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逞强了。”陶冶忽地开口。
约是距离过近,纪微烟能感受到她的胸腔共鸣,那声音曾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到如今总算变得清晰明了,却又仿佛比梦来得更加虚幻缥缈。
纪微烟垂眸凝望地面,腕上稍一用力,缓缓将自己推离了对方,喉头哽咽,强迫自己不要失态,抬头露出笑:“好啊。”
灯光下,纪微烟模样还和当年一样,斯文中带着几分倔强。不,事实上,纪微烟本来也就是倔强的人,她根本就不似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在纪微烟离开那一瞬,陶冶总觉得怀中变得空虚,像有什么被她一并带走了。
随即,陶冶拉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外头,抬手拨出被压住的长发,理顺后去前台结账。
纪微烟跟随其后,在她边上站定,打量着她的侧脸。
纪微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陶冶时的情形。
当时辅导员召开会议,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好了,陶冶才拖着散漫的步子到达教室门口喊了个“报告”,理所当然地,就被辅导员逮着一通抑扬顿挫地训了。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辅导员当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手在讲桌上砰砰敲击。
陶冶则挠着脑袋嘟囔道:“不小心睡过去了,你看,我一醒不就来了嘛?难道不是挺自觉的?”
辅导员严肃问道:“早不睡晚不睡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睡?!”
陶冶回道:“这题超纲了,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给我脑子里头的瞌睡虫打个电话问问?”
辅导员气得不行:“既然那么热爱睡觉,那你就回去继续睡,还来这儿干嘛?!”
没想到的是,陶冶“哦”了一声后,说了句更加讨打的话:”那我就先遵从您的指示回去了?“
辅导员愤怒值瞬间突破天际,指着她,气得手发颤。
班上诸位见辅导员说一句陶冶就怼一句的,忍得辛苦,最后还是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原本坐在第二排中间专心整理笔记的纪微烟终于忍不住,循声抬头往门那边一望,只见陶冶跟个混混儿似的倚在门口,站没站相,吊儿郎当,还一副十分讨打的样子。
就在那时,陶冶双手插兜中,一转头,也望向了纪微烟。
也是在那一瞬间,纪微烟看清了陶冶的长相。小脸尖下巴,小剑眉高鼻梁,眼睛狭长眼窝深邃,下颌线条流畅利落,虽然带着几分痞气,但却还是干干净净很清爽。
最主要的是,陶冶的眼神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却有着种通透透力度,能直抵人心底,纪微烟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下。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生给电到,老实说,有点慌。
就在纪微烟慌乱之时,陶冶勾唇对她扬着下巴坏笑了下:“喂,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啊,喜欢上我了?”
“神经病。”被人公然调戏,纪微烟瞬间面红耳赤,更慌了,在冲她翻了个白眼撂下句话后,迅速转过头来,不再看她。
从那天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心动事实,纪微烟就总是装作很看不起陶冶,老是骂陶冶是傻子,还总在别的女生夸陶冶好看时来一句“还好,我觉得一般吧”。
哪怕她其实爱惨了陶冶的颜,经常都往她那儿瞟。
想着想着,纪微烟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陶冶手中黑色的手机上。说起来,这是陶冶以前从来不会用的颜色。
以前的陶冶,喜欢各种骚里骚气的颜色,什么骚黄骚紫骚绿的,无论是衣裳还是用的东西,都是那些明艳到不行的颜色。
但现在的陶冶,好像变得很彻底。现在的她,不管是衣裳鞋子还是雨伞手机,都换做了她以前讨厌的沉闷黑色。
而且,现在的她好像也不爱笑了,唇线总是平直。以前的陶冶,明明特别喜欢笑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一轮月儿。
在陶冶结完账转过头来时,纪微烟又立马撤回了视线,静静注视着摆放在柜台上的二维码。
离开烤肉店,已是晚上十点四十多。外头依旧下着雨,雨势相较于先前,甚至还变得更大了些。
大约是因天气冷了下来,人们更愿意窝在家中手捧热茶看电视,以至于街上几乎已无行人走动,也少有车辆经过,只剩奇形怪状的建筑和路灯孤零零地伫立在街头之上。
两人回到停车场,陶冶一手握着伞柄,一手拉开一扇车门,望住她:“上车去吧。”
纪微烟点头,矮身入座,摸索着系上了安全带。陶冶则关上了车门,绕到另一边坐进来,将伞放到了后头。
不知是因为情绪过于低迷,还是由于喝了酒,纪微烟感觉头部有点晕眩,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外头的寒意仿佛渗透车窗,尽数翻涌了进来,有点冷,惹得纪微烟轻轻抱住了自己手臂。
陶冶见后,打开了暖气:“最近天气寒冷,你多穿一点。”
纪微烟点头,始终注视着外头,没有看她。
陶冶凝视着她的侧脸,片刻想开口,胸臆发颤地释出口气,又转过头来,径自发动了车子。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刮动,视野便清晰后转瞬又在雨珠的密布下变得模糊,陶冶牢牢扶着方向盘,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对你而言,我是不是约等于你人生中的一个败笔?”过了许久,陶冶忽地开口。
一直望着窗外游移景物的纪微烟听罢,手稍微颤动了下,全然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是不是对你而言……”陶冶转动方向盘,将车速放慢了些,胸口起伏着,“我这个人,我陶冶,从头到尾,就都不要出现在你的世界中,会比较好一些?”
