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云徵第一反应:“小心,窗里有人!”然而话出口时,已经晚了。剑身不比人形容易控制,云徵只稍一脱力,李太剑顿时失去重心,连人带剑从数丈高空飞速坠落!
“啊啊啊啊——!!!”
少年人的凄厉惨叫划破长空,到一半时戛然而止。片晌回过神识,方觉自己并未落地,他和云徵一起半路悬空,吊挂在一人冰冷的怀里。
来者一袭墨蓝劲装,以衬得皮肤毫无血色,几乎接近死人的苍白。云徵与之相触时,发现此人周身毫无温度,甚至与寻常尸体无异,直到乍一抬头,瞥见对方素白面具遮挡的脸孔,其间绘有鬼首的狰狞图腾,细看越发感到不寒而栗。
“李太剑……”云徵心头开始狂跳,不祥的预感随之涌至,“快从他身上下来!”
说完不等人反应,云徵以全力朝外一挣,便带李太剑一个趔趄摔回地上。李太剑显然吓得不轻,这会子脸都快青没了,尤其望见面前骇人的鬼首面具,起身时两腿都在打颤。
“主上与你三日期限,如今三日未至,你来这里做什么?”那面具人开口,是清冷的男声。
李太剑呼吸僵滞,说不出话。云徵趁机推他一把,悄悄示意了什么,李太剑这才磕磕巴巴道:“我来、来看看我的对手,不行吗?”
“那你不必看了。你的对手,就是我俩。”说话间,又从楼顶跃下一道黑影。
李太剑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这位仍是戴着面具,相较之前那人,显得稍矮也年轻一些,他对李太剑说:“你想从明月楼里捞到东西,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李太剑紧张道:“什么……什么代价?”
“我们主上说了,此战若是你败……”年轻的面具人指指他的破剑,道,“这剑就归我明月楼所有。”
“你说什么?”李太剑面色煞白,“之前可没这样的规定!”
年轻那人懒洋洋道:“不好意思……这是今天新添的。”
李太剑:“你们……”
“作为你擅闯明月楼的惩罚。”年轻那人摆了摆手,嘲讽笑道,“小孩儿,我劝你少动鬼心思,咱主上又不是傻子。你有那时间穷折腾——不如回家好生练练,以免动真格当天,只会跪着哭啊!”
*
是夜。
漫天闪烁的星辰,尽数没入雾海。
李太剑坐在自家的窗前,神情凝滞了许久,对着盆里枯萎的豆芽发呆。
“喂,小鬼。”云徵唤道。
“没救了。”李太剑摇头,“我根本打不过他们。可能最后拿不回灵丹,还要丢了这剑……我爹最喜欢这把剑了,我对不住他。”
云徵停了停,道:“你知道那俩是什么人?”
李太剑没说话,看表情必是知道。
云徵也想到方才窗后那双眼睛,很显然的,明月楼的人都不简单——尤其老板娘身边的两个面具人。
说到面具,也就只有同为六界之一的无首鬼域。与人类住的凡界截然不同,那是只有穷凶极恶之人才会长留的地方。他们没有首领,各族间的敌对分割尤为混乱,交流往往在战场上完成——而来自无首鬼域的凶煞之辈,不论是人是鬼是妖,皆戴有绘鬼首的狰狞面具。
“我哪来实力与他们一战?”李太剑颤声道,“恐怕真等打完那天,我连给娘收尸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徵叹道:“你先别灰心,我……”
话说一半,屋门忽响起数道急促的叩声。李太剑慌忙回头,竖耳一听,竟是刚才吓跑的三胖兄弟,扯开嗓子在外大喊道:“李太剑!你给我滚出来!”
李太剑心头一慌,忙将那盆豆芽藏了起来。片刻三兄弟又恨声嚎道:“怎么白天有种放鬼伤人,晚上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快点滚出来!”
李太剑看了眼云徵,冷汗直冒:“大仙!怎么办,他们三个寻仇来了!”
云徵刚想说话,外门呼哧的一下强行掰开,这回来的不止三胖兄弟,还有以刀泉村村长为首的一众村民。门前门后黑压压挤满一大片,眼见他们个个面色不善,有人甚至举了锄头棍棒,开门时大胖朝里一指,毫不客气地说道:“李太剑这狗贱种,他老子爹才死多久,他又自己跑出来作妖!”
“是不是上回那妖怪……没除干净?”村民们道,“小狗崽子,你敢装神弄鬼?之前放你一马,现在又想找死吗?”
“是他老子留的那把破剑!”大胖喊道,“里面飘出不干净的东西!”
