,都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没搞清楚重点”
烂橘子果然是烂橘子。
“从头到尾,我有在乎过咒术界的秩序吗”
五条悟的笑容里蕴着狂气,傲慢的居高临下,少年的声线和稳,他慢条斯理地吐露自己所想。
他会带来混乱那就混乱好了。
打破不了咒术界延续千年的制度随便啦。
他又不是里见。
或许十年之后的他,和里见一样踏上了教师的道路时,会把腐朽的制度放在心上,会想要从学生、从基层开始,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咒术界。
然而这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
咒术界的腐烂机制,僵硬的体制,高层手中难以动摇的权力。
这些关他屁事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里见。他会杀戮高层,是因为他们惹他不爽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个人的随心所欲,从他一开始就将之称为“游戏”便能看出来。
至于他们所说的,他这么做的后果,单纯的杀戮无法扭转咒术界的现状五条悟压根就不在乎。
“我来这里,又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谁要费心思要为咒术界谋未来啊”五条悟大声说出了极为任性的发言。
“那你究竟为何,要动用如此血腥的手段”
“因为”五条悟嘻嘻笑着,一脚踩上了刚刚发言的老人脑袋上,用力碾了碾。
“老子乐意啊。”
我杀你们,我乐意。
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十八岁的少年,未曾经历过挚友的叛离,也尚未体会过十年的熏陶,没有踏足教育的道路,也没有回馈他以温情的学生们。
正是在极叛逆、极率性的年纪。
甚至可以说,他连普世的善恶观,都没有完整成型。
他曾经会留在“善”的一方,会做出“善行善举”,不过是他个人的情愿,再加上身边老师同学拉着他罢了。
一个人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年龄段,乃至于塑造了、奠定了一生性格的基础,正是青春期的这几年。
青春时期的少年们就像是白纸,朦朦胧胧对世界有了简单的认知,但却阻挡不了外界对他们渲染更深的色彩。
更别提这个人是五条悟。
在御三家成长的他,因为天生六眼而称作“神子”,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毫无底线的纵容更是惯得他无法无天。
当然,如果按原本的命运走下去的话,他也会慢慢学会“人性”,学着从神坛上投落目光,去看曾经被他忽视的“人类”。
如果五条里见那个女人没来过的话。
五条里见的到来,把原本的命运线更改得面目全非了。
是她亲手点染了五条悟,她企图在少年的白纸上抹平自己的颜色,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这都是因为她。
她成为了他的“偏执”。
于是未来扑朔迷离了,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好似水到渠成。
五条悟甩了甩手上的血滴,飞溅在墙壁上的深红色晕开了斑点。
他似乎是玩腻了,没再施舍给其余的高层一丁点目光,他拖着中藤家的长老,拽着他的头发晃悠了两下,仿佛要把人的脑浆给晃出来“中藤长老,升级这只铃铛,要耗费多少时间啊”
“这些、这些要从头开始更新咒具需要不少的时间。”长老已经完全吓破了胆,他颤颤巍巍地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已然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就是来玩的。
他什么都不在乎。因而,他们手上掌握的筹码,引以为傲的手段,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力。
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白发少年思忖了一会儿,他张开手掌,比了个四的手势。
“那,给长老四个星期的时间,约莫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我来取,时间够不够”
够才怪了
中藤长老眼睛都瞪出了血丝,但看着少年俊秀的面容,瞳里不见底的笑意,他愣是没敢吭声。
“没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那就说好了,中藤长老就借我用一个月”
少年音里掺了愉快的情绪,五条悟拍了拍手,揪起中藤长老的衣领子,在众目睽睽下说了声“拜拜”,接着便使用术式,瞬移消失。
良久的死寂过后,遍地疮痍的会议厅内,才响起了几声闷响,是一些高层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腿软跪地的声音。
他们发布命令的声线都在发抖“快快派人联络外界,收拾现场,追踪犯人”
“颁布五条悟的通缉令,但这里的信息不能对外暴露,派来现场的只能是亲属心腹”
被咒力丝缝贴合的大门终于松动,灌进了呼啦啦的冷风,吹散了空气里凝滞的血气,同时又把这股腥味带得更远。
当高层的心腹下属姗姗来迟,目睹到惨烈的场景时,登时惊愕得忘记了呼吸,极强的视觉冲击在瞬间剥夺了他们的思考能力,大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仍然站着的只有寥寥数人,一部分人跌倒、靠在了墙壁边,剩下的人都浑身浴血,其中不乏超出人类想象的畸形人体,扭曲着被丢弃在了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最前方赶来的心腹下属,双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态,但他手臂僵硬,双腿发抖,贴着门的手都在不自然地痉挛。
推开这扇门,好似推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一线分隔,这边是人间,那边是黄泉。
这是一场屠杀,是属于神明的恶劣游戏。
天灾降临在了高层的头上,经此一劫,高层的人削减了三分之二,幸存下的零星几个,精神状态由于遭到长时间的折磨,也无法回归正常了。
自此以后,五条悟、五条里见这二人的姓名,或成禁忌。
对于咒术界的人而言,这兴许是翻天覆地的一日,浸满了血色,充盈着绝望。
但对于整个咒术界,这不过是小小的波澜,在不久之后,又会被咒术界的机制自然修复。
咒术界上层掀起了一阵阵的混乱倾轧,脆弱的稳定被简单粗暴地破坏了,搅乱了一滩浑水的罪魁祸首仍逍遥自在。
在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争斗中,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惊破了天际,如瘟疫般飞速传播开来,震撼了咒术界的所有人,包括诅咒师。
在屠杀了大半个高层、犯下此等罄竹难书的罪行之后。
五条家当任家主,咒术高专二年级学生
五条悟,宣布叛逃。
作者有话要说这波啊,这波就叫走杰哥的路,让杰哥无路可走。
叛逃五和教师杰的世界线,这不就打出来了嘛。
里见姐姐太在意杰了,她处处防着夏油叛逃,结果杰哥没叛,被她“忽视”的悟叛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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