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小姐, 这是余三今日递来的……”
可还没等桑儿将后面半句话说完,就有一只纤纤玉手倏地一下从香帐中伸出, 然后一把取走了她手中的信件。
“梦有余香起可闻,天清如镜度霞云。春心坐忆风殊软, 烦请流莺细语君……”
只见女子此时正一边悠闲地俯趴在床上,一边低声朗读着信上的诗句。她的眼睛弯弯得好似月牙一般, 就连嘴角也饱含着浓浓的笑意,不消细看就晓得她现下的神情有多么甜蜜欣喜。
“啊啊啊!要死了……”
沈娆读着读着, 不禁大叫着在锦被上翻滚了两圈。
这人真是讨厌,为何要在信上提他俩第一次相遇时的囧事。一想到那回被书斋老板误以为自己要买的是春宫图,她就感到异常丢脸, 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一番捶捶打打之后,她又开始嗤嗤地笑起来。
小姐莫不是魔怔了罢?怎地一会儿闹, 一会儿笑的?
桑儿虽然一直陪在菡萏居的内室,可她眼下也搞不清楚自家小姐今个究竟是怎么了。
准确的来说,是自打小姐从宫中的游园会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大对劲。
开始的时候,她还暗自猜想一定是小姐那日在上林苑中遇着了什么好事。可惜当时陪着小姐的不是自己, 连翘那丫头口风向来很紧,她一连撬了好几日也没问出个零星半点来。
但又转念一想,贵妃娘娘的宫宴参加的无外乎是些女宾, 最多不过是魏府小姐那些人。她们姑娘自是与那魏姑娘不和的, 又怎可能会生出什么开心事来?
而且往常柯掌柜不过十天半个月才从如意阁递一次信,怎地如今这一旬,余三那小子几乎每日都要从朱雀大街捎信过来?
所以自己左右一合计, 这里头肯定有事!
“小姐,您要不先起了,用过早膳后再瞧?”桑儿见三小姐今日已经赖床了有半个时辰,无奈只好开口道。
“嗯……再等会儿嘛。”
“人家还困着呢!”
沈娆说着又猫了猫腰,作势就要往那被窝里钻,假装还得再睡会儿,可是她的手里却始终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笺纸。
完了,小姐真是中毒不浅!一天天的尽被几张破纸给迷得五迷三道。桑儿边在心中叹气,边默默地将已经凉透的面盆又端了出去。
“姑娘起了吗?老奴来给姑娘送源祥坊的灯笼了。”这时,只听屋外忽然响起了秦嬷嬷的声音。
原来大周一年一度的花朝节马上就要到了。
在周朝,每年的五月初一是为花朝节,这一日也叫女儿节。
是日,百姓家中若有尚未出嫁的女儿,就会在自家门口悬挂上一盏明亮的灯笼。一则祈求女儿身体康健,万事顺遂,二则这也是在向适龄的好儿郎示意,还有掌上明珠待字闺中,如有合意,可以求娶。
随着大周国泰民安,四海富庶,慢慢地这花朝节也开始越过越花哨了,甚至比起七夕时的景象也惶不多让。
当夜幕降临时,男男女女们便纷纷跑出来游湖,观花车,逛灯会……虽说周朝礼制甚严,可是在这一日姑娘只要想出门,家中的父母长辈也大都会应允。
并且因为这彩灯具有祈福之意,大户人家里就更为讲究了。
他们往往会请能工巧匠花上数月功夫为自己的女儿做上一盏,只求来日家有贤婿,婚姻美满。而这源祥坊便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制灯工坊,早在中宗年间,源祥灯艺就被天家钦点为进贡的御用之物。
“起了,起了!马上就起!”
沈娆一眼就瞥见了那帘外头彩灯穗子的一角,于是马上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糟糕,自己这…….这好像有点恋爱的感觉啊!她一边喝着粟米粥,一边想道。
不不不……你这一定是错觉,身为堂堂朱雀街的扛把子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几句花言巧语给迷惑住?!
可……可是他又约我初一一同去赏灯,这可怎么办才好?
此时,女子心中的两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不断响起。
不就是逛个灯会嘛,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他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呢?
最终,沈娆还是被心底那个蠢蠢欲动的声音给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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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就在女子还在幻想着万般柔情蜜意的时候,这边的宣政殿上却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沈伦今日身着一身绯色蟠云蟒袍,头戴上柱国梁冠,三公之首的派头拿捏得十足。这时他手持象牙笏板,往前稳稳地迈了一步道。
“臣今日要向圣上面参一人。”
沈伦见那御座上的天子似乎还半眯着眼,龙手随意地敲打着椅背,便知这是圣上的习惯性动作,意思是让自己有屁快放。
于是他也丝毫不耽搁,紧接着就说道,“咳咳,臣要弹劾的正是我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
“巩成侯……顾禹同!”