李太剑大气也不敢出,浑身直打哆嗦,冷汗顺额角一滴一滴往下直淌。他想到那一天,也是这般的落日黄昏,他阿娘像往常一样在后院种菜,而这些村民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纷纷指责她是妖怪,随后棍棒如暴雨砸落,她瘦弱的身躯一动不动,竭力护住菜园,护住李太剑……那是他们最后的家。
可如今再没阿娘袒护他了,李太剑独自于这村中,就是人人唾弃的臭虫。众村民劈手前来,攥住破剑剑柄,厉声与他喝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拿来与我们看看!”
李太剑“不”字还没出口,另一村民已是狠道:“咱村专做死人的买卖,不干不净乃是犯了大忌,可莫因你一人之过,砸光全村人的饭碗!”
“这是我爹的东西!”李太剑焦灼道,“这剑是他留给我的遗物!”
“李还乾的东西?”刀泉村的村长上了年纪,乍一听这酒鬼无赖的名字,险些当场昏厥,“……那还不赶紧搜个明白?”
李太剑还待要挣,大胖一巴掌抡过去,强行将人按倒在地:“都来!别让他小子跑了!”
李太剑嘶声喊了几道,又让后赶来的人狠狠踩了几脚。霎时屋内哭声与骂声弥漫,云徵残破的剑身由人拉扯不止,锈剑根本无法承载四面八方传来的力道,如此已堪比野兽凶猛的撕扯。
“够了!”混乱中,李太剑大吼一声,“你们都住……”
伴随一道石破天惊的撼地之声,几乎整片刀泉村的土地为之震颤,半空中溅起泥灰尘土如同雾霭遮人双眼,周围村民未能做出反应,已让锈剑汹涌的气流倏地弹开,一路从屋内翻滚到了院门之外!
李太剑也瞪大双眼,他没想这声吼的威力竟如此巨大,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识,慌忙与云徵唤道:“大仙!是你吗?!”
云徵没有答话。他竭力试图化成人形,但那根本无济于事。
旋动的气流只在空中滞留一刹,那锈剑忽又徒然失力,哐当一声落回了地面,再无任何起伏动静。
“大仙?!”李太剑失声道。
“还是……不行。”云徵吃力地道。
他没有机会做出第二次尝试,震飞的村民也接连爬回,彼此狼狈不堪,惊恐万状地呼喝道:“……刚刚,发、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不是妖力作祟?”有村民扬手一指,单向一旁李太剑道,“妖女之子,当初不该动恻隐之心,留他活到现在!”
有人附和道:“刀泉村做多年的谨慎生意,唯恐招惹何方妖孽……如今倒是好了,妖怪出在自家村里!”
“还能咋办?要么驱逐出村,要么……斩草除根!”
铮铮数声,凶悍利器齐齐高举,阴影下的李太剑面色煞白,泪痕交错,蜷在角落不敢则声。
“诸位……且慢。”一道熟悉的年轻男声炸响。
众人闻言回头,但见不知何时,门前多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墨蓝色的劲装,腰环短刀,皆以狰狞可怖的鬼首覆面。
“什么人?!”村民警惕出声。
“怎么是他们?”李太剑小声道。
云徵也感到颇为意外:“……”
然不等村民做出过激的举动,为首的村长率先喝令:“都把东西放下!”众村人面面相觑,正犹豫不决,村长立马又道:“……是明月楼那边的人。快放下!”
半晌,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高举的棍棒锄头纷纷垂落下来,暂且搁置到了身后。明月楼与刀泉村素无过节,彼此相邻已久,井水不犯河水,老板娘还救过不少村民的命,他们犯不着为此事起冲突。
“在下郁匆。”年轻的面具人道。
“在下文邪。”旁边年长的上前,向刀泉村众道,“奉主上之命,特来带走一人。”
村长道:“带走谁?”
文邪道:“李太剑。”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包括李太剑也有些傻眼。
“不……你们不能带走他!”很快有人急道,“这不是白白饶他一条小命?!”
“不好意思,我们月老板要的人,从来都是直接到手的。”郁匆冷哼一声,粗鲁地抓过李太剑的领子,“小孩儿,跟我走……还有你那把剑,也给我带上!”
文邪道:“郁匆,不得无礼。”言罢见刀泉村众仍然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模样,文邪便向村长道:“李太剑与我明月楼尚有三日之约,三日过后,任凭你们处置,只是……”
村长小心问道:“只是……?”
“那把锈剑,无论如何,都不得有损。”文邪斜了郁匆一眼,郁匆会意,带着李太剑和云徵走远,文邪才压低嗓音道,“他才是……主上真正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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