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流晶河畔,苏宅门房小四上了渡船,往湖心司理理的花船而去。
司理理一身黑色裙衫,长发如瀑,冷艳姣美,懒懒的在榻上歪着,亦是美极,果真应了那句“乌金梅花”。
“姑娘。”
“回来了,圣女怎么说?”司理理还躺着,手心却掐出了指痕。
“圣女让答应下,后续怎么做听她的。”小四语气一沉“还说咱们的身份她不知道,冲着海棠圣女给咱们个机会。”
不算太坏。
她早年因着跟海棠的交情知道些内情,可那时候她不是暗探,海棠也没有让师妹帮她的意思,现在私自联系蔷薇,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苦荷不让蔷薇沾朝堂上的事,海棠也愈发如此,蔷薇要是恼了,她真没活路了。
好在赌赢了。
“约他们来吧。”
京都短暂的平静下来。
退婚的事,范建、皇帝、林相三方已经有了默契。
苏既白和范闲给林婉儿看了病,小姑娘如今好了不少。
滕梓荆找到了妻儿,范闲与苏既白去看时正遇上了王启年。
“范大人。”王启年此人聪明漂亮,爱财如命,却是个一等一的热心肠“看来您这是已经知道了。”
“对,知道了。”范闲还记着王启年前几日送假案卷骗他,他理解也欣赏他的一片苦心,但这不妨碍范闲逗逗他。
范闲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苏既白面无表情。
王启年吓的腿肚子都抖起来了,这两位,可差不多都是七品以上的高手哇。
“范大人,苏小姐。”王启年眼神飘忽,却还挡在前面“滕梓荆刺杀大人不对,可这小儿妇人无辜,王某求范大人高抬贵手啊!”
“哎!我说,”滕梓荆背着一担柴从王启年身后过来“你们在我家附近不进去,在这儿干嘛呢这是?”
王启年听的脖子都硬了,他僵硬的转头,正看着滕梓荆。
“啊啊啊你,藤藤藤……!”
王启年一屁股坐地上往后倒。
“王启年?你忽然怎么了,哪儿疼吗?范某是个医生,倒可以给你看看。”范闲也是爱看热闹,一脸疑惑的蹲下。
“你你你……你看不到他?看不到他,他不找杀他的人,怎么倒来找王某……”
“王大人?”滕梓荆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下柴
“啊啊啊啊……别过来!”
“好了,看你把王大人吓的,都按表走了。”苏既白笑够了打圆场“王大人,起来吧,滕梓荆每死。”
“啊啊啊没,”王启年正怕着“没死?”
滕梓荆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王启年是他的恩人,他自然不愿意再吓他。
“我没死,范闲没杀我,是我求他帮我假死的,”滕梓荆把王启年扶起来“王大人的一片苦心我都知道了,日后,定结草衔环以报。”
王启年伪造案卷的事范闲也跟他说了,能为他这个无甚故旧的人做到这一步,他敬佩,承情!
“不用不用,结草衔环以报不用,你把这花费给王某报了就行。”王启年惊魂未定,拍着胸口。
“走吧,少不了你的。”范闲算是给了王启年一个承诺。
在滕梓荆家坐了一会儿,范闲和苏既白表明了来意。
滕梓荆不必跟着范闲,好好过日子就行,婚约要解了,范闲和苏既白打算去澹州陪着奶奶生活。
这京都,这冲霄权势,泼天富贵,范闲不想沾染。
他娘是个厉害的女人,心怀天下,而他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有妻有子,侍奉祖母,孝敬他叔,便够了。
滕梓荆沉默良久。
“不妨碍什么,澹州,我正想离京,到时候,我给你做管家。”
“滕梓荆。”范闲不想他为了报恩偏离自己的生活“我帮你没想着你为我做什么,你好好过你的日子。“
“你当我白干啊?”滕梓荆故意板着脸“房子,地,银钱我可都得靠你,我无亲无故无处可去,还不如投奔你。”
“你就犟吧!”范闲笑了,滕梓荆,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若同去澹州,也不错“好,到时候我们做邻居!”
