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夜之间彻底坍塌。
库洛洛是这么形容的。
...事实上这个形容很贴切。
樱谷里绘身上的诅咒原本不算复杂,如果是最近...甚至,只要是在她出生后落于她身的诅咒,库洛洛就有很多种办法解除它。但问题是这诅咒已经流传了太久,无数人、无数代的怨恨与憎恶扎根在少女的骨血中,几乎与她融为一体,难以剥离。在这种情况下——诅咒就是她,她就是这个诅咒...即便是博学多识如库洛洛,也找不到办法阻止这诅咒一日复一日剥夺她的生命,与她一同迈向那个结局。
似乎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樱谷里绘的死亡了。
...可这怎么能让人甘心呢?
就是不为别的......
就是不为别的,就当是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因为他感兴趣,所以他愿意研究这件事;因为他从来都为所欲为,所以他此时也可以自主地选择为这件事竭尽心力。
多荒谬。
素来都是扼杀别人的生命、视别人的生死于无物的幻影旅团,有朝一日居然真的栽在了别人的手上。这个人居然还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从未深入涉世,可硬生生就让他们把她放在了心上,被迫承认自己心里有她的位置。
...在发现她命不久矣之后。
这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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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后悔过。”
“...哼。”
“里绘?”
“...真遗憾,那你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侠客的说法永远很自我主义,巨大一个flag就被他立在这儿,迎风飘扬的程度真让人想要一脚踢倒(bushi)。
其实樱谷里绘对侠客还是有一点温情的。
在最后的死遁到来之前彻底分手,了却掉这份情缘,让【富江】对他的影响不进一步加深...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被她给予了一点温柔的旅团成员。
可惜他没有领情。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留最后的情义。
*
“真漂亮啊。”
“我记得里绘你不是第一次来海边吧?怎么还会这么感慨呢?”
“你这话可真有趣,就算来了再多次,漂亮就是漂亮嘛。怎么,难道因为我以前来过,就不可以感慨了吗?”
茶发的少女原本面对着不远处的波浪似是出神,听见青年人的声音后才回过视线来,略略挑起眉梢。但是她唇边仍然噙着柔软的笑意,眸色明丽如同最璀璨的星河,于是本就盛丽的姿容此时看上去更是美得不可思议。
这是任谁见到都无法否认的美色。
这段日子以来,她仿佛越来越美,甚至是一天比一天更美。就像是随着最后期限的逼近,她——或者是她的身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绽放出全部的美丽,生怕再也没有机会彰显自己的存在。
...就像是花朵最艳靡的时候,距离其的凋零也就为时不远。
“侠客?”
半晌未听到回应,樱谷里绘露出一点疑惑的眼神。
金发碧眼的青年回过神来,本能般回给她一个轻快的笑容。
“是是是,里绘你说的都是对的,你说的都有道理。”他的温声细语里仿佛充满了对她的宠爱与呵护,“但是就算喜欢,也不能在这里多待,你现在吹不得风,知道吗?少留一会儿就跟我回去吧。”
“啊......”
少女缓慢地眨一眨眼睛。
“听懂了吗,我的好姑娘?”侠客从身后轻柔地搂住她肩膀,笑意温和,只眼神隐隐仍透出阴沉来——自从谈分手那天起,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不要任性,明天我可以接着陪你来,今天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要。”
出来五分钟就回去,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她的时间...这样的话,浪费一天就少一天,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明天”呢?对于这样的她来说,把事情往后推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她扯一扯侠客的衣袖。
“我明明才出来的,现在就回去多无趣啊,再说,我这两天都要被闷坏了。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不好?”她用最温柔旖旎的眸色注视他,仿佛透出些楚楚可怜的哀求,“就一会儿,不会有问题的,我发誓。”
至于会不会有问题什么的......
有问题了再说嘛(。)。
樱谷里绘丝毫不虚。
她就这么用着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眼神看着侠客,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琉璃色的眸子这一刻胜过万千繁花盛开。
“...我说,里绘...”
