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正德堂。
另一边,在顾府的案几上同样也摆着一幅美人图。
那画上的女子清丽婉约, 端庄淡雅,但是与沈太师所收藏的画作相比, 从妆样与发饰上看,其中一位是已有孕育少妇, 这位却还是尚在闺中的佳人。
“文徵啊 ,你觉得意下如何?”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 我就和高孙子……呸,是高大人说了啊。”
眼下,顾禹洲正大喇喇地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弟弟的书房之中, 只见他端起手里的茶碗是闻了又闻,但想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没有下嘴。
“我跟你说, 你能摊上我这样的哥。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木有?”
“老子都多大岁数了,一天天的还要管你这堆破事……”
但无论那胡椅上的人怎么说,身旁数尺之隔的男子依旧一言不发,他的心思仿佛全都沉浸于纸墨之中, 丝毫不受来人的影响。
一笔一划间,很快一幅松鹤拜寿图就已完成了泰半。
顾禹洲瞧他这副模样顿时更加来气。麻辣个鸡……要不你是我亲弟,鬼他娘的管你那么多!
他身为武将, 本就脾气暴躁, 于是在唧唧歪歪地说了一通后,见眼前这位连点反应也没有,马上就被点着了。
自己都快一只脚伸进棺材里了。到时候别等他好死了, 也没见着半个侄子,侄女什么的,那样他到地底下,可怎么向爹娘交代?
“你说说你,长得也不赖吧,还……还是先帝哪一年的状元来着?”
“算了,这都无所谓!主要是咱们老顾家优秀的基因得有人传承吧?”
“老子努力了这么些年,也没生出个带把的。你就更优秀了,快四十岁的人了,别人祖父都当好几年了,你至今连个种也没下!”
“这要放到外头,别人会怎么说咱们顾家?!”男子说着说着,又改为了婆婆妈妈式的唠叨。
顾禹同听大哥一直如此说道,却也不好再拒绝。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然后拿起一旁的美人图,开始仔细地端详起来。
只见他先是由上往下地慢慢看了一遍,再又将画拿远了些,整体瞧了一通。直到收起那幅卷轴之后,他才缓缓张口道,“大哥,你知我此时不宜娶亲。”
“放屁!”顾禹洲一听他这么说,立马就火冒三丈。
“老弟啊,现在还管什么宜不宜的,你好歹留个香火下来再说!”
“不是哥哥我诅咒你啊。等再过几年,你已经有心无力的时候,那就真的鸡掰了……”
男子此刻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不宜究竟是何意思。为了让弟弟尽快娶上媳妇,他只管先可劲儿地催婚再说。
可是见人又不说话后,他忽然好像一下子就领悟了些什么,于是赶忙说道,“等等,你莫不是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好男风吧?”
“我滴妈耶!之前阿元那小子还悄咪咪地和我说了一个八卦,哥我原先还是不信的。”
“听说你和朱雀街一个卖字画的搞上了?”
“啧啧……可以啊!你啥时候口味那么重了?”
“这……你在上面还是他在上面?”
“一般像你们这种的都用啥体.位啊”
一聊起八卦的顾将军立刻就停不下来了,他一边追着弟弟不停地打听,一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自己在脑中研究起来。
顾禹同:……
“咳咳……大哥莫要胡说。”
“欸……话说那不痛吗?你俩都能快活?”
“这时间久了,会不会被你搞出事情来啊?”
“听说……皇城里的那位也好这口?”
“你们俩不会也……”
……
此时男子的脸上是写满了好奇以及对新知识的渴求,但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被那人一脸面无表情地请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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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上林苑。
沿着长长的御河畔,正有一名少女漫步于其间的小道上,她的背影落寞又孤寂,就好似一只孤零零的小兔般孑孑无依。
此时,那只小兔走着走着就突然蹲了下来。
沈娆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是不知怎地她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哭了,原先爹爹那样狠狠地骂她,她不也没有哭?为何如今被人说了几句就哭个不行?
也许她们不是亲人,也是她们说的除了自己还有大姐,二姐,二哥和父亲......
正当沈娆还在一人独自伤心之时,那边上一尺多高的芦苇荡中忽然传来几声响动。
“谁?”
这下女子就好像受惊的兔儿一般,眨巴着哭红的双眼,边朝那草丛中望去。
“姑娘莫要害怕,我只不过是巡逻到了此处。这里向来鸟无人烟,一时间听到了声响,我便走了过来……”
来人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她靠近。
“你……你别过来!”