只听男子一字一句都咬得很是清楚。他肃容持重,一脸的大义凌然,慷锵愤慨之色。
景祐帝:嗯???
文武百官:??!!
沈伦:嗯!!!
沈伦这一实名举报的架势搞得就跟京兆府前敲锣打鼓的上访群众似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立马从怀里掏出个万民手书或是请愿信来,然后含泪泣血,声罪致讨。
不过朝会之上,能当着群臣百官的面,直接厉声谴责当朝首辅大臣的,这事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此时殿上众臣皆默不作声地看向那中间之人,心想这沈太师待会儿不会还有啥更骚的操作罢?
这下就连御座之上的天子也马上清醒了起来,他的脑门上瞬间写满了问号。
自己刚刚都快睡着了,怎地都到下班的点了,沈老头突然来这么一出?居然招呼也不提前打就要单枪匹马地去搞姓顾的……
可以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朕的老师......
扫.黑.除.恶,和.谐.大.周,人人有责。没错,老夫今日就是要告你顾禹同的黑.状!
说着,男子又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本折子来,“陛下,前段时日重州有一落榜举子……”
随着沈太师一番声情并茂,字字珠玑的控诉,众人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奇葩的事情。
妈呀,这回又有好戏看了!太师和太傅肯定要掐起来了,刺激哟!
你大爷就是你大爷,还是沈太师牛逼啊!才回来没俩月,就直接和首辅大人正面刚……
出了这档子事,顾大人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
现下还没等沈伦说完,周遭的大臣们就已经炸开了锅。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全都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原来值此大考之际,在与京城相距千里之遥的重州地界,有一位吕姓举人偏偏不好生应考,反而拿着一封号称是顾首辅亲笔手书的推荐信找到了重州太守的门下。
而这重州太守武珵本就是顾党一派,自己老大的字迹他岂会认不得?于是发现此乃伪造的信函后,便立刻将信没收,将那造假的读书人也一并抓了起来,然后派人快马赶至京城提请顾相发落。
没想到这顾禹同在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非但没有将这名胆大包天的吕举人押送衙门有司查办,还命武太守给了他一个正经的八品闲官做做。
这可当真是世间奇闻,荒唐至极啊!
倘若朝廷命官都那么好当,如此还要科举取仕做甚?
这不明摆着走后门吗?而且走后门还能走得如此嚣张,根本就是目无王法,置所有考生的公平于不顾!
尤其是对那些勤勉用功,寒窗苦读了数十年的考生来说,简直甚是令人寒心,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天底下的读书人讨回公道。
你想让谁当官就让谁当?瞧把你给能耐的,你顾禹同到底还有没有把天家放在眼里?!
更何况如今还是科考大试之时,圣上眼皮子底下你都敢搞小动作,任人唯亲,卖官鬻爵……老夫看你这是想死!
沈伦悠悠地念完了折子上罗列的所有罪状之后,才将劾文转交到符公公手中,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立于他身旁的绯衣男子。
哼……老顾头,你这次就等着回家准备棺材吧!老夫还治不了你了?!
我就说嘛,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原先看你整日里一副人模狗样,飘飘欲仙的样子,结果还不是照样翻车?
“太傅!沈爱卿所言可有此事?!”这会儿还没等沈伦在心里逼逼叨叨完,景祐帝在看罢奏折后,便马上甩了脸色下来。
只见他一脸怒色,就连说话时气得嘴角都有些抽搐了。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那名同样身着一身暗纹绯袍的男子很快便沉声答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立马就认下了一切。
文武百官:纳尼???
沈太师:看吧,实锤!!!
景祐帝:棒呆!!!
其实要说现下最开心的还要当属景祐帝,原先他还在反复思量着究竟如何才能一举扳倒顾氏,毕竟这大周的管理层也是时候该换换了,可没想到顾禹同自己就栽了。
飘了,果然是飘了…….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来人啊!大理寺卿何在?”
“朕看这案子牵连甚广……”景祐帝见球已经踢到了自己脚下,马上就慌不迭地要拿人治罪。
眼下还等什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此时,景祐帝脸上虽还挂着一副哀惜栋梁的悲戚颜色,但实际里早在心底乐开了花。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过半盏茶的功夫,只听那被弹劾之人也开始缓缓开口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蒙蒙粗雨 】小可爱的地雷!!么么哒~作者终于好一丢丢了,好啦,我要努力码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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