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南美当地毒枭势力盘根错节,J.r能在麦德林站稳脚跟,触角伸及亚洲,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吴扉这三十年来见识了太多聪明人,但无人能出灰狼其右。
这次回中国前,他提醒吴扉,避开祝秋亭。
被他盯上,你会吃亏。
八个字太轻描淡写,吴扉并没往心里去。
为了这批□□,他提前三个月开始做准备,打通了所有关口,渠道完全合法,怎么想都没有任何理由失败。
除非毫无理由硬拦——
祝秋亭就做了。不仅做了,一封信息发双份,J.r总部和吴扉手机同时收到。
货在我这里。
三十年前,维港港口势力,四分划在祝绫手里。
祝绫底层打拼上来,笑面虎又是人精,这一秒笑吟吟,下一秒就能在你饭里下毒。但跟港英政府关系打得牢,眼光准得要命,步步都踏对,没人要跟他对着干。
祝秋亭与他截然不同。
他要挡谁的道,一向简单,直白,凶恶。
吴扉憋了口气,终于能回敬:人在我这里。
祝氏和祝家是明暗两面,走的路迥然不同。但明寥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两边儿都沾。
从小就在祝家长大,脑子灵光好用,读完书就进了祝氏,没两年就在A市挑了大梁,HN工厂也在他手下。在他手下发展壮大,也在他手下烧毁。
自那时起,明寥就不知所踪。
没人过问,人们以为他死了,祝秋亭做得出。但他其实从来没出A市,一直忙于恢复从档案室里抢救出的资料。
明寥脑子好用,四肢却不大发达。吴扉十年雇佣兵出身,动他易如反掌。
吴扉带人在西郊的废弃仓库等他,等到快正午,下属说人来了。
话音没落,仓库半掩的卷帘门被刷地拉起。
这地界是吴扉特意挑的,两个好处,一人少,二视野开阔。仓库内部有两层,半包围的结构,二层布置了火力。
在门被拉起的瞬间,M40A7的枪口无声安静地对准了门口。
男人从逆光里大踏步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整个仓库一楼空之又空,水泥地粗粝,浮动的灰尘肉眼可见。
吴扉背靠二楼栏杆,手肘侧撑着,点了根烟。
一个人来?谁他妈信。
吴扉让下属去周围探清,没准备现在理他。反正已经把能叫的打了个半死,丢去房间关起来。
祝秋亭站在那里,头都没抬,问了一次:“不下来吗?”
吴扉转过身,身子前倾,吸了口烟笑了:“怎么?祝总今天那么急?”
声音不大,他知道祝秋亭能听见。
对方没说话。
吴扉掸掸烟,烟灰簌簌落下,他又问:“祝总,我一直想知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跟我们抢生意,抢了又不做,你这样让我老板很难做啊。”
吴扉用唠嗑的语气,却抬右手做了个手势,手下枪支已经上了膛。
不能打死,四肢射穿,放血解解恨也好。
男人转身,面容平静。
吴扉喉头紧了紧,仿佛血雾已经在眼前绽开。
他能想象灰狼倒下吗?
尽管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只是太像了。
实在是。
祝秋亭打断了他的思绪,开口说了今天进来后的第二句话。
“我一直挺好奇八吨余烬有多少。烧起来可能有点麻烦,如果你不想下来说话,我不介意做个实验。”
砰——!
一发子弹破风而过砸了过去,离男人脚边不到半米。
吴扉脸色由黑转向更黑,咬牙切齿地捏灭了烟:“谁他妈手贱?!我让你开了吗??!”
祝秋亭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但总算抬起头了。
他目光在吴扉面上梭巡,带着散漫的探究,那种眼神像要透过衣物看穿他骨头。
吴扉看懂了,那意思是,你哪位?