“我今日是受邀前来饮宴的,并……并非什么坏人。男女有别,这位将士还是离小女远些……”
沈娆见四周皆无人,顿时有些害怕起来,但她远远瞧去那人好像又身着禁军服饰,于是迟了迟才说道。
“请问姑娘赴约的是否是贵妃娘娘的游园会?若是,在下可……”
“姜小姐?”
来人前面的话音还未落下,等到他看清那女子用扇子遮掩之下的容貌后,不禁脱口而出道。
沈娆:???
沈娆乍听人如此说道,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姜小姐?
可是待那人再徐徐往前迈出了两步之后,她才赫然发现来人正是之前与自己曾在朱雀大街有过数次偶遇的容公子。
“你……”
见自己女扮男装被人揭了老底后,她瞬间也没心情再演下去了。
两厢交谈之下,慕容珩才得知眼前这位姑娘可能是在刚才的宴会上受了什么委屈才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比起之前她在朱雀街时的张牙舞爪,现下这般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却又是另外一种风情。男子等了片刻,便缓缓在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先前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女子是不能乱出门的,所以无奈之下只能骗了你……”
沈娆这时已经被彻底打蔫了士气,来人此前自己也接触过几回,知晓他没有什么恶意,便主动低头承认了错误。
“你……你是在上林苑当差吗?”
慕容珩也没有想过今日会在这里再遇佳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此刻他心中顿生欢喜。
自己刚刚从演武场出来,所以依旧身着一身戎装并未换下,可能如此就被美人误认作了侍卫。没关系,侍卫便侍卫罢。左右自己也不想那么快地揭露身份,陪她玩一玩倒是自得一番乐趣……
想着,男子遂应声答道,“嗯,今日当值。”
“先前几番去朱雀街也大都是为了公差,没想到竟然遇着了小姐。”
“或许这便是一种缘分。”
“不知小姐今日为何不快?如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说与容某听听?”
“我……”
听着男子不断的劝慰声,沈娆一下子也打开了心扉。
于是她隐去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将心中所有的无奈与难受全都一股脑地向来人倾诉。
“我的亲人近日犯了一件错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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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书房。
在好不容易送走兄长之后,顾禹同遂沉着一张脸,继续回到房中作画。但无论他如何续笔,那剩下的半截松鹤图却是怎样都接不上。
他的眼前一下子就涌起了许多事。
近些年,随着朝廷革新之策的深入,他与天家之间早已不似原先的君臣和乐,反倒是圣上的猜忌愈发重了。
更何况,革新之举本就触动豪强权贵的利益,其实自己如今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如履薄冰,动魄惊心。
今日他还是首辅重臣,明日说不定就已是刀下亡魂。
如此自己又怎敢娶妻?
凡事皆有两立,朝中有革新一派,那么也必有守旧一党。现下的诸多国政还有赖于革新之士为朝廷扫除沉苛,清明治事,但等到有朝一日天家已经用够了手里的这把刀……
古往今来,先行于天下者历来如此。
商鞅吴起,荆公太岳,既然要做那先天下之忧而忧之人,头一遭便要有为天下之人而死的勇气。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为天地继往开来,为生民立心立命。舍自己一人的性命自然无惧,可是倘若身为罪臣,最终牵连的又何止他一个?
罪连坐,诛九族,家眷一同处决,妻女没入官.ji,这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如今兄长早已同自己分家,侯府之内还有块丹书铁券护身,就算凭借多年的军功,想来大哥一脉也不会因为他而过多受到连累。
可是他若娶妻,那经年之后,自己的妻女又该如何?是一同上那断头台,还是充作奴隶,任人蹂.躏.亵玩?
无论哪一种结局,他都不敢设想。
他更不想自私地将女子美好的一生都堪堪浪费在自己这个年岁颇大的老头身上。
想到这里,男子抬首间忽地瞧见了面前博古架上的一只描金锦盒。望着那只小小的盒子,他又自顾自笑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顾大哥(瞪大双眼):到底啥姿势?
吃瓜群众(竖起耳朵):啥…姿…势?
顾大人:…….
某位卖字画的:……
作者独家剧透:之后章节会具体展现,hahahhaha……敬请期待~
感谢【陈子芥】宝贝的营养液,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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