“嘛,就一会儿,一小会。就当是我们两个难得的单独相处好不好?”步步进击,少女当机立断握住他的手,扯到自己身前,显得更加正经认真,也更加让人无法拒绝。“陪我一起待一会儿,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侠客的手掌厚实又温暖,以至于少女两只手根本包不住,热量更是一波又一波地传过来,抵散了海风里的阴湿。
他长叹一口气。
“不要撒娇。”他这么说着,声音却不由得更温和。
眼底的占有欲也更加深沉。
樱谷里绘看得出来,却只装作不知,抿唇而出的笑意微不可见。转瞬之后,就只剩下满眼的柔和清淡。
她坐在一块比较高的礁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碧色的波涛。
...是因为这里是隐世的小镇吗?所以岸边的海水会明显比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更干净,也不会有海洋中间那种不见底的深邃,只显得透明又澄澈。
她当然没有那么喜欢这风景。
...但确实得承认,这还算合她心意。
少女的笑容似乎更加缥缈不定。
在这样的海风里,她就像是诞生在波浪间的精灵,干净美好得不可思议。但偏偏波浪间诞生的生命,会因为这种太干净,而显得仿佛随时会随风破碎。像是迷雾,像是轻烟...像是一切美好的、散去后又再也不可寻的存在。
“里绘。”
“嗯?”
茶发的少女略略侧过头来。
她的发色仿佛比刚认识的时候浅淡了许多。
...简直像是她逐渐逝去的生命。
“好了,我们回去吧。”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金发的青年几乎要用力把她锁在自己怀里,才能确定她仍然是存在的。正因如此,即便这是他们两个很久没有过的两个人的独处,欢喜也渐渐被莫名的不安漫过。
“我们回去吧,好吗?”
这是问句,语气却根本不由得拒绝。
樱谷里绘沉默一瞬。
“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侠客你这么不喜欢海边啊。”感觉得到他波动的情绪,带着浅笑的少女却决定完全装作不知道。她只用左臂撑在膝上,托住自己的下颔向远处眺望,声音莫名间都显得飘忽。
——是的,她就是故意的。
抛弃曾经所有属于他以及他们的体贴和关切,这也是她报复的一部分。
与她不熟悉的人大概会觉得她根本没有变过。可是跟她好好相处过的人...尤其是越在乎她的人,越会意识到她态度那种细微的转变。
钝刀子割人。
不流血,但疼的要命。
...如果干脆利落的分了手,他还不至于经历这种痛的,结果这家伙偏偏执意送上门来,那她也没有办法。
侠客已经抿紧了嘴唇。
少女笑一笑,很不在乎的姿态。
“...算了。”
她轻轻地说,说不好这一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的。
“既然这样,但我们就回去吧?”她抚一抚自己手臂,似乎感觉到其上被海风吹起的战栗,“正好,我确实也有点觉得冷了。”
她早就觉得冷了。
——樱谷里绘漫不经心地想着。
是的,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这样的海风里多待些时间,故意在明明觉得不舒服的情况下强行逗留,故意到了现在才愿意松口。
因为她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更能把分寸拿捏得足够鲜明。
...为什么非要送上来,帮她完成这个局呢?
她好不容易心软留情的。
茶发的少女用手撑着礁石站起来。
眼前刹那间一片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与窒息感更是接踵而至,仿佛想要趁着她没能彻底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直接拉她下地狱。
对面的人面上那种轻快的笑意终于彻底坍塌。
...现在的表情好像更让人顺眼一点呢。
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樱谷里绘有点想笑,虽然她也不知道是想要笑自己还是笑眼前的人——眼前这个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过真心,仍然用看物件的方式注视她的男人。当然,相比以前那样居高临下的目光,眼下他的注视当然会更让她顺眼。
接下来,疼痛和窒息感就彻底侵占了她的理智。
...啊,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过来呢。
这么感慨着,眼前人的面容终于从模糊彻底归于黑暗。
——茶发的少女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倒下去,如同折翼的蝴蝶,彻底收敛了所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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