他懒得再忍,直接抽了身旁手下的狙,对准了一楼的男人。
不打中心脏也不会那么快死,先过过瘾也好。
在麦德林,这种圈起来狙人的游戏,还是灰狼琢磨的。只不过人要更多点,都是其他帮派的俘虏,看他们奔跑尖叫躲藏是至高享受。
三。
二。
一。
吴扉眯了眯眼,在瞄准镜里对准他,扣下了扳机。
开了春以后,纪翘遇见两件烦心事。
一是有人不声不响消失了大半个月,私人公家电话都打不通。
二是周舟长了张嘴。看着骇人的皮外伤渐渐愈合,枪伤也转好以后,变得聒噪。
纪翘第一次见他时,断定他不适合做警察。如今也依旧抱持这个观点。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周舟本来跟在瞿然屁股后头跑,瞒着他们成副局长查事,刚抽丝剥茧了点眉目,J.r的线人还没揪出来,就栽了,周舟被人算计,瞿然花了两百万现金赎他。
从那帮人手里出来只剩半条命,周舟在本市独自打拼,无依无靠,瞿然本打算把人接到家里休养,这个节骨眼,纪翘忽然冒出来,说呈海路附近有合适的房源,也有靠谱的上门医护资源,问需不需要。
对瞿然来说,那惊悚感,无异于看到外星人在麦当劳门口啃雪糕。
纪翘,他们监控对象之一?怀疑对象的枕边人?来帮警察?
警惕拒绝以后,纪翘也没再坚持,只说了句随便,反正我话带到了,你师傅问起来,不要去找孟了奚的事。
纪翘身边现在没剩几个人,孟景的姑姑算一个。
这次是孟了奚主动找她,说孟景原来警校最亲近的师兄,他徒弟跑到外地工作,出事了。工作地正好是纪翘常住地,问她在那儿能不能帮上忙,这才搭上线。
半个多月,足够周舟逐渐好转,从拿个小白板写字,到自己勉强开口说话。
纪翘偶尔会来,确保他还活着,好给孟了奚交差。
瞿然在这儿算是半住下了,看着周舟他放心点,也能消解点愧疚感。
好巧不巧,每次纪翘都掐着饭点来,扫一眼周舟,坐下吃一口才走。
慢慢的,三个人间话也多了一点。绕着敏感话题走,总有能聊的。
瞿然跟纪翘都晓得挑不痛不痒的,呈海路附近新开的馄饨铺,哪场live又有人闹事混战这类事,偏偏周舟,能说话了以后bb起来什么都敢问。
什么你在祝那什么身边待着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对啊?他对你是真心的吗?他是哪儿人啊?老家真的是南边吗?
简直把查户口写在脸上,恨不得从她嘴里套出来直接证据。
周舟不仅问,还喜欢在网上看八卦,看完还要悄咪咪给瞿然科普,说这个被骂的心机上位女是同名还是——
祝氏一把手现在承认的女人,是蓄谋已久要上位的寡妇,连前夫信息都给扒了个干净。
这瓜吃起来甜又劲,集齐必火元素的八卦。但是本地论坛找一找,纪翘早年的风评、照片,清清楚楚。
纪翘算是在网上小火一遭,所有的评语、指点横竖都汇成两个字,不配。
当事人倒没有半点感觉,逢周末过来晃一圈,吃瞿然做的菠萝炒饭,倒杯橙汁下肚,确认过周舟吊着一口气也不放弃吃瓜,过段时间就能活蹦乱跳,就撤。
只是瞿然没有忍太久,在她退出周舟房间后,在走廊把人堵住。
“纪小姐……”
瞿然双臂抱胸,眉骨立体,眉眼如鹰隼般锐利盯住她。
纪翘穿深色卫衣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五官骨相亮眼,像大学生。
她靠着墙,笑笑:“怎么,你还是不信?”
瞿然耸耸肩:“我信。”
但要说祝秋亭不知道,谁信谁傻逼。
纪翘抿着唇,眼睫垂了一垂:“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复抬起眼,语气淡淡:“的确是熟人托我。但我也想让你多承我个人情。”
瞿然蹙眉。
多?
纪翘:“J.r的事,我知道你在跟。我不关心其他的信息,你私自查案的原因,可如果你找到Jason长相的相关资料,模拟画像也可以……先谢谢了。”
瞿然几乎失笑:“答应你了吗?你是祝秋亭身边的人,你应该知道,严格来说,他也是跟J.r有关系的嫌疑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纪翘望了他一会儿,那个眼神让瞿然笑容渐收。
他仿佛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通过她试图粘合记忆碎片,警察的直觉压着他想到了一件事,但那太荒谬了,那个名字浮现的一瞬,瞿然便压了下去。
不,纪并不是多么少见的姓氏。
瞿然勉力镇定着心神,下一秒却听见她问:“瞿警官,你听过纪钺这个名字吗?”