纪微烟握紧放在双腿上的手,紧咬牙关,喉间吞咽着,眼中蒙上一层雾气,仍旧牢牢地注视着外头,好一会儿过去,才开口了,声音轻轻的,叫人听不出情绪:“陶小姐,这些很重要吗?我们现在不过是签了个合同的陌生人而已,此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陶冶等了好久,等到这个回答时,突然咧开唇,失声笑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纪微烟那听起来毫无所谓的话,就像柄钢刀,不偏不倚,直直扎穿了她的胸膛,伤口处汩汩地淌着血,钝痛感使得呼吸亦都艰难了起来。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挂念着她?
原本,陶冶以为自己在纪微烟心中,无论如何都是会有一席之地的,毕竟曾经的她们尽管矛盾重重,但也还是拥有过数不清的快乐。这些快乐,即便经历了多年洗刷,陶冶也依旧记得刻骨铭心。
眼看前方斑马线处切出了绿灯,陶冶登时刹住车子:“也就是说,你确实恨不得把与我相关的记忆都抹去,是吗?”
纪微烟身子随着惯性稍稍向前一倾,随即稳住,闭上双眼:“我当年提分手,并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就是不适合,与其一起互相折磨到老,不如各自安好,寻找一个真正适合自己的人过日子。所以,这一切对我而言
没有遗憾,自然也就不会想那么多。”
纪微烟这番鬼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就算不信,她也必须让自己信。
“所以呢,你现在找到那个人了吗?”陶冶手指轻扣方向盘。
纪微烟拉了下衣领:“总会找到的。”
陶冶点头,笑了,笑得胸膛发颤,隐忍地点头。
纪微烟抚着手臂,手上渐渐加重力道,紧咬牙关,不再说话。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终于,陶冶将纪微烟给送到了公寓楼下。
“到了。”停妥车,陶冶仍旧注视着前方。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下,世界变得清爽了许多。
“嗯,谢了,那我先回去了。”纪微烟抬手揉动太阳穴,准备开门下去,可因着手有些发抖,以至于她在车门上摸了几下,都没能顺利打开。
陶冶在旁看了半晌,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纪微烟那边,帮她拉开了车门。
纪微烟抬眼望向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迈出一条腿,落地踩实,撑着身子缓慢站起身。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纪微烟才离开车子,一个刚好路过,吊儿郎当的男人就走到了她旁边,不乖感谢道:“美女,这是喝了多少啊?”
纪微烟不想理他,抱着手臂快速朝前走,不想对方不依不饶阴魂不散,甚至想上手。纪微烟正想发作,忽听车门一声响,只见陶冶快步走了过来,拉着自己远离那人后,便带她进了公寓。男人见陶冶看着不大好惹,双手揣进兜里,来回踱着步子,悻悻离去。
“我送你上去。”站在电梯口,陶冶松开纪微烟手腕。
纪微烟踉跄着揉捏手腕,没有反对。
进入公寓楼电梯之中后,醉意朦胧的纪微烟抬起手指,在一堆按钮中来回晃了圈,最后终于选中了一个按钮:“其实,你也不用送我上来的。”
陶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楼层按钮。
在电梯闭合之时,失重感袭来,从头没到脚,纪微烟身子稍晃,慌忙间想要扶住电梯内壁,却被突然强行拽进了一个熟悉且陌生的怀中。背脊所贴之处,满是柔软与温热。
纪微烟唇齿略微启开,心跳愈演愈烈:“你……”
电梯空间逼仄,陶冶的下巴轻轻摩挲在纪微烟的发间,稍稍侧头,垂下眼,注视着怀中人,喉间滑动:“微烟……”
嗓音低沉,略带沙哑,刮在纪微烟耳廓,一下便引得她全身肌肤都泛起了丝难以捕捉的酥^痒。
蓦地,纪微烟就想起了她们第一次初尝禁果的场景。那天夜已深,她们关了灯,窝在那张小床,开始蠢蠢欲动。
当时,陶冶也是这般揽着她,在她耳边如此呢喃。再然后,陶冶便将手探进了她衣间,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思及此处,纪微烟心间一动,迅速抬头,转头望向陶冶,却是对上了一双带有某种深沉情愫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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