“王某听着范大人麾下待遇颇高,说实话,院内官职王某早已厌倦,不置可否……”
流晶河艳事,殴打郭保坤,牛栏街刺杀,一切都偏离了轨道,范闲的麾下,到底还是凑齐了。
缘,妙不可言。
回去的马车,被当街拦住。
庆帝召见。
“范公子,苏小姐,陛下召见。”来者是庆帝亲信太监侯公公。
“又见面了啊。”范闲一眼看出来这是把他送去庆庙的老车夫。
看来当日庙里的贵人,正是庆帝了。
明处的林婉儿,暗里的庆帝,这位陛下倒是一心当媒人。
“范公子说笑了,老奴哪儿见过您呢,咱还是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侯公公分毫不露
“也是劳烦公公了。”苏既白广袖一遮,便渡了张银票过去。
“好说好说,走吧,太子,二皇子,范大人,林相,可都等着呐。”侯公公再催促便透露不少信息出来。
看来,这回是婚约的事。
御书房
范建林若甫一身白色官服,二皇子太子亦是华服丽冠,四人分列左右,庆帝倒是一身松垮的白衫红袍,发丝凌乱,倚在榻上看折子。
“范公子,苏小姐到了。”
“传。”
“范闲/苏既白,拜见陛下。”这二人都是弯腰合臂的拜礼,并未下跪叩拜。
“不必多礼。”庆帝混不在意“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主要是婚约的事,婉儿身子孱弱,林相做主,你这小子话多,当你面说。”
庆帝对范闲说话颇有几分调侃优容,这便是对太子,二皇子的面也没有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侧目。
“范闲不敢。”范闲挑眉再拜。
“长公主体弱,掌管内库亦是难为她了,朕想着内库给你,你给她做女婿,她也好受。”庆帝笑着走到范闲身边“哪想到差点做错了媒。”
众人皆是低头静默。
“范闲无心权势,有负陛下厚爱。”
“无心权势。”庆帝拍拍范闲的肩“你倒不贪心。”
喜爱是瞒不住的,第一次见面庆帝待范闲亲厚至此,毫不避讳,在场他人无不看向范建。
他与庆帝一同长大,不但管着虎卫,还恩及子嗣,果真不简单。
“可朕想了半天,这内库还是得你管着。”庆帝话锋一转“婚约解除,朕也不逼你做官,内库还归你管。”
“陛下!”内库是金山银山亦是烫手山芋,内库甩不出去,他范闲永远别想安生。
“废话朕不想听!”庆帝做回榻上“你们俩去吧。”
“老臣告退。”范建,林相浸淫官场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殿内,只剩下太子,二皇子,还有范闲和苏既白。
“你倒是鬼,自己找了个好媳妇。”庆帝语气高深莫测起来“北齐圣女蔷薇!范闲,你是庆人!”
“陛下息怒!”二皇子与太子齐刷刷跪下。
“陛下真想降罪,不必等到现在。”范闲依旧是云淡风轻,面带微笑,毫无畏惧。
这性子,像极了他娘。
“朕与蔷薇早见过。”庆帝也笑了,他看中权势,不容挑衅,可范闲不一样,这是他儿子,他与那人的儿子“她不沾北齐朝政,一心护着你,你们往后好好的。”
当年的事庆帝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选择了对,也选择了悔,他和小叶子的路走到十六年前,儿子与媳妇不爱权势,能长久。
“你们也都起来吧。”地上还跪着两个儿子,庆帝叫起“范闲管着内库,你们两个总要有人继承朕这个位置,这人,你们怎么看?”
“有才,有趣,必成大器。”太子还想说些客套的,二皇子却不忌讳,评价颇高,还不忘给范闲眨个眼。
“年少有才,敏而好学,必前途无量。”太子说完,也不忘对范闲笑笑。
这一次,范闲与这二人都没什么冲突,也没什么交集。
“他掌内库,又不娶婉儿,朝堂注定不平静,你们对他评价颇高,都护着他些,无论谁登基,都好好待他。”
太子、二皇子皆是心一颤,庆帝对范闲态度太明显了,此人,可以拉拢,不能伤害,他们必须听。
“儿臣遵命。”
“蔷薇。”庆帝话头又转到了苏既白身上。
“陛下。”苏既白亦是不紧张,倒让太子与二皇子多看了几眼。
范闲不动声色的挡住。
“过些日子,你们便去北齐看看,一来修两国之好,二来把你们的事也定下。”
“是。”
范闲出使,送回肖恩是个庆帝与陈萍萍谋划多年的局,多年筹谋,如今理所当然找到了让范闲去的理由,只是,庆帝又如何让肖恩回去?
“你们兄弟聊聊,朕还有政务。”
庆帝走了,却剩下太子,二皇子在这儿。
“靖王府便看出姑娘不凡,不想竟是北齐圣女。”二皇子先开了腔。
他对范闲本就有几分看重,不像太子,屡次出手毁人名声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如今也失了先机。
“挂名而已。”苏既白并未多言。
“圣女貌美贤淑,范闲才高八斗,你们很相配。”太子说的话范闲高兴。
“太子说的对。”
苏既白戳戳范闲,也是个不要脸的,你倒是客气客气呀。
“我门下与你有些误会,但你的才华我也看到了,范闲,以后多多往来。”太子再接再厉,三言两语解释了之前的事。
“太子客气了。”
“你才来京都,缺什么,喜爱什么只管说。”
二皇子开口,太子就没落下的。
“尽管找我。”
范闲想到了叶轻眉的碑文。
“范闲爱民,街上的白烧饼两文三个,加了糖馅儿肉馅儿的便要三文。”范闲说起了看似前后不搭的话。
“普通三口之家一年花费二两,若生了病就更多,百姓即使小有薄产,也不敢歇着。”
太子和二皇子都愣着,他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范闲不知道何时播种,何时收成,亩产多少灾害如何。”范闲继续说“这于我们都是小事,却是民生大事。”
“我曾听人说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舟民水,二皇子与太子若有所思。
“范闲亦爱爱民之君。”
庆国处于封建早期,且天下未统一,对民众重视不够,君舟民水倒是第一次听。
都是政治敏感度极高的皇室子弟,自然是一点就通,范闲走时,这两位还愣着。
内室,庆帝放下书亦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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