他怎么没听过。
在清江实习时遇见过几个月,能压在他心头一辈子的人。
瞿然凝视着她,轻声道:“纪翘。”
前辈口中引以为傲的那个漂亮女儿。
纪翘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歪头笑了笑:“那……谢谢?谢礼我压在沙发底下了。”
呈海路周围种着许多梧桐树,夏天时一整排放眼望去,风吹的树叶鞠躬摇摆,阳光被切成碎金。
周舟休养的房子就靠近路边,瞿然站在窗户边上往下望,看见她的背影不紧不慢,走在两侧栽了梧桐的道上,偶尔抬头望一眼清透天空。
就像个普通的学生,他随时都能在大学城碰见的人。
走着走着,她却点了根烟,抽了没两口又扔进垃圾桶,停下脚步,找了棵大树靠着,靠着靠着滑坐下去。
纪翘跟瞿然说得都是实话,孟了奚确实托她帮了忙,帮到瞿然是个意外。
有一件事她当然不会跟瞿然讲。
跟警察扯上关系,祝家人沾了就是死路一条。
祝秋亭会不会知道?迟早会。
但纪翘还是冒了险。
这个想法的确疯狂,试图证伪的她更疯狂。
他跟J.r的关系,是一开始纪翘主动走向他的原因。
可现在,她发现她确实没分清,祝秋亭到底是跟J.r有关系,有过节,还是——
他们根本就是一体的?
-
原先在西源的训练场,纪翘一直住那边的宿舍。
祝秋亭一早告诉她,那训练场是政府征地的一部分,她存放的东西早都没了。
祝秋亭去A市办事后,纪翘住不惯酒店,第二天回了家。在书房整理时无意间推开暗格,发现那些东西全都在里面。日记,奖状,评语册,那是她以前留着,时刻提醒她活下去的东西。她把写着Atopos的纸片小心放到里面。
抱着那个盒子,就像抱着她被扔到身后的小半生。
纪翘想笑,又有点难过。
她还从最里面,翻出一点胶片。纪翘对拍照片不感兴趣,是纪钺总兴致勃勃。但这胶卷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竟然忘了。
纪翘把它洗出来,发现是废片。一团糊,一团灰,融在一起,不知道拍的是什么。
但毕竟是纪钺的。
她躺在床上,来回翻着看,月光透过照片背面,纪翘突然愣住了。
从背面看,能勾勒出一个侧面剪影。
跟纪钺一起被绑架那年,她也见过这样一个侧影。
……
纪翘口渴,但又懒得动,靠着树发呆,准备存够力气再站起来,手机铃声却先响了起来。
她接起。
那头的男声音色低沉,语气虽淡,可叫她是情人的叫法。
“纪翘,过来接我。”
只听得到她呼吸声,那边似乎有了什么声响,等了几秒,接着又叫了她一声,这回正了很多,是祝秋亭的叫法。
“纪翘,说话。”
纪翘轻咳了两声,微哑着嗓子开口:“上……这两天上火。你先去忙,我等会儿去找——”
“地址。”
他想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没有二十分钟,一辆黑色宾利慕尚驶入梧桐道,停在了路边。
纪翘从坐在树下改成坐在路沿,闻声抬了抬眼。
男人今天一身休闲装,羊绒薄衫勾勒款肩窄腰。她看他时,他正下车,甩手关上车门,朝着她大步流星走来。
等祝秋亭站定,纪翘只是仰头望着他,没站起来。
他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错,她不说话,他也没生气,只微俯身,用手掌合住她脸颊,轻声道:“瘦了点。”
夏天快来了,午后的光落在他肩上,却刺疼了她眼睛。
纪翘想起黎幺在境外撬叛徒口,最喜欢用的水刑。涨到胸口,涨过口鼻,窒息前缓缓退去,还没喘过气又再来一轮。
恍惚间,纪翘听见他轻笑,说为了见你,我费了不少力气。
“辛苦了。”
纪翘轻转开脸:“下次别了。”
祝秋亭右手悬空,触了把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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